山慕如长风
山慕如长风
书名:山慕如长风
作者:陈未满
文案:
彝族女孩李慕久居大山,在一次希望小学的捐赠活动中对温良和煦的魏循一见钟情。她风尘仆仆从山里来城市寻他,只为送上表达自己爱意的花腰带。她知道他有心爱的姑娘,不会
收下她亲手做的花腰带,她千里迢迢求的是无悔。
可是魏循收下了她的花腰带,自此,她的人生有了悔恨。
食用指南:
1.剧情狗血,虐,结局 HE
2.男主有白月光,前期渣
3.关于花腰彝小部分来源于百度,大部分都是渣作者杜撰,切勿当真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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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车队在蜿蜒的山间缓慢行驶。
已经连续几天没有下雨,车子驶过崎岖的土路扬起漫天的灰尘。山路狭窄,仅够一车通行。魏衍从车窗向外望去,感觉车子只要再偏那么几公分就会翻入山间。一个直直的上坡,惯
力使他紧紧贴住椅背。他不由得抱怨:“这破路,难怪你说我开不了。”
他自诩车技非凡,面对这样的路也甘拜下风。
司机是张致远早已安排好的本地人,他们习惯在这样的山路行驶,胆大心细。魏衍他们车上的司机是一个年轻黝黑的小伙子,听到魏衍的话,先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张致远坐在副
驾上,笑着回答:“这比起城里的路是差远了,你确实开不了。”
“离你们村子还有多远啊?”魏衍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颠得移了位,迫切想要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脱离苦海。
张致远望着远处的山峦,大概估算了一下,“快了,还有两个多小时。”
离开家乡多年,他对这条路依然铭记于心。多年以前,他正是从这条曲折的山路走出大山。
“什么?还要两个多小时?”魏衍发出惊呼,再有两个小时,他就要被颠死了。
坐在魏衍旁边的魏循,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远处峰峦叠嶂,草木葱郁,蓝得透彻的天空干净得让人心醉。西南高原天际不再那么遥远,仿佛触手可及。陌生的原始植被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城市的喧嚣在颠簸的路上逐渐被丢弃。
往日平静的老安寨,这几日格外热闹。因为人手不足,附近寨子但凡沾得上手的都赶来帮忙。昨日已经忙碌一天,到深夜李慕才歇下。一大早,性子急切的大萝第一个就把李慕从被
窝里揪出来。
大萝的阿爸是老安寨小学的校长,除了孩子们,他是今日最高兴的人。李慕一人独居,大萝的阿妈特意让大萝叫她过来吃早饭。
天还不亮,火塘里的火还旺盛,几个人在火塘边围着小方桌吃早饭。大萝的阿妈不停往李慕碗里夹菜让她多吃点,说今天忙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寨子里张罗出的阵仗格外隆重,听说乡镇的领导也要跟着来。饭桌上老校长嘱咐大萝要注意言行。此行有电视台跟着来采访,不是过家家玩的场合。
大萝的歌声出众,她今天任务繁重。吃过早饭,大萝和李慕去寨子活动中心集合。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和乡镇来的领导,今天虽然不是火把节,但晚上的老安寨会燃起篝火,用
热情的歌舞展现彝家人的风采和好客。李慕跳舞一般,唱歌也不出色,完全是来凑数的。不同于她的淡定,寨子里的姑娘从听到消息起都在期待着这日的来临。
临近中午,太阳高升。
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们换上鲜艳隆重的民族服饰,聚集在老安寨村口的百年榕树下。苍翠映衬着年轻男女们朝气蓬勃的脸,看到远处驶来的车队,小伙子们敲起鼓吹起乐器,姑娘们
用嘹亮的嗓子唱起迎客调。
山歌婉转,乘着风儿将欢迎先送到了客人们的耳边。
快要被颠吐了的魏衍,听到歌声被吸引。他扒着窗口望去,只看到五颜六色热热闹闹的一群人聚集在苍天古树下。
车队依次停下,以魏循为首,一行人向老安寨进发。
李慕站在队伍最后,远远看到一群人走过来,还有人扛着机器跟在后面拍摄。还没有细看,便被人拽了一下胳膊。
回头,是阿筝纯真的笑颜。她个子不高,好不容易才挤到这里,额头上布着密密的汗珠,可纵使有些狼狈,阿筝的美依然是惊艳的。她急切地问李慕:“小慕,小慕,你看到致远哥
哥没有?”
她踮着脚尖想看清人群里有没有她的致远哥哥,但前面站的人太多,除了头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为了排队形李慕和身边的人是站在几块木板垫成的台子上的。阿筝的急迫让她从木板上下来,她让阿筝站上去,嘱咐道:“你只能看,不能喊知道吗?”
阿筝忙不迭点头,扶着李慕的手站上去,视野一下子开阔,她极力张望寻找着张致远的身影。李慕也不高,从台子上下来,只看到前面一个又一个的脑袋。她安安静静站在人群里,
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迎宾调唱到热烈处,尊贵的客人喝下了彝家人的迎宾酒。气氛达到高潮,周围的人欢呼起来。阿筝在人群中看到张致远,喜悦从眼睛一下蔓延了全身。李慕虽然看不到前面的盛况,
受气氛和阿筝的感染也露出一个开心的微笑。
客人在引导下朝老安寨的学校走去,人群也随着散开。大萝刚才在前面边唱歌边敬酒,看到了张致远也看到了从城里来捐赠的企业家。与她想象中的不同,她以为那会是一个面目慈
祥的中年人或老人家,谁知道是两个挺拔俊朗的年轻人。
她迫不及待与好友分享,“小慕,你刚刚看到没有?那两个人跟明星似的。”
不仅是长相上的突出,最引人注目的是通身的气派。她从小在寨子里长大,鲜少与外界接触。她无法准确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有限的见识里觉得他们只能用电视里的明星来
比喻。
阿筝眼里只有张致远,李慕还没有回答,她不服气的抢着说:“致远哥哥才像明星呢!”
李慕微笑着看她们争起来,刚才她一个都没有看到,没办法加入她们的讨论。她们三人走在后面,远远地还可以看到客人的背影。
其他的没有看到,高倒是挺高的。
下午寨子里要摆宴,李慕和大萝帮着洗菜、择菜。寨子中心的空地上搭起棚子,摆上方桌。土灶上架着大锅,热气已经开始蒸腾,男女老少都在忙碌。
李慕正在洗菜,阿筝的阿妈来找她,“阿慕,你有没有看到我家阿筝?”
阿筝的阿妈年纪很大,她的腿摔断过,走路有些不利索。李慕忙找一个板凳让她坐下,“她刚刚还在这里呢。”
她和大萝忙得脚不沾地,转眼间阿筝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今天寨子里外人多,她脑子又不正常,我怕她冲撞到谁,阿慕啊,你能不能帮我找找阿筝?”她走路慢,不知道要找多久,只能一路拜托看到的人帮她留意阿筝的行踪。
李慕放下手中的活,答应道:“阿筝阿妈,我去帮你找她,你别担心。”
她想起阿筝吵着要去找张致远,她和大萝安抚她等洗完菜就带她去。阿筝孩子心性,等得没了耐性肯定自己悄悄去了。她一路问过去,果真有人见她往学校那边去了。
她加紧脚下的步伐,朝学校走去。
老安寨依山而居,学校在寨子上方。几年前由这次来的企业捐助盖了新校舍,学校崭新明亮,附近几个寨子的孩子都在这里读书。还未走近,就可以听到学校一片喧闹。电视台的人
正有条不紊的布置现场。一些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大山的人来瞧热闹,因此操场上围了不少人。李慕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寻,始终没有瞧见阿筝,连张致远也没有看到。
她在学校四处寻找,无意间听到教学楼后面有孩子的哭声,她寻着哭声过去,在角落里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
正在哭泣的孩子李慕不太熟悉但是认得,是村东口罗奶奶家的孙女,时常花着一张脸顶着稻草一样的乱发,连鞋子也不好好穿,挂着两管鼻涕吸来洗去,是个野惯了的孩子。此时她
哭得直冒鼻涕泡泡,李慕正要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听到蹲在她前面的男人温柔地说:“小朋友,你妈妈在哪里?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低沉标准的普通话,如山涧泠泠的清泉流进心里,李慕的脚步蓦地停下。
这里的人说彝族话,对汉话不太熟悉,罗奶奶家的孙女只一味地哭并没有回答他。李慕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时,那个男人从身上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他的动作无比轻柔,轻轻用手
帕揩干净小女孩的鼻涕,他柔声哄道:“小朋友,别哭了,叔叔带你去妈妈好不好?”
他弯腰将罗奶奶家的孙女抱起,她的脚脏兮兮的,将他干净的衣服蹭得全是污渍。李慕看到他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他抱着孩子转过身来,阳光洒在他脸上,周围的一切都柔和起来。
李慕那时 20 岁,仿佛闯入一方密境,那时的魏循就那么不经意的镌刻进她的生命里。
午后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晕染,犹如在看一副绝美的画卷,她的眼前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她不知道那光来自天上还是他脸上的笑容,她的心莫名跟着柔软温暖起来。
魏循转身,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站在那里。她一动不动,眼神落在他的身上,他有些不明白她的意图,礼貌地出声打招呼:“你好。”
话一出口,她就受惊似的跑了。
第二章
李慕转头就跑,像身后有怪兽在追赶她。
这完全不像李慕会做出来的事情,当他宛若星海的眼睛看过来时,她的脚不再听从她的使唤,它从紊乱的大脑里提取一个莫名的指令,第一反应是拔腿而逃。
她的脑袋懵懵的,差点撞上过来找魏循的魏衍。
魏衍莫名地看着这个像撞到鬼一样的女孩,她丢下一句不太标准的“对不起”急匆匆跑了。她穿着鲜艳的民族服饰,带着大大的帽子。帽子两旁流苏状的缨花随着她的奔跑上下翻飞,
最漂亮的是她腰间系的花腰带,宛如翩翩起舞的花蝴蝶。魏衍被她身上的服饰吸引,她的样貌一闪而过,五官比汉族姑娘深邃,眼睛又大又亮。
不得不说,这些少数民族姑娘都长的挺漂亮的。见惯了城市里精致的女孩们,山里的姑娘们有着未经雕琢的天然美。
魏衍朝魏循走过去:“哥,你怎么吓人家了?”
魏循无奈地摇头笑道:“我也不清楚。”
出了这样的插曲,他抱着的小姑娘也不哭了,睁着迷茫的大眼睛看看魏循再看看魏衍。
“我想着我哥这么温柔也吓不到人啊,这姑娘胆子也太小了,肯定是没见过什么生人。”魏衍走近,看清魏循抱着的小孩,夸张得哇哇大叫,“这小孩是泥里捡的吗,脏死了。”
魏循看他一眼,问道:“致远呢,这孩子找不到妈妈了,他应该有办法。”
魏衍有些嫌弃地往后退一步,“好像在一楼的办公室吧,我之前在那儿见他了。”
李慕异常的悸动在离开那里后恢复正常。
她记着阿筝阿妈的嘱托,在一楼办公室找到张致远。阿筝果然在他这里,正喜滋滋的抱着一个袋子对着张致远傻乐。张致远很耐心,翻着手上的文件,面对傻乎乎的阿筝没有丝毫不
耐。
“阿筝。”李慕平静地出声唤道。
听到她的声音,阿筝兴高采烈跑过来向她炫耀:“小慕,致远哥哥给我带了好多好吃的,你看。”
她抱着沉甸甸的袋子,调皮地晃了晃。
张致远笑着朝她们走过来。李慕已经有几年没有见过他,他的身上已褪去以往的青涩,变得成熟稳重。他穿着得体合身的衣服,整个人精神焕发,就和外面来的城里人一样光鲜亮丽。
“小慕,好久不见。”他亲切地向李慕打招呼。
“好久不见。”她的语气就像昨天刚见过他一样,丝毫没有再见老友的喜悦,一点起伏也没有。
寨子的人沾亲带故,按照辈分张致远应该叫李慕小姑。所以虽然张致远比她大了不少,但她一贯是叫他的全名或者什么也不叫。张致远了解她的性格,感慨道:“你长大了也漂亮了,
倒是性格好像没怎么变。”
不等李慕回答,阿筝凑过来问:“致远哥哥,那我呢?我变漂亮了吗?”
张致远看着阿筝就像大哥哥一样慈爱,“当然,你最漂亮。”
这话并不是刻意讨她欢心,阿筝的美不是用漂亮就能形容的。正因如此阿筝的阿妈才担心她一个人在外人多的时候乱跑。寨子里还有不少事等着李慕帮忙,她拉着阿筝向张致远告别。
“阿筝,你阿妈到处找你,我们要回去了。”
阿筝很听话,她恋恋不舍地向张致远挥挥手,“致远哥哥,你忙完记得找我玩。”
她们走到门口,迎面遇上魏循。他还抱着罗奶奶家的孙女,高原炽烈的阳光打在他白皙的脸上镀上一层光晕,他们在狭窄的门口相遇时都微微愣了一下。片刻后,他高大的身子往旁
边让了一下,李慕又莫名慌乱起来,连忙低下头拉着阿筝的手从他身前走过。擦身而过时,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她的心跳又诡异地失去控制。
“小慕,你慢点。”
阿筝跟在身后小声抗议,她们说的是彝族话,魏循一句也没有听懂。不过他不在意,抱着小女孩朝张致远走去。
李慕把阿筝送回家,又回去继续帮忙。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她在这喧闹中找回属于自己的安静。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有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在她 20 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经历。
太阳西垂,天际的云彩被染成金色,彝家的宴席在黄昏中热热闹闹的开始。
在村长及乡镇领导的引领下,魏氏的员工和电视台的人被簇拥着来到席前。
宴席开始前自然少不了酒,大萝和几个姑娘小伙子端着酒碗,在众人的瞩目中唱起祝酒歌。彝家人的热情下,魏循和魏衍及同行的电视台主持人和编导被灌了不酒,好在有张致远出
来打圆场,他们才不至于宴席还没有开始就被灌醉。
“两位魏先生不要拘束,来到这里就是自家人,粗茶淡饭请别介意。”
村长操着不太熟练的普通话热情招待他们。在人群中的李慕,不由自主被魏循吸引。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面对村长和老校长等长辈谦虚有礼。喝酒时眉头也不皱,不像他
身边的魏衍,被酒辣得直皱眉头。
“阿慕,你在看什么呢?”大萝和伙伴们唱完祝酒歌回来,看到李慕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地方也跟着看过去。“你也在看他们啊,你觉得他们哪个比较帅?”
大萝打开了话题,大家热切的议论起来。
“我觉得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年轻一点的比较帅。”
“那个摄影师扎个小辫子挺有气质的。”
“那个主持人也很不错啊。”
“我觉得那个穿灰色衣服的人帅,你看他笑起来眼睛多好看,让我想到一个词。”大萝指着魏循对姐妹们说,“什么词来着?对,温润如玉,我觉得谁要能嫁给他肯定很幸福,他看
起来就是很会疼老婆对老婆很温柔的人。”
“哈哈,大萝你想这么远,都想当人家老婆了。”
“没有,我就是这么形容。”
“你别狡辩,晚上敢不敢拉他跳舞?”
她们围着大萝起哄,李慕一言不发。
她也同意大萝的话,如果被那样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肯定很幸福。
夜幕刚刚降下,空地上架起的篝火被点燃。
火龙飞舞着身躯,火星飞向夜空,大家的脸上都喜气洋洋。彝族人崇拜火,远古时代它驱散野兽,带来熟食,人类的文明在火边诞生。四弦琴的琴声响起,嘹亮的歌声中,彝族姑娘
和小伙子们跳起“阿索喂”。魏衍第一次亲眼看到这样壮观的场景,毫不吝啬赞叹:“致远,你们寨子可真好玩。”
“每年的火把节,都是这样的。以后你要有兴趣,我再带你来。”张致远眼带笑意看着村人载歌载舞,“人越多越好玩,待会儿你们也可以加入,没什么难地跟着跳两遍就会了。”
“好啊,你记得给我拍照录视频,我要发朋友圈。”魏衍把手机给张致远,已经跃跃欲试。
一舞完毕,琴声节奏变缓。大萝拉着李慕和几个好友过来邀约,“魏先生,你们也来吧,很好玩的。”
同行的人陆陆续续被热情的彝家人拉入队伍,围着篝火的圆圈越来越大。魏衍已经被拉走,但魏循没有动身。他知道大萝,是老校长的女儿,他带着歉意礼貌地拒绝:“你们玩吧,
我不太会这些。”
“没事,这不难的,就是转圈圈。”彝族人天性爽朗,几个姑娘不由辩说一起将他拉入队伍。他并不是唯一,但凡还在矜持的男生都被半拖半拽拉进来,队伍在喧闹中开始缓缓移动。
李慕本来牵着大萝的手,大萝放开她去拉魏循。魏循夹在她们中间,随着队伍的移动只能往前走。
“要牵着手啊。”大萝将魏循和李慕的右手放在一起,牵着他的左手往前走。
李慕的手被放在一个温热的大掌里,那异常的悸动又涌上心间。这是习俗,魏循不好放开,为了避嫌只虚虚牵着。李慕有些恍惚,脚下一个踉跄。魏循被惯力拽了一下,担心地问:
“你没事吧?”
李慕使劲摇了摇头,火光中,她红透的脸并未引起人的注意。
篝火前,人们热烈舞蹈欢呼。千年前,远古时代的人们是不是也这样围着篝火舞蹈,男女老少,不分彼此,只为了分享表达喜悦的心情。而那时的人群中是不是也有一个这样的女孩,
一颗火种悄然被埋在心间。她偷偷地打量着身边的人,不明白心底的雀跃因何而生。
郑晏晏停好车,等电梯时拿出手机。朋友圈里大家晒美食晒风景晒恋人,滑动的手停下,她看到魏衍发的照片。
沉思了一会儿,在电梯还未到来她前拨通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许久,伴着充满风情的民族乐器和歌声,魏循低沉的声音传来:“喂。”
“叮”电梯到了,她进入电梯按下楼层:“你们结束了吗?我刚下班,看到魏衍发的照片,那里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是挺不错的,魏衍还在跳舞,这里的人都很热情。”
郑晏晏想起自己看到的照片,嘴角噙着笑意:“我看到了,拉着你跳舞真是难为你了。”
魏循想起自己刚刚在人群中僵硬的四肢,也眼带笑意:“还好,跟着转两圈而已,入乡随俗。”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电视台和公司的人明天就回去,我和魏衍再留两天,他吵着说明天要去爬山。”
“嗯,那你们注意安全,我要到家了,先不说了。”
“嗯,早点休息,晚安。”
魏循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口袋里。他眼含笑意看着在篝火前狂欢的人们。人群中的李慕见他挂了电话,迅速把目光转移。
她想起他接电话时的表情和大萝的话,跟他打电话的那个人应该很幸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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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深了,篝火前的歌舞还在继续。
李慕忙碌一天已经有些累了,她跟朋友们打过招呼独自一人在月色的照耀下走小路回家。
小楼的轮廓在黑夜中显得有些寂寥,她打开昏黄的白炽灯驱散黑暗。洗漱过后,她躺在干净柔软的床上,耳边依稀还能听到远处的四弦琴声。
这不过是她漫长人生里平凡普通的一天。
对于今天的自己她感到有些陌生,竟然被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牵动情绪,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不过,他是姓 wei 吧,大萝称呼他为 wei 先生,只是不知道是哪个 wei。
她觉得自己想得太多,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明天他们就会离开这偏远的大山,从此后再无交集。
她最后看一眼窗外皎洁的明月,闭上了眼睛。
大山里的老安寨苏醒的格外早。鸡鸣后,在晨曦中各家各户的火塘依次燃起。
李慕一夜安眠,疲惫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
一个人的早饭格外简单,她熬了粥就着腌泡菜随便解决。连续多日的晴天,今天的太阳依旧热烈,雨季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来临。有早起干活的村人赶着牛从她家门前的小路经过,亲
切的与她打招呼。仿佛从未有过昨夜的狂欢,老安寨一直就是这样平静安详。
李慕洗好衣服坐着发了会儿呆,大萝和阿筝结伴来找她。
“小慕,你帮我看看我这里绣错了没有。”
大萝拿着绣到一半的花腰带来找李慕,阿筝则带了许多零食与她分享,“小慕,这是致远哥哥给我的巧克力你快尝尝。”
沉寂的小楼因为她们的到来而热闹起来。
如同以往的许多日子,她和大萝在屋里一起做衣服绣腰带,阿筝坐在老式的电视机前看动画片,时不时过来捣乱一下。
时间不知不觉间溜走,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唤道:“小慕,你在家吗?”
听到声音,阿筝立马从屋里跑出去,惊喜地大叫:“致远哥哥,你来找我玩啦。”
李慕和大萝在她后面出来,作为主人李慕招呼道:“我在呢,外面日头晒快进来坐吧。”
大萝也附和着:“是啊,快进来喝口茶。”
张致远揉揉阿筝的脑袋,笑着说:“茶等会儿再喝,小慕我有事找你帮忙。”
张致远说他的上司也就是这次来捐赠的魏氏集团负责人,他想给家里的妹妹带两套彝族的传统服饰回去。送给妹妹的东西自然要选最好的,寨子里手艺最好的李奶奶脾气有些古怪,
从不卖给陌生人,因此他想请李慕带他们去。
李慕的面子,李奶奶是肯定会给的。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李慕没有犹豫地答应下来,阿筝在一旁兴奋地说:“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大萝也说:“正好,我去请教一下这腰带绣得对不对。”
李慕关了电视拉上门扉,几个人结伴而行。大萝叮嘱阿筝:“一会儿见到外人不要乱说话知道吗?”
阿筝紧紧跟在张致远后面,心不在焉地点头:“我知道啦。”
魏衍一身户外登山装扮,挺拔帅气的等在路边。阳光有些刺眼,他不满地嘀咕:“哥,说好去爬山,你买什么衣服。魏微那个小丫头,随便带点礼物就行了,你这么费心思干吗。”
买衣服的确是临时起意,他看到郑晏晏在魏衍的朋友圈下留言:这些女孩子的衣服真好看。
张致远带着人从远处走来,魏循对魏衍说:“明天再去爬山,你不是想留在这里多玩两天吗。”
他们本来打算明天就走,魏衍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还没有玩够,但魏循还有工作便没有同意。现在听到他这么说赶紧确认:“哥,这是你说的啊,我要多玩两天再走。”
魏循点点头,张致远已经带着人走过来。他依次介绍:“这是大萝,你们认识的,校长的女儿昨天可灌了我们不少酒。这是阿筝,我们一起长大的小妹妹。这是李慕,我跟你说的那
位李奶奶最喜欢她,她说什么李奶奶不会拒绝。这位是魏循魏先生,这位是魏先生的弟弟魏衍。”
众人依次打招呼,魏循向李慕颔首,“致远太客气了,叫我魏循就可以,劳你帮忙,多谢。”
“啊,不客气。”李慕也跟着点头致意,大概是因为太阳大,手心渗出了汗。
魏衍个性不羁,也及有礼貌地打招呼。阿筝被嘱咐不要乱说,只懵懂地跟着点头。
打过招呼,一行人朝李奶奶家走去。
女孩们走在前面,魏衍拉着张致远说悄悄话:“致远,那个叫阿筝的姑娘长得蛮漂亮。”
纵使见过许多美女,魏衍在见到阿筝时依然眼前一亮。张致远笑笑没有说话,一旁的魏循显然对这一切都不关心。
李慕的背挺得直直的,大萝在说什么她都听不真切。
李奶奶的家在村子最西边。李奶奶今年六十多岁,身子骨还很硬朗。她的儿女在大城市安家,她独自守着老房子不愿跟儿女们一起生活。他们到时,她正坐在门边的小板凳上,忙着
手上的活计。
“奶奶。”
听到李慕的声音,李奶奶抬起头来。
“你怎么过来了?”她将客人迎进屋里,“大萝,阿筝也来啦,快进屋坐吧。”
李奶奶的彝绣十里八村都很有名,只是性格有点孤僻古怪。花腰彝族的姑娘从小就要跟着奶奶和阿妈学彝绣。李慕的奶奶早逝,阿妈又是汉族,阿妈为了让李慕穿上和其他姑娘一样
好看的衣服,特意拜李奶奶为师。李慕的彝绣也是跟着李奶奶学的,因此她们的关系一向亲厚。
李慕向李奶奶说明来意,李奶奶看在李慕的面子上答应卖他们两套。花腰彝族的服饰制作繁复,完整的一套最少也要两三年才能完成,李奶奶以做衣服为乐,她的家里放着不少她做
好的衣服,每一件都倾注了她的心血,平常她并不舍得卖,如果不是李慕常人很难说动她。
大萝要向李奶奶请教针法,李奶奶把钥匙交给李慕让她带他们去挑选。李慕带着他们上楼,用钥匙打开房门,里面挂着李奶奶这许多年精心制作的衣服。
魏循被五颜六色的衣服晃花了眼,仔细看了一圈决定向李慕请教:“李慕姑娘,我对这些不是太懂,可以麻烦你帮忙选一下吗?”
李慕点点头,她客气地说:“不麻烦,您是要送的人多大年纪,身材有多高?”
“我妹妹今年 19 岁,一米六左右,偏瘦。”
李慕很快挑选到一套适合他妹妹的衣服,送到他面前让他看,“这套您妹妹就能穿。”
在魏循眼中,这些衣服都没有差别,他点点头以示同意,“还有一个朋友,她 25 岁,一米七左右,偏瘦。”
李慕敏锐地感觉到,在形容这个女孩时,他的视线变得柔和。她找了一会儿有些抱歉地说:“我们这里的女孩都不太高,这个裤子可能有点短,需要改一下。”
“那麻烦吗?”他的语气带着歉意。
“不麻烦,一个下午我就能帮您改好。您看这个款式可以吗?”这套和第一套的绣花不同,李慕凭着直觉选了一个绣花简单大方一点的。
魏衍觉得无聊想赶快选完,“我看这个挺好的。”
在男人眼里差别确实很小,魏循点点头说:“可以,很漂亮。”
李慕把裤子单独拿出来说:“那我改一下,晚上给你们送过去。”
“太麻烦了,我自己过来拿吧。”
他们这么一来一往的客气,张致远忍不住出来圆场,“我来拿,你们就别客气了。”
魏衍赞同,“是啊,挑完了就赶紧走吧。”
魏循给的钱极为丰厚,远远超出了它应有的价格。
在张致远的劝说下,李奶奶才收下。他们选完衣服就离开了,李慕和大萝阿筝留下,阿筝本来想跟着张致远被大萝拦住,现在蹲在一边生闷气。
李慕在改裤子,李奶奶教大萝针法。
老安寨的彝族被称为花腰彝,花腰彝的姑娘从小学彝绣到了十七八岁谈恋爱的年纪就要开始绣花腰带,花腰带必须做工精致,送给男方时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这是花腰彝姑娘的定
情信物,大萝在对待这件事情上格外认真。
李奶奶人老心不老,她打趣大萝:“我记得你上一次绣的花腰带刚要回来,这么快就要重新绣了?”
如果双方感情出现问题,花腰带必须要回来。山里的姑娘成婚早,大萝还没有结婚但结束过一段感情,说起这件事她想得很开,“先绣着嘛,没准很快就能遇到我的真命天子。”
李奶奶年轻时也经历过美好的爱情,大萝不禁让她想起年轻时的自己。李慕并不参与她们的话题专心地在改裤子,李奶奶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问道:“你呢,小阿慕,这么大了还不
开始绣你的花腰带?”
她像以往一样回答:“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奶奶笑着道:“你跟你阿爸一样古怪。”
李慕的阿爸在大家眼中的确古怪。从小他就告诉李慕,一定要遵从自己的内心生活,不愿意做的事情不要做,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
多任性啊,但最终她的阿爸遇上了阿妈。
李慕一直不绣花腰带是因为她觉得还不到时候,她习惯一个人生活,并不想改变。以前觉得离合适的时候还很远,现在她问自己,却没有以往那么笃定。
这世上大多的人或事,并不会在你预想的时机出现。
第四章
李奶奶赚了钱,做了一桌丰盛的午餐与三个姑娘一起分享。一直到下午太阳落山,她们才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家。
因为李奶奶家远,张致远让李慕帮忙把衣服捎回来,晚上去她家拿。她抱着衣服回家,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袋子里。吃过饭等着张致远来时,她看着放在桌子上的衣服,觉得这随便找
的袋子会不会太寒酸了点,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张致远笑吟吟的登门。
时间不赶,他有工夫坐一会儿与李慕闲话家常。
他比李慕大几岁,他上学时她和阿筝还都是路都走不稳的小娃娃。李慕的阿妈是小学老师,也是他的恩师,他依稀记得慕老师带着小李慕上课,她乖乖地坐在最后面,只露出一个小
脑袋的样子。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们都长这么大了。”
回到家乡,生活节奏变慢,他得以有空回忆往昔。因为慕老师,他希望李慕过得好。可是生活对这个善良的女孩没有一点眷顾,在失去双亲后她又送走了唯一的至亲阿公。她的阿公
生病时他略有耳闻,为此她放弃了高考一直照顾他直到去世。
“小慕,你想不想继续读书,我记得你外公也在 C 市。”
他考上 C 大,最后留在 C 市,与慕老师不无关系。
说来奇怪,大多数人都向往外面的世界,李慕却没有多少感觉,阿公走后,她自然而然的选择留在山里。有朋友做伴,又衣食无忧,她是个没有远大志向的人,只喜欢平静安逸的生
活,留在这里没有什么不好。她摇摇头,“我现在生活得挺好的。”
张致远只是为她感到惋惜,如果慕老师还在肯定希望李慕能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留在这交通闭塞的大山。
李慕显然对这个话题提不起兴趣,张致远识趣的没有再提。又聊了一些家常,他起身告辞。
自始至终,李慕都没有问一句关于魏循的事情,只是在送张致远出门的时候问他:“你什么走?”
“过两天吧,他们还要再玩两天。”
李慕点点头,说:“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在外面多注意身体,不要太拼命。”
“我知道了,不用送我早点休息吧,有空来 C 市找我玩。”
李慕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小路上,然后转身关上了门。
如果没有意外,昨天在李奶奶家应该是她最后见那个人。她平日里不喜欢外出,一般都是大萝和阿筝来家里找她。衣服拿走,意味着从此他们再无交际,哪怕他们过两天才会走,也
没有再相见的理由。
李慕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她的心湖虽皱起涟漪却没有起风浪。她的生活在继续,他们不过是匆匆一遇留下姓名的过客。也许,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还能再记起一个叫魏循
的人。记起这个眼睛里有光,分外温暖的人。也许,有一天终于到了绣花腰带的时候,她会把自己的花腰带送给一个像他这般温暖的人。
一大早,魏循和魏衍在张致远的带领下爬上山顶迎接日出。魏衍如愿与朝阳、山峰合影。魏循呼吸着清新沁凉的空气,想把风景分享给那个想要分享的人。想了想,他终究没有行动。
魏衍还想征服更高的山峰,但张致远说要进深山必须装备齐全准备充分,还要熟悉山林的人做向导才能进入。原始森林里潜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它不像表面这么平静。魏衍只得放
弃,三人循着来时的路回去。
走到中途,路过一片芒果林。他们看到几个老乡穿戴严实往芒果林走,闲不住的魏衍问道:“致远,他们是要去做什么?”
“这个季节正是拿野蜂蜜的时候,他们应该是去找野蜂蜜。”
魏衍一听,双眼亮起,“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吧,我从来没见过野生的蜜蜂。”
魏循皱起眉头,不赞同他的心血来潮:“野蜂伤人,你别胡闹。”
“哥,这怎么是胡闹呢,我就远远地看着不上手,我顺便买点野蜂蜜回家送妈妈,多有心意。”
魏衍是个不撞南墙心不死的人,他这么大了,魏循劝说无用也不再多说。张致远叫住老乡,他们当然很热情的答应。魏循不想凑这个热闹,决定留在原地等待。张致远说芒果林里有
一个地方可以休息,等结束了他们可以在那里汇合。魏循点头答应,跟着进了芒果林。
这片芒果林极大,众人走了许久,才远远看见林中有一棵与老安寨村口差不多一样大的榕树。张致远让他们先走,他带魏循去休息随后赶上。
他领着魏循边走边说:“那树上有个树屋,下面有一个凉亭可以休息。树屋是昨天带我们去买衣服的李慕家的,如果她在的话还可以泡茶喝。”
正说着,已经走到大树前。李慕坐在树屋的窗前看书,听到脚步声看过去,张致远在树下挥手:“小慕,我正说你在不在呢,好巧。”
李慕的目光不由自主朝他身后的那个人看过去,他接触到她的视线,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
张致远不放心魏衍,他拜托李慕好好招待魏循就匆匆走了。
李慕从树上下来,看着张致远离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阳光,虫鸣,风声,他们还能听到张致远远去的脚步声。
“魏先生,请上去坐吧。”
短暂的沉默后,李慕主动开口。她说普通话带着点口音不是很标准,声音浅浅的,咬字慢条斯理。
“又打扰你了。”
魏循总是谦逊有礼,礼貌有加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等她从梯子上去后才动身上梯。
树屋不大,却布置得极为精巧,一个木制的小屋矗立在粗大的树干间。从木梯上去是一方围栏圈起的平台,空地上摆着木桌木椅,藤蔓从枝干上垂下,宛如天然的帘帐。阳光透过树
叶和枝丫,斑驳的洒在木板上。
他由衷地赞道:“这里很漂亮。”
木屋的小门开着,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个摆满了书的书架,屋子中间支着一个小矮桌,上面摆着茶具,茶炉上的水冒着热气。李慕请他在蒲团上坐下,四肢欣长的他坐在小桌前有
些逼仄。她后知后觉,站起来说:“我们去外面坐吧。”
外面的木椅好歹能让他伸直腿。
魏循想说不用,但她已经动手将茶具搬到外面的桌子上。她动作很利索,他想帮忙却插不上手。
两人在木桌前坐定,她动手泡茶,动作熟练。
在树屋上喝茶确实是难得的经历,他感叹:“想不到这里有这样一个地方。”
仿佛大山里的秘境,惬意享受。
“这是我阿爸为我阿妈盖的,有时候阿爸在这里干活我阿妈跟着,他不想她风吹日晒,就盖了这个树屋。我阿妈喜欢看书喝茶,这里都是她布置的。”
这听起来是个很浪漫的故事,他从她手中接过茶杯。
“你父母很恩爱。”
李慕点点头,“他们在我记忆里很少吵架。”
她的话停在这里,魏循敏锐地察觉到她黯然的眼神,转移了话题:“你看着比致远小很多,你们从小就认识吗?”
“嗯,他是比我大一些,按理他该叫我小姑,但他从来没有叫过。”
魏循淡然一笑,“这他倒是没有说过。”
“你们是 C 市人?”
“嗯,我从小在 C 市长大。”
“那里的冬天应该很冷吧。”阿妈也是 C 市人,她说 C 市的冬天很冷,会下雪,她从来没见过雪。
“比起这里算是很冷。”
一盏茶喝完,两人没有再说话。他们只见过几次,没有话题可聊,对坐着确实尴尬。
为了避免尴尬,她状似无意的说:“我要去打点水,您随意,屋里有书,可以随便看。”
魏循点点头,看她提着一个小木桶从木梯下去。
李慕这一去就是很久。
她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看着潺潺的溪水流过,心情也像溪水起起伏伏。
又遇到了。
这里除了她少有人踏足,他不仅来了,还是一个人。
不该遇到的呀。
她在心中无声的跟自己说。
魏循坐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回来,无所事事之下他走进屋子。想起那个女孩的话,他走到书架前。书架上藏书丰富,有志怪侦探小说,还有中外经典名著。
他拿出一本《西游记》,这本书显然被多次翻阅,页角卷起。他翻开扉页,上面有几行字引起他的注意。
一个稚嫩的笔迹写着:我要嫁给孙悟空。
一个娟秀的笔迹在下面回复:孙悟空是和尚,不能结婚。
--可是我很喜欢他怎么办?
--我也很喜欢他,但是喜欢不一定要拥有,我喜欢他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圣,而不是属于我的大圣。
他莞尔一笑,将书放回书架。
李慕回来时,魏衍和张致远也回来了。他们收获颇丰,老乡们还要再往深山去,怕魏循久等他们提前回来。魏衍和张致远在树屋上喝了茶,闲不住的魏衍直呼这是个好地方。
已经到中午,李慕锁了树屋的门跟他们一起回寨子。
路上她安静地跟在后面,张致远与她并行。魏循也很安静,一直在听魏衍讲话。
她的家到了,她与他们告别。
这次应该就是真的再见了,她想。
第五章
后来李慕想,如果他们的缘分停留在这里刚刚好。哪怕发生后来的许多事情,她也不想将魏循完全从她生命中去除,因为她的人生里再也遇不到第二个魏循。
下午的时候,魏衍觉得双腿有些肿胀,但他忙着和张致远一起把蜂蜜挤出来装进罐子里,拍视频照片和家人分享,因此没有在意。
等到吃过晚饭,天渐渐黑了,才发现身体的不对劲。
他的身体滚烫,把吃过的饭呕得一干二净,两只小腿肿得吓人。魏循和张致远问过,他才说在山上的时候被小虫子咬了两口。
还没有指甲盖大的小虫子,他哪里想到会这么严重。
魏循要联系车赶紧送魏衍去医院,但山路遥远到最近镇上的医院最快也要几个小时。魏衍躺在床上,双眼飘忽,还是张致远的阿妈说:“快去找小慕呀。”
李慕的阿公懂药草知穴位,擅长治蛇虫叮咬,跌打损伤。寨子里的人靠山生活,免不了遇到毒虫蛇蚁,李慕的阿公不会看大病但是在这方面却比山下的医院还要管用。李慕从小跟着
阿公,耳濡目染之下起了兴趣,阿公将秘方传给她,他去世后寨子里的人但凡遇到蛇虫叮咬都找李慕。
张致远这才想起李慕,连忙拿着手电筒去请她。
李慕洗了澡正要睡下,听到张致远的描述,拿起药箱匆匆跟着他来到他家。
张致远家是新盖的小楼,宽敞明亮。魏循和魏衍这两日都住在他家,李慕到时,魏衍已经难受的不行。
他的小腿肿起一指高,李慕拿着手电筒仔细寻找,终于找到被咬伤的位置。她用火燎过的小刀利落地在伤口处划下一个刀口,紫黑的血顺着小腿往下流,等流出来的是鲜红的血,她
才从药箱里拿出药膏敷在伤口处包扎好。
魏衍自己都不知道,他被咬了不止两口,李慕在他两只小腿上划了四五个刀口。等到都敷上药,他的小腿肿胀肉眼可见的下去了一圈。
她对魏循说:“别担心,这个虫毒不是特别毒,我小时候也被咬过,敷了药就没事,就是看着有点吓人。”
她又回家给魏衍配了一副药,送到张致远家亲自熬制,然后让魏循喂他喝下去。他的情况不算特别严重,但还发着高烧轻易不能离开人,李慕便没有走,说留在客厅等他烧退了再走。
魏循看着刚刚还难受得不行的魏衍,此时能皱着眉头睡觉,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他向李慕道谢:“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李慕微微摇头,“您太客气了。”
这世上哪有见死不救的人,她担不起这么大的恩。
李慕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等着魏衍的烧退,魏循每隔半个小时就给他量一次体温,他吃了药温度渐渐下来,魏循每次量完都会给李慕报体温。
“现在是 37 度。”
“啊,那快了。”
山上夜里的温度低,李慕披着张致远阿妈送来的毛毯,同她一起看电视聊天。时间已经不早,魏循心中过意不去,“李慕姑娘,不然让致远先送你回去休息吧,如果有事我再去叫
你。”
张致远的阿妈是个性子直爽的人,她和李慕家关系一直很好,李慕按辈分叫她嫂子,她替李慕回答:“不要这么麻烦,小慕陪我聊天我还不想让她回去跟我睡呢,魏先生去休息吧,
有小慕在小魏先生没事的。”
李慕冲他笑道:“您别客气,我没关系的。”
魏循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回房。
他走后,张致远的阿妈用彝族话与她讲:“这城里的人就是客气,动不动就是谢谢麻烦,搞得我有时候怪不好意思的。他们还是致远的老板,哎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要是哪
里做得不好,我家致远不就被我连累了。”
“这怎么可能,嫂子你想多了,他们不是小心眼斤斤计较的人。”
“我这当妈的不就是爱瞎操心。”
她们正聊天,张致远从屋里拿着一双没有拆封的新袜子出来递给李慕:“给,这是新的,穿着吧,晚上冷。”
那是一双男士的黑色袜子,李慕微微愣神,“不用,我不冷。”
“寒从脚下起,女孩子多注意一点,穿上吧。”
出来的急,李慕脚上只穿着一双凉拖鞋,露出洁白的脚指头。
张致远的阿妈捂着嘴笑,“我们致远什么时候这么会关心人了。”
张致远一看他阿妈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多了,“阿妈,您胡思乱想什么呢,这是魏总让我给小慕的。”
李慕那颗平静的心因为这句话又起了异动。
她的脚是有些凉,却远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张致远把袜子塞到李慕手上,“快穿着,这也是别人一番好意。”李慕的手指动了动,终是没有拒绝。
她把袜子拆开套在脚上,不知道这袜子是什么材质,穿在脚上格外暖和。
“帮我说声谢谢。”她小声地跟张致远说。
心在无人发觉的地方滚烫起来。
电视剧演到深夜档,张致远的阿妈打着哈欠,魏衍的烧退了,张致远送李慕回家。
她走得格外慢,张致远配合着用超过平常一倍的时间才把她送回家。
上床时,她把袜子脱了,平整的放在床尾。
她有四肢冰凉的毛病,往往需要一段时间脚才能在被窝里暖过来。今夜,她的双脚却一直暖暖的。
第二天一早,李慕担心魏衍的情况,刚吃过早饭就带着药去张致远家看看情况。
魏衍睡了一觉,烧退了,腿也没有那么肿得吓人,就是感觉有点虚,胃里空空的。
她先给魏循两幅药,叮嘱道:“这个一天一副,一副两回,熬药的时候加生姜片,这几天就别吃刺激的东西了。”
魏循一一记下道谢,然后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李慕姑娘,这是药钱,麻烦你了。”
李慕没有伸手接,她有些尴尬地说:“您这是做什么,我是张致远的小姑,怎么能收钱。”
魏循坚持,“致远是致远,我是我,这是我的心意,你就不要推辞了。”
李慕只得从信封中抽出一张,“药钱不用这么多,零钱一会儿我回去找你。”
魏循无奈,但李慕比他还要坚持。他还要再说,李慕背过身准备给魏衍换药。
那时候魏衍还不讨厌李慕,甚至对这个救了他小命的小姑娘有点好感。气氛有点尴尬,他自来熟的搭话:“李慕小妹妹你是不是傻,我哥一看就是钱多的主,你要是嫌多,可以拿来
分我一点嘛,他平常对我可抠门了。”
李慕被他逗笑,“你这么大了还要你哥给你零花钱。”
“那倒不用,只是谁有钱不要啊,是吧?对了,咬我的那是什么虫,我得记住它,以后长长教训。”
“我们这里汉话叫波波虫,学名不知道叫什么,别看长得小咬着不疼,其实毒性不小。”
魏循见他们聊得开心,叹了口气,拿着药出门找张致远要锅煎药。李慕的余光看到他走出去,才舒了口气。
敷完药,李慕要走,张致远的阿妈拉住她。
“小慕,嫂子跟你说个事。”
李慕一看她笑容满面的表情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躲是来不及躲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听。
也不用问是什么事,张致远阿妈自己就倒豆子一样往下说:“镇上开超市的老李家你听过吧?他儿子比你大一点,长得一表人才,他特意打听过你的事知道你家长辈都不在了托人找
我,嫂子本来不想跟你说的,怕你嫌我多管闲事,但今天我听认识的人说小伙子人不错,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李慕为难地笑笑,“嫂子,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
“小慕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考虑了,一个姑娘家一个人没有个依靠怎么行?”
她们站在厨房门外,魏循在厨房里熬药,因为语言不通,张致远阿妈没有避讳。李慕的眼神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拒绝张致远阿妈过于热情的好意。
两人的眼神无意交汇,他好像一眼就看破了李慕的窘迫。
“张阿姨,这个药我不太会熬,您能帮我看看吗?”
张致远阿妈只能暂时放下李慕,转身进入厨房,“这个水好像放得有点少了。”
李慕得以抽身,临走前往厨房看了一眼,魏循朝她露出一个微笑。她心头一紧,低着头匆匆走了。
李慕早上走的早,衣服还没来得及洗。
她在小板凳上坐了一会儿,等胸口翻腾的情绪过去后,才站起来回房间收拾脏衣服。她看着那双黑色的袜子,微微愣神后才把它和脏衣服一起收拾出去。
那崭新的才穿过一次的袜子她足足洗了十分钟。
等它挂在晾衣绳上迎风飘扬,她才想,袜子这种贴身的东西穿过就不好再送回去了。
她把盆放好准备回屋休息,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家门前的小路经过。看到高的人她不由自主看过去,那个人不是魏循。
他穿着黑色 T 恤,背着一个黑色的包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他左手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察觉到有人看他,他侧脸看过来。
李慕被他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
第六章
李慕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他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但她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年纪的人。
他看了一眼李慕,又迈着稳健的步伐向前走。她被他凶狠的眼神震慑,急忙转开了头。
李慕想不起这个奇奇怪怪的人是谁,很快就抛在了脑后。他走后没多久,大萝拉着阿筝风风火火的跑过来。
“小慕,你刚才看见一个凶巴巴的男人没有?”
李慕点点头,发现阿筝今天有些异常,她拽着大萝的胳膊,声音里带着颤抖:“大萝,我害怕,我要回家。”
“不怕,这里是小慕家没有坏人。”大萝拍拍阿筝,压低嗓音对李慕说:“刚刚我和阿筝在过来找你的路上,遇到那个凶巴巴的男人,阿筝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被他一个眼神就吓哭
了。”
阿筝的脸上带着惊吓过后的恐慌,拉着她们往屋里走。
大萝话头不停,又说起那个人,“我听王婶婶说那个人还是咱们村里的人,你猜他是谁?”
李慕配合的摇摇头,“是谁?”
“是木城,你还记得他吗?”
木城?大萝说出这个名字,李慕脑海里的两张脸开始重合。
李慕年纪小辈分大,她和张致远的关系只是口头上的称呼,其实没什么血缘关系,但她和这个木城的确是沾亲带故的,他应该叫她一声小姨。
李慕的阿爸是木城阿妈的表叔,她叫木城阿妈阿姐,那木城就该叫她小姨了。
李慕记忆中的木城是一个眼里带着戾气的少年。她的阿爸遇到他总要训斥几句,但训斥后是满满的无奈和怜惜。
木城没有阿爸,他的阿妈与很多人有染,连她自己都不确定木城的阿爸是谁,找了一圈没有人负责,她准备去打掉这个孩子,医生说她子宫壁太薄,打掉孩子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再怀
孕,她就留下了木城。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生下木城后没有收敛,继续在男人堆里厮混,几乎没有管过木城。寨子里的女人都讨厌她,说她不要脸生下的孩子是杂种。木城在这样的环境
下长大,自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少年时的木城,打架,喝酒,走到哪里大家都要避让三分,他打架时的凶狠威慑了附近好几个寨子。后来,他砍伤隔壁一个寨子的人,那人极有权势,他连
夜逃出老安寨,自此再无音信。
很多人以为他死了,或者做了牢,他那样的人根本走不了正道。
但阿妈说,木城其实是一个好孩子。
李慕说,她要去找木城。木城阿妈死时把家里的存折和地契交给阿爸保管,说如果木城回来或有了音信希望把这些东西交给他。
大萝不太敢去,阿筝更是怕得直往后缩。
李慕就让她们先回家,从箱子里找出存折和地契用塑料袋装着独自往木城家去了。
木城家门前门后的草已经长了半人高。李慕到时,透过野草和开着的门看到他在屋里翻东西。
“木城。”她叫了一句他没有听到,她便提高音量又叫了一次。
木城抬椅子的手停了一下,抬头从门里看出来。李慕站在门口,草几乎伸到她胸前。他冷硬的五官没有丝毫松动,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
“我是李慕,你还记得吗?”
木城记得李慕,小他一轮的小姨。他走时,她大概也就七八岁。他们来往不多,没有太多交集。
“什么事?”他语气冷漠,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里面已经许久没有住人,东西都破烂不堪。李慕猜测他回来大概连坐都没有坐一下,临近中午,她问道:“你吃饭了没有?去我家吃吧。”
木城并未搭理他,头也不回冷冷地说:“你有事就直接说吧。”
李慕想他应该不知道阿妈已经过世,她不知道怎么告诉他,只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徐徐开口:“这是你阿妈托我家保管,留给你东西,给。”
木城停下手中的动作,从屋里走出来。他黑色的 T 恤上沾着灰尘,走过来时强大的压迫感让她感觉有些不适。他接过她手中的塑料袋,随意翻看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问:“木玲去哪
儿了?”
木玲是木城阿妈的名字,李慕犹豫了一会儿,严肃地说:“你阿妈已经过世八年了。”
这世上每个人难过的样子都不一样,有人会大哭,有人会默默流泪,也有人,他们一言不发,将所有情绪都埋藏在心底。
木城手中握着塑料袋站了很久。
李慕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个失去母亲的人,她的阿妈走时,她就听不进去任何话。他一直站着,就在李慕觉得该离开时,他开口问道:“她埋在哪儿?”
李慕带着木城来到他阿妈的坟前。
她远远地站着,看到他跪下磕了三个头。由人度己,她想起了自己的阿爸阿妈和阿公,他们是否在遥远的地方团聚幸福的生活着,他们是否知道她真的很想念他们。
林间的山风是否能将思念带去遥远的天际。
木城走在前面,李慕走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坟地里回来。
还没有走近木城的家,看到一群人围在门前。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他在那儿”,一群人回头朝他们看过来。
木城停下脚步,眼里泛着冷光直视着这群来意不善的人。
一个又黑又壮的人赤着上身从人群中走出来,他手上拿着一把砍柴用的柴刀,扛在肩上,一摇一摆的走过来,“我还以为你小子死在外面了,竟然还敢回来,当年的账是不是该算算
了。”
木城动也不动,从嘴里蹦出一个冷冰冰的字:“滚。”
那人骂了一句脏话就要动手,李慕迅速挡在木城身前,他唾一口唾沫骂道:“老子不砍女人,滚一边儿去。”
李慕看着他黑黢黢的脸和柴刀,心里发虚:“你再过来,我要喊人了。”
那人连声咒骂,疾走朝她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他还未动手,木城就扯着李慕的胳膊把她拽开,李慕看他们一触即发的势态怕得捂住了眼睛。
“李慕姑娘。”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预想中的惨叫并没有出现。李慕急忙把手从眼睛上拿开,一个身影立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他带着和煦的笑容,不慌不忙的走过来。
李慕呆呆地看他走到面前。
他忽视那群剑拔弩张的人存在,旁若无人地与她话起家常。带头的人想发作,却被人拉住耳语了几句。
前两日大张旗鼓的欢迎仪式几乎人人参与,这个人并不是他们能惹的。李慕有些愣愣的,看着魏循扯开无关紧要的话题,木木的顺着他的话回答。
那些人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动手。
很快,老村长和寨子里的人听到消息赶过来,人一多,一场硝烟化于无形,那群人不甘心的走了,李慕梗着的心终于放松。仿佛刚才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不关他的事,木城全程缄默,
绕过他们朝自己的小屋走去。
等到人群散去,李慕长出了一口气,对魏循说:“谢谢您,可是您刚才太冒险了。”
如果那些人不认识他,他无端的被卷进来,如果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她不敢想象。
这句话显然是魏循想对她说的,“正常人遇到这样的情况,理智一点是应该跑去喊人,你刚才那么做才是真正的危险。”
她奋不顾身的冲出来,这种行为实在是傻得可以。他看到木城消失在门口,她救的人并不感谢她。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不过他们也不会对我怎么样,顶多就是打一顿而已。”
他们也有家有口,不敢做闹出人命的事。
魏循对李慕的印象一直是一个超越自身年龄成熟内敛的女孩,她话不多很安静,做事有条理不慌不忙,照顾别人的感受,他确实没想到她有这么傻乎乎的一面。
他无奈地笑笑:“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大概一起经历过危险的人,在距离上会莫名拉近许多。李慕点点头,想起来问:“您怎么会来这里。”
“魏衍喝汤的时候把汤洒腿上了,我和致远来找你给他换药,他有事先走了,我等了很久不见你回来,你邻居说你往这边走了,我过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看到这么惊险的一幕。
“啊,那我先回去拿药。”
他们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沉默了一会儿李慕说:“您怎么知道您过来他们就不敢动手?”
她想起刚才的场景还是会后怕。
“我不知道,本来是想过来拉着你跑的。”那些人多手上还有东西,他只有一个人自知难敌,“我跑得快,应该能拉着你跑掉。”
短短两句话,李慕的心像被一双温暖的手捧着,她笑了一下,低声说:“我也跑得很快的。”
木城在破旧不堪的屋子里不知坐了多久。
他一直以为这个屋子已经够死气沉沉,从来没有想过它会有这么破败的一天。他把李慕给他的存折卷起来塞进包包里,不带任何留恋拉起门离开。
如同来时一样,他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路上,没有人敢上前打招呼。
走到村口的大榕树下,一个女孩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哭,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哭得是那么伤心。他的脚步停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巧克力塞进她的手里。
阿筝忘记了哭泣,不明所以的看着手里的巧克力。
那个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远,阿筝看了一会儿想起什么,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往家里跑。
第七章
木城的离去,李慕并不意外,老安寨对他来说也许再无留恋。
两天后,魏衍的腿肿已经下去,可以下床走动。李慕每天过来给他换一次药,他已经按捺不住,想出去玩。但魏循不允许他乱跑,说明天就安排车,动身回家。
听到他们要回家的消息,不舍的不止魏衍。
李慕在给他换药,听到他抱怨:“唉,我这个倒霉催的,好不容易让他答应留两天,结果都躺在床上了。”
除了爬了个山,找了趟蜂蜜,其他再无收获。他本来想在山上露个营,如今看来是没戏了。
“早点回家多好,你阿妈该担心了。”李慕轻声说道,手上的动作放缓。透过窗户,她看到魏循在打电话。大约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认真专注,眉头微微敛起。
“我还没玩够呢,这个不通人情的资本家。”
李慕觉得魏衍说出来的话像个小孩子,语气里带着跟家长要不到玩具的不甘心。她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把视线从窗户外收回,加快动作为他换好药。
“这个药,你记得回去后敷一个星期,不要偷懒。”她把药瓶留下,与魏衍道了再见。
从房间出来,张致远的阿妈招呼她,“小慕,先别回去了,晚饭留在嫂子家吃。”
离别前的最后一顿晚饭,操心的阿妈总是准备得很丰盛。李慕摇摇头,笑着拒绝:“不了,我回家吃。”
张致远的阿妈并不是客气,“你一个人,自己做多麻烦,跟嫂子你还客气什么。”
李慕还是摇摇头,正要走时,张致远带着十几个年轻的男女从外面回来。他们搬酒的搬酒,提菜的提菜,热热闹闹的瞬间挤满了院子。他们热情的与张致远阿妈打招呼,张致远阿妈
忙去招待客人。
“小慕。”阿筝也在,看到李慕欢欢喜喜地跑来。
张致远跟在后面,笑着对李慕说:“正要去找你呢,大家许久没有聚在一起,一起吃个晚饭吧。”
来的人都是张致远的同学朋友,大多都是李慕阿妈的学生。他们有的是从别的寨子专程来看张致远,彼此已经多年未见。
李慕看到正在打电话的魏循放下手机,礼貌地与跟他说话的人打招呼,她没了推辞的理由,被熟悉的女孩拉去洗菜。
一场小规模的告别宴就这么拉开序幕。
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大萝也被拉来。小院里围得满满当当,摆开五六张桌子。女孩们在洗菜择菜,男孩们就干一些剁肉搬东西的力气活,掌厨的是张致远的阿妈和大伯母,
众人齐力为晚饭忙碌着。
魏衍想帮忙,被张致远的阿妈拦住,“哎哟,小魏先生你就不要动了,去屋里歇着吧,脚刚好呢。”
张致远和魏循临时有公事处理没空搭理他,只有李慕他还算熟悉,又差不多年纪。他拿着小板凳坐在李慕身边,看她用小刀刮树皮好奇地问:“你刮树皮做什么呀?”
李慕回答:“做菜呀。”
魏衍惊讶道:“这也能做菜?”
“对呀,把这个刮得碎碎的,再把猪肉剁碎,和在一起弄成丸子,煮出来很好吃的。”
魏衍涨了见识,“还能这样吃的?”
大萝掩着嘴笑,“当然了,待会儿小魏先生可以多吃一点。”
阿筝乖乖地坐在那里,突然插进来说:“真笨。”
刚说完就被大萝扯了扯胳膊,示意她不要乱说话。阿筝撇撇嘴,扭头去跟小狗玩。大萝小声对魏衍说:“您别介意,阿筝这里跟我们不太一样。”
她指了指脑袋,魏衍便明了。
“真可怜。”他怜悯道,长得这么好看,却是个傻子。
李慕觉得阿筝并不可怜,她领着小狗走来走去,笑得明媚灿烂,她只是比普通人更容易开心。魏衍的反应与大多数人无异,这也是她多年来的疑惑,他们为什么总要用这种怜悯的眼
光看待阿筝。
那时的李慕不知道,在某一种层面上,许多人看她也如看阿筝一般异类。
热腾腾的饭终于赶在夕阳要落山前上桌。
大家分桌落座,李慕正好坐在魏循身边。也不是正式场合,大家都很随意,李慕默默吃饭,很少与人说话。倒是魏衍听不懂他们说话,总是问李慕他们在说什么,她就拣重要的翻译
给他听。
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要喝酒,饭吃到一半,人群中几个小伙子对着女孩们唱起歌,姑娘们大方回应,你来我往气氛热烈起来。
“他们在干吗呀?”
魏衍看到一个年轻黝黑长相朴实的小伙子眼神热切地看着大萝,大萝坐在姐妹中间有些羞怯,转过脸躲避着炽热的目光。
李慕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他们在唱情歌。”
那个小伙子对大萝一见钟情,借由歌声表达自己的心意。众人起哄,以他们为主角对起山歌。
情意都在歌声里,魏衍哪怕听不懂也感到有趣,“你们这里的人可比我们直接多了。”
喜欢就直接表达,这在魏衍看来不是常见的事情。都市年轻男女,喜欢在暧昧中试探,那层要破不破的窗户纸往往比恋爱还要让人投入。
夜幕拉开,情歌还在继续。魏循站起来,李慕看到他一言不发地往屋后走,高大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寂寥。
李慕犹豫了一会儿,也站起来。
张致远家屋后是一片小树林。
灯光在这里隐去,只有清冷的月色洒下来,李慕见他靠在墙壁上,不知在想什么。
李慕的脚步很轻,他好像没有发现她,她轻轻唤了一声:“魏先生。”
他身子一顿,转过头来朝她笑道:“你怎么来了。”
他不开心,尽管他如平常一样笑着。
“我看您刚才喝了不少酒,是不是不舒服?”有人向他敬酒,他都不拒绝,一来二去喝了不少。
“没事,我酒量很好,只是有点头晕出来透透气。”
他语气也没有异样,但李慕就是敏感地感觉到他不开心,尽管知道有些唐突,她还是开口问了:“您是不是不开心?”
她知道他明天就要离开,从此再无见面的机会。
魏循大概是真有些醉了,他的笑容变得落寞,回答:“有点吧。”
李慕说:“这里有条小路,我带您走走散散心吧。”
她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魏循跟着她,走在林间的小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走到高处的一个平台,他们停下脚步望去,夜里的老安寨过分安静,只有寥寥的灯光和远处巍峨的山峰。
“李慕姑娘,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会害怕失去她选择远远地看着什么也不说吗?”
李慕抬起头看到他有些忧伤的侧脸。
“我告诉他,他会因此受到伤害吗?”她问。
“应该不会,只是最后你们可能连朋友也做不成。”
“这样啊,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选择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吧。他不喜欢我,我就放弃,把他忘掉,应该不会想和他做朋友。”
“如果能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他笑了一下,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觉得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李慕听出他的意思,问道:“简单点不好吗?”
魏循心头一颤,“简单点是很好。”
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连简单都被赋予了复杂的含义。
李慕并没能宽慰他的忧愁。
从高处下来,两人又沉默着往回走。她的脚步沉重,不知为什么再也轻松不起来。
他为什么不开心呢?这比他离开还要让她难过。
“魏先生。”她突然从后面叫住他。
魏循回头,看她抿着嘴,有些紧张的模样。
“我阿爸告诉我,活着就尽量不让自己后悔,责任之外,情法之中,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伤害别人的事情,想做就去做。”
这话并没有起到安慰他的作用。事实上这世上大多安慰的话就如同隔靴搔痒,人如果能听进去,又怎会难过。
这世上大多的烦恼都来源于,你明明知道该放手却偏偏执着,明明知道前路是错偏偏不回头,这是人根植于心底的执念,那么多明明指向光明,你却依然选择那个会到达黑暗的偏偏。
魏循是因为李慕的认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烦忧,因为他觉得他再不开心一点,她好像会比他还不开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次他的笑容明朗了一些,李慕的心不再那么闷,也露出一个微笑。
张致远的家就在前面,两人没有再说话,但脚步都轻松了一些。快走到时,魏循停下脚步,李慕跟着他脚步一顿。
房屋背后,偏僻的角落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忘情的拥抱在一起。魏循和李慕站在高处,看不清他们的脸,前路被挡住,这情况着实有些尴尬。
好在他们很快发现有人,匆匆跑了。
撞破这样的事,他们都有些不自在。魏循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下坡,李慕心思飘散脚下一滑,身体往前冲撞到魏循的背上。
魏循闷哼一声,她着急往后退,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家里有事请假一天,提前祝小天使们粽子节快乐!
第八章
“李慕姑娘,你没事吧?”
他眼神关切,朝她伸出一只手。
“没事。”
夜风微凉,李慕愣愣地看着这只骨节分明的手,还记得那日篝火前的温热。她忐忑小心,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伸手握住它。
魏循微微用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待她站稳后,不着痕迹地松开。
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为她照明。
“这里有点黑,你小心点。”
她点点头,仔细看着脚下的路。她把手悄悄放在背后,维持着它刚才被握住的样子。
魏衍见他们一前一后回来,漫不经心地问道:“哥,你刚才去哪儿了?”
“去散心。”
他不再多说,他也不再多问。
李慕在原位坐好,魏衍过来坐在魏循的位子上,“李慕妹妹,我想问你啊,那些男生为什么有的身上有腰带有的没有呀?”
“那是花腰带,有腰带的代表他在恋爱有对象了,没有的就是单身,他要靠自己的才华和魅力赢得姑娘的芳心才能有花腰带。”
“原来是这样啊。”
魏循在魏衍的位子上坐下,他们之间隔着一段并不算远的距离。她的眼神状似无意从他身上瞟过,他低着头看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手指在屏幕轻点,
好像是在与人聊天。
那是发自肺腑的愉悦,她开始也跟着开心,而后,一股怅惘悄悄袭上心间。
她突然很羡慕,羡慕那个能让他开心的人。
夜越来越深,阿筝的阿爸来接她回家,李慕也跟着起来,向张致远告别。
魏循在她转身时叫住她:“李慕姑娘。”
她疑惑地看着他,他拿出钢笔,四处找了一下,找到一张纸巾,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电话,以后你来 C 市或者有事需要帮忙可以联系我,非常感谢你救了魏衍,如果有什么能帮到你的,请不要客气。”
“您太客气了。”她犹豫再三,从他手中接过纸巾。
“李慕妹妹再见,以后到 C 市找我玩啊。”
魏衍热情地与她挥手告别,魏循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再见。”
她轻声说完,转身离去。
李慕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手上的那张纸犹如千斤重。钢笔的字迹晕开,她急忙找到笔记本,一笔一画将名字和数字抄在本子上。
魏征的魏,循环的循。
她默念着这两个字,感到空洞而迷茫。
昏黄的灯和乱成一团的心,她宁静的生活不再似往昔一般平静无波。
飞机晚上七点在 C 市降落,回到魏家老宅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魏微听到车声从里面跑出来,她圆圆的脸,长相可爱,一笑露出甜甜的酒窝,像只欢快的喜鹊扑倒他们面前,“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魏循满脸慈爱地看着魏微,“我不在家有没有闯祸惹妈妈不开心。”
魏微嘟嘴,“我又不是二哥。”
走在后面的魏衍不乐意,故意板起脸来,“小丫头怎么说话呢,对你二哥尊重点。”
魏微连忙讨好的挽住魏衍的胳膊,“是,我尊敬的二哥,你有没有给你可爱的妹妹带礼物呀?”
“有,但是你不求我,我肯定不会给你。”
徐若之吩咐厨房把饭菜端上桌,兄妹三个进来,她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笑容。
“妈,我们回来了。”魏衍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到徐若之面前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徐若之拍拍他的背,佯怒道:“就知道贪玩给你大哥找麻烦。”
魏衍在徐若之面前惯会卖好,“我这哪是贪玩,我可是千辛万苦为您带了蜂蜜回来,每一滴都包含了我对您的爱。”
魏循无奈笑笑,徐若之不想听他絮絮叨叨,“好了,别贫了,爷爷在书房等你们呢,快去跟爷爷报个平安下来吃饭。”
“爷爷还没有睡啊,我快饿死了,不然先吃饭吧。”魏衍想要往餐厅走,被徐若之拽住衣服。
“爷爷等着呢,快去。”
魏微幸灾乐祸地笑道:“某人怕是要挨训咯。”
“好了,走吧。”眼看两人又要斗嘴,魏循率先往楼上走,魏衍只得跟上,跟着大哥也少挨会儿骂。
魏循不住老宅,吃完饭要开车回去。徐若之送他出门,埋怨道:“这么晚了非要回去。”
“明天方便去公司,妈,你进去吧,我走了。”司机已经帮他在门口停好车,他接过钥匙,向徐若之道再见。
车子缓缓驶离,徐若之直到完全看不见他的车子才转身回屋。
魏循回到公寓,刚好收到郑晏晏发来的微信。
郑晏晏:到家了?
他直接拨通她的电话,铃声响了两声便接通。
他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我到家了。”
“嗯,那就好,累坏了吧,你早点休息。”电话另一头,郑晏晏站在江边吹着晚风。她察觉到他的疲惫,不想多做打扰。
“嗯。”魏循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给你带了礼物。”
她想了一会儿,约了一个时间,“这周末吧。”
魏循:“好,晚安。”
“晚安。”
郑晏晏挂了电话,一个男人大步走过来,他把外套披在她的肩上,柔声道:“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
她应了一声,依偎在男人的怀里离开。
魏循放下电话,看着放在桌子上的衣服,想起昨夜林间那个寡言认真的女孩。
活着就尽量不让自己后悔。他可以有这样的机会吗?
老安寨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大萝最近在抓紧绣花腰带,她希望快点完成又希望它完美精致,因此废寝忘食全身心投入。那个对大萝一见钟情叫阿虎的青年经常来找她,大萝总是躲在李慕家偷偷的绣,唯恐让他
看见。
李慕频频发呆,连醉心绣花腰带的大萝都发现了。
“小慕,你最近好像有点不开心。”
为张致远离开伤心不已的阿筝也发现了,她捧着自己的脸疑惑地问:“小慕,你为什么不开心?”
李慕不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姑娘,也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姑娘。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带着淡淡的微笑,平静地面对生活。
无论是大萝还是阿筝,都很少见到她这个样子。
李慕也说不出来是难过还是迷茫,她总是会想起魏循。想起教学楼后温柔的魏循;篝火前牵着她手的魏循;树屋上安静喝茶的魏循;带她逃离危险的魏循;低着头伤心的魏循;把她
从地上拉起的魏循。
短短几日,她竟然能找到这么多可以想起的事情。寥寥几次接触,他的形象就在她脑海里如此鲜活。
一个人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就如此简单吗?李慕没有办法回答她们的话,她其实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想念。
想念一个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
山下镇上的赶集日,阿虎邀请大萝一起去赶集。大萝害羞,拉着李慕一起。到了镇上,她识趣地独自离开,说在书店等他们。
书店很小,大部分都是学生,李慕独自坐在角落里捧着一本书,半天才翻过一页。
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低着头拿着手机窃窃私语,书店里很安静,她们的话不时飘进她的耳朵里。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别的女孩子?”
“你看,他发的这条朋友圈。”
李慕无意偷听,但“朋友圈”这三个字就这么不经意地跑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放下手中的书,走出书店。书店对面是一个卖手机的营业厅,仿佛是安排好的,她走了进去。
李慕有一个老式的按键手机,是她以前上学时用的。她没什么可联系的人,手机经常放到没电自动关机,只有需要打电话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她走进营业厅,展柜里都是新款智能手机。她看了一下价格,几乎没有犹豫,指着一款对营业员说:“我要这个。”
从营业厅出来,她的手中握着一款白色手机。
她抬头看看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她又回到书店的角落里,拿着手机的手松了又握。
那串数字她几乎烂熟于心,她打开微信的搜索栏,动作缓慢且认真的输入 11 位阿拉伯数字。确认无误后她郑重的点下搜索,一个对话框很快跳出来:该用户不存在。
那一瞬间,她感到无比的失落。
她不敢给他打电话,也不敢发短信。说什么呢?他们并不熟,只勉强算是认识的人,贸然的一个电话或者短信都很突兀。加一个微信吧,她想。虽然也很尴尬,但她不会打扰他,能
偶尔看他的朋友圈生活动态也可以。
她只想能隔着遥远的距离获知他一星半点的消息。
外面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她被困在书店寸步难行。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停后,李慕怀里抱着两本书走出书店。
她给大萝打了电话准备去找他们,淋过雨的路变得泥泞起来。她低头走路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后面叫她。
正走着,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沙滩裤,花衬衫,她抬头,看到一张白白的,清秀的脸。
“小慕,我刚才叫你半天你怎么不答应?”
第九章
李加富一如既往浮夸的装扮,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与他清秀的长相极不协调。
“我没听到。”她不欲多说,越过他往前走。李加富跟在后面,喋喋不休:“我那么大声都没听到你在想什么呢?我这段时间去外地了,那么长时间没见我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昨天
刚回来正准备去找你呢,听到有人说你在这里,立马就赶过来了。小慕,我带你去吃东西呀,还是你想买什么?我陪你去。”
李慕:“我不吃,不买,也没生气。”
她的心本就烦乱,加紧脚下的步伐只想快点离开。但李加富的世界里没有察言观色这一说,依旧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没生气就好,这个点你肯定饿了,你跟我别不好意思啊,
走。”
他伸手要去牵李慕,被她躲开。她冷着声音,与他保持距离,“我不吃。”
李加富被她的眼神震慑不敢动作,但他的世界里也不懂什么叫退缩,很快又带着讨好的笑容凑到她面前:“那你渴不渴,要不要喝什么?”
李慕一声不吭,他就像甩也甩不开的牛皮糖。不管她态度多么冷漠,依然视若无睹黏上来。
招惹到李加富完全是意外。高中时同班,他是让老师头疼的学生,仗着家里有钱不服管教成绩一塌糊涂,同班一年,他们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李加富还记得那次班会,老师在台上高
谈阔论,成绩有多重要。没有好成绩就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就会沦为跟李加富一样的混混,如果家里没钱,混混头都当不上只能做被使唤的小混混。
李加富爬在桌子上睡觉,盘算着一会儿如何找麻烦。一个柔软但坚定的声音突然说道:“老师,我觉得您这话说得太绝对,成绩不是衡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考不上好大学也不能证
明什么,每个人的人生追求不一样,如果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好木匠,那么我不上大学也可以找老师傅学习。”
“你父母送你来读书就为了让你当木匠吗?”
“当木匠有什么不好吗?我阿爸阿妈送我来读书是为了学习知识,明白道理,没有抱着其他的目的。”
从那时起李加富才知道为什么李慕成绩很好却不招老师喜欢,也记住了她,并将她奉为自己的女神。嚣张如他,也不敢当面跟老师顶嘴。
大萝看到李慕身后跟着李加富,朝她露出一个打趣的眼神。李慕终于与大萝汇合,打断李加富的话:“我们要回家了,再见。”
李加富有些失望:“啊,这么早就回家,要不我送你吧?”
“不用,我们有车坐。”阿虎的家里有一辆面包车,他已经在车上等候。
李加富目送着李慕上车,临走前也没忘记说他每次见李慕都必须说的话:“小慕,你考虑一下。我们的年纪可以结婚了,我家里在镇上和市里都有房子,车子有好几辆,你嫁给我什
么也不用操心,想买什么我都给你买,我会对你很好的。”
大萝“扑哧”一声笑出来,李慕无奈地把他的手从车窗上扒开,“我们真的要走了,再见。”
车子颠簸着上路,大萝对李慕说:“这么长时间了,他还这么锲而不舍,小慕,你一点都不喜欢他吗?”
李加富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他心地不坏甚至过于善良,在大萝看来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李慕拿着手机摇摇头,以前她就知道自己不喜欢他,现在这想法更坚定。
喜欢一个人,心里是会挂念的,她也刚刚才明白。
“嗨,魏循,等谁呢?”
这是魏循经常来的一家餐厅,主打创意菜。主厨是业界追捧受人尊敬的王老先生,年轻时旅居多国,他的手艺折服了无数挑剔的老饕,是聂聪用足诚意请回来的。
老板聂聪是魏循大学时的好友,听到魏循过来特意来打招呼。
“我在等晏晏。”
“哦。”听到这个名字他不意外也不八卦,“有段日子没见你了,又忙工作呢吧。”
两人聊起最近的近况,聂聪突然说:“前段时间徐阿姨也过来了,聊起你,她说她都愁坏了。”
魏循大概知道徐若之徐女士愁的是什么,他不接话,聂聪自顾自往下说:“你这打算单身到什么时候?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喜欢过哪个姑娘。”
魏循笑笑,安静地喝茶。
聂聪吐槽道:“你这人真没劲。”
看似温和,实则有一颗深沉的心,常人难以窥探。
正说话间,郑晏晏从门口进来。她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圣洁的白色尤能衬托她出尘清冷的气质。魏循一眼就看到她,她也一眼就看到了魏循。
两人微笑致意,直到跟着她一起进来的男人顺其自然地揽着她的腰走过来,魏循的眸子微不可察的有了闪动,很快恢复如常。
“魏循,聂学长。”
聂聪跟着魏循站起来,郑晏晏向他们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冯朝,这是我跟你说过的魏循魏学长,这是聂聪聂学长。”
“你好。”魏循主动与他握手,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打完招呼,聂聪也没有走,很自然地坐在魏循的身边:“晏晏,你这可不厚道啊,什么时候偷偷交了男朋友也不说一声。”
冯朝握着郑晏晏的手,笑道:“晏晏刚答应我的追求。”
郑晏晏羞涩一笑,聂聪用胳膊顶顶魏循,“你看咱们师妹害羞了。”
魏循不动声色将菜单递到郑晏晏的手里,“先点菜吧。”
郑晏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永远挂着泰然自若不慌不忙的笑容。
从餐厅出来,冯朝让他们止步,对魏循说:“我常听晏晏说起魏学长是她最尊敬的人,感谢您对她的照顾,下次有时间我和晏晏请您吃饭。”
在聂聪的店里自然不会让他买单,冯朝是个热心肠的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魏循笑着应了下来,说有时间再聚。
聂聪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感慨道:“郑学妹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我看那个冯朝对她很好,挺不错的。”
“是挺不错的。”魏循淡淡地说。
“话说,我以前还觉得你喜欢郑学妹呢。”聂聪忆起往昔,“还记得吗?你那时候总帮她,我想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呢,这么上心,后来才知道你是因为愧疚。”
“是吗?”魏循转身,“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对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聂聪长叹口气,“我最近都开始觉得自己老了,晚上一起喝一杯?”
“不了,我还有事。”
“劳逸结合,不要只知道工作嘛。”
魏循却没有再听他的话,开车离去。留下聂聪独自嘟囔:“难怪找不到女朋友,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魏循的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停在一个寂静的小巷。这一停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夜幕来临,才归入回家的车流。
李慕很少出门,李加富每隔一段时间会来老安寨一次。具体多长时间往往要看惹怒李慕的程度,有时候几个月不敢来,有时候几个星期来一次。
李慕觉得自己每次都没有给李加富好脸色,也从没有给过他一点点希望,但他就是这么锲而不舍,不知道放弃。
那次镇上相遇又过了将近一个月,他这次来老安寨带来了花腰带,“小慕,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吗?你们都用这个表示心意,我希望它也能表达我的心意。”
李慕哭笑不得:“这个只能女生送给男生,没有男生送给女生的。”
她不接,他就执着的不放手,“所以我当最特别的那个,我不怕别人笑话我。”
李慕收起无奈的表情,郑重地对他说:“你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如果我能喜欢你,这么多年不会一点感觉也没有的。李加富,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你,没有其他特别的理由,就
只是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不要再来了。”
李加富带着悲痛欲绝的表情离开,大萝看了有些不忍,“小慕,你的话说的太重了。”
“我不这么说,他还是不会死心,那样会耽误他的。”
他值得更好的女孩子,不应该被她牵绊住。如果有一点希望,他的心就永远会放在她这里。望着李加富落寞离去的背影,李慕心中不是不忍。
以前她不能体会李加富的感觉。
一个多月,她没能将那个身影从她的脑海忘记一点点。
她和李加富面临着同样的处境,他们都需要死心,重新面对自己的生活。
大萝的花腰带已经完工,李慕的花腰带才初具雏形。她从白天绣到夜里,希望它是最完美的样子,拆了又绣。
大萝已经把花腰带送给阿虎,他们的进展神速。沉浸在恋爱中的大萝,也非常关心朋友的感情。
“小慕,我知道你的花腰带想送给谁。”
李慕的心颤了一下。
“你想送给那个魏先生对吗?”女人敏感的直觉加上对李慕的了解,大萝想发现李慕的心事并不难。
“你觉得我应该送给他吗?”
李慕不是不害怕,也不是不犹豫。
她知道魏循不会收下她的花腰带,他有一个喜欢却不敢告诉她的姑娘。
第十章
大萝的第一个花腰带给了一个她很喜欢对方却不怎么喜欢她的人。一个人有多喜欢你,其实是能感知到的,大萝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
“小慕,你知道你和魏先生是没有可能在一起的吧?”
他们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生活环境,家庭,以及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李慕的喜欢,仅仅是喜欢。两个人若要在一起,不是只有喜欢就能够的,
“我知道。”
“那你就把你的花腰带送给他吧。”
有的时候喜欢是一种执念,心里可以永远放着一个人,但得是毫无遗憾地放着。这样才能继续自己的生活,不被往事牵绊。
在感情中有的人懂得趋利避害及时止损,有的人怯懦不敢直面内心。她们算是最笨的那种人,只求无悔。
李慕想起阿爸。
他曾经骄傲地说:小慕,等你长大了喜欢上一个人,就勇敢地告诉他。
阿妈说:小慕,凡事不要计较得失。
小时候她与朋友分享糖果,但后来她的朋友有了糖果却没有与她分享,她很难过。阿妈说她主动给朋友糖果,是因为她在乎朋友,但这世上没有我在乎你,你就必须在乎我的道理。
如果一定要去计较这个得失,就永远都不会满足。
我给你糖果是源于我的爱,不是为了从你那里再得到一个糖果。
李慕想,魏循拒绝她一定不会像她一样说出伤人的话。他可能会有些困扰不想伤害她,但他只要不收下花腰带,她就什么都明白,不会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徐若之不是不能理解魏循工作繁忙,但她也的确着急他这个年纪连一个女朋友也没有交过。
为此她借由生日的名头,大肆张罗了一番。C 市的名门勋贵悉数邀请,晚宴盛大隆重。她心中早已有了不错的人选,只是不知魏循喜不喜欢。她刻意安排魏循帮她接待,创造两人接
触的机会。
连魏微都看出母亲的打算,魏循自是心中有数。他不露声色,一如既往的谦和有礼,与那位淑女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让场面尴尬又不过分亲近。待客人被送走,徐若之满怀
希望询问魏循的意见。
魏循难得敛起脸上的笑容,“妈,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希望你因为我不开心。我希望您能理解,我的婚姻我想自己做主。”
他难得的疲惫,让徐若之不敢再说什么。
魏微在花园找到孤寂的魏循。
“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有,只是最近太累了。”
魏微还小的时候父亲去世,长兄如父,魏循在她眼中一直是强大的存在,她很少见他流露出疲惫的样子。
“爷爷对你太苛刻了,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我要跟爷爷好好谈谈,是人都会累的。”
“我没事,我喜欢工作。”他揉揉魏微的脑袋,发现她竟然又长高了一些,“马上要放暑假了,想去哪里玩?”
“想去俄罗斯。”魏微是个孩子,注意力很快转移。魏循看着她天真的笑脸,逐渐柔和。
是人都会累的,可是他不能。
魏微是真心实意关心她的哥哥,她真的跑去魏爷爷那里撒娇,说魏循最近太累了需要休息。魏家老爷子魏德昭是个严肃不苟言笑的人,他从徐若之那里知道了魏循的异常。
徐若之后来也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行为,魏循是最省心的孩子,她有时候的确忽略了他的想法。她怕魏循还在生她的气,因此让魏老爷子出面。
“我和你妈妈的意思是一样的,你的婚姻当然由你做主,我们不会干涉。你妈妈只是有点心急,她没有逼你的意思。”
“我明白的,爷爷。”
魏老爷子看着沉静内敛的魏循,放柔语调:“累了就休息,别逼自己太紧,这些年难为你撑着这个家。”
“爷爷,我不觉得辛苦。”
这是魏循的真心话,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他从来不觉得辛苦。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以至于在路上弄丢了重要的人。
聂聪是个喜欢聚会的人,经常组织大大小小的局。
这次是同学聚会,也不局限于同班同系,凡是玩得好的都可以携伴参加,一年聚个两三回已成例行。魏循单独赴宴,众人都已经习惯,倒是携伴参加的郑晏晏获得了大家的关注。
其实,按如今魏循的地位和忙碌程度,参加这样的聚会是浪费时间,可他还是丢下工作来了。大家都说是聂聪的面子大,连聂聪也觉得魏循肯定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来的,心里还有
些感动。
没人发现,他的眼神总是不经意地在郑晏晏身上经过。
她坐在冯朝身边微微笑着,冯朝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俨然一副美好缱绻的画卷。大家都投以羡慕、祝福的眼光,这样的场合,魏循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想离开,却又犹豫。以后大概只能在这样的场合再见到她,她已经有男朋友,就算以朋友的身份私下也不该有太多接触。
郑晏晏见魏循只安静地坐在那里,过来与他说话,“魏衍最近总是来我这里,好像看上了培训班的一个姑娘,魏学长你不管管他?”
她语气轻松,嘴角含笑。魏循高大的身躯端坐在沙发上,无奈地笑道:“他去你那里惹麻烦了?”
郑晏晏开了一家美术培训机构,魏衍也不知怎么勾搭上那里的一个小姑娘,追了有一段日子。
“那倒没有,只是那个姑娘好像不太喜欢他。”魏衍长得帅,家世又好,追他的小姑娘不少。可他看上的那个姑娘偏偏不喜欢他招摇的性格,魏衍也许是征服欲作祟,一直没有放弃。
“感情的事,我不好多说什么,由他去吧。”
郑晏晏再次看他,他安适如常,清隽,淡然。
他们聊了一会儿,冯朝过来寻郑晏晏。两人坐在魏循身边,郑晏晏突然说:“魏学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一旁的聂聪听到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地凑上来,“是呀,认识你这么多年我也很好奇。”
郑晏晏认真地看着他,秋水般的眼眸在灯光下闪动。
魏循的走神只有片刻,无人察觉。他避开她的视线,回答他们的问题:“随缘吧,只有遇到了才知道。”
聂聪觉得甚是扫兴,“你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郑晏晏问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郑晏晏低头掩饰自己的眼神,她抓起冯朝的大手,抬头又是浅浅的笑颜,“大概谈了恋爱的人总希望身边的人幸福吧,魏学长你那么好,希望你早日遇到喜欢的人。”
冯朝宠溺地握紧她的手,魏循的眼眸一暗,准备起身离开,手机这时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李慕离开前,大萝帮她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只需要带一套换洗的衣服,其余的全是准备送给外公的特产。她买好来回的车票,只准备在 C 市停留两天。见魏循是第
一件事,拜访外公是第二件事。
阿虎和大萝开车将她送到车站,大萝叮嘱道:“你早去早回,遇到麻烦给我打电话。”
李慕拥抱了一下大萝,“我知道。”
大萝犹豫了一下,又说:“难过也给我打电话。”
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哭。
李慕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你放心。”
大萝目送着她的身影进入车站,有些心疼又无奈。这是一段明知结果却还是要去的旅程。
阿虎揽着她的肩膀,大萝回身抱住他。
李慕对于 C 市不是完全的陌生,小时候几乎每年阿爸阿妈都要带她来看外公,对于去外公家的路她格外熟悉。
下了火车已经是傍晚,抬头只见高楼不见晚霞。
C 市已经进入夏季,比山上要炎热许多,一出站一股热气迎面而来,呼入的空气都热热的。李慕脱了外套,带着行李汇入移动的人流。繁华的都市,没有让她的目光留连。她就近找
了一家干净的旅馆入住,打开房门时已经是一室灰暗。
她洗去满身的疲惫,躺在床上听着老旧的空调发出“吱吱”的响声。
这里离他,不再是南和北之间遥远的距离。
她有些慌乱也有些害怕,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她甚至不确定他是否会见她。
犹豫许久,她决定先发一条短信约他明天见面。她知道他要上班,特地挑选周末过来,即便如此,也不能确保他明天是否有时间。她不希望拖得太久,想要早点得到一个结果。
短信删删减减,最终发送。
刚刚起身的魏循拿出手机,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他点开,短信不长不短:你好,魏先生,我是李慕,冒昧打扰请见谅。不知道您明天有没有时间,我现在在 C 市,希望能
见您一面。
郑晏晏见他站在那里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魏循嘴角扯起一个笑容,“没事,我突然有点事要先走了。”
他与聂聪和其他同学道别,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转身后,他温和的笑容终于被疲倦取代。
郑晏晏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
第十一章
李慕望着手机如坐针毡。
怀着期待又害怕的心情,她不安地咬着大拇指的指甲,数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手机突然亮起,看着那串熟悉的号码,她的心陡然提起。
她没有想过他会打电话过来。
“喂。”李慕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极力掩饰着激动的心情。
“李慕姑娘。”魏循清凉柔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梦幻感,她咬着下唇应了一声,“我在。”
“你什么时候到的,一个人吗?你应该提前告诉我去接你的。”
在老安寨她对他的诸多帮助他一直铭记于心,若不是她,魏衍那天不知会是怎样的情况,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好好招待她。
李慕一个一个地回答他的问题,“我下午到的,一个人,不用接的。”
这种关心,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
魏循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助理发给他的行程表,接下来两天他都有工作。为了今天的聚会,他将工作延后到了周末。
“明天我可能没有时间,你在哪儿?我让人去接你给你安排住处,先让致远陪你,后天晚上应该能抽出空见你。”
“后天呀。”她订好的票就是后天晚上,她在想要不要推迟一天,魏循听出了她话里的失落,“你有急事吗?”
她连忙否认:“我没有急事,就后天晚上吧,你先忙,我已经找到住处了。”
魏循看一下手表,现在是八点十五分,不算太晚。
“我现在有空,如果你比较急的话,我现在可以去找你。”
李慕也说不上是不想等到后天,还是想快点见到他,她犹豫了一会儿,说:“好。”
他们约在旅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魏循到时,李慕已经在里面等候。她换下了在老安寨那一套鲜艳的装扮,穿着纯白色的 T 恤,蓝色的牛仔裤。她的头发很长,又密又黑,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安静地垂在肩后,她低着
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样的李慕,恬淡朴素,像一副尘封已久的水墨画。
“李慕姑娘。”他走到她身边唤了一声。抬头的瞬间,她眼中盛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魏先生,您来了。”
魏循习惯用谦和有礼的态度与人相处,但其实始终保持着一个距离。他的优秀足以吸引很多异性,他表面温和实则却很难亲近,这是很多人在接近他时才能发现的。对魏循而言,李
慕其实是一个意外,短短几次接触,他不排斥她的接近,她是一个真诚不懂得掩饰的姑娘,与她相处简单自在,从不复杂。
“等很久了吧。”他在她对面坐定,点了一杯黑咖啡和两份女孩子爱吃的甜点。
李慕等服务员走后才说:“我算好时间才出来的,也刚到。”
他点点头,寒暄两句后,问她:“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以为李慕有事找他帮忙,她却说:“魏先生,您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她就发现他与之前的魏循不一样,这是她的直觉,因为他表面上并无异常。
他开心或者不开心,她总是能敏感地感觉到。她并不知道对不对,所以就直接问了出来。
“没有。”魏循笑笑,服务员端着甜点过来,他将精致的甜点送到她面前,“这里的蛋糕不错,我妹妹很喜欢,你尝尝。”
李慕笃定了自己的直觉,只是很明显他不想与她多说。
“是我唐突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她这么说,魏循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不习惯将自己的情绪与人分享,那日林间是酒精作祟他才说了从不与别人说的话。
李慕的关心直接赤城。也许是聚会上的一幕幕刺激了他,也许是这些日子的情绪堆积到了顶点,魏循忽然放下了心中的防备,他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朋
友吗?”
李慕点点头,心跟着沉下来。
“那天你跟我说的话,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我本来打算找一个机会当面告诉她的,但是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便只能一直放在心里。
与李慕相反,魏循是个很会掩饰自己的人。哪怕是至亲的亲人,亲近的朋友,有些事情只要他不说,便没人能察觉。
开心的事情可以分享,这些沉重的东西又何必告诉别人呢。
李慕还是不会安慰人,他的眼神变得晦暗,周身萦绕着难喻的忧伤。她也跟着难过,蛋糕送到嘴里有一股苦涩的味道。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很多余,沉默了半晌,她说:“我听人说,有些事情说出来之后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您愿意跟我说说吗?”
魏循和郑晏晏的故事很简单。
彼时青春飞扬,大学校园里擦肩而过,他们开始并未注意到彼此。魏循从十八岁后,便一直是公司学校两头跑。为此他放弃了心仪学校的 offer 留在 C 市,在魏爷爷的带领下
提前进入公司。父亲去世后,他便是魏爷爷的希望,也是一家人的精神支柱,他必须安抚终日以泪洗面的母亲,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魏爷爷年迈,他必须尽早担起一个家长的责任。他的生
活忙碌充实,没有时间去关注学业和公司以外的事情。
沉稳的魏循那时有一个狂热的追求者,一个可能患有偏执障碍的女生。她向魏循多次表白无果,仇恨每一个与魏循接近的女生。魏循不过是帮郑晏晏捡起被风吹跑的文件,那个女生
便开始四处诋毁郑晏晏。
这是魏循之后才知道的事情,那时他并未将任何一个女生放在心上。等他知道时,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个女生在校园论坛发了一个帖子,上面详述了郑晏晏的家庭。
清冷孤傲的艺术系系花,父亲是重刑犯。人言可畏,一个无辜的人因为他被推上风口浪尖。魏循在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处理,删了帖子,让那个女孩向她道歉,并且自己也表达了
歉意。
伤害已经造成,魏循自知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自此后开始留意郑晏晏,在能帮助的地方竭尽全力。郑晏晏开始非常排斥他的帮助,随着逐渐的了解,两人才慢慢成为朋友。
初时真的只是因为愧疚,魏循不知不觉间将这个外表坚强实在柔软的女孩放在心里,直到有一天恍然大悟,他喜欢上了这个女孩。
那时他已经快毕业,公司发生重大危机,他必须配合爷爷力挽狂澜,无暇考虑个人的感情问题,这份喜欢就被搁置。他越来越忙,与郑晏晏的接触越来越少,在那期间她也交了一个
男朋友,他只能祝福此后渐渐疏远。直到这两年,她恢复单身,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忙碌,两人才渐渐恢复联系。
也说不清是社会改变了他们,还是自身越来越复杂,他们再难像年轻时那样快慰的畅聊,彼此之间总隔着一道若有似无的距离。这个距离让魏循不敢再进一步,一直保持原状。
当魏循再次得知郑晏晏有了男朋友,已经不像第一次时那样难过。他明白,他应该真正放下过去。他们之间从无阻碍,即便如此却依然不能走到一起,他不该再执着。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放下又是一回事。
倾诉对魏循而言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他语言表达能力强,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完。
李慕听后,不敢自以为是对他们的感情进行评判。她只问他:“您说出来之后心里舒服一点了吗?”
魏循虽然没有对别人倾诉过,但也知道李慕的反应与常人不一样,他露出一个苦笑,“你不说点其他的吗?”
比如斥责他优柔寡断,完全是活该。
李慕想了一会儿,望着他认真道:“我想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您应该吸取教训,下次不要再这么扭扭捏捏了。”
魏循笑了一下,心头的那股烦闷莫名散去一些,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李慕的蛋糕已经吃完一块,魏循问她:“李慕姑娘,你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他认定她是需要帮忙,才急着要见他一面。
李慕的手顿了一下,摇摇头,“我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只是有一件事情想跟您说。”
她的心里开始发慌,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就像临上台前的紧张,哪怕早已酝酿好台词做好心理准备,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第一句话。
她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让她皱起眉头。带着奔赴刑场的壮烈,她手忙脚乱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那条精致的花腰带。
“我,我找您是想把这个送给您。”她鼻头发涩,喉咙微干,涨红了脸颊。剧烈的心跳在胸膛鼓动,血气上涌,她脑袋有点晕晕的。
魏循隐约知道这不是能随便收下的东西。她无措的表情,像在告诉他一件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李慕平复了一下,待初始的慌乱过去后,找回了理智和平静。
“这个是花腰带,在我们的习俗里是女孩向男孩表达心意的信物。魏先生,我喜欢你,希望你知道。”
她郑重地看着他,他才发现她水润的眼眸璨若星辰。
第十二章
魏循被很多女孩子表白过,这样的场景他并不陌生。李慕,是唯一一个让他心头颤动的人。
她的眼神是那么诚挚,不夹杂任何一丝的杂质。
片刻沉默后,他致以歉意:“对不起,李慕姑娘。”
这是李慕预料之中的回答,当她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闪出晶莹的泪花。她低头不敢看他,待情绪稳住后才抬头扯出一抹微笑,“没事,您不用说对不起。”
不喜欢又不是犯错,哪用说对不起。
她把花腰带收好放进包包里,“魏先生,我的事情说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急需逃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独自抚慰伤痕。
魏循看到她眼角的泪痕,既不忍又心疼。拒绝这样的告白他一直是果断坚定的,深知留有一丝希望才是最大的伤害。但这一刻他有些惶然无措,只觉得李慕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他
是不是拒绝得太快太伤人。
李慕究竟和别的女孩有什么不一样,他并没有细想。
此时此刻,他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可以让她不那么难过。他跟着她站起来,“李慕姑娘,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她下意识的拒绝:“不用,我走路很快就到了,时间不早,您赶紧回去吧。”
说完,她向门口走去。现在在他面前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她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控显得狼狈可怜,只想在还能克制前离开。
她越是抗拒,他便越是愧疚。
魏循结完账,匆匆赶出去,李慕瘦弱的身影在行人中如此醒目。他加紧步伐大步走到她身后,唤道:“李慕姑娘。”
李慕回头,一滴眼泪从她脸颊滑过,他的心莫名一紧。
“魏先生,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的。”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极力在隐忍。
魏循更加不放心,“没有看到你平安回去,我没办法安心。”
李慕从来没有失恋过,不知道失恋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哪怕她曾经想过千万遍她一定会很难过,当它到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不能承受。
魏循在后面跟着,她不敢哭,怕吓到自己,也怕吓到他。离旅馆还有一条街,来时她欢欣雀跃觉得这个距离很短,现在却觉得它像一辈子一样长。
她觉得自己已经走得很快,可是这条街像是没有尽头。街上灯火辉煌,行人来来往往,显得她是这么渺小多余。
路过一条寂静的小巷,她再也控制不住。她向魏循扔下一句“魏先生,请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便跑进黑乎乎的小巷,在拐角处他看不见的地方蹲下,捂着嘴巴小声哭泣。
魏循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小巷,急忙跟上去,直到听到压抑的哭声才停下脚步。
细弱的哭声牵动着他的心,在这寂静的小巷微微泛疼起来。
他不该这么伤害她的,让她连哭都要躲起来。她就在墙后,他却不敢再靠近一步。
小巷口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飞蛾奋不顾身地追逐着它。行人从巷口经过,无人发现里面站在一个束手无策的男人和一个伤心的女孩。
李慕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这么不堪,不过是拒绝了你,你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躲起来哭。她极力隐忍,还是没能控制住,她不知道该怪他非要跟过来还是自己比想象中要脆弱的多,不
过是几分钟也忍不住。
几分钟后,待胸口窒息的感觉疏散了一些,她才抹掉脸上的眼泪,从角落里出来。魏循就站在不远处,见她出来,欲言又止。
她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让自己说话显得轻松平常。但毕竟哭过,声音闷闷的:“魏先生,我没事啦,走吧。”
她的眼眶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他想说些什么,但此情此景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李慕知道自己让他为难了,他这么善良的一个人肯定被她弄得很愧疚。她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魏先生,请你不要觉得有负担。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准备来找你的时候就已经做
好准备了。你做得很对,拒绝我果断一点,我才能死心,才能放下。您放心,我不会难过很久,很快就会把你忘了的。”
看着她眼角挂着的泪,他忽然有一种想为她拭去的冲动。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只能重复那句无用的话:“对不起。”
从小巷出来,李慕的情绪缓和了一些。两人并肩而走,魏循说:“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你来 C 市还没有好好招待你。”
李慕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后天晚上的火车票回去。”
“这么急?”他想做些什么弥补,好好招待她一下,她从那么遥远的地方过来,不该这么伤心的回去。
“不急,我做好时间安排了,本来打算明天见你,后天见外公,时间刚刚好,现在还多出来一天呢。”
计划之外,意料之中,其实早一点死心也很不错。她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配合她暗淡的眼神,又让他无所适从。她的时间安排得正好,票也提前买好,她知道他一定会拒绝她,
“李慕姑娘,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是来了。”
她看得那么明白,完全可以避免这次伤害。
“因为不想后悔呀,不想像您现在一样,后悔有些话没有早点说出口。不想活在过去,想快点把你忘掉。”
因此,她并没有因为惧怕而停滞不前。
魏循看着这个眼眶还红着的小姑娘,由衷羡慕她的简单勇敢。
犹如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一般,一个行色匆忙的人撞了李慕一下,她的包包掉在地上,那个人丢下一句对不起头也不回的走了,李慕蹲下身捡掉出来的物品,那条花腰带掉在魏循的脚
边。他在她之前弯腰拾起,李慕把东西收好站起来,她伸出手想要拿回自己的花腰带,魏循的手往后缩了一下。
她疑惑地看着他,魏循听见自己说:“你不是说这是送给我的吗?”
城市的霓虹让她看不真切他的脸,李慕觉得他大概是不知道,“您接受我才能收下它,这条不能给送你了,如果您喜欢的话,我回去找李奶奶买一条寄过来。”
魏循说:“我知道。”
他的记忆力好,还记得她跟魏衍说过身上有花腰带代表是在恋爱中,他自然知道这不是能随便收下的东西。
这条花腰带不偏不倚刚好掉在他的脚边,就像李慕不早不晚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
这一切仿佛都在提醒他,该像她一样勇敢向前,而不是活在过去。
他难得冲动,却并没有失去理智。漆黑的小巷里,她真实的触及了他的心房。
嘈杂的人声和车流的轰鸣远去,李慕能清楚地听到这三个字却不明白它的意思。她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困惑道:“我有点弄不明白,您能直接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吗?”
微风吹起她的长发,一股馨香拂过他的脸颊。不过是一时冲动起的念头,理应及早收回。他是该放下过去,却不该将她卷入,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可是,他还是说了:“李慕姑娘,
你知道我现在还忘不掉她。但我想放下过去,重新开始。这样,你还愿意把你的这条腰带送给我吗?”
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年轻时的李慕知道这个世界和感情都很复杂,但她相信自己能把它变得简单。她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坚定的回答:“愿意。”
她不怕他现在忘不掉她,只要他愿意放下过去接受她,她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她没有天真到以为她和他能顺利的相爱永远不分开,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人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她不想某一天意外来临,她必须与这个世界告别时,遗憾曾经放弃了最喜欢的人。
魏循将李慕送到旅馆门口,她脸上的泪痕犹在,却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与她平时淡然的模样截然不同。魏循在门口止步,说:“你后天还要走吗?”
他不知自己的冲动是否给她带来了困扰,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安排,只能将主动权放在她的手里,尊重她的想法。
李慕幻想过他答应她之后该怎么办,老安寨与 C 市的距离太远,唯有留下来才可以时常见到他。
她摇摇头,说:“我不走了,您先忙吧,有空再约您见面。”
“好,我有一个空着的公寓,明天安排人带你过去。”她既然选择住旅馆而不是外公家,应该是不方便,他觉得有义务为她安排好一切,“生活用品我会让人准备好,有其他的需要
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李慕听了连忙制止,“不用不用,我有地方可以借住,房子我会自己找的,别让我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她这么说,他便只能尊重她,“如果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跟我说。”
“嗯,我会的。”
她收起慌张的手,两人站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先走的意思。
“你先上去吧。”他先打破了沉默,“到房间里锁好门,给我发个短信我再走。”
“好。”她应着却没有走,用脚尖划着地面,犹犹豫豫开口:“魏先生,那个腰带您收下的话不能轻易退回来的。”
她到现在都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怕他反悔。
魏循看着她不安地模样,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所以我想我们以后不要再那么客气了,你不要再叫我魏先生,可以叫我名字。我就跟致远一样叫你小慕吧,可以吗?”
平常的两个字被他唤出了独特的感觉,李慕点点头,在心头回味。
“那晚安,小慕。”
“晚安,魏,循。”
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露出会心的笑容。
第十三章
李慕回到房间,按魏循的叮嘱锁好门窗,然后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她的嘴角不自觉弯起。
不用那么客气,就发一个“我进屋了,路上小心”吧。
她编辑完按下发送,把手机扔在床上,捂着滚烫的脸,开心得不能自已。
她的灵魂像插上了翅膀,在开满鲜花的仙境里飞舞。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她觉得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这种喜悦,快要从她的心里漫出来,寂静的房间里,她蓦地笑出声来,
她被自己的笑声吓到,赶紧捂住了嘴巴。
她一向淡定自若的,现在却像一个孩子。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立即捧起来。
魏循:好,早点休息。
短短几个字,她能想象到他发送这条短信时温柔的眉眼。她倒在床上,将欢喜藏在被子里。
未来怎么样,此刻她无暇顾及。
魏循最后看一眼小旅馆,楼上的窗户里透出光,不知她在哪个房间里,他扯出一个笑容,转身离去。回去的路没有来时沉重,虽不知未来如何,但他知道明天就算再忙,也该抽个空
出来问问她的情况。
生活被填满,才不会去想那些无法改变的过往。
李慕给大萝打电话说魏循收下她的花腰带时,大萝沉默了很久。
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不知该怎么劝说李慕。这像极了那个没有那么喜欢她却收下她花腰带的人,无论那个魏先生出于什么目的,大萝觉得李慕必然会受伤害。
只是她没有办法以过来人的身份去说教,因为当时她也做出了和李慕一样的选择。
“小慕,永远记得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是自己。”大萝只能这样说。
李慕怎会不知大萝的担忧,“你放心,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的结果无论怎样,我都能承受。”
大萝知道李慕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说。失恋,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成长之中总要经历,到时无论多远她去陪她便是。
“那你是不是短时间之内不会回来了?”
“嗯,暂时不回去了。”今年的火把节,她们不能像以前一样一起度过。但农历年底她会回去一趟,不知那时她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小时候阿爸阿妈都是暑假带她来 C 市,她从来没有见过 C 市的冬天。C 市的冬天会有多冷呢?她从来没有见过雪,初雪落下时,他还会不会陪在她身边?未来的事情她不知道,她
不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也不是一个活在未来的人。
大萝说她的家她会经常去打扫,让她放心。树屋她也会常去,不会让那些书落灰。
李慕说,她回去的时候会为她和阿虎带一件结婚礼物。
山上的日子让她习惯了早睡早起,李慕醒来时,天还黑蒙蒙的。她打开窗,清晨的空气微凉还没有那么浑浊,街上已经有三两行人,但大部分的人应该都还在梦中沉睡。
他是不是也还在睡觉呢?
她在胡思乱想中迎来了朝阳,这个城市彻底醒过来后,她也打起精神,她要快点找到房子和工作,在这个城市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
本来李慕只打算在 C 市待两日,便没有联系其他人。虽然她与张致远关系还不错,但他毕竟是男生,她联系了高中同学王思明。她考上了 C 大,为了方便打工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
房子,听到李慕来 C 市她很高兴,怕她找不到路,周末还要打工的王思明特意请了半天假,亲自过来接她。
“小慕,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李慕向她解释了自己来 C 市的原因。王思明是个微胖的女生,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她佩服李慕的勇气,可也觉得按她的性格做出这样的事并不奇怪。
读书的时候,她就觉得李慕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当她为了照顾爷爷放弃高考,所有人都为她感到惋惜的时候,她还反过来宽慰为她担忧的人。
“小慕,那你以后准备留在 C 市吗?”
“嗯,暂时是这样打算,所以在找到房子前可能要打扰你一段时间。”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走吧,我一个人住,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王思明带她到出租屋安顿,一个不大的单间,因为在学校附近,房租相对比较便宜。虽然简陋,但王思明用心布置过,处处透着女孩子小心思的温馨。
她们刚坐下没多久,李慕的电话响起,是魏循。
她有些害羞,准备出去接电话,王思明露出一个暧昧的眼神,她小心把门关上,才点了接听。
“喂。”
现在是十一点多,已经快到中午,魏循刚忙完一段工作。虽然她不愿意让他插手她的事情,但他还是不放心,“你现在在哪儿?午饭吃了吗?”
李慕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她还记得他说今天有工作,以为他今天不会联系她的。
“还没有,我在同学这里。”她向他简单说明了情况,她有地方安顿,他才终于放心一些。他想说晚上去找她,李慕赶在他面前说:“我明天要去外公家,这两天会比较忙,等我有
空了再见面吧,你专心工作。”
李慕知道他担心她在 C 市的生活,但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她有能力自己搞定一切,所以决定在解决住处和工作前不见面。
他们相处不深,魏循却可以想象出她一本正经让他不要打扰她的模样。昨天还因为他拒绝而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女孩,今天却让他不要打扰她。他无奈地笑了笑,说:“好吧,那就请
小慕姑娘忙完通知我一声,我请你吃饭。”
李慕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她故作老成道:“嗯,我知道了,那我这就忙去了。”
他顺着她的话笑着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虽然知道你忙,但每天可以通一次电话吗?”
李慕的手指在墙壁上点来点去,像她跳跃的心情,“可以,接个电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魏循浅浅笑着,一早上工作的疲惫一扫而空,“嗯,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快去吃饭吧。”
“嗯,拜拜。”
挂了电话,李慕傻笑了一会儿。等恢复了平常淡定的模样才回到房间,哪怕如此王思明也能察觉到她喜悦的心情,她不由得好奇问道:“小慕,你喜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笑道。
第二天,李慕照旧起得很早,在找房子和工作前她得先去外公家一趟,把带来的特产送过去。
李慕其实不太爱去外公家。
她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被门卫拦下,门卫打电话确认后才放她进去。
舅妈笑脸盈盈的开门迎接她,这是这个家表面上最欢迎她的人。“小慕,你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让舅妈去接你。”
“我自己认识路,不用麻烦您。”她客气恭敬的回答。
吴美玲从她手中接过袋子,“你这孩子来舅舅家还带什么东西。”
李慕笑笑,在门口换好拖鞋,跟着她进去。外公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她进来不咸不淡道:“你来了。”
“嗯,外公好。”李慕在吴美玲的引导下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大腿上,安安静静的不敢有太大动作。
这就是她不喜欢来外公家的原因,她能感觉到这里的人不太欢迎她,总是觉得拘谨难受。
这样的情况在外婆没去世时好一点,外婆才是真心实意的欢迎他们一家人。外婆去世后,他们照样会来,只是不会再在这个家留宿,最多吃过午饭就走。后来只有李慕一个人来,她
也从不留宿。
外公慕海昌比李慕的爷爷年纪还要大,身体却很硬朗,头发还没有花白,他看着异常严肃。李慕不了解他,只记得在她印象中他从来没有对她笑过。
慕海昌不喜欢李慕是因为他讨厌李慕的阿爸,一个山里的乡野村夫竟然娶了他的女儿,虽然他本来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儿,但这让他在亲戚好友间丢尽了面子。慕家虽不是大富大贵
之家,但往来都是有体面的人,他们的世界里老安寨是最贫瘠可怕的地方,那里的人都是野蛮粗鲁不开化的蛮人。
这些是李慕小时候偷偷听外婆说的,阿妈从来没有说过这些,尽管知道慕海昌不喜欢他们,慕凉依然带着李慕过来看望她至亲的人。一直到她去世,她还交代李慕要记得来看外公。
慕海昌不喜欢李慕,虽不至于把她当仇人,但比陌生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打过招呼后,他便去书房练字,只留吴美玲招待李慕。
舅妈吴美玲是一个精明的女人,表面上待谁都很和善,但李慕知道她并不是真的与你亲近。她对李慕也谈不上什么讨厌,就是看不起而已,看不起她是一个山里长大的女孩。
这并不是李慕的胡乱猜测,当妈妈的是什么态度,女儿也会是什么态度。
她们正在说话时,慕子珂从外面回来。
“妈,我回来了。”慕子珂身材高挑打扮得精致漂亮,她把高跟鞋随意脱在一边换上粉色的拖鞋,进门一看见李慕,就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没有打招呼的意思,扭头往自己的房间走,漂亮的卷发在空中甩出一个弧度。吴美玲在后面喊道:“子珂,你表姐来了你怎么进屋了,这孩子真没有礼貌。”
她这么说,但是并没有管慕子珂,只把果盘推到李慕面前,“小慕,快吃水果,别客气。”
第十四章
慕子珂还小的时候,曾指着李慕的鼻子说:“我妈妈说你是乡下来的野丫头,脏死了,不要坐我家的沙发。”
什么样的父母教出什么样的孩子,慕子珂不会无缘无故讨厌李慕,自然是耳濡目染。小时候是因为父母,大了是因为她斗不过李慕。
她指着李慕说她脏,李慕就平静地说中午她吃的菌子是她从山上牛粪里扒出来的。慕子珂那天一直在干呕,哭着告状。李慕嘴巴抿紧也不辩解,她故意往沙发上坐,慕子珂就推她不
让她坐,边推边骂:“你脏,不让你坐我家沙发。”李慕任由她把自己推倒,大人看了只觉得慕子珂在胡闹,舅舅一家要面子,那天慕子珂不仅被罚站还被按着向李慕道歉。
慕子珂恶心她,她就有办法让她更恶心。久而久之,慕子珂就越来越讨厌李慕。李慕一点儿也不讨厌慕子珂,讨厌一个人是要占用时间的,她不想浪费在她身上。
慕子珂的无礼,李慕像没看到一样。又坐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该走了,她起身去书房找慕海昌告别。从书房出来路过慕子珂房间的时候,听到她在跟她的朋友打电话,声音很
大,毫不避讳。
“真不要脸,老是来我们家。对啊,谁家没有几门穷亲戚,都没人搭理她,她还上赶着来巴结,真是极品。”
她的房间门故意开着,眼神挑衅地看着李慕。
李慕不知该笑还是该怒,慕子珂有一种执着,一种不看到李慕跳脚生气就不开心的执着,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成功过,但每次依然兴致勃勃地寻着她的晦气。李慕看着她,眼神无波,
平静地说:“嗯,我是上赶着来巴结,想从你身上学会刻薄没教养在背后说人坏话,这样的‘好品格’难得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我想去别的地方巴结也没有。”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慕子珂精致的脸蛋气得变形在房间里摔东西。
李慕完全没有因为慕子珂影响心情,从慕家出来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全身轻松。正在这时,魏循打电话过来,她完全将慕子珂抛在脑后。
“喂。”
魏循感觉到她的喜悦,问道:“有什么好事情吗,这么开心。”
“嗯,因为今天天气好。”今日烈日炎炎,天气好的有些过分。她觉得因为你给我打电话我才开心这种话还不到说的时候,“你吃饭了吗?”
“没有。”
“那你快去吃吧,我也要去吃饭了。”
“好。”
魏循挂了这通不到两分钟的电话,这个姑娘,真是,一点儿也不黏人。到底是谁说喜欢他来着,他无奈地笑笑,转身投入到工作中。
每天能听到魏循的声音,李慕已经很满足。短短几句话,她也能抱着手机回味很久。在王思明的帮助下,李慕开始找工作。
“小慕,我觉得你可以先找工作,然后在工作地方附近找房子,这样比较方便一点。”
李慕觉得王思明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她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工作。她没什么学历,又不习惯太复杂的工作环境,在找工作这件事情上遇到难题。
在山里生活的时间长了,她多少会不适应城市快节奏的生活。王思明发动身边同学的资源,为她介绍合适的工作,但几天下来没有任何收获,她的学历限制了她的选择。
进入那个书店是无意之举。
C 大附近有一条街道,建筑有些年头,如百年老校一般充满岁月沉淀的气息。李慕无意间经过,被一栋小洋楼吸引,它安静地伫立在街角,楼身露出斑驳的青砖,正值夏日爬山虎茂
密的时候,它伸展着身躯将老楼包裹在绿色中,陈旧的老楼被装点一新焕发出生机。门口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山虎书店”。
李慕被吸引,走进书店。里面的空间被一排排书架占满,看不出有多大。书店装修温馨,西边靠墙处摆着沙发书桌,几个女孩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时间在踏入书店的这一刻变得缓
慢。
门口收银处,一个漂亮的女人正坐在柜台后昏昏欲睡的打盹,立式的小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招聘。她心念一动,朝柜台走去。察觉到有人靠近,漂亮的女人睁开眼睛。她琥珀色的眼睛
里透着慵懒的风情,美丽的脸庞顿时生动起来。
李慕礼貌地颔首,“你好,请问你们这里还招人吗?”
山虎书店的老板薛半梦是李慕见过的人里很独特的一个人。听到李慕应聘,她从柜子里抽出一张表说:“先填表吧。”
李慕接过表格从包包里掏出一支钢笔,郑重其事地先在表格上填上自己的名字。薛半梦凑着脑袋过来看她写字,慕字的最后一点刚写完,她把表格抽回来说:“行,你通过面试
了。”
李慕疑惑地看着她,她漫不经心的解释道:“你的字写得好,我很喜欢,你的钢笔我也很喜欢。会用电脑吗?”
李慕点点头,“会用,就是打字比较慢。”
“那没关系,我这里又不是应聘打字员。”她把表格放回抽屉里,两只胳膊交叠放在桌子上,看着李慕的眼睛说:“我这里工资不太高哦。”
她报了一个数字,确实不高,但李慕能接受。见她点头薛半梦才接着往下说:“每月月末的最后五天关门休息,你要请假得提前两天跟我说。”
这个要求是很合理的,李慕表示赞同。
“其他的就没什么了,你的工作就是收收钱,理理书,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李慕想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要问的。简单几句话便敲定了工作,薛半梦是一个效率很高的人,她把早就打印好的劳动合同拿出来,“你看看,没问题就可以签了。”
李慕签完合同,薛半梦像完成了一项任务。她向李慕伸出手,“你好,欢迎加入山虎书店,我叫薛半梦,我看你比较小就叫我梦姐吧,我怎么称呼你,李慕?这个名字叫起来很生疏
啊。”
“我的朋友都叫我小慕。”
“叫小慕好,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慕了。你现在有时间吗?有时间就可以上班了,刚好我困了,你在这儿盯会儿,有什么不懂的再叫醒我。”
李慕的第一份工作便这么开始。她很满意这份工作,它安静不复杂,薛半梦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她醒来后,又带她熟悉店里的书籍摆放,一直到天色将晚薛半梦关门才离开。
从书店出来,她踩着开心的步伐。买晚饭时准备打电话给王思明问她吃什么,才想起魏循好像打过电话她没有接到。她连忙拿出手机查看,果然有一个来自魏循的未接电话。她回拨
过去,电话很快接通:“喂,不好意思,我下午在忙,没有时间接电话。”
魏循回了老宅,李慕打电话时,他正陪着徐若之说话。他起身去接电话,徐若之看着他走远的背影问魏衍:“你哥最近好像心情不错。”
“一直都不错呀。”魏衍边吃水果边玩手机,被徐若之一顿嫌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关心你哥。”
“您就是瞎操心,我哥最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事情,徐女士你又不长记性了吧。”
魏衍被徐若之轻轻拍了几下,就夸张得哇哇大叫,魏循老远听见并没有放在心上。李慕向他解释了不接电话的原因,最后开心的告诉他她已经找到工作。
“那恭喜你了。”
“谢谢。”
沉默了一会儿,李慕犹豫着开口:“那个,我大概,忙完了,有空了。”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魏循,有些想念。
魏循望着皎洁的明月,无声地笑了,“那太好了,你终于忙完了。”
李慕觉得这话有些调侃的意味,顿觉有些害羞,她轻轻嗯了一声,等待着他的回应。
“那这周六,我去找你。”
李慕笑开来,“好。”
今天是周二,离周六还有四天。
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李慕很快便适应了书店的工作。她本来打算在附近租个房子,薛半梦知道后说楼上有一个小房间,虽然小但也能住人,这样她既可以帮她看房子也可以早点开门,
李慕欣然应允。
她来的时候只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从床上用品到衣服鞋袜都需要买。王思明陪她去商场,她看上了一条小裙子。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但以前的她很少关注这些。她看着这条小裙
子,希望自己能穿上它,漂亮的出现在魏循面前。
李慕很少穿裙子,当她穿着洁白的裙子从试衣间出来时,王思明由衷赞叹道:“小慕,你穿这个真好看。”
李慕白皙的皮肤和身上的书卷气是像慕凉,又遗传了她阿爸立体精致的五官,不打扮时带着天然的质朴,穿上剪裁合身的裙子又衬得她秀丽动人。
她从不过分注重自己的容貌,却想以最漂亮的样子出现在魏循面前。
即将到来的周六,让她无比期待。
第十五章
周六,魏循休息,他约好李慕晚上一起吃饭。
魏衍清晨来到魏循的公寓,一觉睡到夜幕西垂,他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走出房门,半睁着眼睛,见魏循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疑惑地问道:“哥,你去哪儿。”
魏循已经走到门口,“吃饭。”
“吃饭你带上我呗。”他睡了一天肚子正饿得厉害。
“不方便,你自己去吃吧。”
魏衍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不方便,魏循已经关上门离开,只留他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夕阳的余晖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山虎书店关门得早,天还没擦黑已经没什么客人,李慕按照薛半梦的吩咐准时关门歇业。
薛半梦在隔壁街开了一家酒吧,李慕能独自看店后她很少过来。她想起有东西忘在书店柜台过来取时,看见李慕穿着裙子从楼上下来。
“今天有约会?”
女孩子精心打扮多半是为了见喜欢的人,李慕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有些疑惑自己是否表现得太过明显。
薛半梦从上到下将她仔细打量,说:“裙子不错,就是脸有些素了。”
她从包包里拿出一支口红,“不介意的话涂上试试?”
李慕有些犹豫,“我没有涂过这个,会不会有些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增加一些气色而已,这个色号应该适合你,不会太红,试试吧,不行可以擦掉。”
李慕从她手里接过口红,不太熟练的拧开,薛半梦看她笨拙的模样,干脆从她手里把口红拿过来,“来,我帮你涂。”
李慕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梦姐。”
口红的膏体轻柔地在她唇瓣上擦过,李慕下意识躲避了一下,被薛半梦一只手按住后脑勺,“别动。”
她用了点力气,李慕便一动也不敢动地睁着眼睛望着旁边的书架。
“好了,你看看是不是有气色多了。”片刻,薛半梦收好口红,又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递给她,李慕拿着小镜子认真看了一会儿,的确是有气色多了,她轻声道谢,“谢谢梦
姐。”
“你要谢几遍啊,快去吧,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这个年纪青春韶华,值得最好的一切。薛半梦看着李慕离开,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
这条步行街不能停车,魏循等在路口。他身姿挺拔,气质卓然,在人群中最为醒目。李慕先看到了他,莫名有些紧张,踌躇着不敢上前。
深吸几口气,她握紧拳头,带着笑容走到他面前。
今天的李慕与平时不一样,魏循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直到她有些生涩的喊出他的名字,他才确定他看到的是她。
她的脸颊泛着微微的红晕,眉眼低垂,羞怯又美丽。这样的女孩值得他真心的称赞,“你今天很漂亮,小慕。”
李慕的脸颊又更红了,她的声音比平时轻,像轻飘飘的云朵,柔软轻盈,“谢谢。”
“不客气。走吧,我已经订好位置了。”
晚风凉爽,他们并肩而行。他放慢脚步,顺着她的节奏走得很慢,李慕偷偷抬头看他,看到他俊朗的侧脸,仔细地将他的模样印刻在脑海里,然后满足地专心走路。
魏循带她去的是一家藏在胡同里的私房菜馆,既不高调也不奢华。他们在包间坐下,侍者送上菜单,魏循耐心地询问她的忌口点了几道清淡的菜。
等菜的时候,他问了她的近况,李慕都一一回答。
“那你喜欢这个工作吗?”他问。
“嗯,挺喜欢的,我想等我攒到一些钱也开一家这样的书店。”
这是她近期定下的目标,她不太追求物质或者名利,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开一家这样的小店是很不错的选择。
“那你加油,希望你早日达成目标。”
又聊了一会儿,精致的菜肴上桌,魏循让她动筷,李慕在吃了第一口菜后才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忘记自己擦了口红,吃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好像把口红吃到了肚子里,嘴里有化学添
加剂的味道,这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她不着痕迹地用纸巾轻轻擦嘴,没有擦掉,又默默用力擦了几下,纸巾还是没沾上多少口红。她看了一眼魏循,他好像没有发现她的动作。她实在无法忍受嘴里的异味,站起来说:
“我去下洗手间。”
魏循没有在意,点点头。
李慕这一去就是很久,久到魏循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起身出去找她,服务员说跟他一起来的那位小姐进了卫生间,很久没有出来。
走到卫生间门口,他不方便进去,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这里本就僻静没有什么人,电话一通便听到里面传来悠扬的铃声,李慕的声音从卫生间里和手机里传来。
“喂。”
“小慕,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李慕也听到了他的声音,她生无可恋的低着头,“是有点小麻烦。”
结合她在卫生间里久久不出来,魏循想到了女孩子的特殊时期。只是这种事情,他有点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
“需要我帮忙吗?”
李慕觉得在里面一直出来也不是个办法,他都找了过来,可见是担心了。她叹口气把电话挂了,打开门从里面出来。
她低着头,魏循只看到她毛茸茸的脑袋。她走到他面前,声音闷闷的:“需要,我不知道怎么弄掉它。”
他疑惑,“弄掉什么?”
她抬起头,魏循有片刻愣怔。她的嘴唇微微红肿,唇瓣周围有浅浅的擦不掉的口红印记,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她语气绝望:“我以为用水就可以擦掉的,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就像一个偷偷擦妈妈的口红不懂得收拾残局的小女孩,她无辜又委屈,她这模样绝对称不上很好看,魏循却觉得有些可爱。
虽然知道不该笑,但他还仍不住扬起嘴角。
魏循去前台找了几张卸妆湿纸巾,让她先在嘴上敷一会儿。他家有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他多少了解一些。李慕捂着嘴,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他的眼里带着笑意,“不过,你就为了这个一直待在里面不出来?”
“我不知该怎么办。”她怎么敢以这副尊荣来见他,在里面的时候还想过偷偷溜走。想求助,但是这里的顾客太少,她等了半天一个人也没有进来。
魏循眼中的笑意更盛,“好了,可以擦掉了,你试试。”
李慕用湿纸巾在唇上用力一抿,纸巾上面全是卸下来的口红。她用的力气大,魏循觉得她像是要把自己的嘴巴给抿下来,他忍不住出手制止,“轻点擦,不用这么用力。”
她的手被他握住,一股电流顺着手涌入她的身体,她忘记了动作,怔怔地愣在那里。
魏循撕开一张新的纸巾,温柔地替她擦去残留的印记,他弯着腰两人的距离拉近,她傻傻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深邃宛若星海的眼睛,占据了她的心和眼,这一刹那她仿佛失了魂魄。
魏循替她擦干净,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见她还维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有些傻乎乎的样子,看得他心头一软,他温柔地出声唤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这么入神?”
李慕觉得自己刚才的模样应该很儍,越加觉得窘迫。
“在想以后再也不涂口红了。”她小声抱怨。
魏循的脸上又漾开一个笑容。
他们回到餐桌前继续吃饭。
李慕觉得在他面前出了丑,一直没有说话。魏循见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一脸萎靡,便知她在想什么,他用公筷为她夹菜,“你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他不提刚才的事情,但她心里有疙瘩,“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好看是谈不上,但也谈不上丑。”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嘴边还带着笑意。
“你能不能把刚才的事情忘了。”
她在人前一直是沉静稳重的模样,从没有出过这种丑。
“这个我恐怕不能答应你。”他的拒绝出乎她的意料,他解释道:“因为我觉得很可爱。”
简单的一句话,让她心中的阴霾迅速散去。
吃完饭,魏循送她回书店。
车子停在另一条街,他步行送她回去。夜晚的 C 大附近很热闹,有不少小情侣牵着手从他们面前走过。
他们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过密密的人群进入那条老街。像是走入另一个世界,这条老街静谧安详,书店在路的尽头,高大的梧桐树遮住了头顶的月光,路灯昏暗斑驳,李慕
说:“我有点害怕。”
魏循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往前走,李慕低头看着他宽厚有力的大手,心脏又开始活跃。
过来一会儿,她说:“其实我是骗你的,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她已经满足,等待他放开手。魏循低头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只笑着“嗯”了一声。
他没有放开,继续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李慕的心像被泡在蜂蜜里,她握紧他的手,开心地说:“这次你请我吃饭,下次我请你看电影吧。”
“好。”
“那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没有特别喜欢的,都可以。”
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紧紧挨着一起,被拉得很长,很长。
第十六章
C 市的夏天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从初夏到盛夏,时间不知不觉溜走。爬山虎延展着翠绿的身姿,将山虎书店掩盖在青翠之中,正值暑假,来书店的客人少了很多,薛半梦没有那么
多规矩,闲时李慕可以捧着书本消磨时光,时间便在这宁静中流淌。
魏循这几日都在出差,往常他们一周见一次,这回已经将近两周没有见面。她掰着手算着他的归期,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再快一点。
薛半梦最近被一个追求者缠得太紧,躲在书店里很少去酒吧。那个追求者有点怕李慕,在书店里待不了多久。每当他说话的时候,李慕总是板着脸小声提醒他:“先生,这里是书店,
请不要打扰其他客人。”
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莫名有些怕一个不到一米六的女孩,李慕从没有说过一句重话,但她严肃的样子让他望而生畏。薛半梦在旁边看着,觉得分外有趣。
“小慕,我还挺好奇你在男朋友面前是什么样子的。”
相处越深,她越是喜欢这个年纪比她小很多的女孩。她温和淡然,有着超越年纪的成熟,看似柔软却有着自己的固执,严肃起来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她想象不到这样的女孩在喜欢
的人面前是一副什么模样。
想起魏循,李慕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下来,“他还不是我男朋友。”
薛半梦知道她有一个约会对象,却不知道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哦,你们还在暧昧中?”
李慕不知道他们算不算暧昧,她已经表明心意,他也收下了她的花腰带,他们之间情况明朗不用互相猜测,应该不算暧昧。但又应该还不是男女朋友,他没说过,她也没问过,彼此
之间并没有确认过关系。只是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牵过手,但没有再进一步的接触。
“嗯,应该是我还在追求中。”李慕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样形容比暧昧会更贴切一点。她等待着他完全接受她的那天,那时才应该算是真正的确定关系。
薛半梦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你追求他?”
李慕点点头,薛半梦脑海中出现一个画面。李慕板着一张严肃认真的小脸对一个男人说我喜欢你,她被自己脑补的画面笑到,不由得佩服李慕,“我们小慕就是厉害。”
不论外人眼中的李慕是什么模样,只有魏循见过她从不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样子。爱笑,温暖,带着一点稚气。魏循的身边从不缺乏追求者,漂亮的,活泼的,知书达理的,娴静温婉
的,如果仅仅是为了忘掉郑晏晏,李慕不是唯一的选择,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依然选择了她。说不出哪里好,但他渐渐把她放在了心上。
这次出差不是魏衍自己要来的,而是魏爷爷勒令他跟着魏循。魏衍不想进公司,但对于未来还缺少一个方向,魏循与他谈过一次后,让他在没有找到方向前先读书,他目前在读研,
无心学业整日玩乐,魏循深知他叛逆的性格,只要是不出格的事情便很少管他。他跟着魏循开了几天的会,简直头都要大了,恨不得早日回家。
回家的礼物,是助理根据魏循的嘱咐买好的,好事的魏循看到礼物多了一份,好奇地问道:“哥,你这又是给谁买的?晏晏姐?”
他记得上次他给郑晏晏买了花腰彝的衣服,这次又带了礼物,难道是有想法?
说实话,他觉得郑晏晏有点配不上他哥。
“不是,另一个朋友。”
又是朋友。
一条女孩子戴的手链,送的是哪个朋友?魏衍没有再问,他经常去魏循的公寓,发现他最近总是一个人出去。他觉得有情况,但他不是爱瞎操心的徐女士也不是爱八卦的魏微,他哥
有女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只是稍微有那么点好奇,他沉稳内敛禁欲自持的大哥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周一的山虎书店,来了两个老爷爷。这是书店的老客人,他们每周一会来这里下棋,下棋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落子也静悄悄的。开始李慕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们没有打扰其他客人
她也就渐渐习惯,每次下完棋,他们会带走一本书,选书的是赢棋的那一个,付钱的是输棋的那一个。
有一个老爷爷经常输棋,赢钱的那个总是一脸得意。李慕从来没有见他们说过话,薛半梦说他们已经在这里下了两三年的棋她也没听过他们说话,应该是有语言障碍。
寂静的午后,书店里没有人,无事的李慕坐在旁边看他们下棋。他们下的是象棋,李慕的阿公是象棋高手,棋瘾来时无人陪他,他就教小李慕下棋,久而久之,李慕有时候也会有棋
瘾。总是输棋的那个老爷爷棋艺的确一般,一连走错几步棋,让李慕都看得着急。果然,他又输了一局,赢棋的那个老爷爷在笔记本上记下这局的胜负。他看李慕在旁边看了半天,问她:
“小姑娘,会下棋吗?”
“您会说话啊?”李慕有些诧异。
“会啊,你跟我来一盘,跟这个老家伙下腻了。”输棋的老爷爷瞪了他一眼,把位置让出来,李慕手痒,从善如流的坐下,对输棋的老爷爷说:“今天帮您赢一本书。”
魏循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金色的光从窗户透进来,打在两个老人和年轻的女孩身上,岁月失去隔阂,画面和谐安静。李慕蹙着眉头思考,沉浸在棋局中的她,在落下一步棋之
后才发现魏循的到来。
她眼角弯弯,眼中都是惊喜。她正想站起来打招呼,对面的老人家干咳一声,示意她该走棋了。魏循眼含笑意走到她的身边,他没有说话,她便按捺住喜悦的心情继续下棋。
这一局结束得很快,经常赢棋的老爷爷满脸不悦在笔记本上记下胜负,心中盘算着刚才是如何输的,哪一步走错了。经常输棋的老爷爷笑得开心,自觉地去选书。李慕才有空问魏循,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现在过来了。”
“今天早上回来的,下午没事就来看看你。”
李慕没有说什么,但她的欢欣连老人家也感觉到了,他对魏循说:“这个女娃娃不得了,下棋犀利。”
魏循笑笑,李慕就权当是夸奖欣然接受。老爷爷收好棋,那位经常输棋的老爷爷也选好书,送走最后两位客人,书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出差累不累?现在饿不饿?”虽然已经没有客人,但还不到关门的时间,她担心他没有好好休息就过来,“不然你去楼上我的房间休息一会儿吧。”
魏循拉着她坐下,“不用,我在这儿坐会儿就好。”
宽大的沙发上,她的肩膀挨着他的身体,这不只是身体的接近。
他告诉她明天才会回来,现在不仅提前回来了,还悄悄过来没有告诉她,这个惊喜夹杂了更深的含义。
很少有人会为一个普通朋友制造惊喜。
“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过来了。”
“想亲眼看看你开心的样子。”魏循笑着道。
她果然如他所想一样,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她的笑容充满感染力,连带他的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与李慕相处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喜欢上她也许也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魏循决定往前走,走到现在觉得前方的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狭窄。
在夕阳的余晖中,李慕锁好书店的门,和魏循一起去吃饭。他们边走边商量晚饭吃什么,魏循牵着她的手,让她走在里侧。人群中他们俨然一对情侣,男的高大,女的娇小,看上去
是那么般配。
魏衍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他哥,更没想到他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他视力极好,跟着人群远远就看到他们,那个女孩的身影有些熟悉,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哎,魏衍,你干吗去啊?”跟他一起的女孩子不解地看着他往前走。
“你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回来。”他迫不及待要去看看那个女孩是谁,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他哥这样牵过哪个女孩子的手。
人潮涌动,他不敢靠得太近。跟了一段距离后,魏衍在他们拐弯时看到了那个女孩的脸。
魏衍无法形容那时的心情,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吃完饭将李慕送回书店,魏循回到公寓,里面灯火通明,他对不请自来的魏衍丝毫不感到意外。他脱掉外套,准备先去洗澡。
“哥。”魏衍已经等了他很久,他急不可耐地问道:“我今天在 C 大附近见你了。”
魏循的身子一顿,嗯了一声。
魏衍见他毫无反应,接着道:“我看见你好像和那个李慕在一起,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来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吗?”他平静地反问。
她来这里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你们牵着手。急于得到答案的魏衍脱口而出,“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正在交往。”
从魏循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魏衍这几个小时内酝酿的不可思议瞬间爆发。
“你怎么可能和那乡下人在一起。”
第十七章
在魏衍的记忆里,魏循从没有发过火。
他从小调皮捣蛋,魏循虽只比他年长几岁,但从小就处处让着他。也许是性格使然,魏循生气只是不说话,从来不会发火。
这是魏衍第一次见魏循有发火的迹象,他冰冷的眼睛扫过来,他背后陡然冒起一股凉气。
“魏衍,这就是魏家从小教你的吗?”
魏衍依然沉浸在匪夷所思的事实中,他不顾魏循已经生气,继续说道:“哥,我就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漂亮?年轻?比她漂亮年轻的女孩多得是,
你们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在一起聊什么?聊怎么种地吗?他们那个地方你又不是没去过,那种环境中长大的人跟咱们不一样。”
“魏衍,我再给你一次闭嘴的机会。”
这种情况下魏循依旧平静的语气让他不寒而栗,魏衍将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扭过头不再说话。
魏循将外套扔在沙发上,转身上楼。魏衍看着他冷冰冰的背影,踢了一脚沙发,愤愤离去。
魏衍心中不平,他知道魏循的脾气,不敢将他的事情告诉家里,只能选择找朋友出来喝酒,将魏循的事情隐去姓名特征向朋友抱怨。
“嗨,这有什么的,这种事不是很常见吗?无非是一时兴起,保护欲作祟,新鲜劲一过,矛盾就来了。这种事情你千万不要掺和不要反对,他既然选择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就是觉得自
己特不一样特高尚,你越是反对,他就越是较劲,非要证明自己不是那种庸俗的人。所以啊,你什么也不用做,看着吧,不用多久自己就分啦。”
“都是人,哪儿能不俗啊,是吧,来,喝一个,别自己跟这较劲了。”
魏衍觉得这话虽不是全对,但也不无道理。谈恋爱而已,分分合合很正常,时间一长,魏循自然知道差距。
他只是觉得,李慕连和魏循谈恋爱的资格也没有。他讨厌李慕吗?不讨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纵然他心里觉得膈应,但魏衍还是决定听从朋友的建议静观其变。他哥最讨厌别人干涉他的事情,他不该说那些话惹怒他。
总不至于,魏循还会和她结婚吧。这个念头,他想想就觉得可笑。
李慕不知道魏循和魏衍因为她起过争执,她现在面临一个甜蜜的烦恼。王思明没有谈过恋爱,她身边貌似有经验的只有她的老板薛半梦。
一天,薛半梦过来时,李慕诚心的请教她:“梦姐,你说送男生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魏循出差给她带了礼物回来,她应该回送一个礼物。她不知道送什么合适,为此苦恼了几天。
“哟,你们进展不错嘛。”薛半梦笑着调侃,为她出了几个主意
送衣服?李慕觉得自己的眼光不行,魏循穿着打扮都很讲究,她要是送了不合适的,那他岂不是很为难,穿也不是,扔也不是,放着只有落灰。送皮带?她查过送皮带的含义,太亲
密,现在不合适。送表?太贵的她买不起,不贵的配不上他。
薛半梦表示她也不知道该送什么。李慕苦思冥想,最终决定送一只钢笔,他有用钢笔的习惯,贵一点的价格她也能承受,既不过分亲密又能表达自己的心意,这个礼物再合适不过。
李慕满心欢喜带着礼物见魏循,却发现他不开心。她小心翼翼地问他:“魏循,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魏循在想前几日魏衍的话,他没想到魏衍的反应如此之大。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最后会伤害李慕。这次来见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松。
看着她因为他蹙起的眉头,他内心一软,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没有,只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李慕知道他是一家大公司的负责人,平常工作很忙。她不知道他面临着怎样的工作压力,但身份越高,责任越大,他肯定承受着常人不知道的辛苦。
她突然放低声音,神秘地说:“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魏循好奇地附耳倾听,她靠近他小声地说:“你还记的我家那个树屋吗?”
他点点头,她接着说:“其实那一座山都是我家的,我阿爸承包了 70 年,山上有芒果树,橡胶树,每年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其实我没有那么穷,你以后要是累了不用那么辛苦工
作,休息个一两年没有问题的。”
魏循后来总是想起这句话,因为一个在黑暗中的人只有装着唯一的阳光时才不会被黑暗完全吞没。
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对他说这样话的人。
初时听来温暖朴实,他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想不到你还是个隐形的小富婆。”
李慕见他笑了,嘴角上扬:“小富婆谈不上,只是家里小有资产。这座山是我家的,这种话听起来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嗯。”他摸摸她的脑袋,内心的纷乱就这么被丢掉。
那时的魏循,没有选择放手。
转眼要到七夕,民间传说中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在这些年被打造成中国情人节,成了商家们宣传的噱头。山虎书店在这样的节日注定寂寥,薛半梦的酒吧倒是如火如荼在筹备活动。
书店关门后,李慕去酒吧帮忙,那个锲而不舍的追求者看到李慕还是会莫名发怵。
“小慕,七夕那天放你一天假,反正最近也没什么客人,你好好去约会吧。”薛半梦一直是一个大方的老板,大方到山虎书店这两个月一直没有盈利也半点不慌。
李慕身为员工提出了自己的担忧,薛半梦却毫不在意,“书店嘛,能赚什么钱,不亏就是赚。”
薛半梦抱着吉他在台上低声浅唱,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迷离的灯光打在她曼妙的身上,从她的歌声中,李慕听到了思念。
她想起阿爸阿妈还有阿公。
人这一生要遇见很多人,那就注定要分别。思念是会伴随人一生的情感,有的刻骨,有的淡然。李慕不是一个经常感怀的人,此时却被薛半梦的歌声触动,她悲伤的思念全部倾注到
了歌声里,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悲痛。
彼时的李慕还很懵懂,并不能完全听懂薛半梦的歌声。夏虫不可以语冰,井蛙不可以语海。
你能想象的就仅仅只是想象。
魏循从不过这些节日,但想着李慕是个女孩必定对这些节日充满期待,因此推掉了当晚的应酬,约她晚上吃饭。薛半梦说这个日子毕竟特殊,生活要有仪式感,她为李慕搭配衣服还
带来工具要为她化一个淡妆。李慕吃了上次的亏,打死也不愿意化,几乎是逃了出来。魏循在书店门口等待,看她慌慌张张的模样,上前扶住她。
“时间还早,不用急。”他以为李慕是担心迟到。
李慕没有辩解,不想告诉他她是怕出糗。魏循驱车,带她到常去的餐厅。
这个节日餐厅里装饰得粉红浪漫,来用餐的也大多是一对一对的情侣。魏循预定了常去的包间,没想到在大厅遇到熟人。身为餐厅老板的聂聪,带着自己的女朋友来另一家餐厅吃饭。
聂聪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竟然在这里遇到魏循。更让他怀疑自己眼睛的是,他竟然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在一起。这种节日,单独的男女,答案好像不言而喻。
他带着女朋友去打招呼,“我说你最近怎么不去照顾我生意了,原来跑这里来了。这位是?”
他的目光放在李慕身上,满是探询。魏循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李慕。这是我大学同学,聂聪。”
聂聪有一瞬间表情没跟上大脑,微微张大嘴巴,僵在那里。他女朋友悄悄掐他的腰,他才回过神来,“啊,你好,我叫聂聪。这是我女朋友,吕青青。”
“你们好。”惊讶的并不止聂聪,李慕听到有人跟她说话,恍恍惚惚地打招呼。
她不是一个寡言的人,却在此时变得口拙。
聂聪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她,又被女朋友掐了下腰。他忍痛对魏循说:“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们了,改天一定出来聚聚。”
他带着满脑袋的好奇携女朋友离开,若不是时机不对,他并不介意当电灯泡。等走远一些了还频频回头看魏循和李慕,吕青青不解地问:“你看什么呢?人家女朋友这么好看?”
“哎,你不知道,我太好奇了。魏循耶,魏循有女朋友了。”他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惊讶程度。
“魏循怎么了?你喜欢魏循,见不得他有女朋友?”
“......你胡说什么呢?”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李慕还站在原地。魏循看着她一脸凝重的表情,低声问她:“怎么了?”
明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是你女朋友?”
她傻乎乎的模样看着实在可爱,魏循牵起她的手往前走,“是,走吧,女朋友。”
暖暖的热流从他的大掌传来,李慕才有了真实感。
原来,女朋友这三个字是那么让人幸福。
她回握他的手,抿嘴笑道:“好的,男朋友。”
第十八章
人在难过的时候会食之无味,在极致开心的时候也品尝不出食物的美味。李慕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下去过,就这么将面前的菜肴一扫而光,最后魏循见她实在吃得太多,出声制止
了她。李慕这时才觉得肚子撑得难受,魏循去药店给她买了消食的药,然后带她去河边散步消食。
她在他面前有时会流露出如同孩童一般的稚气,让他哭笑不得,“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怎么贪吃。”
李慕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因为今天特别开心。”
“傻不傻。”他语气亲呢,牵着她的手在河堤上漫步。
城市的夜空看不到多少星星,他们不知道此刻牛郎和织女在哪里相会,他们是在为重逢喜悦还是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伤情?就像李慕不知道魏循对她有多少喜欢。她不愿意去猜测,不
愿意去探知。她相信自己只要足够勇敢足够认真,最后一定不会留下遗憾。她相信她能像阿爸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畏人言,不畏世界。
夜深了,梦幻美好的一天即将结束。山虎书店门口,李慕抬起头,看着魏循的眼睛,认真地问:“我可以亲亲你吗?”
魏循没想到李慕会向他提出这样的请求,他脸上的笑容有片刻僵硬。纵使一闪而过,李慕还是捕捉到了,就在她以为他会拒绝时,他俯身在她的脸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他的唇瓣微
凉,丝丝缕缕直袭心间。李慕有些惋惜,“其实,我是想亲亲你的眼睛的。”
她最喜欢他的眼睛,温柔深情。
魏循无奈地笑道:“眼睛怎么亲?”
他没有反对。
意识到他同意的李慕欣喜地踮起脚尖,结果发现他太高,她竟然够不到。她有些懊恼,就在要放弃时,他揽着她的腰将她的身体拉近,她攀着他的肩膀,在他的眼角印下一吻,她笑
得一脸满足,“就这么亲。”
她的声音又柔又甜,呼吸打在他的脸上,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也许是月色太凄迷,夜色太蛊惑,望着她纯真的笑颜,魏循放弃思考,缓缓吻上了她红润的唇。
李慕认知的亲吻只是肌肤的贴近,转瞬即逝。当魏循含着她的唇慢慢含弄时,她睁大眼睛全身酥软。
山虎书店的门前,她明白了为什么情人总喜欢亲吻,他将她带进陌生的世界,除了沦陷别无选择。
她的全身心被这个吻占据,当魏循放开她时,她抱着他的腰不愿意松手,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餍足地闭上眼睛。
魏循抚摸着她的发顶,他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她听不真切。那晚,李慕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去睡下的,醒来时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魏循想起昨天晚上的李慕,嘴角会不自觉挂着微笑。
魏微来到他的办公室,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魏循的助理姓陈,寡言少语的一个男人,魏微问他:“我哥这是怎么了?”
陈助理大约知道魏循最近应该是在恋爱中,但他从不多话,淡淡的摇头表示不知。
魏微不敢问魏循,但心里记下了他的反常。她许久没见魏循,在徐若之的示意下来找他回老宅吃饭。
魏循最近的休息时间都在约会,的确有些日子没回老宅。下班后,他带着魏微回家。魏衍难得在家,自从上次起过争执,魏循已经有段日子没见他。
徐若之亲自煲了汤,一家人团团圆圆吃了晚饭,魏衍对魏循和李慕的事只字不提,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晚上,魏循在老宅留宿,魏衍主动上门道歉。
“哥,上次我说话难听,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魏衍难得低头,魏循有些意外。
“虽然我觉得你们不合适,但是那样说话的确是过分了。哥,我还是不看好你们,但只要你开心,我不会再说什么。”
“魏衍,我是认真跟她交往。你不了解她,但我希望你能尊重她。”
魏衍不置可否,他不反对已经是最大的让步。魏循知道他脾气执拗,一时半会儿无法让他的思想改观,还有时间,他并不急在一时。
那场争执就这么过去,魏衍还是时不时就去魏循的公寓。魏循从不带李慕去他的公寓,这个发现让魏衍心里舒服了一点。总归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们早晚都会分手。魏衍想明白这些,
也就不再跟自己过不去。
转眼暑假就要结束,李慕在月底迎来她的假期。
聂聪自那日餐厅见面后约过魏循几次,让他带李慕出来玩,魏循都以李慕没有时间拒绝。如此几次,聂聪都没有放弃,这次以周末去山上避暑为由再次发出邀请。
“我就不信了,你女朋友就那么忙,没有休息的时候。”他这么说,大有不会放弃的架势。
李慕正好休息,魏循便问她想不想去山上的避暑山庄玩。
“都是我大学同学,有一个是你上次见过的聂聪,你想去吗?”
他愿意带她去见他的朋友,她很开心。虽然她不喜欢热闹,还是点头答应,“都是男生吗?我去会不会很尴尬?”
“不会,他们也带女朋友。”
李慕放心,周末的时候带上换洗衣物和魏循一起上山。这次要在山上过夜,她还是第一次和魏循待在一起这么久,往日约会不过是吃饭看电影,几个小时过得很快。她怀着满心的期
待,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郑晏晏。
魏循不知道郑晏晏和冯朝会来,聂聪没有告诉他。
自从上次同学聚会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为了避嫌,他们私下没有再联系过。才过了两三个月,竟像过了两三年那么久。她瘦了些,冯朝揽着她在跟别人说话。
李慕感觉到魏循的异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人群中的郑晏晏。她气质清冷玉骨冰肌,站在那里犹如深谷幽兰,尽管周围还有几个容貌出众的女孩,李慕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魏循的波动只是一闪而过,他牵着李慕的手上前打招呼。她看着他的侧脸,再难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异动。
聂聪第一时间看到魏循,他连忙过来迎接,“魏循,你可来了。”
他盼得不是魏循,是带着李慕的魏循。
“李慕?我没记错吧,走,先进去吃饭,我点了很多菜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面对聂聪的热情,李慕有点不适应。众人依次跟魏循打招呼,然后往里面走,郑晏晏是最后一个过来打招呼的,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冯朝也牵着她的手。
“魏学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魏循神色如常,为他们互相介绍,“这是我大学的学妹,郑晏晏。这是冯朝,晏晏的男朋友。这是我,女朋友,李慕。”
他说女朋友时顿了一下,虽只有一瞬,但李慕还是察觉到了。“你好。”
“你好。”
她们微笑颔首示意,友好客气。冯朝笑着道:“来的时候就听聂学长说魏学长交了女朋友,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魏学长好福气。”
李慕听出这是恭维,不好意思的笑笑。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幸好这时聂聪过来,“你们在这聊什么呢,有话进去再说吧。”
李慕和魏循走在后面,突然有些后悔答应来这里。
避暑山庄位于 C 市南边的钟山,是近年修建的高级度假区,聂聪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是魏家投资的项目,沾着魏循的光,他们才有便利。山庄里最大的别墅预留出来给他们开派
对,这是晚上的节目,白天山庄里还有很多娱乐项目供他们自由活动。
吃过午饭后,众人分开。魏循带李慕去今晚的住处,他们不和他们住一起,这里有专属他的小别墅,平常大多是魏衍和魏微会过来,他很少来。
路上,李慕很安静。
虽然她平常话不多但今天格外少,魏循温柔地问她:“是不是人太多,你不习惯?”
她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敏感。吃饭的时候,郑晏晏的眼神总是无意地落在她的身上,那里面夹杂的东西太复杂,她不敢随意下定论。而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是过于正常的魏
循。
“那个晏晏,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吧?”
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一向惊人的准确,魏循避开她的眼睛,没有否认。
见到郑晏晏,纵使李慕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觉得,那才是他会喜欢的女孩。出尘脱俗,矜贵淡雅。
“小慕,你不要想太多,我和她已经没有可能。”
“好。”
她不知道他说的没有可能是因为她有男朋友,还是因为他真的能放下她。但他既然选择了接受她,那她就应该给他时间。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心里有一个忘不掉的人。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又是另一回事,这比她想象中还要难过许多呢。
李慕拉着他的手,脸上又浮现笑意。魏循在沉默,她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魏循,如果你还是忘不掉她的话可以跟我说,我什么都明白,但你千万不要因为怕伤害我才跟我在一
起。”
第十九章
几个月的相处,李慕还不是很了解魏循。但有一点她早就发现,他是个特别容易心软的人,经常因为别人而压抑自己的情感。她不想成为压抑他情感的那块石头,这是她最不愿意看
到的结果。
良久的沉默,魏循说:“我答应你,会把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你。”
这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好。”她嘴角弯起,满足地挽上他的胳膊。只要有他这句话她就觉得足够了,她要的是坦诚相待,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据实已告她都会接受。
“我们快走吧,这里有点晒呢。”她拉着他往前走,一扫刚才的低沉。
无论过去与将来,魏循觉得选择李慕是他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她教会了他如何正视自己的情感。
这世上有太多人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中,然后感动了自己。
“这里好漂亮!”才进庭院,李慕就发出感叹,她从来没有住过这么漂亮的房子。两层小楼,清新的蓝白色墙体,典型的地中海式建筑,让人如置异域。
“你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魏循提着她的包包进屋,李慕跟在后面。她四处张望着这每个细节都精心设计过的房子,听到魏循的话,开心地快走两步,“真的吗?”
能经常住在这样漂亮的房子里,是一件多幸福的事情啊。
“当然。”魏循先带她参观,然后去选卧室。一间主卧一间次卧,两个房间的视野和采光都很好,“你喜欢哪一间?”
李慕无法选择,“我都喜欢怎么办?”
“那我们再多留一天,两个房间都住了再走?”
他认真的建议,她不由得笑起来,“我可以这么贪心的吗?”
“只要你喜欢就都可以。”
可是做人哪能真的贪心,“你不是说我以后还可以来吗,我下次还有机会住的,这次就睡这个房间吧。”
她指了次卧,魏循点点头,“好,那你先休息,睡醒了我们再出去玩。”
“嗯。”送走魏循,她关上门,开心地扑在大床上然后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里的床太柔软,李慕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四点多。她挣扎着醒来,手忙脚乱的下楼。魏循戴着眼镜在客厅里看书,听到动静看见她慌慌张张的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过了,你应该叫我的。”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红红的印子。魏循拉着她坐下,“来这里是放松的,睡觉也是放松。”
“可是我答应你出去玩的,你的朋友是不是找你了?”他们一起出来玩,这样落单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晚上过去就可以,他们也不是都在一起玩。”他用手帮她理理长发,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做了很多次,“你头晕不晕?”
午睡得太久,她的头的确有些晕。魏循让她靠在他的肩上,她打了一个哈欠,“我们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派对大概八点开始,她已经开始操心起晚饭。
“你想一起吗?我们也可以自己吃。”
他的书翻过一页,李慕小声地说:“不想一起,人太多,我会不自在。”
“那就不一起。”他淡淡道。
微风吹起落地窗边的白纱,时光缓慢悠长,刚刚睡醒的李慕又有些昏昏欲睡。
吃过晚饭,李慕和魏循一起去派对。轻柔的音乐缓缓流淌,大部分人都集中在泳池边。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私人聚会,在李慕看来却像电视剧里的商业宴会一样。
聂聪的女朋友吕青青来邀请李慕,“小慕,过来一起聊天吧?”
几个女孩坐在泳池边的花园桌椅前冲她微笑,李慕看了一眼魏循,他的眼神带着询问,她回了一个让他不要担心的眼神,然后答应道:“好。”
她总不能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虽然心里忐忑还是跟着吕青青走了。
吕青青是个爽快热情的姑娘,她带着李慕往那边走,跟她搭话:“我看你好像有点紧张,是不是平时不太喜欢出来玩?”
李慕点点头,“嗯,我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第一次是会紧张,你要是觉得不自在跟我说,我帮你应付她们。”
吕青青这样说是因为认识魏循的人都对李慕充满好奇,她们早前就在一起商量晚上的时候要认识李慕。当吕青青带着李慕过来,互相认识后,她们迫不及待地争先发问。
“哎,小慕,你和魏循是怎么认识的?”
“你们是谁先追的谁?”
吕青青也是 C 大的,对魏循的大名如雷贯耳,她半开玩笑向李慕解释,“这些都是以前肖想过你男朋友的,不用理她们。”
李慕笑了一下,简单回答了她们的问题。
听到是李慕主动告白,大家都不意外,倒是虚心请教她:“小慕,你是怎么告白的?”
为什么她告白,魏循就能接受呢?
这个问题李慕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告白不就是说喜欢吗?还能怎么告白?
吕青青替她挡了不少无聊的问题,李慕虽然觉得不适应但也不是那么不自在。渐渐的她们的话题越聊越远,已经不再围绕着她,李慕就安静地坐着听她们说话。
跟她一样安静的还有郑晏晏,两人的视线接触,均礼貌地一笑。
聊了一会儿,那边有人要比赛游泳,大家都起身去加油围观,李慕不喜欢凑热闹便说在这里等她们,郑晏晏也坐着没有动,最后只剩下她们两个还坐在原地。
两个都是不爱说话的人,加上有一层微妙的关系,李慕开始感觉到不自在。
就在这时,郑晏晏突然说:“魏学长应该对你很好吧?”
李慕觉得她这话有些突兀,但还是礼貌地回答:“嗯,他对我很好。”
“真羡慕你。”
她扯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容,让李慕看了极不舒服。她问:“羡慕我什么?”
羡慕她可以说出自己的喜欢,羡慕她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郑晏晏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公平,有些人注定只能把心意永远埋藏在心里。
李慕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她有点不喜欢郑晏晏的态度。说着羡慕,但语气里带着一丝怨气。
好半天郑晏晏才回答她,“羡慕你能和魏学长这样的人在一起。”
如果他的男朋友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会不舒服的吧。李慕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也许在别人耳中听来是客气,但李慕确实是认真的,“你的男朋友也很优秀,他对你很好。”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就能看出来,冯朝对她很好,处处体贴温柔,眼神里也都是满满的爱意。
郑晏晏笑笑不说话,但李慕能感觉出她并没有将她这的话放在心上。人就是很奇怪,只能看到别人的幸福。
魏循和聂聪在一起聊天,一直留意着李慕那边的情形,后来只剩下她和郑晏晏时便收回目光,犹豫了一会儿他准备去找李慕。
他刚起身,那边正在玩游戏的人群突然爆发一阵起哄声,冯朝在大家的瞩目中朝郑晏晏走去,俯身吻住她。李慕有些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朝魏循望去。
她只看到一个背影。
魏循朝花园深处走,李慕从后面扯住他的衣服。后面的喧嚣离他们远去,她笑着说:“你陪我散散步吧。”
走出一段距离,魏循突然说:“小慕,其实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是开心的。”
她幸福,他才能放下。
“希望你不要多想。”他在向她解释。
“我明白。”放下一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需要时间。李慕庆幸的是他并没有骗她,“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没有。”最难过的时候早已过去,他只是有点不舒服。
“那你想一个人待会儿吗?”
她是怕他难过才追了过来,现在知道他没事也就放心。
“你陪我吧。”
他握着她的手,比平时还要紧一些。
魏循和李慕回到派对的时候,郑晏晏和冯朝正要回住处。
冯朝见到他们热情的招呼,“魏学长,我和晏晏要回去睡觉了,一起走吗?”
郑晏晏红着脸,看样子有些害羞。
时间已经不早,魏循问李慕:“困了吗?”
李慕想早点回去,但觉得和他们一起很奇怪,更怕他不舒服。她还没有开口,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对冯朝说:“一起吧。”
李慕有点意外地看着魏循,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一点多余的情绪。四人结伴而行,一路平静。
很快冯朝和郑晏晏便到了,告别后郑晏晏进屋,冯朝一直看着魏循和李慕走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回房间。郑晏晏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窈窕的身影在灯光下有
些伶仃。
他走过去从身后揽住她,郑晏晏挣扎着从他怀里逃脱。
冯朝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晏晏,你还在生气呢。”
郑晏晏没有说话,她转身要走,被冯朝拦住,他强壮的臂膀箍着她的腰,不管她多用力也无法挣脱。
“你想去找你的魏学长?他今天多看你一眼了吗?人家有女朋友了,郑晏晏你朝我甩什么脸色,不就仗着我喜欢你?”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郑晏晏停止了挣扎。
第二十章
山上的天气说变就变, 等李慕洗完澡出来,外面已经雷声大作。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白色的光映得山林阴森可怖, 李慕过去把窗户关好,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开门, 门口站得果然是魏循。
他穿着白色 T 恤和黑色中裤,头发还湿润着。有别于平时的正式,这样的他显得年轻随意。李慕一直觉得他有些清瘦, 想不到脱了衣服并不是这样,露出来的半截胳膊和小腿有着
优美的肌肉线条。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一时有些走神。
“你说什么?”她隐约好像听见他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问你怕不怕。”魏循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她发呆的原因。她刚洗完澡,脸上还带着潮红, 黑色的长发搭在腰间,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抬头看着他, 问了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问题,她说:“我可以害怕吗?”
魏循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害怕还分可不可以?”
他进门, 走进浴室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包住她还在滴水的长发。
她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我说害怕, 你是不是就会留下来陪我?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外面传来巨雷的轰鸣,李慕娇小的身子一动不动。
魏循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我女朋友, 我陪你有什么不好?”
闻言,她的眼睛里便闪着光,“嗯,其实我很害怕。”
她脸上得逞的傻笑可不像是害怕,魏循让她手拿好包着头发的毛巾,起身往门口走,李慕有些失望地叫住他,“你要去睡觉了吗?”
“我去拿吹风机。”
听到这句话,她才又恢复笑容。
没用多久,魏循拿着吹风机回来,让她坐在床边为她吹头发。他的动作轻柔和缓,李慕被暖风吹得全身柔软。
吹完头发,她小心留意着他的动作。他把吹风机收起来,问她:“要睡了吗?我关灯。”
她一点儿也不困,但还是点点头。魏循把大灯关了,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对坐在床边的李慕说:“睡吧。”
她只得顺着他的动作躺在床上,魏循为她盖好被子,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躺在床的另一侧,才放下心来。
豆大的雨珠砸在窗户上啪啪作响,外面雷雨声大作,床头开着夜灯,室内温馨安谧。李慕侧过身看着他,希望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
“睡不着吗?”他转过身来温柔地问。
“白天睡太久了。”她平常说话就缓慢柔和,此时还带着一股慵懒。看着她有些稚气的脸庞,他笑道:“要不要我给你讲故事。”
他这是把她当做小孩子了。李慕难得带着点不情愿,“不要。”
魏循笑了,“那怎么办,要起来看电视吗?”
这种天气看电视多浪费啊,就应该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她想了一会儿说:“我给你讲故事吧。”
“好。”
“以前我们那里有马匪,有一个地主家很有钱,马匪过来抢钱的时候,把一家人都抓了起来......”
她语调缓缓,把激烈的故事讲得毫无波澜,魏循一直认真在听。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李慕讲着讲着自己先睡着,魏循看着她沉睡的脸庞,关掉了床头的夜灯。
也许是身边有一个人,在安静的夜里,他也很快进入梦境。
郑晏晏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眼角还挂着泪痕,她的眼神木木的,像失去了灵魂。冯朝抱着她不停地道歉,“晏晏,对不起,我错了,你打我吧。晏晏,你别不说话,我错了。”
无论他如何恳求,她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宛如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由着他晃动身体。
过了许久,她用微弱的力气推开他,“别碰我。”
冯朝立即放开她不敢再动,郑晏晏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起来,用衣服遮住身体走进浴室。冯朝想靠近却又不敢,浴室的门被关上,里面传来水声和她压抑的哭声。
冯朝站在门口,看着凌乱的大床手足无措。
郑晏晏坐在浴缸里,任由冰冷的水打在身上。
为什么有的人竭尽全力生活,却什么也得不到呢?
李慕醒来的时候,魏循已经不在,枕头上还留着他的余温,她趿着拖鞋走出房门,竟然意外地在客厅看到了在和魏循说话的魏衍。
魏衍看见李慕,眼神有一瞬间的灰暗,但他很快将不快隐藏,跟李慕打招呼,“嗨,早上好。”
“早上好。”
李慕有些反应不过来,魏衍是魏循的弟弟,他们算是认识,不知道魏循有没有跟他说过他们的事,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魏衍。
魏循看着站在楼梯口的李慕,她还穿着单薄的睡衣睡眼疏松,“早上有点冷,去多穿件衣服。”
“哦,好。”这话给了她逃离尴尬的借口,她转身回房间去换衣服。魏衍看着李慕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半开玩笑地说:“哥,她比我小,我叫她名字不合适吧,叫她小嫂子?”
魏循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神色一凛,冷冷道:“叫什么随便你,她不会介意。”
她不介意,他会介意。眼看魏循要生气,魏衍最终选择闭嘴,讪讪笑了一声不说话,魏循上楼,留他独自一人在客厅。
李慕换好衣服坐在床边不知道该不该下去,魏循轻轻敲门,她忙跑过去开。
“早餐想吃什么?我叫人送过来。”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说完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魏衍他知道我们在一起吗?”
知道还好,如果不知道的话他们是不是还得串供找一个借口解释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知道,你不用紧张,像平时一样就可以。”
“好,我知道了。”听到魏循的话,她放下心来。
她纠结的时候眉毛拧起来,脸颊微鼓,有些可爱。他俯身在她脸颊上了亲了一下,她吓了一跳手足无措,“我还没有洗脸呢。”
她低着头,很是不好意思。魏循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不嫌弃你,快去刷牙洗脸,我去叫早饭。”
她忙跑进卫生间把门关起来。
魏衍的时间有些颠倒,他昨晚半夜跟朋友开车来这里,玩到大清早才准备回来睡觉。无意间遇到魏循和李慕,他的心情有些不好,本来打算直接睡觉却被魏循拦住,“吃了早餐再
睡。”
“我不饿,哥。”
魏循在这方面有着固执的坚持,看不到还好,看到势必要管。他就静静的看着他,魏衍最终屈服。
魏衍喜欢吃西式早餐,怕李慕不喜欢魏循又叫了中式。早餐很快送过来,魏衍和李慕相对而坐,彼此都很沉默。餐厅里安静无声,魏循的手机响了,他起身去接。
这个电话来得时间巧妙,魏衍看着魏循走了,对李慕说:“其实我挺好奇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的。”
这个问题昨天就有很多人问过,李慕并不觉得奇怪,“你好奇哪里?”
她可以一一解释给他听。
魏衍放下餐具,冷冷地望着她,“你跟我哥在一起图什么?”
“我喜欢他,图他的人。”
这个答案,魏衍并不觉得意外,他脸上带着讽笑,“那你觉得你们配吗?”
李慕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喜欢他们在一起。
“我现在没有发现我们有不合适的地方,应该也没有你说的配不配的问题。”
他们没有吵过架,也没有起过争执,至今也没有因为性格或者其他方面的差异产生过摩擦,他们甚至可以说是相处愉快,魏循不会骗她,他虽然没有喜欢上她,但对她是有好感的。
魏衍听到她的话,简直要被气笑。他不讨厌李慕,觉得她年纪小,也许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哥确实招女孩喜欢,她喜欢魏循很正常。他想提醒她,让她知难而退,如今看来,她
还蠢。
“你跟我说说,你们哪里合适哪里配了?家庭、工作、学历,你只要能说出一个,我就闭嘴。”
李慕恍然大悟,原来在魏衍那里,这些也是分高低的,她原本以为他和魏循一样呢。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可是魏循他没有在意这个。”如果他在意这些大家都很在乎的东西,肯定不会选择她的。
“他不在意,你就不在意?”
“他都不在意,我为什么要在意。大部分人都认同的东西是评判一个人或者一段感情的标准?我的学历是不高,但学历又不代表一切,谈恋爱应该需要的是思想上的相同而不是学历
吧。家庭的好或不好,你的评判标准是什么呢?贫穷富足吗?还是家风家训?我觉得我的父母是很好的人,他们教会了我如何认真对待世界。”
魏衍不知道李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魏循在往这边走,他放弃与她争论,“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李慕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赶紧哪来的回哪儿去。”
她看着他认真地说:“对不起,除非是他要和我分手,或者我不喜欢他了,不然我是不会和他分开的。”
魏衍气结,魏循已经走到他们身边,他在李慕旁边坐下,“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李慕扯出一个笑容,对刚才的事情一带而过。
魏衍心里憋着气,但她却没有往心里去。
第二十一章
魏衍饭吃到一半就说饱了, 沉着一张脸上楼睡觉。魏循了解他,知道他大概是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便对李慕说:“魏衍小的时候身体不好, 我爸妈有些惯着他,他性子就是
这样, 做什么都不管不顾,但他其实没有什么坏心思,如果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李慕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他年纪还小嘛。”
也许是因为魏衍是魏循的弟弟,也许是因为魏衍的脾气跟小孩子有些像,李慕从没有把他当做一个比她年纪大的人看待。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魏循忍俊不禁, “你知道他多大了吗, 就说他年纪还小。”
“二十?”
她觉得魏衍应该跟她差不多大。
“他要是听见,不知道是会开心还是生气。”
但不管如何,他现在是忙着生气去了。
吃完饭, 魏循单独带李慕去爬山,没有和聂聪他们一起活动。中午的时候, 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这次聚会就宣告结束。有人开始陆续离开,郑晏晏和冯朝有事也需要提前下山。
“魏学长,我们先走了, 再见。”
郑晏晏的神色有些疲倦,魏循想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但眼神触及她洁白的脖子后没有再多问,“嗯,路上小心。”
也许是带着一丝自虐的心情,郑晏晏没有刻意掩盖身上的痕迹。他不会在意的,她这么跟自己说。但真的看到他毫无波动的样子,她依然觉得身处炼狱。
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的狼狈,她略带羞涩挽住冯朝的胳膊。冯朝受宠若惊,小心翼翼护着她离开,众人艳羡地看着他们恩爱的背影。
吕青青站在李慕的身边,附耳小声说:“小慕,看到晏晏脖子上的‘草莓’了吗?冯朝那么热情,你说晏晏在床上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冷清?”
李慕半知半解,“她身上没有草莓啊。”
她的模样并不是伪装,吕青青看了一眼站在李慕身边的魏循和聂聪,把她拉到一边悄悄解释。李慕听完恍然大悟,她下意识去看魏循,他在和聂聪说话,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吕青青看着懵懂的李慕,压抑着八卦的心。其实比起冰清玉洁的郑晏晏,她更好奇温和有礼、自持稳重的魏循在床上是什么样子。
一颗暧昧不清的‘草莓’,就像是美人身上轻薄的裙子被风吹起,明明只露出光洁的小腿,却已经足够引人遐思。
但有时,它也是解药。
让人心死重生的解药。
转眼 C 大开学,山虎书店不再那么冷清,书店门前的老街又开始经常有青春洋溢的学生结伴经过。傍晚要关门的时候,李慕会拿着扫把扫去门口的落叶,一叶而知秋,秋天已经来了。
“小慕姐。”
一天,她正在扫地的时候,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在不远处唤她,她抬头看到是一个熟人,笑道:“天一,你怎么来了。”
许天一把手中的盒子提起来,“这是我妈做的酱肉小菜,她特意嘱咐我给你送过来。”
“江阿姨太客气了,又麻烦你跑一趟。”李慕将他迎进书店,她正要关门,店里已经没有客人。她让许天一在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热水送过来。
许天一把点心放在桌子上,“我今天刚从家里来学校,顺路而已。小慕姐你这周有时间吗?我妈已经念叨了很久,让你去家里吃饭。”
“我这周要看店呢,等到月底吧,月底我放假。”
“好,那我回去跟我妈说一声。”
他们在店里聊家常,没有注意到门外站着两个女孩。
“那个女的是谁?子珂,你认识吗?”魏微戴着帽子墨镜,不想让人认出她来,可是太阳快要落山,她这样的打扮适得其反,路过的人都不免多看她两眼。她时不时伸头去看门里的
人,平常对她冷冰冰的许天一,此时笑得一脸柔和,她不禁有些生气,想要发火,但怕许天一生气极力克制住了。
慕子珂很意外在这里看到李慕,她并不喜欢许天一,不过是跟着魏微来的,但看到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觉得有些刺眼。
“我认识她。”她说。
魏微回头,漂亮的脸上满是不开心,“她是谁?”
许天一走出书店,刚好看到鬼鬼祟祟的魏微往墙后藏,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叫住她:“魏微,你又跟踪我做什么?”
眼看被发现,魏微不情不愿的走出来,她把墨镜摘了,小声嘀咕:“谁让你不陪我吃晚饭,问你去哪儿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我很忙,还有实验要做。”许天一板起脸率先往学校走,看见魏微还站在原地,眼神有些不解,“你不是说让我陪你吃晚饭?”
本来不开心的魏微听到这句话立马开心起来,她给了藏在墙后的慕子珂一个眼神,慕子珂比了一个“OK”的手势,她才放心跑到许天一身边,“你想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直到他们的身影走远,慕子珂才从墙后出来。她走进书店,巨大的开门声让李慕吓了一跳,看到在门口站着的慕子珂,她皱起眉头。
“李慕,我不管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离许天一远一点。”
“你管太多。”她不想跟慕子珂废话,但不得不感慨这世界太小,C 市这么大,竟然还能与慕子珂有牵扯。
慕子珂轻蔑地说:“许天一有喜欢的女孩,你别不要脸往人家身上凑,先看看自己的身份,许天一不会喜欢你的。”
李慕在收拾书架,连一个眼神都懒怠施舍,“你可以走了。”
她正眼都不看慕子珂,让慕子珂气得捏紧拳头,“你以后不要再跟他见面,你要再敢勾引他,我会让你好看的。”
她的威胁李慕当做没有听到,“你思想不干净不代表别人也思想不干净,满口勾引不要脸,你是大学生还是街边泼妇。”
“你!”慕子珂气得要上前给她教训,李慕的眼神平静地扫过来,她立马停下脚步。她脸上的表情精彩,有愤怒也有畏惧,最后故作高傲道:“我不跟你这种无知村姑一般见识,有
辱身份。记住我说的话,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不识好歹,我不收拾你,自然有人收拾你。”
说完她摔门而出,李慕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原以为世界已经够小,直到后来才觉得,有时候生活的确充满戏剧性。
这段小插曲,李慕很快就丢在脑后。月底她去许家吃饭,见到许天一也没有提这件事。
她的生活被魏循和书店占据着。魏循的工作照旧繁忙,但只要一有时间就会来找李慕,有时候她能看出他很累,让他去休息不要来找她,但魏循依然会悄悄过来给她一个惊喜。
他说:来看一看你,会舒服很多。
梧桐树上的叶子从绿色到金黄,山虎书店的爬山虎也变成了红色,魏循在秋末得知了郑晏晏订婚的喜讯。那一刻的感觉,竟然是祝福居多。
他们没有举办订婚宴,但魏循还是打电话送上了自己的祝福。他打电话的时候,李慕就在旁边,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可爱。
她还在犹豫该说些什么安慰他,魏循捏了捏她的脸颊,“走吧,我带你去买衣服。”
南方天气温暖四季如春,但是北方却是四季分明,才是秋末李慕已经觉得冷得受不了。魏循牵着她的手放进大衣口袋里,他干燥温暖的大手将她冰冷的手捂得暖烘烘的,李慕看着他,
将没说出口的安慰埋藏起来。
“现在是不是可以买羽绒服了?我还从来没有穿过羽绒服呢。”她从没在北方待过这么长时间,对即将到来的冬天充满期待。
“可以,现在冬装都上市了,不过你这么怕冷,冬天该怎么过?”
“不是有暖气吗?我少出门呗。”她掰着手指头算,“呀,我们都已经认识半年了。”
“这么快。”
对呀,时间怎么这么快。李慕想,她盼望的大雪,应该就快来了。
李慕的冬装买了没多久,就到了魏循的生日。
往年的生日,魏循只要在 C 市都会回家里吃饭。徐若之会张罗一场家宴,大部分的菜都是亲自下厨,连蛋糕都是自己做。如果是魏衍或者魏微,她会由着他们开派对,礼物和排场到
了他们就会开心。但魏循从小就是低调内敛的性子,他从不主动庆祝自己的生日,徐若之便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意。
今年的生日,多了一个李慕。
魏循挪出了半天时间和她约会,天快黑的时候,徐若之打电话给他,想问他几点到家。电话响的时候,他和李慕正在车里亲吻。
她听到铃声轻轻推开他,魏循眼神由暗转明,先接了电话。
李慕知道他该回家了,在他挂了电话后给了他一个拥抱,“生日快乐。”
魏循揽着她的腰,在她耳畔亲了一下:“我送你去我公寓,等我回来好吗?”
闻言,还抱着他的李慕身子僵住。
第二十二章
魏循回到老宅的时候, 饭菜已经上桌,全家都在等他。
吃完饭, 他将魏爷爷送回房间休息便要离开。徐若之已经为他收拾好房间, 往年的这天他都会在家里留宿。听到他说要走,徐若之有些意外, “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处理
吗?”
魏循说:“有一个朋友在等我。”
徐若之敏感地感觉到这个朋友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但她没有追问。魏循走后,她拉住魏衍, “你经常往你哥那里跑,他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魏衍不愿意告诉徐若之,“这我哪儿知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哥那脾气,他不告诉我, 我哪儿敢问他。”
“他不告诉你, 你就没有发现些什么?他最近都很少回家, 除了工作都忙什么去了,我说你能不能懂事一点,帮妈妈分分忧, 没事少去跟你那些酒肉朋友瞎混。”
“哎呀,徐女士你就少操一点心, 我哥真要谈恋爱肯定会带回来见你的。他什么时候让你操心过, 我看你就是太闲,没事去跟你的小姐妹买买衣服度度假,乖啊。”
“你这孩子, 说话没大没小。”她嗔怒地拍一下魏衍的肩膀,魏衍三言两语便将徐若之忽悠得忘了追问。
他不是在帮魏循打掩护,徐若之若是知道魏循和李慕这样的人交往肯定坐立难安。他只是在等魏循和李慕分手,他坚信他们早晚都会分手,徐若之最好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
魏循回到家的时候,李慕已经睡着。她躺在宽大的床上,小小的一个缩在被子里。他走到床边坐下,她睡得很熟,呼吸均匀缓慢。她的头发胡乱地盖在脸上,他轻轻用手帮她拨开。
她一点儿也没察觉,兀自睡得香甜,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还咂了一下嘴巴,他的心一片柔软。魏循看了她一会儿,关了房间里的灯,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他在床的另一侧躺下。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同床,但感觉已经不一样,他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伴着她发间的清香缓缓入眠。
意识逐渐模糊,正要入睡之际,寂静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铃声。李慕被惊醒,身子颤了一下,她的眼眸陡然变亮,正要起来时,发现腰间缠着一只手。
“魏循?”
“嗯?”他的声音低沉,尾音扬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铃声还在房间里回荡,魏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松开了搂着她腰的手,“你的手机响了,快接吧。”
李慕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把闹铃关掉,房间里立刻恢复了安静。她把手机放回原位,又缩回被子里。魏循以为有人给她打电话,“不用接吗?”
她从被子里露出半个脑袋,“不是电话,是我定的闹钟,我怕你没回来就睡着了。”
“不是让你困了就睡。”他知道她睡觉早,特意嘱咐过,让她如果困了就先睡的。
他摸摸她滑嫩的脸,本是很平常的动作,在寂静的深夜和暖暖的床上,变得有些异样。
她水润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丝毫的闪躲和掩饰,“我睡了呀,边睡边等你。”
李慕不是未成年,从他主动提出让她留宿时她就明白会发生什么。
他望着她的眼睛,没有惧怕和不安,她总是无条件的信任他。
魏循突然吻住她,不复往常的温柔。他撬开她紧闭的双唇,不容反抗的进入,勾起她的舌尖,撩动着她的心。李慕从没有见过这样强势的魏循,她的舌根发麻,有些不知所措。炽热
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麻麻痒痒的,她的呼吸跟着急促起来。陌生的感觉让她紧张不已,她睁开眼睛,看到他的眼神迷离。
她真的很喜欢他的眼睛。
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她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巨大的波动,那是因她而起的波澜。她的心震颤不已,眼眶一热。
她轻轻推开他,好不容易得了说话的空隙,“你,轻一点。”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羞怯又温柔。
魏循顿了一下,看着她潮红的脸庞,温柔含羞的眉眼,心被一种陌生的感觉占据。他不太明白那是什么,只想亲亲她,“好,你别害怕。”
他的吻温柔地落在她的额头,眼角和脸颊,只是在吻上她红润的双唇时又失去了控制。
她的低吟被他含在嘴里,他轻声低喃:“小慕,别怕。”
冬天,在李慕的期盼中终于如约而至。
山虎书店里开足空调热意涌涌,冬日慵懒的午后,书店里都是安静选书的客人。空气有些干燥,细小的微尘在阳光里飞舞,李慕双手捧着热水杯,在室内也裹得严严实实。她把脖子
缩在毛茸茸的衣领里,懒懒地看着桌子上的书,半天才翻过一页。
薛半梦开门进来,带进一股寒气,坐在柜台边的李慕又缩了缩脑袋。薛半梦见状好笑地说:“小慕,你这是要冬眠了吗?”
“这里太冷了。”她不禁又发出感慨。
薛半梦笑笑,走到柜台后,她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边找边说:“这还没下雪呢,下雪了更冷。”
李慕帮着薛半梦找到她要找的东西,薛半梦走时调侃她:“晚上你男朋友来接你?”
她开心地点点头。
“那你今天晚上不会冷了。”她带着暧昧不清的笑容离开,李慕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脸色微红。
冬日天短,魏循来接她时,天已经黑了。
“等很久了吗?”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气质卓然,刚走进书店,李慕便开心的迎上来。多日不见她不顾他满身的寒气抱住他的腰,“没有,现在还早呢。”
魏循出差刚回来,也有些想念。他亲亲她的发顶,顺势抱住她,就这么亲昵了一会儿,才放开她。
冬天的到来让李慕出门多了几道工序,她先穿上厚厚的大衣,趁戴手套的时候,魏循又帮她戴上帽子裹好围巾,直到裹得密不透风,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魏循才牵着她的
手出门。
“晚上想吃什么?”
“火锅。”
“想在家里还是外面?”
“嗯,外面太冷了。”
“好,那我们在家里吃。”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他们约会已经很少在外面,大多数是在魏循的公寓里。他们去超市买了菜,像一对平常的小夫妻一样提着满满的购物袋回家。房间里的温暖与室外形成鲜明的对
比,魏循放下购物袋,先帮李慕脱去外套和围巾,她的鼻头红红的,他想起前几天的事情,“还流不流鼻血了?”
C 市的天气太干燥,她有点不适应,第一次流鼻血的时候的确是吓到他了。他带她去医院检查,她也被弄得很紧张,结果只是虚惊一场,搞得她很不好意思。
“没有,已经好了。”
他出差的时候,总是劳烦陈助理过来看她给她送降火的东西,生怕她自己不注意。她嘴里说着太麻烦,可是心里是很开心的,心情一好,什么小病小痛都去的快。
火锅是清汤的,他们吃完时间还早。李慕先洗了澡,换了睡衣,她在影音室里挑选片子的时候,他湿着头发进来,“魏循,我们今天看悬疑片好不好?我最近听说有一个......
唔.......”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魏循含住嘴巴。
他缓慢又温柔的亲着,边亲边用低沉的声音蛊惑她,“今天不看了,好不好?”
她的脑袋晕沉沉的,下意识地点了下头,身体的温度逐渐升高,今天果真如薛半梦所说,她不会冷了。
第二天魏循和李慕都休息。
魏循倒时差,还沉沉睡着,李慕的生物钟让她无论折腾得再晚也会准时醒来。
她不是个能躺得住的人,醒了就会起床。她洗漱完,要做早餐的时候想起什么,匆匆跑进影音室。
魏衍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拿着个黑色的垃圾袋出来。
自从她开始在这里留宿,偶尔会碰见魏衍。他对她话不多,也不再说什么让她识相的话,只是态度冷淡。李慕习以为常,但这个时候他突然进来让她吓了一跳。
“早,早上好。”
她紧张的态度引起了他的注意,“你拿的什么?”
“垃圾袋呀。”
“哦,我饿了,有吃的没。”
“有,你去冰箱里找找。”
她说着就要走,不打算管他的样子。魏衍叫住她,“哎,我想吃煎蛋。”
李慕疑惑地看着他,“想吃你去煎啊。”
魏衍觉得她是故意的,“我不会。”
“哦,那你吃其他的吧。”她心不在焉想出去丢垃圾,可是这个垃圾袋乍一看像什么也没装,单独拎出去很奇怪,魏衍站着不动,她只能随手丢进客厅的垃圾桶里。
“你帮我煎。”魏衍还是不走。
李慕看他一眼,看在魏循的面子上,决定不跟他计较。“你让别人帮你的话最好态度别这么理所当然。”
“你都跟我哥在一起了还跟我计较这么多。”
李慕叹一口气,“你也就是有一个好哥哥。”
她走进厨房做早餐,魏衍见她走了,随意扒开垃圾袋看了一眼,里面只有几个用过的避孕套。
魏衍如鲠在喉,一声不吭地又走了。
第二十三章
李慕正在专心做早餐, 听到脚步声以为是魏衍,一双大手揽住她的腰, 她的背贴上紧实的胸膛, 熟悉的气味将她包裹,魏循俯身在她耳边亲了一下。
“怎么起这么早。”
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李慕觉得有点痒,缩了一下,躲避着他的亲吻, “魏衍在呢?”
“家里没人。”
李慕跑出去看了一下,客厅里果然没人,“魏衍刚才来了,还说要吃煎蛋,怎么又跑了。”
转身的时候撞进魏循的怀抱, 他用手托住她的腰, “现在可以亲了吗?”
没有等她回答, 他又俯身吻住了她。
外面的天色阴沉,今天不是一个适合出门的日子。吃完早餐,李慕终于如愿看了昨天晚上想看的悬疑片, 魏循陪着她,她躺在他的臂弯里。电影接近尾声的时候, 李慕迷迷糊糊
地睡了过去, 片尾曲响起她朦胧地醒过一回,她抬头看见魏循闭上了眼睛,安心地又躺回他的怀里, 她把毯子拉好,冬日的寒冷与她再也没有关系。
几天后,魏衍忍不住,找上了魏循。
“哥,你跟那个李慕是认真的吗?”
从他开始带李慕回家留宿,他就隐约觉得事情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
面对魏衍的质问,魏循毫不隐瞒,“是,我一直都很认真。”
魏衍不敢相信他的话,“难不成你还想和她结婚?”
“我既然是认真的,感情稳定,自然会考虑以后的事。结婚,有什么不可以。”
“妈和爷爷不会同意的。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糊涂,如果别人知道你娶了这样的女人,会在背后怎么议论你们,你没想过吗?”
“我相信妈和爷爷了解她以后会接受她的,至于别人怎么议论,我不在乎。魏衍,我希望你不要再带着偏见去看小慕,她以后会成为你的家人。我不要求你喜欢她,但是你不应该一
直带着有色眼镜看她。”
“我哪里对她有偏见,事实是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允许这样的人当我嫂子,我不接受。”
“你不接受是你的事,我的事实是我和她已经在一起。”
魏衍压抑着怒火,“你就这么喜欢她?”
魏循沉默,魏衍看着他,终于压抑不住摔门离去。
张致远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来山虎书店找李慕,他说他有女朋友了。女朋友也姓张,是他同学的朋友,她心地善良,性情温顺,他说,年底会带她回家见他父母。
绕了半天,他才切入正题,“小慕,是魏衍让我来找你的。”
李慕没有隐瞒她和魏循在交往,作为慕凉的学生,张致远知道李慕来 C 市后偶尔会联系询问她的近况,看她需不需要帮助。知道她和魏循在一起,他初时是惊讶的。
“他自己不来找我,让你来找我做什么。”
魏衍找到张致远,自然是想让他劝说李慕知难而退。
“你应该猜得到,他不同意你和魏先生在一起。”
李慕本以为魏衍已经偃旗息鼓,“我们的事情又关他什么事呢?”
她不明白,魏衍为什么会这么反对他们在一起。
张致远不敢对李慕的人生进行干涉,但他听魏衍的话来找李慕,证明了他的立场。
“小慕,魏衍他虽然想法偏激,但他其实代表了他所处环境的大部分人。你还小又涉世未深,你不明白,交往是两个人的事,但未来却是两家人的事。这个社会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
简单,你不在意的东西,别人会时刻提醒你应该在意。”
从他走出那个大山,便明白这个社会充满不公平。他学习很好,可是无论再努力,成绩再突出,出国交换的名额说换就被换掉,他甚至一开始不知道原因以为是自己能力不足,后来
是别人告诉他,那个名额给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他才来 C 市的时候,与同学相处格格不入,他们动辄聚会出去玩,而他的生活费是父母辛苦赚来的,他必须省着用。久而久之,他们出去不再叫他,将他排除在外。为了融入他们的
圈子,他开始打工赚钱。他们一起出去玩,一大半的食物被浪费,他很心疼,他们却满不在乎习以为常,下次点菜的时候依然按自己的喜好点,尝了一口觉得不合胃口便碰也不碰。他们觉得
难吃的食物,在他看来已经很好。他那时候才明白,他辛苦追求的生活,有的人从出生开始便能轻松拥有。
“小慕,从我进公司,那次回老安寨才第一次接触魏先生。平常,我根本没有机会见他。我没有觉得你配不上他,但你们的生活环境的确差距太大。魏先生很低调,他也的确不是会
在意这些的人,可你和他在一起,就不得不融入他的家庭和朋友圈。他们的世界,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的多,从魏衍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他这么反对,那么大多数人也会私下议论你。小慕,
我知道你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这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要融入他的家庭,你会很辛苦的。”
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融入这个社会,他无法想象李慕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困难。
“你应该早就发现我变了,那次回家的时候我问你想不想到外面生活,如果是以前的我,只会问你开不开心是不是?”
李慕沉默着点头,以前的张致远也不会说这些话。
他开始用世俗的眼光去评判她的生活,而他自己也被同化,他们追求的东西已经不一样。
“慕老师教了我很多道理,告诉我无论何时要坚定自己的内心。但社会告诉我,这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有的时候你不得不屈服。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明白这个道理。”
李慕没有反驳张致远的话,她没有觉得他说的都是错的。她也想过,如果他的家人反对他们在一起怎么办。
“致远,谢谢你来跟我说这些。如果魏循他坚定和我在一起,我就不怕要面对的一切。他要是因为父母不喜欢我觉得为难动摇了,那我会离开,但是如果哪怕他父母反对他也要和我
在一起,我就不会退缩会和他一起面对。不管结果如何,我至少努力过。”
慕凉和她阿爸在一起时也遭受了家人的反对,外公至今不用正眼看她。她长大一点的时候问过阿妈,她后不后悔因为阿爸与家人关系破裂。慕凉说,她的外婆曾经也很反对他们在一
起,但看到她生活得很幸福便不再反对,外婆后来真心的接纳了他们。真正的亲人,只会在意你快不快乐,而不在意的人,你怎么做他都不会满意,你只需向在乎你的人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
李慕知道魏循的家人开始可能会很难接纳她,但如果魏循真心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她就会努力向他们证明魏循和她在一起很幸福。
她不会在魏循放弃前就先放弃。
“你回去跟魏衍说一声,如果他能劝他哥跟我分手,我一定不会纠缠,如果不能就不要在我这里费劲了。”
第二十四章
李慕没有告诉魏循, 魏衍让张致远找她的事情。
她问魏循:“如果你的家人不喜欢我怎么办?”
魏循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他们会喜欢你的。”
他觉得只要了解过李慕的人都不会讨厌这个女孩, 魏衍需要的是时间, 他的家人需要的也是时间。
张致远的话多多少少影响了李慕,以往的她不会问他这样的问题。让她不安的原因, 是她无法确定魏循的心,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会伤害别人。
“魏循, 如果你不喜欢我,一定要跟我说。”
他虽从没有说过喜欢,但他对她的好不是伪装,她能感觉到他是认真的。只是这认真里有多少喜欢,她以前一直没有去深究。她没有想过和魏循能走到现在, 但是如果有一天她要
面对他的家人, 那他是否喜欢她就变得尤为重要。
这个问题是他们迟早要面对的, 虽然一开始明知他不喜欢她,她也选择了跟他在一起,她也不奢求他一定会喜欢上她, 但他们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如果他一直不能喜欢她,只
是因为责任或者怕伤害她才在一起, 那她就变成了自以为是的小丑, 利用自己的爱绑架他。魏循刚开始和她在一起可能是因为想要忘记郑晏晏,而她和他在一起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让他喜
欢上她的机会。
倘若一直不能相爱,放手, 是她最应该做的事情。
张致远的那番话提醒她,他们也许到了该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
魏循察觉到她的不安,他想也许是因为魏衍的态度让她觉得不舒服,“小慕,你不要想太多,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好。”她抱着他,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只要是他说的话,她一直都会相信。
张致远把李慕的话转告给魏衍,魏衍气得摔了杯子。他无可奈何,只能选择生气。他不再去魏循的公寓,选择眼不见心不烦,在老宅见到魏循话也不说,魏微一向偏心魏循,揪住他
说:“哎,你对大哥什么态度。”
魏衍挣开她的手,“你对你二哥又是什么态度,哥也不叫,没礼貌。”
“就你有礼貌,板着个脸跟谁欠你钱似的。”魏微先是口齿伶俐的反驳,然后看出魏衍心情不好,问他:“你最近怎么了?内分泌失调?”
“小丫头片子,你管得还挺多。”
魏循看着魏微缠着魏衍,两个人打闹斗嘴,魏衍的眉头渐渐舒展。徐若之走过来,“魏衍这孩子最近又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
魏循淡然一笑,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他没有刻意隐瞒他和李慕交往的事实,徐若之也得了一些风声,知道他最近在和一个女孩交往。只是他一直不主动提,徐若之有些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年纪不小,这些年一直把心放
在工作上,身为人母她难免有些着急。
徐若之欲言又止,魏循便知她想问什么。
“妈,我谈恋爱了,不过现在还不适合带她来见你,等到年底吧,我带她回来见你们。”
徐若之露出欣慰的笑容,“好,不着急。”
他的母亲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魏循相信她只要与李慕相处一段时间就会接受她。
天气越来越冷,天气预报说明后天可能要下雪。恰逢李慕休息,魏循便问她要不要去钟山上看雪。
她想起上次住过的漂亮房子,想象它在雪中又会是怎样漂亮的样子便答应了。车开到半路,雪便开始飘落,李慕惊喜地看着窗外,眼里充满惊艳,“下雪了。”
她扒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白色的雪飞舞着落下,小小的雪花落在地上很快消融。她看得津津有味,一路盯着窗外。
车子直接行驶到小别墅,她迫不及待要下车,魏循拉住她,耐心地帮她围好围巾戴好帽子才放她下车。车门一打开,她不顾寒冷摘掉手套,用手接住一片雪花。她仔细地看着它的形
状,但在掌心的温度下它很快消融。
纷纷扬扬的雪落在她的身上,她等待了很久的初雪终于落下。
“下雪了。”她看着魏循开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好了,外面冷,先进去。”他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拉着她往屋里走。她还沉浸在下雪的愉悦中,便走边问:“这雪会下很久吗?我什么时候可以堆雪人。”
“如果雪不停,明天早上起来就可以堆雪人。”
“那我明天早上要起早一点。”
等到雪把外面的世界铺满,那一定很漂亮。
魏循说是带她来看雪,但到了小别墅便不让她出门。
他们这次睡的是主卧,主卧有大大的落地窗,往外面看就是山林。上次来时外面郁郁葱葱,这次绿色淡去,只有几株松树点缀着窗外的灰色。
她躺在床上,魏循吻得她忘乎所以。
“窗,窗户。”她推搡他的肩膀,勉强拉回一丝理智。
天还没有黑,外面亮堂堂的一片。魏循起身,把窗帘拉上,房间里瞬间灰暗起来。屋子里温暖异常,他慢慢脱掉了她厚重的衣服,她的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双眼迷离地望着他。
他高大的身躯覆在她的身上,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心跟着起起伏伏。
“魏......魏循......”她颤抖着喊着他的名字。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滴在她的身上,他抿着唇,克制着:“嗯?”
“你......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哭腔,魏循咬着她的唇瓣,喉头滚了一下,发出一个坚定的声音,“嗯。”
她的眼角溢出一滴眼泪,他轻轻吻去。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室内春意融融。
李慕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夜幕中外面的世界清晰可见一片雪白。她爬在床头看了一会儿,魏循开门进来。
“饿不饿?”
他走到床边,李慕把被子拉上盖住脸。他把被子扒开,她扭过脸不看他。
“我叫了吃的,有你喜欢的东坡鱼。”
他温柔又耐心,她小声吐槽,“你太坏了。”
他眼睛里染着笑意,从没有人说过他坏。他故意逗她,显然心情极佳,“我哪儿坏了?”
她当然说不出口,以前的她绝对想不到他私下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红着脸,魏循温柔地哄了她一会儿,她终于肯起来吃饭。她有点饿,晚饭吃得有点多,怕她积食,魏循终于答应她去外面走一圈。
出门前,他照样把她裹得严实,自己却毛衣也不穿只在外面套一件大衣。李慕走到门口看到地上白茫茫的一片,有些不忍心踩上去。魏循不像她一样顾及,往前走了几步,踩出几个
大脚印。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踩上去,脚下发出“咯吱”地声音。她一步一个脚印,魏循回头时她正玩得开心。
“你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
她小碎步跑到他面前,因为裹得衣服多动作有些笨拙,魏循接住她,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冷不冷?”魏循问她。
李慕摇摇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天空一片昏暗,月亮不知道藏在了哪里,雪地映得周围不再那么黑暗。他们的脚印一大一小,很快又被大雪覆盖。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觉得上一章有一丢丢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这应该是最后一甜了,开虐倒计时,后面的剧情过于狗血,如果造成不适请及时弃文,然后温柔
一点就不要喷我了。
第二十五章
从钟山回来, 李慕感冒了。魏循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书店,把她接去公寓住了几天。晚上她发起高烧, 模模糊糊地叫着阿爸阿妈, 她小声呜咽,哭得他的心跟着抽疼起来。
她退烧后, 魏循问她是不是想家了,她说她只是想阿爸阿妈还有阿公了。
“小时候我生病,阿公就自己切草药给我吃, 但他只有治蛇虫叮咬比较在行,我发烧吃了他的药一点用也没有。阿爸就背着我,走很远的路去卫生所打针。”
那时满天星辰,阿爸背着她走在山路上,黑黢黢的林间有风在呼啸, 里面像藏着巨大的怪物, 可是她趴在阿爸的肩上一点儿也不害怕。
她的脸上从不挂着忧愁, 魏循都快忘了,其实她已经失去至亲的人,一直孤零零的生活着。
“小慕, 今年过年我带你回家,好吗?”他抱着她, 觉得她的身体有些过于单薄。
“好, 那我提前回家一趟,我答应大萝会回去,还有我家的山被我租出去了, 年底要回去结算的。”
魏循说好,到时候会尽量抽出时间陪她回去。他要带她回家,她心里是开心的。他们的关系又往前迈进一步,盼完初雪,她又开始盼着过年。
自从她的亲人都走了,她再没有这么期待过一个日子。哪怕即将面对的是不可预知的困难,她除了忐忑却没有惧怕。
因为她相信魏循。
李慕病好后又回到山虎书店的楼上住,像平常那样偶尔去魏循那里留宿。她逐渐适应 C 市的寒冷,然后又多了一项工作去门口扫雪。
那对来下棋的老爷爷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她想也许是天气太冷,老人家不方便出门,她还是有点希望他们来的,大概是跟着阿公时间太久,她也有些棋瘾。薛半梦的酒吧生意越来
越好,她平时顾不上山虎书店的事情,大部分都交给李慕帮她处理。她招了一个做兼职的小姑娘,话很少很内向,帮李慕分担了很多工作。偶尔闲暇的时候,薛半梦会让李慕听她写的新歌,
她的歌只在自己的酒吧演唱,李慕通常是她的第一个听众。许天一偶尔还是会带着母亲特意做好的食物给她送来,她说了很多次不用麻烦,但他们都当做没有听到。
她会把这些零碎的小事与魏循分享,他偶尔也会跟她聊起他以前的事情。
日子缓慢悠长,她习惯这样的平静安稳。性格使然,她从小不喜欢跌宕起伏的生活。虽然生活不可能一直平静,总是充满意外,但一直以来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能很好的调整。
魏循在商海沉浮多年,比之李慕他见过的大风大浪实在太多。父亲早逝,尚且年轻的他撑起这个家,面对世事,他早已波澜不惊。可初时面对这个意外时,他并没有如表面上那么镇
静。
圣诞节过后没几天,元旦节来临。新年的钟声敲响,离农历年已经越来越近。魏循先发现了李慕身体的异常,她无知无觉,以为是冬天太冷才喜欢赖床。
魏循让她请假说带她去医院,她还不明白她没生病为什么要去医院。
“小慕,你的生理期是不是很久没来了。”
虽然还不确定,但他知道事情很有可能如他所想。
一向镇定的李慕被他的话里隐含的猜测吓到了,“我有的时候日子也会不太准。”
她从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他一直都有做措施。
在去医院的路上,她一直在说:“不可能吧。”
魏循握着她的手,安抚她:“别怕,先检查,有我在。”
李慕前所未有的慌乱,哪怕一向有神奇力量能抚慰她的魏循,也没能让她的心里轻松一些。而魏循镇定的表情下,也承载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带她去找他的私人医生,不需排队,但等待结果的时间依然漫长。她一直沉默着,魏循除了抱抱她让她别害怕,不知该做些什么能缓解她的紧张。
赵医生是个和蔼的老先生,他从护士手里接过化验单,看着四肢僵硬的李慕安慰道:“别紧张,小姑娘,这是件好事。”
然后他对魏循说:“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从医院出来,李慕依然一句话也不说。魏循拉着她,他走她便走,他停她也停。
“小慕,你在害怕吗?”她的样子让他更加不安,这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一个太大的意外。
“我不明白,明明都做了措施的。”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不愿意面对事实。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避孕措施是百分之百的。”这极小概率的事情就这么突然发生在他们身上。
李慕还是没办法接受,她很慌,低着头闷不吭声。
“小慕,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因为这句话,她又抬起头,她完全不知所措,“那我们怎么办?”
“我希望他(她)留下,但如果你觉得太突然,没办法接受,我也不会勉强你。”
她的心还是一团乱麻,魏循将她拥进怀里,温柔地亲吻她的发顶,“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魏循将她送回公寓,安抚她睡下。他去书房工作,李慕悄悄睁开眼睛,她实在是太慌,跑进卫生间给大萝打电话。
大萝听了,沉默良久。
“小慕,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从来没有这么无措过,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大萝听出了她的无助,“小慕,你听从自己的内心,不管做什么决定,还有我。”
挂了电话,李慕回到床上,她本以为难以入眠,谁知不一会儿就在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
是魏循把她从梦中摇醒,他轻声唤她:“小慕,起来吃饭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他满眼的温柔。她迷迷糊糊把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魏循,你是因为责任怕伤害我才想留下孩子吗?”
魏循看着她的眼睛,没有避闪:“有责任,但更多的是因为你。小慕,我不是不慌,但想到是我们的孩子,我就有了期待。”
这个答案并不圆满,但她却能感觉到他的真实。她伸手搂住他脖子,在他耳边温柔却坚定地说:“嗯,那我们就留下他(她)吧。”
因为她也很期待,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吃饭的时候,李慕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魏循却不让她操心,只问她如果尽快举行婚礼,她会不会觉得仓促。
她停下筷子,“这是求婚吗?”
他笑了一下,“你会不会怪我求婚太草率。”
他不是那种浪漫的人,“你愿意嫁给我吗?”这句话也觉得过于肉麻。
李慕也想象不到他做出这些事情的样子,她不是在意这些形式的人。她更在意的是比较现实的问题,“你的家人会同意吗?”
“会的,我先去跟他们说,然后再带你回去。”
他早有打算带她回家,也与徐若之说过。本想让他们慢慢了解然后接受她,但目前的情况,一些东西已经变味。虽然时机不对,但他却没办法等。
一天下午,魏微看见魏循进了爷爷的书房,然后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她跟着徐若之进去,看见魏循的头被砸了一个口子,鲜红的血从额头上流下来,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波
动。
魏德昭气得全身颤抖,“你这个混账!”
在魏微的记忆里她没有见过爷爷这么生气,更没有见过他骂魏循,往常挨训的只有魏衍和她。她的大哥,是从来不会做错事的人。
徐若之示意魏微注意魏循的伤势,她走过去搀扶着魏德昭坐下,“爸,您注意身体,别气坏了身子。”
纵然心疼魏循,她也要先安抚老人的情绪。魏德昭的怒火久久无法熄灭,他实在不愿相信,魏循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换做是魏衍他定然不会如此生气,可这是魏循,他养育多年引以为傲的孙子。
魏德昭气得病痛发作,魏循在病床前默默守着。他不辩解,也不解释。想到他曾经和现在承受的一切,魏爷爷看着他长叹一口气,“罢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吧。”
魏德昭最终心软,徐若之却心情复杂。魏循坦白了李慕的所有情况,包括她已有身孕。她体会到魏爷爷的痛心,不敢相信魏循会做出这样的事。
“妈,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徐若之相信魏循不会骗她,但是他一反常态的做法,让她对这个还未谋面的女孩提不起一丝好感。她虽没有强烈的门户之见,但觉得那样环境中成长的女孩不会养成多好的性格,受
到的教育就很贫瘠。
她想反对,但她有了身孕让她左右为难。
那毕竟是魏循的孩子,她无法视而不见,魏循的态度又出乎意料地强硬。
“妈,我一定会和她结婚的,但你们的祝福对我很重要。”
事到如今,徐若之就算说出让他们分手的话,他也显然听不进去,她最终松口,同意先见她一面再说。
此时的魏微跑到一边偷偷给魏衍打电话,“二哥,你快回来,家里出大事了!”
第二十六章
魏衍在魏家没有什么发言权, 魏微把他叫回来是因为家里发生这样的大事不能少了他。
“二哥,大哥他这样我有点接受不了。”
魏衍回来的时候, 魏德昭已经消了气情况稳定睡下。魏循走了, 只留下徐若之唉声叹气。他从魏微那里知道了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徐若之。也许他做错了, 一开
始知道时就不应该瞒着家里,那样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境况。
“妈,大哥他也就是一时糊涂。”
魏循也许只是一时糊涂, 可是孩子让情况变得不可逆转。魏循不会放弃这个孩子,她也不能视若无睹。
徐若之不由得想,那女孩究竟是多厉害的一个人,竟然能让魏循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李慕坚持要回山虎书店,魏循只能放她回去。从魏家老宅出来, 他打电话让她不要乱跑, 他现在去接她。正值晚高峰, 车流拥挤,前方发生了一个小车祸,主干道排起长长的
车队。等待让人变得浮躁, 他打开车窗,让冰冷的寒流灌进来。
到书店时, 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李慕抱着暖手宝趴在桌子上, 她闭着眼睛,模样安静美好。魏循心里的沉重消散了一些,他把门关上, 轻微的动静让她抬起头。
“路上都点堵,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没有,我睡了一会儿。”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他,“你受伤了。”
他头上的破了一个口子,伤口不深,在老宅时已经处理过。她踮起脚想看看他的伤势,被魏循抓着手坐下。
“没事,就蹭破一点皮而已。”
李慕知道他今天回家,他这样回来她心里不好受,“我是不是让你很为难。”
他很爱他的家人,如果他的家人难受他心里也不会舒服的。
他轻声安慰,“没你想的那么糟,爷爷也就是发了一下火,毕竟是我的错,让你这么早就要当妈妈。”
她明亮的眼睛里写满担忧,他又说:“你别担心,万事有我。周末,我们回老宅吃饭,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
李慕曾经想过这一天的来临,但它真的要来的时候,却发现事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魏循的安慰和眼里的平静,让她有一种无力感。她好像没有跟魏循说过,她可以从他漂亮的眼睛里看出他的喜怒哀乐,倘若什么也看不出来,那便是他在隐藏。
他现在的眼神,就像他看郑晏晏一样。
不过这样的眼神只是一闪而过,他拉她起来,“走吧,我们先去吃饭,下午我让人送来的东西你吃了吗?”
她点点头,“吃了。”
“那就好,以后我每天让人送,你多少吃一点,毕竟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宝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能看出他的眼睛里闪着温柔的光,里面包含着充满希望的期待。
无论他的隐藏是为了什么,但此时他的确是装着他们的未来。
李慕知道魏循的家境很好,但车子驶入老宅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古朴庄严的大宅,占地极广的庭院,魏循把车停在门口,打开车门迎她下来,然后有人自觉将车开走,
在车库停好。
魏德昭与徐若之在客厅等着,魏微挨着徐若之坐,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抬头张望,不多时便看到魏循带着一个女孩进来。待看清她的长相后,她初时觉得有些熟悉,等到想起在哪里见
过她,她的瞳孔蓦地放大。
“微微。”魏循把她从震惊中唤醒,“这是李慕,我的女朋友。”
“你好。”李慕虽有些紧张,但没有畏缩,她大方地与魏微打招呼。
魏微碍于礼数,只能将心中的感觉暂时压抑,不冷不热地回应。
“好了,先吃饭吧,把魏衍叫下来。”魏德昭没有给她难堪,保持着长辈应有的态度,既不亲近也不高傲。
徐若之良好的教养不会让她当面甩脸色,虽然李慕看着是温柔和顺的长相,不是尖利市侩的人,但忆起她的所作所为,徐若之的心里依然排斥。她让人去楼上叫魏衍,等到众人在餐
桌上坐定,魏衍才绷着一张不情不愿的脸下来。
这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只有魏德昭主动问了李慕几个问题,徐若之表面客气但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刻意疏离,魏衍和魏微一言不发,李慕能感觉到魏微也不是太喜欢她。
这样的场景比她想象中要煎熬许多,魏循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感觉缓和了她紧张的情绪。
吃过饭,魏德昭突然说:“魏循,你带着小慕到处转转熟悉一下,别这么拘束,以后都是一家人。”
徐若之听到这话,有些诧异。魏循点了点头,对李慕说:“我带你去花园走走吧。”
他们脸色各异,李慕跟着魏循站起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就跟着去了。
走出大门,魏循揉揉她紧绷绷的脸,“别这么紧张,爷爷他同意了。剩下的就交给时间,我妈和魏衍微微都不是难相处的人,等他们了解你以后很快就会接受你的。”
李慕自然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是最好的,魏德昭说出那句话,证明起码有一个人是同意他们在一起的。情况确实没那么糟,虽然以后还有一段艰难的路要走,但是好歹已经迈出
了第一步。
她松了口气,笑着说:“嗯,你们家花园好大,这是什么花?腊梅吗?”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徐若之打发了魏衍和微微,她不明白魏德昭为什么这么快就接受了那个女孩。
“爸,那个李慕没有表现的那么单纯。”
倘若她有一点自知之明,明知差距如此之大是不会招惹魏循的,她从那个偏远的大山里来图的是什么,谁又知道呢?
“若之,吃饭的时候你看到魏循是怎么对她的了吗?”从那天魏循的表现他就知道要让他改变心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今天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让魏德昭更加确定。“他认定的事
情,我们再反对又有什么用,只会把他推得越来越远。”
“爸,我不明白,难道我们就这么让她进门,别人会在背后怎么非议我们魏家。这些便算了,若是她居心不良,伤害魏循怎么办?我们就放任不管吗?”
“当然不能不管,所以要让她明白什么叫自不量力。我们不能告诉她,要让她自己体会她才会知难而退。我虽然接受她,但她自己能不能融入魏家又是另一回事了。若之,你便当她
是一块自愿被琢磨的石头,能不能变成美玉看她能不能承受。倘若不能承受,她自己就会放弃。现在比较紧要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魏循的第一个孩子不能是私生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
若是现在你使劲法子拆开他们,魏循也不会好过,你就当是为了魏循和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魏循带着李慕从花园回来,徐若之脸上的表情已经缓和许多。她支开魏循,“你去陪陪爷爷,我跟小慕聊一会儿。”
魏循看看李慕,她笑着冲他点点头,他才松开她的手离开。
“走了一会儿,累不累?”徐若之让人布置好茶点,领着李慕在小客厅坐下。
李慕小心翼翼地坐好,“不累。”
佣人放下东西安静地离开,小客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徐若之已经五十多岁,但保养得极好,魏衍的眉眼有些像她,但魏循却不像。她气质典雅,其实看着并不是一个厉害难以接近
的人。
她说话也很温和,“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叫人随便准备的,你多吃点水果,对孩子好。”
“好。”
客套几句后,徐若之终于切入正题,“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不赞同你们在一起。你们差距太大,而且我也不了解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徐阿姨,您的担忧是应该的。”所有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事情发生得突然,他们没有互相了解,面对一个陌生人肯定会充满芥蒂。
“我说话可能比较直接,你跟魏循在一起是为了钱吗?如果是,你没有必要搭上后半生,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一笔让你满意的钱,你生下孩子离开,可以活得很好。若是嫁进来,我不
喜欢你,你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我毕竟是魏循的母亲,若是不顾他的想法,他必然得听我的。”
魏循很孝顺,她若是以身体健康相逼,他肯定不得不屈服。但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她不想伤害自己的孩子。
徐若之的坦白,让李慕微微惊讶,“徐阿姨,我不是为了钱。”
“你想好再回答,如果你不诚实会一分钱也拿不到的。”
李慕的手在桌下不安地握成拳,“不是,我不是为了钱。”
“好,那我相信你。”徐若之的表情又缓了一些,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小慕,你怪我也好,我说这些话是怕我的孩子受到伤害。我看得出来魏循很在意你,如果你只是为了钱,那
他该多伤心啊。”
李慕表情认真,看着徐若之认真道:“徐阿姨,我是真的喜欢他,我没有想过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我只希望他开心。”
徐若之最后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知道魏循所处的环境,你要获得认可,就要做出一些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十分抱歉,家里有事,明天后天不能更新了,存稿已经用尽,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哭唧唧]
第二十七章
李慕曾经天真的以为, 徐若之给她一个机会,她便能努力让她接受她。
魏循带她从老宅离开时, 她的内心不再忐忑, 她松了一口气,觉得寒冷的空气有着浸润心脾的清新, 她对魏循说:“这里的空气真好。”
魏循看着她,脸上挂着温柔地笑容。她又说:“你放心,我会努力让你妈妈和家人都接受我的。”
他有多么在意他的家人, 她很清楚。她不想让他夹在中间为难,为了他,这一个机会她会万分珍惜。
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晴好天气,离开老宅时她才发觉。
魏微把慕子珂告诉她的事情先告诉了魏衍,她没敢说李慕和许天一亲近的事情, 她和许天一的关系还不到告诉家里的时候。魏衍听了表情凝重, 但没有妄动声张。
徐若之与李慕谈过后, 态度热络了许多。李慕走的时候,当着魏循的面她不再冷漠疏离,让李慕注意身体, 没事多回来走动。魏微看了暗自着急,等到人走了, 才跟徐若之说
了慕子珂告诉她的事。
“妈, 这样的人不能和大哥在一起,她亲表妹都这么说她,她这个人心术不正。”
慕子珂告诉魏微的话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她自小就讨厌李慕,无理也会搅三分,当魏微问她是谁的时候,她把自己所能编造的一切坏品性都安在了李慕的身上。她说这些的时候,
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恨,她不知道魏微会当真,也不知道兜兜转转,李慕会和魏微的哥哥牵扯在一起。
徐若之听了不动声色,“微微,这些话不要跟你大哥说。”
“为什么?”她的嗓门不由提高了一分,面露不解。
“你大哥现在听不进去这些话,你跟他说他只会觉得你在诋毁她。咱们是一家人,不应该为了外人产生隔阂。”
“可是,妈,那我们怎么办?大哥会受伤的。”
徐若之摸摸魏微的头,满脸慈爱,“你放心,万事有爷爷和妈妈。你不喜欢她,就不要理她,但也不要主动去招惹她,明白了吗?”
她又转头叮嘱魏衍,“你也是,不要摆脸色给你大哥看。我最近没工夫管你了,你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别给我添乱,知道吗?”
一根筋的魏衍和天真的魏微并不懂徐若之的意思,他们面面相觑,沉默许久的魏德昭突然道:“听你们妈妈的话,这些事不该你们管,不要伤了自家的和气,心术不端的人自然进不
了咱们魏家的门,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薛半梦知道李慕怀孕后非常开心,准备再招一个员工替她分担书店的工作。她说自己也许是年纪大了,以前特别讨厌小孩的她,也开始觉得路边走路歪歪扭扭的小不点可爱。
她说:“小慕,你的孩子肯定很乖,我能不能当他(她)的干妈?”
她的眼眶泛红,李慕拿了纸巾递给她,她不在意地一笑,用纸巾擦去了眼角的泪。
薛半梦有她的故事,李慕从不多问。她说:“好呀,等他(她)大一点的时候,梦姐还可以教他(她)弹吉他。”
她们相视一笑,薛半梦摸摸她的肚子,“宝宝,你快点出来,干妈现在就去给你定做一把小吉他。”
魏循和李慕一样对这个小生命充满期待,他已经开始让设计师设计儿童房,又带着李慕一起去买了很多婴儿用品。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住在山虎书店,自那天去医院回来后,每天晚
上都接她回公寓。
然后有一天,他说:“小慕,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吧,这样我才能照顾好你们。”
她答应了,跟薛半梦说了一声后搬到魏循的公寓。
有时候魏循很忙不能亲自来接她,他会让司机早早去等候。他不让她乱吃外面的东西,一日三餐都是根据营养师制定的食谱由大厨做好送过来。他推掉了很多应酬,尽量早点回家去
陪她。
他对她太好,有时她会有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但看着他的眼睛时又很快消散。
按照魏循的打算他想尽快举办婚礼,但是魏爷爷那边暂时没有同意,他给出的理由是时间太紧,但婚礼不能从简。
“你是魏家长子,你的婚礼是魏家的体面,时间太短还来不及筹备,她大着肚子穿婚纱也不太好,等生下孩子再说吧。”
魏循不愿意委屈李慕,与魏爷爷多次沟通,魏德昭最后说:“爷爷已经不反对你们在一起,我已经年老没几年可活,在死前能看到你的孩子已经满足。但你的母亲心里难受,她已经
退让一步,答应先与她好好相处,你多少也得顾着你母亲的想法。当然,你若是执意要这么做,我们也不会说什么。”
魏德昭以退为进,魏循便不好再说什么。他回家问李慕:“小慕,我们先去领证,婚礼等宝宝出生以后再办好不好?”
李慕知道他为了她多次回家与家里沟通,其实她没有在乎那么多,也不愿意看到他那么累,“魏循,你不要这么着急,婚礼什么时候办都没关系。等我获得你妈妈的认可再办也不迟,
也不用急着领证,我相信你,你不用为我证明什么。”
她能看得出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证明他想和她在一起的决心。
魏循把她拥入怀里,用手捏捏她的脸颊,她这些日子胖了一点,触感比以前更加柔嫩,“你在胡说什么,不领证宝宝怎么办户口。”
他们的孩子,必须得是堂堂正正的出生,婚礼也许只是一个形式,但是这点上他无可退让。
魏循退了一步,魏德昭和徐若之便只能退一步。徐若之刚想说什么,魏循已经拿出一份婚前协议。
这是李慕主动提的,她笑着说:“如果我们结婚,婚前协议一定要签,你不能拒绝。我家那座山是我阿爸阿妈留给我的,不能以后离婚了还得分你一半,那我多亏得慌。”
徐若之看了,便不再说什么。魏德昭说:“我找人算一个好日子,你们领完证回家吃饭。”
魏循答应了,徐若之送他出门的时候,他说:“妈,我知道您和爷爷的打算。”
他们不愿意办婚礼,自然是为了留后路。
“我和小慕在一起很开心,我希望您能放下成见,与她相处一段时间后再去判断她的为人。她真的是个好女孩,婚前协议是她主动提的,她是为了让您放心。我很感谢您为我做的一
切,妈,谢谢您没有逼我。”
他主动拥抱了徐若之,然后开车离去。
徐若之耳边依稀回荡着他刚才说过的话,想起自他长大后,他便很少再这样亲近她,也想起他好似是一夕之间长大,等她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撑起了这个家。
转眼,他的孩子即将来到这个世上。
魏循回家的时候,李慕正在吃晚饭。她现在胃口不错,除了早上起来的时候会恶心干呕,其他时间一切良好。看到他回来,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回来啦,吃饭没有?”
“在家里吃过了,你怎么现在才吃饭?”
“我回来的时候太困,就先睡了一会儿。”结果一睡就错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她边说边吃了一口菜,魏循在她旁边坐下,等她咽进去了才说:“爷爷说,找人算好日子让我们去领证。”
李慕听了心里高兴,“他们同意了?”
“嗯,领完证,我们回老宅吃饭。”魏循顿了一下,又说:“小慕,你外公那边真的不用我去一趟吗?”
她喝了一口水,一点儿也不在意,“不用,下次我去他家的说一声就可以。他不太喜欢我,也不关心我要不要嫁人,每次我去他家他都不怎么理我的。”
至于她的舅舅舅妈就更不关心她了。
她漫不经心说着别人不喜欢她,魏循有些心疼,想抱抱她以示安慰,但她专心地吃饭,一点儿也看不出来难过的样子。
魏循替她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看她安静吃饭的模样,突然心生感慨,“我希望咱们的宝宝是个女孩。”
她是听过爸爸会比较喜欢女儿,她问他:“那要是男孩怎么办?”
“男孩我也喜欢,但是你记得魏衍要带他的时候一定要盯好了。”
“为什么呀?”
“魏衍小时候出了名的调皮,他手下又没有轻重,你放心让他看孩子吗?”
“也是,他可不像是会带孩子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带着憧憬聊起了以后的事情。
晚上睡觉的时候,魏循抱着她,虽然下午睡过一觉,但她很快又困了。
一个绵长无尽的吻后,魏循放开她微微泛红的唇瓣,在灯光下泛着湿润暧昧的痕迹,李慕的眼睛半睁未闭,她环住他的身体,呢喃着问:“魏循,你是真的想和我结婚吗?”
魏循没有犹豫,“当然了。”
他轻吻她的额头,“困了就睡吧。”
她沉沉睡去,陷入荒诞陆离的梦境。冬日的夜很长,她睡了一个漫长的觉,醒来时,枕边已经没有人。
她看了一会儿天花板,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穿拖鞋的时候察觉到手指的异样,她把手伸到眼前,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戒指。
她笑了一下,窗外的天气大好。
第二十八章
她正笑着的时候, 魏循从门外进来。
他眉梢间带着笑意,宛如窗外温暖的阳光。她随便套上拖鞋, 急急走到他面前, 她抬起手,眼里满是期许, “这个是给我的吗?”
魏循握住她的手,笑道:“当然是给你的。”
他的无名指上也有一枚戒指,两手交握, 银色的戒圈尤为醒目。李慕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膛,“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傻姑娘,说什么谢谢。”他抚摸着她的长发, “快去洗脸, 早饭已经做好了。”
“好。”她笑了一下, 松开他的腰。
李慕有一颗不那么广阔的心,她不向往功成名就,也不在乎身外之物, 她一直在追求的只是简单的生活。洗手间里,她坐在马桶上看着戒指发呆, 想起刚才魏循的笑容, 浅浅
地笑了。
魏德昭找人算好的日子很快到了,那天魏循和李慕牵着手走进民政局。出来时,他们的手里已经有了红色的小本本。
受她的影响, 魏循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没有下去。领完证,他们一起回了老宅,魏德昭和徐若之态度和缓,魏衍和魏微也在徐若之的叮嘱下,不再绷着一张脸。
魏德昭给李慕准备了一份礼物,一枚洁白如雪的玉佩,一看便价值连城。她不敢收,但魏循示意她收下,她只好恭敬地道谢:“谢谢魏爷爷。”
他沉声纠正,“以后该改口了。”
李慕有些意外,惊讶过后,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谢谢爷爷。”
只少了一个字,但意义却不同。
徐若之也准备了礼物,一个碧绿的翡翠手镯。她亲自为李慕戴上,将手搭在她的手腕,状似亲近道:“以后咱们算是一家人了。”
她神色淡淡的,李慕没有自作主张的的改口,也恭敬地道谢:“谢谢徐阿姨。”
徐若之应了一声,没有纠正。
李慕在魏循的帮助下给魏衍和魏微也准备了礼物,他们没有多大反应,也没有拒收,只说了一声谢谢。
这一顿饭,不再像上次那样尴尬压抑,虽只是表面的平和,但她已经很满足。
回程的路上,魏循说:“小慕,现在委屈你了。”
她不在意地一笑,“我不觉得委屈,他们没有反对我已经很感激了。”
李慕跟大萝说了她和魏循结婚的好消息。
大萝恭喜了她,又感慨道:“小慕,真没想到,咱们几个先结婚的竟然是你。”
春天时的李慕对感情还没有期待,却在冬天时与喜欢的人结婚。假如时光倒转,那时的李慕绝对不会相信有这么一天。
大萝想起了什么,笑道:“李加富前段日子还来找你,问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她走的时候,只带了换洗的衣服,打算过几天便回。谁知这一去,经历了 C 市的夏天和秋冬。
离中国人盼望的春节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因为身体原因不易颠簸,李慕回老安寨的日子已经无限期延后,要回家可能是生完宝宝后的事了。李慕只能拜托大萝去帮她结算芒果林和橡
胶林的收入,大萝知道她身体不便,让她不要担心,她会帮她处理好一切。
挂完电话,她勾起了思乡的情绪,想念起她的朋友和那座寂静的树屋。那悠长寂静的山上生活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她如今生活在繁华的都市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许是怀孕让她
的情绪开始多变,有时候她会莫名感到迷惘。
这种迷惘有时候会荒唐到她会觉得明天的太阳不会升起。
领了证后,魏循不再像之前那样为了和家人斡旋,终日忙忙碌碌。生活又进入了一个平稳期,他每天晚出早归尽量亲自去书店接李慕。他对她更好,他们也从不吵架,经常会聊起给
宝宝娶一个什么名字,展望未来的生活。生活好似再无波澜,她和魏循已经成为合法夫妻,但李慕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结婚后,为了促进她和他家人的关系,魏循和李慕每周末会回老宅一次,距离上一次见到徐若之才是两天前的事情,当魏家的徐管家走进山虎书店的时候,李慕很意外。
“徐管家,您怎么过来了?”
“魏太太在等您呢,请麻烦李小姐跟我去见魏太太。”
他这么说,李慕只能放下书店的事情。幸好兼职生在,她跟薛半梦打电话请了假,跟着徐管家离开。
徐若之在老宅,身边围了好几个发型师和化妆师,她正在做头发,见李慕来了露出一个笑容,“小慕,阿姨临时有事找你,你不会怪我太唐突吧。”
她自然不会怪她,连忙出声否认。
“今天晚上有一个慈善拍卖会,本来微微那个小丫头说陪我去的,结果她宁愿跑去跟同学聚会也不跟我去,所以只能找你陪我了。刚好这也是一个机会,你既然嫁给了魏循,以后这
样的场合是少不了的,今晚你就跟着我去见识一下。别害怕,万事有我,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
李慕似乎没有选择的机会,她还没有说话,徐若之便让人带她去打扮。还不忘吩咐,“你们注意点,她是孕妇,不要用乱七八糟的东西,简单打扮一下就行。”
“是的,魏太太。”
大家都恭恭敬敬,她手足无措由着几个人摆弄,所谓的简单打扮时间漫长难熬,她几次昏昏欲睡。
当镜子中出现一个陌生人时,她才终于被允许起来。魏衍在家,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徐管家带着她去找徐若之。徐管家毕恭毕敬向魏衍问好,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慕,露
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果然是人靠衣装,山里丫头也能打扮成千金小姐。”
这话让徐管家都愣了一下,他偷偷打量李慕,她像是没有听见这句话,表情变也不变。魏衍似乎在等着她生气,但李慕像没有感情一样丝毫没有动怒,她轻声提醒徐管家,“徐管家,
徐阿姨还在等着呢。”
徐管家这才带着她离去。
看着她纤瘦坚韧的背影,魏衍胸中升腾起一股怒火,这股怒气无处宣泄,他转身又回了楼上。
时间不早,徐若之带着李慕上车。上车前,徐管家小声将魏衍刚才说的话告诉了徐若之。
“我知道了,你让他今天不要乱跑,我回来再收拾他。”
她恼怒魏衍沉不住气,但也好奇李慕的反应。
车子启动后,她略带歉意对李慕说:“小慕,徐管家跟我说了,魏衍这孩子太过分,回去我会教育他,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徐阿姨,我没往心里去。”
“是吗?”徐若之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既不闪躲也无波动,她接着道:“你别委屈了自己,我也是明事理的人。魏衍这话,实在是太过分,你不必为了息事宁人而隐忍。”
“徐阿姨,我没有觉得委屈。他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是山里长大,今天也因为打扮与以前不一样了。虽然他看不起我,但我没有看不起自己,所以他这话我没往心里去。”
她表情坦荡,徐若之分不清她是故作洒脱还是真的如此想,“你没往心里去,我就放心了,回去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李慕没有应声,没有惺惺作态让她不要为难魏衍。
徐若之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结束了这个话题。
李慕被徐管家接去老宅的时候给魏循发了短信,说徐若之找她有事,她不在书店,今天不用去接她。
魏循开了一下午的会,出来的时候才看到她的短信。他打电话给徐若之,得知她们已经在路上。
“妈,我现在去找你们。”
“你不用过来,我不会对她怎么样。”她看了李慕一眼,李慕便知道是魏循打来的。
“我带她去熟悉一下而已,你要是没事,今晚就回老宅休息吧,拍卖会结束我们直接回家。”
为了不让徐若之反感,魏循只能应下。挂了电话,他给李慕发了短信,说要是实在不适应,他就过去陪她。李慕让他放心,说她能应付。
车子在目的地停下,她匆匆回复完跟着徐若之下了车。
魏循放下手机后还是不太放心,准备去找李慕。他走到地下车库,刚坐上驾驶位,手机响起,手机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电话响了许久,他才按了接听。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喂,魏学长吗?我是郑晏晏。”
挂了电话,郑晏晏把手机还给服务员并向她道谢,然后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候。这里是距离 C 市两个小时车程的小镇上的一家咖啡馆,因为有历史遗迹而成为旅游胜地,往来的大多
是游人。
时间尚早,街上有很多人。她坐在窗户边,想起刚才的电话,嘴角浮现一个笑容。她的长发遮住了大半边的脸,好心的服务员送过来一个医药箱,“小姐,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吧。”
她的额头上破了一个口子,虽然不再流血,但在她白净的脸上尤为醒目。
她笑了一下,“谢谢,不用了。”
第二十九章
夜幕渐渐拉开, 古朴的小镇亮起灯火。窗外走过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她们青春饱满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互相挽着手走过长长的街道, 哪怕隔着一道窗户,郑晏晏都仿佛能听
到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这是她学生时代最盼望的普通幸福。
儿童时期的她, 曾经也有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开朗活泼,有很多要好的朋友,母亲温柔, 父亲慈爱,她每天的烦恼也不过是明天要穿哪条漂亮的裙子。直到有一天,警察
到家里把父亲抓走,母亲哭得几度昏厥。
杀人抛尸,年幼的她第一次从大人口中听到如此骇人的词语。警察蓝色的制服和父亲灰败的脸成为她脑海中无法磨灭的印记, 自此她再也没有见过父亲。母亲无法忍受邻居的闲言
碎语, 带她几次搬家, 她也因此几度转学,性格越来越孤僻。可她无论走到哪里,那阴影永远不会消散。
“你看她装得那么清高, 谁能想到是杀人犯的女儿。”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
她以为只要她够坚强,就可以无视别人的目光和议论。成长的岁月里, 她习惯用坚硬来包裹自己, 让自己不受侵害。久而久之,她以为自己已经成为最坚强的人。
魏循让她明白,哪怕她伪装得再好, 但是自卑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他是她心中温暖的阳光,但是靠近他,久经寒冷的她会被灼伤。
她知道是自己怯懦,不敢迈出那一步。与他成为朋友,总好过最后狼狈地离开,这是她最后坚守的骄傲。她不愿意承认,其实她一直在等,等魏循喜欢上她,主动迈出那一步。哪怕
她和冯朝在一起,他也有了女朋友,她也一直在等,可现在她再也等不到了,聂聪和吕青青告诉她,他结婚了......
“叮铃铃”咖啡馆门口挂着的风铃唤醒沉浸在回忆中的她,她向门口看去,魏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刹那间,仿佛时光倒流,她回到了过去,他们走在校园青葱的树下,风将她手中的纸吹落,他捡起地上翻飞的纸,大步朝她走来,面带微笑,宛如头顶的骄阳。
“晏晏,你......”他从 C 市匆匆赶来,没有想过会看到这一幕。她的衣服有些凌乱,额头上有一个醒目的伤口。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听到他的声音后,渐渐恢复清明,“魏学长,你来了。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我只记得你和妈妈的电话,她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担心。”
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坐下,“走吧,我先带你去医院。”
那鲜血已经凝固的伤口,看着有些刺眼。他替她买了单,向服务员问清楚最近的医院在哪里,而后带着她上了车。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魏循专心地开车。
郑晏晏的目光不经意从他的手上滑过,“魏学长,我听说你结婚了,恭喜你啊。”
他“嗯”了一声,终于开口问:“你的伤是怎么弄的?”
她打电话说在小镇游玩,丢了包包和手机,但没说受了伤。
她低着头,嘴角勾起。伤是她和冯朝争执时撞到桌角留下的,冯朝要带她去医院,被她挡开,她推开他跑出来,才想起什么也没带。
她扯出一个笑容,“不小心弄到的,没事。”
魏循恍惚想起这个借口他前不久还在李慕面前用过,他看着她抿着嘴不做声,终是没有再问出口。
小镇很小,医院很快就到了。医生简单处理了她的伤口,说是没有大碍。从医院出来,冯朝突然出现。他满头大汗,神色仓皇,“晏晏,你没事吧?”
郑晏晏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她避开他抓过来的手,不着神色的看了魏循一眼。他站在一旁,神色犹豫,他在犹豫该不该插手他们的事情。
这样的场景让她觉得格外难堪,像是被扯开了遮羞布,把最难以启齿的那一面暴露在最喜欢的人面前。冯朝伸过来的手宛如毒蛇,她吓得尖叫一声,“你别过来!”
她慌不择路地跑开,冯朝连忙追了上去。魏循的脚往前迈了两步,然后停下。
他挺拔的身影最终留在原地,手握成拳,又松开。
他从没见过郑晏晏如此崩溃的模样,可他又该以什么身份去插手他们的事情。冯朝,毕竟是她的未婚夫。
这次的慈善拍卖会是由 C 市成润集团陈老先生组织的慈善机构联合拍卖行共同举行,来参加的都是 C 市的名门望族。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徐若之的出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论
地位,魏家在 C 市豪贵名流中举足轻重,不少人主动过来与徐若之打招呼。李慕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极有派头地与众人寒暄。
众人众星拱月般似真似假的恭维,李慕有点明白,为何除魏循外魏家的人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她放眼望去,想象魏循在这样的场合会是什么模样,他在这觥筹交错间应该游刃
有余,可他又与他们不一样,不会身在其中迷失方向。
拍卖会准时开始,徐若之和李慕在侍者的带领下在位置上坐好。侍者在旁边待命,手中拿着竞拍用的牌子。
拍卖前由拍卖师展开一段简单的介绍,介绍此次拍卖的资金最终会用于山区儿童教育和重大疾病儿童治疗。台上的银幕中出现一张张孩子质朴纯真的脸,徐若之低声对李慕说:“你
看这样孩子真可怜,我听魏衍说,小慕你家那边也有很多这样的孩子,下次你回家的时候,我让徐管家准备一些礼物,你帮我带回去。”
她的语气无不悲悯,李慕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拍卖会开始,一件一件精美的古董艺术品被拍卖。此次拍卖的藏品多数是由在场的人捐赠,徐若之捐赠的一件宋代官窑瓷瓶最为贵重,拍卖师致谢后,这件花瓶也被拍出此场最贵的
价格。整场拍卖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拍卖结束后,由陈老先生举办的答谢晚宴也即将开始。
徐若之一直在观察李慕,她不打量身边的人,也不多说一句话。她似乎明白说多错多的原则,默默跟着她。她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她沉着不虚浮,面对这样环境依然不慌不忙。
“小慕,你要是累了,可以去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好。”她没有拒绝,应了一声,找个僻静的地方坐着休息。
她有些饿了,从侍者那里拿了一块糕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个酒杯放在她的面前,她抬头,看见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木城?”
木城一身得体的西装,与在老安寨时判若两人。他在她对面坐下,那股迫人的气势消散了一些。她真的很意外,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在遥远的他乡遇到熟人已经是惊喜,虽然这个
熟人一向不怎么愿意搭理她。
她露出一个笑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神色冷峻,一如既往地没有一丝笑意,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是跟着谁过来的。”
她如实回答:“魏家的魏太太。”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说不上好,但李慕没有在意,“她是我老公的妈妈。”
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你结婚了?”
“嗯。”她嘴角挂着恬淡的笑容,“你见过的,就是那个救了我们的魏先生。”
现在想来,缘分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木城没有再问,他举起酒杯示意,“恭喜你。”
来自亲人的祝福她还是很开心的,她望着面前放着的酒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宝宝了,不能喝酒,就以水代酒吧。”
她举起水杯,与他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木城在她放下水杯后,才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的速度倒是挺快。”他的记忆中,李慕还是个牙齿都没长全的丫头。他在跟朋友喝酒时,她扎着小辫子跑过来喊他,“木城,木城,我阿妈叫你去我家里吃饭。”
他的朋友打趣他,“哎,你的小姨来找你了。”
他那时还是一个大小伙子,却有一个牙齿都没有长齐的小姨,在他看来是很没面子的一件事情,他那时总是凶她,她还小见他凶神恶煞就连忙闭嘴,然后默默地站在一旁,只要他不
跟她走,他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慕老师还在家吗?”
他上次走得匆忙,因为得知木玲去世的消息没有去拜访慕凉。他年少出走时慕凉身体还很好,他一直记得慕凉,是比木玲对他还要好的人。
“我阿妈去世了。”
李慕说完,木城沉默良久,半天后他说:“你过得好,她就会开心了。”
木城走时,给李慕留了电话,他说:“你的婚礼我没有参加,但是孩子的满月酒,无论我在哪里都会来的。谢谢你帮我照顾木玲,也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遇到麻烦给我打电
话。”
李慕点了点头,“好,你保重身体。”
木城走后,徐若之差人来寻她。她多少顾及着李慕的身体,不打算在外面久留,向陈老先生告别后,带着李慕回老宅。
第三十章
回到老宅时时间还早, 魏循还没有回家。
徐若之让徐管家带她到魏循的房间休息,自己则转身回了房。徐管家关上门离开, 寂静的房间隔绝了外面的纷扰, 李慕的肩膀微微塌陷,她躺在外间的沙发上, 蜷着身体,缓
缓闭上了双眼。
她现在经常感觉到疲惫,本来只打算休息一会儿,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慕感觉到身体蓦地腾空,她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魏循在灯光下柔和的侧脸。见到是他,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倦, “你回来啦。”
他嗯了一声, 将她抱到床上轻轻地放下。李慕想醒来,但是眼皮格外沉重,她看了他两眼, 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合上。大脑恍惚能感觉到周围的动静,但身体却始终醒不过来。她
感觉到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背, 他柔声哄着她, “睡吧。”
他的声音让她倍感安心,她又意识模糊地睡去。朦胧间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哗”地水声,她在睡梦中想起自己的脸上还带着妆, 她想起来,身体却陷在梦里,半梦半醒间好像梦到
魏循从浴室里出来,他手上拿着毛巾温柔地替她擦着脸。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她心中一直记挂着没卸妆的事,潜意识一直提醒她睡一会儿要起来,终于,肚子的饥饿唤醒了她,她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黑暗。她的腰间搭着一只大手,她
偎在魏循的身边,他的呼吸均匀,显然在熟睡中。
过了一会儿,她的意识清醒。她轻轻把他的手从身上拿开,想从床上起来,魏循浅眠,她细微的动静很快让他睁开了眼睛。
“小慕?”他的声音沙哑,轻轻唤了她一声。
李慕微微抬起的身体又躺了回去,她还没有说话,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声音。声音虽小,但在静寂的房间听得一清二楚,她有些窘迫,很快找了一个借口,“宝宝饿了。”
魏循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他看到李慕的眼睛亮亮的,静静地看着他。他笑了一下,问:“宝宝有没有告诉你他(她)想吃什么?”
魏循打开床头的夜灯,从床上起来。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李慕从床上坐起,对他说:“你随便找一点东西给我吃就可以了,现在太晚了。”
这是在老宅,她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魏循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没事,我煮碗面给你吃,很快就好,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转身走出房间,李慕马上从床上下来,小步跟在他身后,“这样不好吧?”
万一把人吵醒怎么办?她走路的脚步都下意识轻轻的。
魏循找了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没什么不好的,宝宝饿了才是大事。”
附楼的小厨房里亮起灯,这里是平常徐若之兴趣来时下厨的地方,半开放式的厨房,李慕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她看着魏循架上锅,从冰箱里拿出丰富的食材。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做饭,除了一起煮过火锅,他们大部分都是在外面吃或者他叫酒店的外卖。她看着他在灶前忙忙碌碌,心里暖暖的,魏循问她今天陪徐若之有没有被为难,她说
没有。
徐若之的想法,她其实多少也是能明白一点的。她带她去那种场合不是真的如她所言是为了让她熟悉,而是想让她明白,她和魏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是觉得不自在,对她的做法
也有点不舒服,可是她想起魏循和宝宝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面很快煮好,热腾腾地端到她的面前。她的眼睛弯成月牙状,从椅子上起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谢。”
他也回亲了她一下,把筷子递到她的手里,“快吃吧。”
小厨房里暖意融融,与大宅别处的黑暗都不相同。习惯晚睡的魏衍从楼上下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黑暗掩去了他的身体和表情,他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一碗面条被一扫而空,李慕去浴室洗漱好,又躺回床上。她一时之间睡不着,窝在魏循的怀里问他:“你今天回来得很晚,是不是很忙?”
往常他晚归也会提前跟她说一声,她想他今天大概是遇到了什么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魏循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天我去了一个地方。”
他把今天郑晏晏给他打电话的事情告诉了她,李慕听到郑晏晏的名字,心里有些异动。她耐心地听他说到郑晏晏跑了,他留在原地等待,她问:“后来呢?”
“后来我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她没事了,她和冯朝已经在回去的路上。”
她没再说话,魏循解释:“小慕,你不要想太多,我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她遇到困难,我不能坐视不管。”
“我知道,换做是其他人,你也会帮忙的。”她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解释,“你没有骗我,把事情都告诉了我,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只是不明白一件事。”她的手指攥着被角,平静地说:“她说只记得你和她妈妈的手机号码,你不觉得奇怪吗?”
她不想联系自己的母亲让她操心好似说的通,她也许在和冯朝吵架不想找冯朝也很合理,可她为什么独独记得魏循的手机号码,魏循对她来说不是只是一个对她不错的学长吗?
“她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所以才会想到我吧。”
魏循的回答让她的手指一顿,她笑了一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有点困了。”
他替她掖好被子,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好,睡吧。”
李慕闭上眼睛,将刚才的慌乱掩藏。她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揽着她的魏循问道:“小慕,你冷吗?”
“嗯,刚才漏进来一点风。”她从他的怀里出来,把身子躺平,闭着眼睛小声说:“这样就好了。”
魏循的怀里空空如也,他看着她宁静的脸庞沉默了一会儿,含在嘴里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寒风飕飕。室内温暖如春,一片安详。
魏循起床时,李慕睁开了眼睛。她匆匆起身,跑进卫生间,不多时卫生间里传来她干呕的声音。正在换衣服的魏循顾不得许多,连忙走进卫生间。李慕脸色苍白蹲在马桶边,他心里
一紧,急忙上前半揽着她的身体,用手轻抚着她的背。
她今天的孕吐,比以往要严重许多。魏循心疼,却不能帮她分担痛苦,这种感觉比身受酷刑还要煎熬。
好在宝宝乖,没有太折腾她。李慕吐了一会儿,那股恶心难受的感觉才渐渐舒缓。魏循用毛巾沾了热水,替她擦了一下脸,然后扶着她回床上休息。他的手拢开她脸上的乱发,她的
额头又渗出了汗,他用毛巾替她擦拭,然后轻轻问她:“还难不难受?”
她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今天的她比往常还要安静,魏循坐在床边默默陪着她,不时询问她哪里不舒服。
他的关切,让她无法无动于衷。李慕想,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生魏循的气。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生过气,可她是人,就会有人的正常的情绪。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说:“魏循,我生气了。”
她不是生气他去找郑晏晏,而是生气他逃避的态度,“你有没有想过,她其实是喜欢你的,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你,才会除了亲人之外只记得你的号码。如果她是喜欢你的,
她下次找你,你还会去吗?”
“小慕,我......”
“我以前跟你说过,如果你实在是忘不了她,你跟我说一声我就什么都明白。现在也是,如果你只是因为宝宝和责任才和我在一起,我会恨你的。现在她有可能喜欢你,你该怎么办?
你不要因为我逃避这个问题。”
魏循看着她,“小慕,我只是希望她过得好,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想法,也不会因为其他事情改变。我对你,是认真的,我答应过你,就不会骗你。”
李慕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她。阿妈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坐起来抱住他,“好,我知道了。”
魏循环住她的腰,问:“现在还生气吗?”
“嗯,不生气了。”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跟你说,那毕竟是她自己的人生,你帮不了什么的。”
她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幸福是别人能给予的。
后半夜下起了雪,清晨起来外面的世界被银装包裹。李慕是第一次跟魏家的人吃早饭,饭桌上很安静,因为早上吐过,她的胃口不是很好。徐若之注意到她的情况,让魏循带她去医
院看看,魏循早就给她请了假,说已经约好赵医生。
吃过早饭,他们就走了。徐若之跟魏德昭说了昨晚的情况,魏德昭把玩着手中的紫砂茶壶,沉声道:“她倒是能沉得住气,年纪小心思却不小。不着急,现在是她的身体要紧,以后
的事,慢慢再说吧。”
第三十一章
天气越来越冷, 每天出门对在南方长大的李慕来说都是一项挑战。魏循顾及她的身体,提过一次让她在家休息, 但是她拒绝了。
“书店的工作又不累, 我在家一个人会很无聊的。”薛半梦又招了一个兼职生,书店里搬书的活都轮不到她, 她喜欢在书店,轻松又自在。
魏循是心疼她担心她受累,她与他说明情况后他便放下心来, 每天都亲自送她去书店。而徐若之是觉得她的工作可有可无,她提过好几次,让李慕辞去书店的工作专心在家养胎。
她说:“小慕,你要是喜欢书店,宝宝出生后, 家里给你开一个。”
李慕觉得徐若之这番话也许是出于好意, 她不愿意多想, 然后婉言拒绝了。
她拒绝后,徐若之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偶尔她会突然叫徐管家来书店请她,每次她都无法拒绝, 只能丢下书店的工作去见她。而她叫李慕过去,不过是带她去买买衣服或是喝喝下
午茶, 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给李慕买了很多衣服配饰, 说她该学着打扮,以后才好跟着魏循出门应酬。又带着她去做了各种护理,将她从头到脚都精致装扮了一番。徐若之的好意, 让李慕觉得有些负担,
她不能穿着价格昂贵的衣服去书店工作,也不习惯顶着精致的妆发。她愿意在重要的场合打扮,可是不习惯像徐若之一样每日连指甲都精心护理好,活得一丝不苟又精致。她不厌其烦地向李
慕表示,以后她必须变得跟她一样。
魏循看出她的不适,他跟徐若之说李慕的身体暂时不适合做这些。这引来了徐若之的不满,“她能去书店上班,就不能陪我去逛街,这就算是在为难她吗?她既然嫁到我们家,这都
是早晚应该适应的事情,你是魏家长子,等我年纪大了,人情往来都得她去应酬的。”
“妈,我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是小慕她需要一些时间。”
魏循好言安抚,徐若之最后又退了一步,说等她把宝宝生下来以后再说。
徐若之不再突然让徐管家来请李慕,李慕知道是魏循与徐若之说了什么。她的心里说不上放松,如果这就是徐若之所谓的改变,那她要获得她的认可,好像就不能再随心所欲。
她的要求并不过分,可她一向自由惯了。而她也隐约感觉到,魏德昭和徐若之要的并不是她的改变。
虽然彼此心有所想,但因为魏循,李慕和他的家人暂时得以和平相处。
临近寒假,因为图书馆爆满来山虎书店复习的学生多了起来,这其中就有许天一和跟着许天一的魏微。
二楼的房间从李慕搬走后变成了休息室,偶尔李慕和兼职的小姑娘会在二楼休息。因为下面已经没有空位,李慕便收拾了一下让他们去二楼看书。
许天一是专心过来复习的,魏微却不是。她一直怀疑李慕和许天一的关系不简单,但惧怕许天一生气一直不敢问。许天一这个人寡言少语,却极为亲和地称呼她为小慕姐。魏微虽然
心怀芥蒂,但也能看出来他们的关系好像不是她想的那么复杂。只是她还记着慕子珂的话,对李慕着实喜欢不起来。趁着许天一在看书,她跑下来问李慕:“哎,你跟许天一是什么关系?”
魏微的没礼貌简直跟魏衍如出一辙,但她不像魏衍那么讨厌,起码她不像魏衍那么善变难以捉摸。
“认识很多年的关系,家里的长辈以前有来往。”她淡淡地回答,没有在意她的没礼貌。又问:“那你们呢?你喜欢他?”
魏微的脸瞬间就红了,“怎么?你想跟我哥去告状?”
“如果今天看到的是其他人,我一定会告诉你哥。是天一的话,我就暂时替你保守秘密吧。”
“谁要你保守秘密,自作多情。”魏微状似不屑,而后,故作镇定地问:“为什么是许天一你就不说。”
“因为我知道他的为人,你还是挺有眼光的。”李慕实话实说,虽然她在礼貌方面差强人意。
“那当然了。”魏微听了有些暗自得意,然后又把笑容收敛,“你别以为这样说话就能讨好我。”
李慕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话。
魏循说过魏微的品性单纯,因为她不太喜欢她,她一直没有跟她过多接触。她的话就像孩子一样幼稚,这点跟魏衍也很像。她不由得好奇,为什么他们兄妹的性情相差如此巨大。
魏微站了一会儿,见李慕淡定的模样觉得无趣。她准备上楼,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哎。”
她又叫住李慕,顿了一会儿,问:“我能看看我侄女吗?”
李慕满头雾水,疑惑地看着她。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说话底气没有刚才那么足,“我想摸摸你肚子。”
李慕后来想,整个魏家大概只有貌似什么都不懂的魏微,是有点了解魏循并且真心关心他的人。她不喜欢李慕,但是希望魏循幸福,她也无比期待着她肚子的那个小生命。
在李慕的允许下,她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肚子,宝宝才三个多月,她的小腹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魏微觉得有点神奇,“这里面真的有个宝宝吗?”
她点了点头,说实话,有时候她也很好奇里面是不是真的住了一个宝宝。他(她)太乖了,除了早上的孕吐,她平时不经常能感觉到他(她)的存在。
魏微把手收回来,对李慕说:“你不要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表妹是我的同学,她都跟我说了你这个人人品有问题。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跟我哥在一起的,但是你们既然结婚了
也有了宝宝,这段时间我也能看出我哥很在意你,他是真的对你好,你最好像现在这样安安分分和他在一起,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如果你伤害他,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他。”那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你知道就好,我哥这个人心好,和他在一起,你会很幸福,他说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魏微的表情不像刚才那么轻松,像想起了什么,“有时候我都怀疑我哥是不是不会有自
己的私欲,只会对别人好,从来不为自己考虑。”
魏微无意间吐露的话,在李慕心中无声地埋下了一颗种子。也让她恍惚觉得,一直以来,好像有一个问题被她忽略了,但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
李慕没有跟魏循提起魏微和许天一的事情,魏微说时机合适了她自己会跟家里说。她和许天一经常会过来,因为许天一的关系,她与李慕接触渐多,不像之前那样排斥她。回魏家老
宅吃饭时,她跟李慕的话明显多了起来,魏循很欣慰能看到魏微的改变。魏微毕竟还是学生,很多想法很简单,她谨防李慕会伤害魏循,但只要看到魏循开心,她就不会想那么多。
许天一是后来才知道她们的关系,明白后他们都有点尴尬,因为这样一来,李慕就成了他的长辈,为此,他有一段时间见到李慕总是不太自在。
一个星期后,李慕接到了一个让她无比开心的电话。
那时,她和魏循正在吃饭,一贯淡定的她,惊喜地叫了出来,“真的吗?”
等到挂了电话,她迫不及待与魏循说,“大萝和阿筝要来看我,她们已经在车上了,明天晚上就到。”
大萝自从知道她有宝宝后,便一直在心里盘算着要来 C 市看李慕,但年底家里的事情多,一直耽搁到现在。听到大萝要去看李慕,阿筝便一直吵着也要去。大萝本来不愿意带阿筝,
怕带她出来会遇到意外,但是她软磨硬泡,最后她的阿妈也没了办法。她保证一定会听大萝的话,如果不听话就再也不吃巧克力,这对她来说是个很严重的誓言,大萝最后还是禁不住同意了。
她们要来,李慕是藏不住的喜悦。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很少分开这么长的时间。魏循很少见她这么开心,说明天陪她一起去接她们。
第二天,李慕左等右盼,终于在火车站的出站口看到了大萝和阿筝。阿筝也看到了李慕,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在拥挤的人潮里向她挥手,大声叫着,“小慕!小慕!”
周围的人都看着她,远远地李慕好像看到大萝训斥了阿筝一句,阿筝立即不敢喧闹。
李慕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大萝身边的李加富,他拉着一张脸,身上都是行李,视线与李慕相对,幽怨又伤心。
他们终于走到李慕面前,阿筝迫不及待给了李慕一个拥抱,她搂着李慕的脖子,委屈地说:“小慕,我可想你了,你怎么一直不回家。”
李慕拍拍她的背,“我也很想你呀。”
大萝看着她笑,她也看着她笑。
被忽视的李加富光明正大地打量着魏循,魏循并未注意到他,他看着李慕,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第三十二章
魏循早就预定好餐厅, 为李慕的朋友们接风洗尘。
虽然之前见过,可那时的情况与现在完全不同, 在大萝的眼中魏循还是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魏先生。一番客气在所难免, 她还是恭敬地唤他“魏先生”。
阿筝答应过大萝要听话,她不敢吵闹也不敢缠人, 乖乖地扒着碗中的饭。而李加富则沉着一张脸,像谁欠了他很多钱,李慕跟他打招呼, 他欲言又止,清秀的脸上满是纠结。
这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大多是李慕和大萝在说话。她们习惯用彝族话交流,魏循听不懂,贴心地为李慕盛汤添菜。
晚饭结束后, 魏循送她们到预订好的酒店。虽然家里有客房, 可李慕知道大萝的脾气, 她不习惯住在别人的家里,会觉得拘束不自在,与其扭扭捏捏不如住在外面自由。
酒店就在公寓附近, 走路十分钟的距离。办完入住,李慕跟魏循商量, 她今天想跟她们住一晚, 老友相聚的时光在遥远的距离下显得难能可贵,魏循没有理由拒绝,嘱咐她不
要太晚睡觉。李慕讨好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开开心心地把他送走了。
魏循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三个。大萝并没有告诉李慕,李加富会跟着来,魏循要给他开房间,他拒绝了,然后自己提了行李去办入住,与她们分开。
阿筝新奇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不时用手轻轻摸摸桌子和沙发,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和惊艳,开心地对李慕说:“小慕,这里好漂亮呀。”
李慕看着她纯真的脸庞,笑着问她:“那你喜欢吗?”
她很认真地点点头,“喜欢。”
大萝和李慕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阿筝脱了鞋子,像一只小动物一样窝在沙发上,睁着眼睛专心地听她们说话。
大萝这时才对李慕说:“小慕,李加富他是自己偷偷跟来的,上了车我才发现。”
李加富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她要来看李慕,偷偷跟了过来,一路上他不停在问大萝,“大萝,小慕她真的结婚了吗?她真的有宝宝了?”
这个消息对他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像是抽去了筋骨,觉得无力面对以后灰暗的人生。大萝在车上跟他说,让他不要打扰李慕的生活,他答应了,见到李慕果然什么话也没说,现
在说不定躲在房间里偷偷难过。
李加富如何她并不担忧,大萝比较担心的是,魏循会不会多想。李加富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毫不掩饰的眼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说出自己的担忧,不想为李慕带来困扰。
“没事,魏循不会多想的。”她让大萝放心,魏循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他们一直互相信任,是不会因为这件事情闹不愉快的。
事实证明,大萝的确是多想了。往后几天,李加富一直跟着她们,魏循并未多问他们之间的关系,对李加富也很客气,把他和大萝一样当做是李慕的朋友对待。
李慕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更关心的是大萝阿筝和家乡的事。晚上她们三个睡在一张大床上,一直聊到深夜。魏循订的是套房,房间里有两个卧室,但她们还是像以前一样,
宁愿挤在一起不分开,阿筝很快就睡着,后来李慕也眼皮沉重睡了过去。
大萝和阿筝难得来 C 市看她,李慕从知道她们要来后已经计划好行程带她们出去玩。她跟薛半梦请了假,魏循虽然白天有工作不能陪她,但派了一个司机全程跟着。不过他不在,大
萝她们才自由,她们三个女孩加上闷闷不乐的李加富,这几天慢慢悠悠地在 C 市的街头和景点闲逛,有时候懒了,就在酒店赖一天。魏循每次去接李慕,她都有点不情愿走,一脸的意犹未
尽。
只要她开心,魏循一直都是无条件的满足她的,只叮嘱她要注意休息,不要太贪玩累到了。他对她的朋友们也很好,细心周到,也不区别对待阿筝,很尊重她们。李加富一开始对他
充满敌意,但见到他对李慕无微不至的照顾后,心里只剩下了怅惘。
他跟李慕说:“小慕,只要你幸福,我也就开心了。”
他嘴上说着开心,但是表情却很悲壮,李慕觉得他都要哭出来了。她没有安慰他,只说:“我现在很幸福。”
她想,这次,李加富应该是彻底死心了。
大萝虽从没有说过什么,一直鼓励李慕追求自己的幸福,但她心里其实是很不安的。她不知道魏循是怎样对待李慕,一直担心她会受伤,现在看到他们相处的样子,那颗悬着的心终
于放松了一些。
“小慕,看到魏先生对你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看到李慕幸福,她也能安心回老安寨。
虽然魏循的家人没有完全认可她,但她并不贪心,对目前的生活很满足。不止是她自己觉得,连她的朋友也觉得魏循对她是真的好,他们看起来很恩爱。
李慕只谈过这一次恋爱,她不知道别人谈恋爱都是什么模样。她对魏循没有保留,他也认真以待,遇到困难因为互相信任而变得没有那么艰难,她向往的感情也一直是这样平平淡淡,
和她的阿爸阿妈一样。
她自大的以为,她知道什么是爱。
可是,她一直都错了。
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也许,其实她一直不了解什么是爱呢。
人生复杂纷乱,她才短短经历了二十多年,她是凭什么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呢?她在后来才知道,这是她看待世界的障。
大萝在周末的时候才告诉张致远她们在 C 市的消息,张致远匆匆赶来见她们,埋怨她们来了都不早一点告诉他。
见到张致远最开心的是阿筝,她从见到张致远的兴奋中渐渐平复,笑着替大萝回答:“大萝说不能打扰你工作的。”
李慕摸摸阿筝的头,欣慰道:“我们阿筝真的很懂事。”
阿筝骄傲地说:“我说我听话就一定会听话的。”
李加富在一旁默默吐槽,“你可算了吧,就你事最多,‘小慕,小慕’听得我都烦。”
他故意学她说话,模样滑稽又欠扁。
阿筝气坏了,瞪着李加富也不敢发火,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是坏蛋!”
李加富要回嘴,被李慕制止,“好了,你们别吵了。”
大萝深深觉得自己不容易,一路把他们从那么远的地方带过来。他们在位置上坐好,叫来服务员点菜,张致远拿出巧克力哄阿筝,她很快就笑了,把这点不愉快丢到脑后。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中途张致远接了一个电话。他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专心吃饭的阿筝,然后起身出去接电话。大萝看他神神秘秘的模样笑了一下,没等得及她问李慕,他
匆匆挂了电话就又回来了。
吃完饭,张致远送她们回酒店,约好明天见面后就先走了。李慕接了魏循的电话,得知他有事耽搁,她便让他不要来接她,她自己一会儿回去,可魏循不放心她走夜路,让她留在酒
店不要到处乱跑。
阿筝还在不舍张致远离开,大萝见李慕挂了电话,调侃她:“才这么点路,他都要来接你,小慕,他这是把你当孩子疼呢。”
李慕笑笑不说话,大萝想起张致远接电话的事,问李慕:“小慕,张致远阿妈知道我要来让我打听呢,她说张致远有女朋友了,年底要带回家,她想知道那个女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但听他说过,性格很随和人也很善良。”
阿筝本来在看电视,听到张致远的名字转过头来,她好奇地问:“什么是女朋友呀?”
“女朋友就是有可能会结婚的对象呀。”李慕耐心地解释。
阿筝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结婚?”
大萝接着说:“结婚就是像你阿爸阿妈一样永远在一起。”
阿筝愣住了,好像不是太能理解她们的意思。李慕和大萝并未在意,话题被扯开后,大萝和李慕说起她和阿虎吵架的事情,她们都没有发现阿筝的异常。
过了许久,魏循来接李慕,他们像平常一样,回去洗洗就睡下了。李慕躺在魏循的臂弯里,迷迷糊糊听到手机响了,她伸手接过,里面传来大萝慌张的声音,“小慕,不好了,阿筝
不见了。”
魏衍近来情绪低迷,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朋友约他出去玩,他觉得没劲。一个女孩约他,他去了,吃了一顿饭觉得实在无聊,送女孩回家后,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兜风。
等他反应过来时,竟然快到魏循的公寓。他已经习惯往这里来,但李慕搬去和魏循住后,他再也没去过。想起李慕,他调转车头,准备回家。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百无聊赖地透过车窗看着街边的行人,竟然看到一个让他很意外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见过阿筝的人,应该很难忘记她的长相,她跟着两个男人走在路边,几乎是被扯着走。那两个男人一看便不是好人,一脸猥琐的模样,他皱了一下眉头。绿灯亮起,他的车子往前开
了一会儿停在路边。
他最见不得人欺负女孩,何况还是欺负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女孩。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拽着阿筝的两个男人都愣了一会儿。
第三十三章
大萝说阿筝是在她洗澡的时候不见的, 总共几十分钟她应该还跑不远。可她对 C 市人生地不熟,现在时间又晚了, 李慕在冰冷的冬天里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急忙要出去寻阿筝, 被魏循拦住,“小慕, 你别慌。我已经打电话叫人了,我先去酒店查监控,看看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你留在家里等着,身体要紧。”
阿筝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怎么能坐得住,她满心焦急,“我跟着你去吧。”
可魏循不想她出去奔波, 她的身体禁不起来回折腾, “我会帮你找到她的, 你乖乖在家里等电话,听话。”
魏循已经换好衣服走到门口,李慕目送着他离开, 然后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突然,她想起了什么, 急急拿出手机给张致远打电话。
阿筝十次瞎跑, 九次都是为了去找张致远。
魏衍长得高,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模样十分唬人。那两个男人是喝了酒见色起意, 见人来了,胆子已经小了几分,魏衍几句吓唬,他们忙不迭跑了。阿筝还记得魏衍,她拽着魏衍
的胳膊,兴奋地说:“你能不能带我去找致远哥哥?”
魏衍觉得麻烦,挣开她的手,想把她就近送走,“哎,你是跟着谁来的?来找李慕?”
阿筝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题,执拗地说:“我要找致远哥哥。”
她的眼神无比坚定,她一定要找到致远哥哥问明白,他为什么有了女朋友,他说过他会一直陪着她,如果他像阿爸阿妈一样和别人结了婚,她怎么办呢?
魏衍给张致远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快到酒店。接到李慕的电话后,他连衣服也未换,拦了车就赶过来,他的手微微颤抖,脑海里一片空白。电话响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魏衍在
那头不耐地说:“致远,你们寨子那个傻丫头一个人跑出来了,她说要找你。”
张致远恍若隔世,他的声音有些哽咽,“麻烦你让她接一下电话。”
阿筝踮起脚,为了听见张致远的声音不停在魏衍面前蹦蹦跳跳,魏衍还没有把电话给她,张致远已经听到她一连声的呼唤,“致远哥哥!致远哥哥!”
他红了眼眶,心脏有了真实跳动的感觉。
挂了电话,魏衍把阿筝赶上车,驱车把她往李慕那边送,救下她算是行善积德,但是再多他就嫌麻烦了。
李慕坐在客厅,听到玄关门开的声音以为是魏循回来了。她匆匆起身跑到门口,看到魏衍拎着阿筝的衣领把她丢进来。
“阿筝!”她惊喜不已,但阿筝见了她转身要跑,门口的魏衍堵住了门,她急得六神无主,拿头往魏衍的身上撞,“你骗我!致远哥哥呢!”
阿筝虽然瘦弱,但情急之下力道不小,魏衍被她撞疼了,大声斥道:“你发什么神经病!”
阿筝吓得身子一抖,李慕上前拉住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的阿筝,“阿筝,我是小慕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阿筝当然认识她,只是她知道她偷偷跑出来大萝和李慕是要生气的,她还答应大萝一定会听话,不听话就再也不吃巧克力。
她是害怕李慕和大萝生气。
“小慕,你别生气。”她委屈巴巴地低着头,不敢看李慕,手被她拉着也不敢动。
李慕柔声哄她,“我不生气,你快进来。”
她牵着阿筝的手,把她哄进来。魏衍被阿筝撞疼了,皱着眉头立在门边,李慕把阿筝安顿在沙发上,这才有时间与魏衍说话,“魏衍,谢谢你。”看到他皱着眉头,她关心地询问:
“你没事吧?”
“有事。”他没好气地回答,肋骨都要被这个死丫头撞断了。
“那你赶紧进来歇一会儿,一会儿还疼的话,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她准备扶他进来,魏衍推开她的手,大踏步进来,他在沙发上坐下,阿筝吓得缩了一下身体。
找到阿筝,李慕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连忙打电话给大萝和魏循,通知他们已经找到阿筝了。正要给张致远打电话,他先打了过来,说他已经到了公寓门口,被保安拦在下面。
两分钟后,张致远按响门铃。他喘着气,才进门,阿筝就像离弦的箭冲进他的怀里,他被撞得身子一晃,阿筝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她无比依恋地唤着,“致远哥哥。”
阿筝经常这样叫他,可是这次李慕和张致远都听出了与往常不一样的情愫。
阿筝今夜出走,是为了找张致远问明白。她顾不得许多,也忘记了张致远的叮嘱,她迫不及待向他求证,“致远哥哥,大萝和小慕说你有女朋友了,是真的吗?你会和她结婚吗?那
我怎么办呢?”
她漂亮的眼睛里干净地一尘不染,李慕看着张致远复杂的眼神好似明白了什么,她心里一惊,不敢相信心中的猜测。
没有人知道,张致远的心中经过了怎样一番痛苦的挣扎。
他没有欺骗阿筝,也没有把她当做孩童一样敷衍。
阿筝她知道什么呢?在李慕的心中她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跟她说这些做什么。李慕不解地看着张致远,却发现他的神情格外认真。
在阿筝期许的目光中他点了点头,“大萝和小慕没有骗你,我们明年就要结婚了。”
说就说了吧,阿筝只当他是哥哥而已,可能会闹一会儿,哄哄就好了。李慕这么想,可阿筝的反应出乎了李慕的预料,她仓皇无助,却没有哭闹,她像在茫茫无尽的沧海中抓住了一
根浮木,那是她求生的希望,她的眼中满怀希冀,又问:“致远哥哥,你是骗我的对吧?”
张致远沉默了,她像是看到了希望,天真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李慕凝重地看着张致远,他终是又开口了,“阿筝,我没有骗你。”
阿筝愣住了,她笨拙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她双手抓着张致远的胳膊,不顾眼泪横肆,急切地说:“你是骗我的,致远哥哥,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你喜欢我
的呀,我不要你跟别人结婚!不要!”
张致远一言不发,撇过头,不忍看她。
李慕上前拉住阿筝,轻声哄她:“阿筝,你的致远哥哥结婚了也会一直陪着你的,到时候你多了一个嫂子,她也会疼你的。”
阿筝不住地摇头,晶莹的眼泪在脸上肆虐,“不是!不是这样的!小慕,致远哥哥他骗我的,他不能结婚,他答应我会一直陪着我的,他们像阿爸阿妈一样结婚,他就不能陪我了。
他再也不能抱我亲我了,小慕,致远哥哥是骗我的!”
李慕不可置信地看着张致远,他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阿筝的眼泪砸在她的手上,在她的心上烫了一下。她抱住阿筝,压抑着翻涌的心潮,极力平静地安抚她:“阿筝,别哭,
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大家都说阿筝的脑子不正常,李慕一直觉得她只是停留在人最纯真无暇的阶段。她一直把她当做懵懂的孩子,她不该懂这些成人复杂的事情,可是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阿筝
的哭声,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扯得她心疼。
阿筝搂着李慕的脖子,小声哭泣着,她的嘴里不停地在呢喃“致远哥哥是骗我的”,却再也没有跑到张致远的面前。
阿筝真的如大家口中那么傻吗?她好像已经什么都明白。
魏衍看着李慕抱着阿筝,满眼通红。张致远像是被石化,一动也不动,连绵不绝的哭声让他觉得烦躁,他站起来,准备离开。经过她们身边时停住了脚步,他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
说:“有什么好哭的,难得你还指望一个正常人娶一个智障吗?”
李慕抬起头,她看着他,眼神里淬了寒冷的冰。魏衍觉得一股凉意袭来,她只说了两个字,“道歉。”
道歉?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个不屑的笑容,“呵,道歉?你让我给谁道歉?给这个白痴.....”
“啪!”
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乍响,房间里突然死一般寂静。阿筝满脸泪痕愣愣地看着李慕,她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凶狠。她连忙躲到她的身后,拽着她的胳膊,颤颤巍巍地喊她:“小
慕......”
手在身后颤抖着,李慕的掌心一片麻木。
门口传来关门声,李慕回头看过去,魏循站在门口。他看着这里,李慕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魏衍的头微微侧着,左脸火辣辣的感觉将他从震惊中拉回来,“你......敢打我。”
阿筝看清了他脸上狰狞的表情,顾不得哭泣吓得拉着李慕往后退了两步。
李慕看着魏循,被阿筝拉得踉跄了一下。
她看到魏循身后的李加富先不顾一切急忙冲了过来,挡在她们的身前。大声斥责:“你想干什么!敢动小慕一下,我让你好看!”
魏循走到她边,扶住她,轻声问:“你没事吧?”
李慕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却看不清他的情绪。
第三十四章
纷乱的场合, 最终因为魏循的出现而草草收场。
魏衍差点要和李加富打起来。
他翻滚的怒火正无处宣泄,李加富便撞了上来,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神经病, 给我滚开。”
李加富也自小在爸妈的娇惯下长大,上学时四处横行他不知道打了多少架。他丝毫不惧魏衍, 瞪圆了眼睛,“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看不见的火星在空气里碰撞,两句话的工夫两人一触即发。魏衍正要上前教训李加富, 魏循叫住了他:“魏衍。”
严肃的语气里充满警告,魏衍满腔怒火,却止住了脚步。他看着魏循,眼里有不甘有愤恨也有失落,太多的情绪, 满得他的几乎要承受不住。
他选择站在李慕那边, 他霎时就变成了一个恶人。
“魏衍, 你先回去。”魏循再次开口,语气放缓了许多。
魏衍无声沉默,最终还是先走了。他最后看了一眼被众人围着的李慕, 眼神灼灼。李慕被魏循挡着,没有看到魏衍的怨愤。
阿筝还在小声哭着, 她抓着大萝的手, 头靠在李慕的肩上。大萝和李慕柔声安抚她,张致远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了。
那晚的最后是阿筝哭累了,沉沉睡去。大萝和李加富把她弄去客房休息, 大萝留下来照顾她,李加富独自一人回了酒店。
魏循和李慕回房,房间里一片寂静。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袭了上来,她说:“打人是我不对,我会去跟魏衍道歉的。”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失手打人的一天,魏衍的话和阿筝伤心欲绝的哭声让她失去了理智,等她反应过来时,手心已经一片麻木。
“小慕,不是你的错。”她双眼迷茫,木木地站在那里,魏循把她揽入怀里,轻声抚慰她。
他知道她一向冷静,若非触到了底线,连生气都懒怠。魏衍以前也说过很多过分的话,她从没有放在心上过,这次想必是真的触到了她的底线。
李慕太累,不想再去想那么多。魏循抱着她,她却不像以往那样觉得心里踏实,她最后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该动手,是我的错。”
那晚的事情在李慕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大萝他们决定提前回家,走时魏循和李慕去送他们。来时的欢喜已经不复存在,阿筝不再哭了,可脸上再没有纯真的笑颜。
“阿筝,过一段时间我回家看你,路上乖乖听大萝的话。”她笑着抱了她一下,阿筝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好。”
这样的笑容出现在阿筝的脸上,刺痛了她的心。大萝拉着阿筝的手跟李慕告别,“好了,小慕。你们快回去吧,电话联系,有空我再来看你。”
她笑着应好,李加富包揽了所有的行李,大包小包走到李慕面前。他看了一眼魏循,说:“小慕,要是谁再欺负你跟我说,我一定会来帮你收拾他的。”
他意有所指,她很感激他一番好意,“我知道了,一路小心。”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李慕的心一片怅然。魏循握紧了她的手,“过了年要是没事,我派人去接她们过来多陪你一段时间。”
他一贯的体贴,她握紧他的手,说:“好。”
大萝和阿筝走后的第二天,李慕从魏循那里拿到魏衍的电话,约他出来见面。
他在大冬天里带着墨镜,进咖啡馆的时候,李慕听到几个女孩边窃窃私语边看着他。他大摇大摆走过来,摘下墨镜在她对面坐下,脸上带着讽笑:“怎么?仗着肚子的孩子想我不敢
对你怎么样,又要教训我?你应该让我哥来,他那么宝贝你,何须劳烦你亲自动手。”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动手。”
魏衍脸上的表情有片刻僵硬,他笑出声“道歉?你以为道歉我就能原谅你?”
“动手是我不对,接不接受是你的自由。”李慕说完,准备离开。看她拿起包包,魏衍嗤笑,“这就你道歉的诚意?”
她停下手,“我仅仅是为我动手的事情道歉,不管你怎么让人讨厌也不该打你。除此之外,我不认为自己错了。”
魏衍的眼神陡然变冷,“我讨厌?”
“我以前只是觉得你不成熟,可心地还算善良。可现在觉得你不仅自以为是还骄傲自大,魏衍,在你说出这些伤人的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因此而痛苦。阿筝是不如你聪
明,但是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说她。”
“我说的是实话!她不就是个傻子吗。”
“那我说的也是实话,你是个让人讨厌的人。”李慕已经站了起来,“我的实话是不是很伤人?我从来不说出口,是因为怕伤害你。很显然,你没有这种同理心,你太自私了,说话
从来不顾别人的感受。”
“打你是我不对,这点我是真的抱歉。你原不原谅我没关系,但我会负责,如果你需要精神补偿或者医药费跟我说。”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慕回到书店,张致远在山虎书店等她。彼时店里有很多人,她拜托兼职生看店,带着他往楼上去。
她全程缄默,面无表情。他自嘲地笑道:“小慕,你应该很讨厌我吧,我也很讨厌我自己。”
李慕说不上讨厌张致远,更多的是失望。他们从小相识,她至今无法接受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说:“我喜欢阿筝,可是我没办法跟她在一起。”
开始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后来不知何时变了。阿筝越来越漂亮,他的目光也越来越无法从她身上离开。阿筝,是他见过最单纯美好的女孩。
她的笑容,是能驱散他一切阴霾的良药。她无比依恋,全身心的信任他。可他无法跨越世俗的眼光,枉顾亲人的想法,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他的阿妈,不会允许他和阿筝结婚。
“你这是安慰自己的借口,你没有那么喜欢阿筝,当然不愿意排除万难和她在一起。”李慕打断他的话语。她不能接受,他还在为自己寻找着借口,“既然你不想她在一起,又为什
么要去招惹她。”
“小慕,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么简单的。”他知道她不愿意再听他说这些,直接说明了来意,他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放在她的面前,“阿筝的生日快到了,本来打算
当面给她的。”
他苦笑了一下,接着说:“她现在不会再收了,可是我还是想送给她,小慕,我想麻烦你帮我送出去。”
李慕没有拒绝他,她最后问道:“你这样,你的女朋友怎么办?”
“我早已经跟她坦白,她也选择跟我继续。我们,谈不上什么爱情,只是很合适。我明白自己的责任,会对她很好,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也明白告诉我,她只想找一个合适的
结婚。”
“合适?因为这个你们就决定结婚?”
在李慕的眼里,只有互相喜欢才会在一起。
“小慕,你应该不会明白。这世上大多数的人不是因为爱才在一起的。家境合适,性格合适,人也合适,才是大多人在一起的原因。爱一个人太累,和一个合适的人在一起会简单很
多。”
李慕愣了一下,看着张致远微驼的背影渐渐消失。
张致远走后,李慕下楼。她坐在柜台后,看着门口发呆。
书店外面的老街在冬日里显得格外萧瑟,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暖暖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她却没有了往日的开心。
她坐在柜台后,有客人买单,她熟练地收款将书放进袋子里。剩下的时间,她看着门外的行人,或悠闲或匆忙踩着不一样的步伐从门前走过。
过了许久,她看见许天一和魏微走过来。他们两个一前一后,不像往日里那样亲亲密密地走在一起,门开了,许天一先走了进来,魏微在门口跺了一下脚,背过身子没有进来。
许天一看了看她的背影,见她没有进来,眸色一暗,跟李慕打过招呼后独自上楼。李慕见他的步伐不若往日那么轻松,本来不愿意管他们的事情,但看到在门口站着的魏微孤零零地
有些可怜,她的肩膀微微抖动,李慕不得不出来看看她的情况。
“外面冷,进去吧。”
“不进去,冷死我算了。”她的声音闷闷的,李慕走到她面前一看,果然眼睛红红的。
“你们吵架了?”
许天一不像是会吵架的人,起码在李慕眼中不是。
“对,他就会欺负我,仗着我喜欢他为所欲为。”
李慕不知道说什么好,许天一怎么会欺负她,他明明很在乎魏微。
魏微说:“在乎我那他为什么还跟他的师姐讲话那么亲热。”
李慕不知道怎么劝她好,正没有办法的时候,许天一又下来了,他皱着眉头,说:“魏微,不是你让我来帮你复习的吗?”
李慕知趣地留给他们空间,先进去了。没一会儿,魏微喜笑颜开地跟着许天一上楼。她跑下来去买东西的时候还问李慕,“你喝不喝咖啡?我给你带过来。”
没等李慕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你有宝宝了,还是喝牛奶吧。”
李慕问她:“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她笑得眼睛弯起来,“他虽然不善于表达,但是心里可在乎我了。”
“那你还吃他师姐的醋。”她不解地问。
“哎呀,虽然知道没什么,但我看到心里总会多想嘛。你不会吃醋吗?”
“会。”看到魏循和郑晏晏在一起,她心里是会不舒服的。
“那不就得了,小醋怡情。”魏微突然趴过来,贴着她的耳朵问:“我哥吃醋是什么样?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吃醋。”
李慕摇摇头,她也从来没有见过魏循吃醋。
第三十五章
魏微和许天一经常闹小别扭, 每次哄一哄很快就好,可李慕和魏循从不吵架。
不吵架多好, 他们对彼此都很坦诚, 什么事情都摊开了说,少了很多猜忌和矛盾。李慕不是纠结的性格, 她遇到问题不喜欢闷在心里,喜欢说出来要一个答案。
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答案,她第一次把问题藏在了心里。她想问魏循:李加富喜欢我, 你会在意吗?
魏循会怎么回答她?他会说:我相信你。
这好像不是她要的答案,也好像是她要的答案。他信任她,她应该感到开心。互相信任,是很多情侣都缺乏的东西,要在人生的道路上相伴, 互相信任是坚实的基础。可内心深处
又好像是希望他生气的, 生气是在意, 不生气是不在意,这幼稚的想法埋藏在她心里被理智压制着。怎么能用这么稚拙的想法去试探一个人的真心?
这个问题因为她的矛盾,没有了一个准确的答案。她的心中产生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她想看明白那是什么,却怎么也看不明白。
“小慕姐, 再见。”
许天一和魏微赶在魏循来接她前走出书店, 少年老成的许天一看似一潭死水,因为有了魏微,也会有幼稚的小情绪。魏微想去牵他的手, 被他躲开,她站在原地不走,他又回去
牵她。李慕看着他们相携渐远,消失在路口。
暮色将晚,兼职的小姑娘忙完手头的工作和李慕道了再见,李慕在书店门口挂上打烊的牌子,然后把店里的大灯都关了。她趴在柜台上,巨大的书架藏匿在灰暗中,那里好像一个未
知的世界。
魏循来的时候,看见她正在专心发呆,连他推门进来都没有发觉。他走过去,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她才恍然惊醒,迷蒙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你来啦。”
“嗯,饿了吗?”现在时间还早,还没有下班他就提前过来,为的是与她一起吃晚饭。
李慕将那些若有似无的念头抛在脑后,起身穿衣服,“有一点点,我们今天还在家吃吗?”
魏循帮她套好大衣,扣好钮扣,手触到她的小腹时格外轻柔。她的肚子比以前圆了一点,可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出什么。李慕看着他为她穿衣的模样,侧脸温柔又认真,仿佛在做一件
无比重要的事情,那团阴影散去了一些。
“你想出去吃吗?我带你去聂聪的店里。”她因为阿筝的事情,沉闷了很多天,他便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吃些好吃的。
她也觉得已经很久没有出去,应了声:“好。”
穿戴整齐,她被包得一丝风也不透。魏循拉着她的手出门,他们沿着许天一和魏微走过的路,也牵着手,慢慢悠悠地走过萧瑟的老街。到聂聪的店里时,聂聪笑吟吟地在等候,“真
是稀客,这么长时间不来,难为你还记得路。”
李慕露出一个微笑,他十分热情地与她打招呼:“魏太太,你好呀。”
她的脸不自觉红了,“你叫我名字吧。”
魏循揽着她的肩膀,对聂聪的打趣很是无奈,“好了,别逗她了。”
“好嘞,小的这就给客官们上菜。”
聂聪叫住路过的员工,让厨房上菜。他为他们留了雅座,带着他们过去坐下。魏循提前打过电话,说了一些孕妇的忌口,他早已吩咐厨房准备好饭菜,只等着他们过来。
店里忙,他却闲得很,赖着半天不肯走,一直问他们时候办婚礼。
“真是没想到,魏循竟然比我还早结婚。我以为等我孩子会打酱油了,他还是单身汉一个呢。小慕,你可真厉害,竟然这么快就拿下他。我也要抓紧了,争取咱们的孩子一起上幼儿
园。”
魏循带她过来不是为了听他唠叨,“你不去忙吗?”
“嫌我电灯泡?哎,伤心了,走了走了。”
耳边不再那么聒噪,魏循笑着说:“他话是多了点,可是他店的菜做得很不错。”
他无微不至地为她布菜,她也往他的碗里添菜,“你别只顾着我,你也吃。”
她想,也许不是每个人的爱情都一样的,他对她的好,没有一点伪装。
吃过饭,聂聪送他们出来,“上次同学聚会你没来,年底还有一次聚会,你要不要带小慕一起?”
魏循没有给他准确的答案,“到时候再看吧。”
“行,你大忙人一个,不强求你。”门口停满了车,魏循的车被一辆车挡在里面,聂聪叫人去找车主挪一下。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说:“对了,我上次见晏晏,感觉她状态不太好。
那个冯朝也怪怪的,我听说他家里生意好像出了点问题,晏晏也是怪命苦的,这才订婚没多久呢。”
李慕站在魏循身边,听到他说:“是吗?”
这里面并未包含太多情绪,聂聪也只是感慨一下,“可不是嘛,我让青青去关心了一下,这姑娘也死倔,什么也不说。”
聂聪是热心肠,他朋友多也是因为他古道热肠的性格。魏循并未再多问,车主很快来了,他们互相告别后,驱车上路。
车厢里一片寂静,因为一个名字,那团才消散一些的阴影比以往更加浓烈。魏循开车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她也从不打扰他。他们像以前一样,可空气中始终有一股凝滞的气氛,不知
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她。
她在等他主动说想问问郑晏晏的情况,她知道他一向心软,可他什么也没说。
好像在压抑什么。
这比他告诉她,他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还要让她感到心慌。
深夜,李慕做了一个噩梦。魏循听到她的抽泣蓦地惊醒,她的额头上布满密密的汗,眼角挂着泪痕,他轻声唤她:“小慕。”
听到声音,她缓缓醒来,看到他满脸关切地看着她,梦里的感觉太真实,她以为她还在梦中。看到他,她觉得很难过,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涌上眼眶。
魏循轻轻把她拥入怀里,“别怕,小慕,你只是在做梦。”
她用力抱着他,意识逐渐清晰。原来只是梦,她舒了口气,身体在清醒后涌上一股疲惫。
魏循抱着她柔声安抚,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手机的振动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暗夜发出微弱的光,魏循侧身拿起手机,尚在他怀中的李慕看到了屏幕上的字。
郑晏晏。
魏循看清名字后,先看了她一眼,像在征询又隐隐带着歉意。李慕从他怀中坐起来,背对着他。他接了电话,因为房间里太安静,电话里的声音无处藏匿。
“喂,请问是魏先生吗?这里是市中心医院急诊中心,有位叫郑晏晏的患者在这里急诊,如果您是她的亲属请尽快过来一趟。”
李慕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以至于魏循说了什么她都听不真切。床沉了又轻,魏循已经起来,他走到衣帽间换衣服。她的身体先有了动作,她跟着他下床,站在衣帽间门口问:“你现
在要去医院吗?”
魏循的动作顿了一下,“我去看看,马上回来。小慕,你先睡吧。”
也只是一顿,他的动作又恢复了迅速。李慕看着他脱去睡衣,露出结实的脊背,他脸色沉着,不似平常那样淡然。他匆匆套上一件羊绒衫,拿上大衣就往外走。
她站在门口,让了一下。
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魏循停下脚步,“小慕,我只是去看一看她的情况。”
如果她不让他去,是很恶毒又自私的吧。人在医院,命比什么都重要。
她说:“你去吧,早点回来。”
魏循抱了她一下,高大的身躯消失在门口。没多久,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
“啪嗒”一声,她觉得浑身无力,缓缓蹲了下去。
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小腿发麻她才站起来,赤着脚回到床上,她给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几乎一夜未眠,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微微透亮。大床的另一侧冰凉,房间里静得吓人。今天的宝宝格外乖,没有闹腾她,他(她)好像知道爸爸不在,没有人陪着她,她不知道该怎
么办。
七点钟,是李慕平时起床的时间,她在七点接到了魏循的电话。
“小慕,抱歉,我现在回不去。我让陈助理给你送了早餐,他会送你去书店,等这边结束我过去找你。”
她问:“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观察,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好,我知道了。”她不再多说,在魏循前挂了电话。
她怕自己说出你不能陪着她要赶快回来的话。一夜,她不断告诉自己,人命关天,她生病了。魏循担心她很正常,他们认识那么久,他曾经喜欢过她,无论出于什么,他都不能在这
种时候漠视不理,而她更不应该闹脾气。
她惊讶于自己内心的黑暗,竟然想不管不顾不让他去医院。
她走到窗户边打开窗帘,外面飘起了雪花,这个冬天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陈助理应该快到了,外面天气那么冷,她应该给他泡一杯热茶。
第三十六章
李慕在中午的时候等来了魏循。
他眼底青黑, 眼睛里有若隐若现的红血丝。修长挺拔的身姿出现在书店的时候,引来了一些小女生的注视。
他的手上提着餐盒, 是他每天都会让人送来的午饭。她跟兼职的小姑娘说了一声, 引着他往楼上走。
她走在前面,感觉到他在背后注视着她。
楼上布置简单, 他们面对面坐下,魏循把餐盒一一摆上桌子。李慕先开了口,“你应该先回家休息的。”
不用猜测, 她便知道他从医院出来马上赶来了这里。
魏循没有想过回家休息,只知道不来看她,他心里不安。
他问:“小慕,你生气了吗?”
生气是有的,但比生气更复杂的情绪才是困扰她十几个小时的主因, 她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反问:“她现在没事了吗?”
“没事了。”
饭菜还冒着热气, 李慕没有动筷子,“那我可以问问她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想知道,郑晏晏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才会让她的丈夫半夜去医院陪她。
魏循到医院的时候,郑晏晏还在急诊室。医生在给她洗胃, 急性酒精中毒, 她是被酒吧的老板送过来的。她的意识一直不清,直到早上才渐渐醒来,醒来后她一直在跟魏循道谢,
魏循问她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她一句话也不说。
魏循的记忆中郑晏晏是个坚强的女孩,哪怕曾经遭受过很多不公和非议,她也不会伤害自己的身体。可是无论他怎么问,她都闭着嘴什么也不说。
她的未婚夫冯朝没有踪迹,他想或许是跟他有关。她不说,他就不好再问。她不愿意让她妈妈知道她在医院的事情,他帮她联系了朋友。她的朋友赶到后,他便准备离开。没走出多
远,她的朋友追了上来,告诉了他一些郑晏晏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情。
“晏晏开始也不愿意告诉我。有次我无意间看见她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就问她是怎么弄的,她不说。后来我一直追问她,她才说是和冯朝经常吵架,推搡的时候不小心弄的。可是
推搡怎么会留下这么多的痕迹。我太担心,问是不是冯朝打她了,她才说实话。冯朝他......经常吃醋,吃醋的时候会......强迫她,那些痕迹,就是她挣扎的时候弄的。她说,
每次事后冯朝都会不停跟她道歉,说都是因为太爱她了。晏晏心软,每次都原谅他了。最近,冯朝因为家里出了点事,越来越变本加厉,晏晏受不了跟他提出分手,冯朝不愿意,一直在纠缠
她,晏晏不理他,他就去纠缠晏晏的妈妈,她可能是没了办法才会就酒吧买醉。魏先生,我以前听晏晏经常提起你,你是个好人,能不能帮帮晏晏?”
李慕问:“那你准备帮她吗?”
她的脸上没有愠色,平静无波。魏循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小慕,曾经她因为我受过伤害,我......”
“你是说在学校的时候她因为你被人非议的事?魏循,帖子又不你发的,你没做错什么,难道就因为这个你一辈子都要为她负责吗?你是站在什么角度帮她呢?”
她搅动着碗里的菜,尽量让说出来的话平和。
他解释:“小慕,我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换作是其他人我也不会坐视不管,其他的我从没有想过。”
她无声笑了一下,“你当她是朋友,可她当你是朋友吗。”
她觉得伤心又气愤,魏循的反应她心里是能预料到的。易地而处,如果是她的朋友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也无法视若无睹。可是他这么说,她还是无法接受。其他人可以,郑晏晏不行,
她不愿意让他插手她的事情。她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她抬头看他,他并未躲避她的眼神,反而认真地看着她,眼睛都是坦诚,她从里面看不出一点心虚和犹疑,“小慕,你相信我。我对
她,真的没有其他想法,我最在乎的是你。”
魏循说过,他不会骗她。
她一直都相信他的话,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愿意妥协,“魏循,我不让你帮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不会。”
她又问:“那你会听我的话,不帮她吗?”
“你不问我,今天的事我也会主动跟你说。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再跟她接触,我就不再见她。”
“那你以后会愧疚吗?”
他沉默了。
“你怕我怨你,我也怕你以后会怨我。”
她如果说不,以后的日子她如何面对他的愧疚难安。
李慕不愿意再提及关于郑晏晏的事情,默默吃饭。虽然不饿,她还是勉强吃了一碗。魏循这一夜几乎没有休息,李慕抢着收拾餐盒的工夫,他头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看着他疲倦的脸庞,她心里终是不忍。拿出一个她留在这里的小毯子,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你为什么不自私一点呢。”她看了他一会儿,转身下楼去看店。
毯子上有李慕的味道,魏循这一觉一直睡到夜幕渐渐降临。期间李慕上来过一次,看他睡得沉,没有叫他。他被陈助理的电话叫醒,挂了电话才发现房间里视线昏暗。
他下楼,刚好最后一位客人离开。
“你醒啦。”她坐在柜台后,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下来。她脸色如常,好像他昨夜一直没有离开过。
他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动作温柔缱绻,“我们回家吧。”
“嗯。”
他们很有默契地不再提那件事情,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李慕知道魏循在帮助郑晏晏,但是她不再问,他也不再说。
他没有私下见她也没有亲自出面,只是让陈助理去解决。如此,李慕没有反对的理由,他很有分寸的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后来,郑晏晏打过两次电话,李慕接到过一回。魏循在洗澡,他的电话响,看到是郑晏晏的名字,她就接了。
“喂,我是李慕,魏循在洗澡,稍后我让他给你回电话。”
她,是故意的。
听到是李慕的声音,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好,我是郑晏晏。”
“嗯,我知道。”
她的声音小心翼翼,“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想感谢魏学长对我的帮助,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是介意了,不过我最介意的是你总跟他打电话。对你的遭遇我感到很抱歉,希望你能尽早走出这段感情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可你的幸福不在魏循身上,他已经结婚了。”
李慕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说出这番话带着冲动的意味,如此咄咄逼人,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对面也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对不起,我没有打扰你们的意思。”
“希望如此,我会跟他说你打过电话。”
她把魏循的手机放在床上,侧身躺着。魏循出来的时候,她睁着眼睛兀自出神。
“小慕,你不舒服吗?”他坐在她身边,轻声询问。
“没有,刚才她给你打电话,我接了。”
他的眸子闪了一下,那个她不言而喻,“她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吗?”
“她说什么我都会不开心。”
“小慕......”
“我觉得她很可怕,实在讨厌她。魏循,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理她。”她环住他的腰,紧紧地抓着不放手。
她很想说,真的很想说:如果你还喜欢她,我就离开。可是这次,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魏循能感觉到她的恐慌,他轻抚她的背。
“小慕,她没有恶意,以后没事我不会再见她。”
郑晏晏有没有恶意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把他从她身边抢走。她以为自己可以很洒脱,可此时却像个孩子一样,只能抱着他不放手。
李慕在魏循的安抚下睡去,她的情绪异常,他先打电话问了赵医生。赵医生说孕妇在怀孕期间激素会产生变化,情绪波动大容易敏感和脆弱,这都是正常现象,注意体贴和关心,多
出去走走做一些让她感到愉悦的事情可以适当缓解。
挂了赵医生的电话,他给郑晏晏回了个电话。郑晏晏语气小心,只说没什么事。
“魏学长,你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你们了。真是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没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你可以找陈助理,这些日子我不在 C 市,你自己小心。”
“你要出差吗?”
他已经回到卧室,声音放轻。看着她安详的睡颜,他心里一片柔软,“我要带小慕出去走走,散散心。”
“这样啊,那你休息吧,再见。”
“嗯。”
郑晏晏的手握着手机久久没有放开,她已经出院回家,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朋友担心她一直留在她家照顾,见她房间的灯还亮着,进来问她:“晏晏,你还不睡觉吗?”
“嗯,这就睡了。”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朋友以为她还在为冯朝的事情烦忧。窗帘拉着,从窗户可以依稀看见冯朝站在楼下,他已经站了很久,一直在乞求郑晏晏的原谅,有着超乎常人的坚持。
“晏晏,你别担心。外面有人守着,他进不来的。”
陈助理找了两个保镖守着,冯朝再也近不了她的身。时间长了,他自然就会放弃。
“嗯,我不担心。”她看着窗户,却是抬头看着月亮。
幸福?对她而言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啊。
第三十七章
这一觉睡得无比漫长, 李慕醒来的时候,魏循还在熟睡。
他们睡在一个枕头上, 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被窝里温暖舒适, 让起床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情,她想, 如果可以一直这么睡下去该多好。
可是天亮了,他们都要起来工作。
她轻轻动了一下,魏循便醒了。他漂亮的眼睛半睁, 下意识把她往怀里揽,脸埋在她的颈间深吸了几口,才声音暗哑地唤道:“小慕。”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本来就很好听,可李慕最喜欢的还是清晨时他的这一声轻唤,近得好像没有一丝距离。
“嗯?”她仰头看他, 等着他要说什么。他却只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然后静静抱着她不说话, 安享这静谧的时光。
十分钟后,他们起床。李慕在穿衣服的时候,听见他问:“小慕, 你什么时候放假?”
临近年关,学校已经放假, 人流减少, 薛半梦说这两天清点一下就可以放年假了,“过两天吧,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带你出去玩, 不过你的身体不适合去太远的地方,附近有什么你想去的地方吗?”
她的手刚套进袖筒里,疑惑地问道:“可是你不是很忙吗?”
年底他有很多工作,也有很多会要开,她一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去玩。
“工作的事不急,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出去过了。”
李慕想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大概是昨晚她的情绪影响到他了。
“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听你的吧。”
暂时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什么人认识的地方,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魏循已经穿好衣服,走到她面前自然地替她整理了一下领口,“那等你放假我们就出发。”
她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乖乖应道:“好。”
吃过早餐,他们一起出门。车子停在路边,他下车送她到书店门口。天气寒冷,她的半边脸都埋在围巾里,魏循笑了一下,呼出的热气变成了白雾,“下午我早点来接你,今天要回
老宅吃饭。”
“嗯。”
也许是有了盼望,听到要回老宅,也没影响到她的心情。她踮起脚抱了他一下,转身进入书店。
冬日天短,转眼日暮。
魏循和李慕回到老宅时,刚好魏衍也回来,上次咖啡馆后李慕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喊了一声哥,像往常那样只对她略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曾经的争执与红脸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屋里灯火大亮,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徐若之在客厅等待,不知道魏微说了什么逗得她很开心,脸上的笑容一直持续到见了李慕也未消散,“你们回来了啦。”
寒冷的冬日,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让人心里莫名觉得熨帖。徐若之想,虽然李慕不是她期望的儿媳,但有了她,魏循有了家的概念。往日里经常忙得不着家,现在却时常回
来,而那个尚在她肚子里的宝宝,也让这个新年变得与往日不一样。
徐若之问道:“小慕,你什么时候放假?如果放假了,就先回家里住着,马上就要过年了。”
魏循替她回答:“再等等吧,我们过两天要出去一趟。”
“她的身体不宜奔波,你们要去哪里?”
“妈,我有分寸,不去太远。”
徐若之沉默了一会儿,不再多问。吃过饭,外面的天已经黑透,她挽留道:“前两天下雪路上滑,晚上开车不安全,今天就在家睡,明天再走吧。”
若是以往,魏循不会在意。他看了李慕一眼,她没有反对便同意了。
李慕不是第一次在老宅留宿,没有太拘谨。刚洗完澡,魏微在门口敲门,她先探进来一个脑袋,笑嘻嘻地问:“大哥,你们在做什么?我有没有打扰你们?”
李慕在沙发上看书,魏循有公事站在窗边给陈助理打电话,听到声音他回头看一了下魏微。
魏微捂着嘴巴,见他在忙,跑到李慕身边坐下,“那个,我有事找你。”
对于怎么称呼李慕,她很纠结,她一时改不了口,又觉得直接叫名字也不太好,一直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
“什么事?”李慕放下书疑惑地看着她,魏微也不回答,拉起她的手往外走。魏循见她们出去了,眼中迟疑了一下没有阻拦。
魏微把她拉到房间,关上门。
“那个,我跟天一说我有一套你们那个民族的衣服,他说想看,但我不太会穿,你教我一下吧。”
她的床上摆着色彩斑斓的衣服,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间,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熟悉的衣服了。
在李慕的指导下,魏微换上衣服,梳妆台前李慕耐心地为她弄好头发戴上帽子。魏微从镜子里打量她安静的脸庞,好奇地问道:“你们那里每天都是这样穿的吗?”
“不是,平常简单一点,节日和重要的场合才会这么隆重。”
“哦,我能问一下你和我哥认识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吗?”
她看过魏衍发过的照片,觉得李慕的家乡与她熟悉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他们的故事是怎么开始的呢?年轻的女孩喜欢了解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在哄一个小娃娃,那个小娃娃哭得很厉害,他特别温柔地用手帕给她擦鼻涕,样子认真又好看,我见过很多人,但他是我见过除了阿爸阿妈和阿公外最善
良温柔的人。”
那天的太阳特别耀眼,就这么把他照进了她的心里。
魏微想象一下那个画面,觉得美好又浪漫。
李慕走后,魏微自拍了一会儿找了一张最漂亮的发给许天一。刚发过去许天一的电话就过来,她偷偷摸摸跑到阳台去接。
他夸她漂亮,她羞涩不已。
然后她想起刚才的李慕,问许天一:“天一,你跟你的小慕姐是怎么认识的?”
许天一的家在 C 市,与偏远的西南没有任何联系。
许天一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大概十一二年前,我爸爸带队去小慕姐的家乡考察。”
魏微知道许天一的爸爸是著名的植物学家,两年前过世。他从事濒危植物的发现保护工作,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提起他的父亲,许天一总是无比认真和钦佩,“他们深入大山,小慕姐的爸爸当了科考队的向导。谁知道突遇暴雨,他们困在深山迷了路。小慕姐的爸爸为救我爸爸和一个叔叔掉下
了悬崖,连......尸骨也没找到。”
那时候许天一还小,许爸爸带他去过一次老安寨。许爸爸和那个叔叔很自责,他们应该听李慕爸爸的话不应该贪进误了时间,以至于一条鲜活的生命为了救他们而丧生。面对失去孩
子的沉默老人和失去丈夫的年轻妻子,他们几度哽咽。受气氛影响,小小的许天一不敢说话,李慕那时候也不大,她拿了纸递给许爸爸,安慰他们别难过,说如果她的阿爸看到会不开心的。
“小慕姐一家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魏微挂了电话,心有感触。这与慕子珂告诉她的大相径庭,李慕安安静静的看着没什么烦恼,她恍惚记得大哥好像说过,她现在好像没什么亲人了。
李慕从魏微的房间回来,魏循已经打完电话在床上等她。她一坐上去,他从身后揽住她的腰,“微微找你什么事?”
“嗯,就是小姑娘爱漂亮的事。”
她答应魏微不透露她和许天一的事,含含糊糊地回答。
魏循身子往后,靠在床头,让她顺势躺入他的怀里,“你比微微没大多少,也是个小姑娘。”
他带着一丝宠溺,让她心里很温暖,她笑着说:“我不是小姑娘了,我已经快要当妈妈了。”
她轻轻抚摸着小腹,魏循干燥温暖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在她耳旁轻吻,“对,你是快要当妈妈的小姑娘。”
第一次见面,他一说话她就受惊似的跑了,却又义无反顾地站在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面前保护她身后的人。
她稳重通透,骨子里却还是个带着稚气的小姑娘。
翌日,天气晴好。
忙碌一天,傍晚时郑晏晏和她的朋友从外面回来。冯朝还站在楼下花坛边动也不动,夕阳的余晖映在他憔悴的脸上,落寞的神情让人看了觉得有些可怜。不过想起他的所作所为,朋
友觉得他这是活该。
一看到郑晏晏,他急忙跑过来,却被两个高大的男人拦住,他无法靠近只能哀声呼唤,“晏晏......”
郑晏晏停下脚步,朋友催促她:“晏晏,咱们快上去吧。”
这样的人,不该再与他接触,让他彻底死心才好。
郑晏晏的表情却有了些松动,犹豫再三,她的脚步想往那边走,朋友拦住她,不解地问,“晏晏,你做什么?”
“我跟他说明白。”郑晏晏对陈助理请来的保镖说,“两位大哥,先放开他吧,我有话对他说。”
他们一松手,冯朝便迫不及待走到她面前,即将靠近时,她出声制止了他,“有话上去说吧,你别过来。”
她转身往楼里走,朋友马上跟上。两位训练有素的保镖也跟着,眼神一直落在冯朝的身上谨防他的异动。
本来面色苦痛的冯朝,听到郑晏晏的话眼神流露出一丝希冀,看着她清冷的背影连忙跟上。
第三十八章
今天早早没了客人, 魏循也来得格外早。李慕在和兼职的小姑娘做收尾工作,他推开门进来。
金色的夕阳从门外追随着他的脚步, 他披着霞光, 耀眼夺目。看到是他,李慕的眼睛里浮现灿烂的光芒。
“小慕姐, 你老公来接你啦。”兼职的小姑娘笑着打趣。李慕走到他面前,脸上不由带着一丝喜悦,“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公司没事我就先过来了。”他替她拢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眼睛里细碎的光芒让他心里一热。
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兼职的小姑娘摘了围裙,觉得自己这个电灯泡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小慕姐,那我先走了。”
“嗯, 路上注意安全。”李慕暂时从魏循深邃的眼神中出来, 跟她道别。
门开了又关, 年轻的女孩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站在一起的身影,由衷的羡慕。外面的温度低,她打了个抖索, 她看着夕阳想,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遇到生命里那个闪耀的
人呢。
像小慕姐一样, 一看到他眼睛就会亮起来。
书店里静谧美好, 直到一个电话打破了寂静。
魏循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名字表情有一闪而过的犹疑。细心的李慕没有错过他脸上微妙的表情,眼中的光芒渐渐消退。
电话响了好几声, 他没有马上接。她握着他的手看了一眼,从倒着的屏幕中看到了郑晏晏的名字。
“她又给你打电话了,你不接吗?”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魏循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愠色。
气氛不复刚才的温馨,变得凝滞起来。
“小慕......”
她偏过头不看他,避开了他的视线,“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找你,但你得知道她的事情我已经跟你不止说一次了。她的意图,你不应该不明白。”
魏循沉默,任由手机平静下来。
直到铃声消失,李慕才松了一口气。
空气里流转着微妙的气氛,魏循看到她紧张的身躯放松下来。他的手刚抚上她的肩膀,突兀的铃声又响了起来,他的手感觉到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的心也跟着颤动。
他皱着眉又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陈助理,他按了接听。
隔着不远的距离,李慕听到了“郑晏晏”“医院”这两个关键词。她的身体像沉入深深的海里,窒息的感觉堵住了每一个毛孔,她觉得愤怒又无力。
少顷,魏循挂了电话。
他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他的沉默让她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拖进更深的深海。她等待着,希望他此时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我们回家吧。
“小慕,她现在在医院,我去一下,马上回来。”
一句话,将她彻底拖入无尽的深渊。
“你是医生吗?你去医院又能做什么。她没有亲人朋友吗?为什么非要让你去。”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看着她的侧脸,艰难着开了口:“小慕,知道她没事,我马上就回来。”
“你去,她永远不会没事的。”她突然觉得说话很累,每一个字都很多余,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抽去身体里的力气。
她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说要带她出去散心,她为此开心不已。几分钟前,她都还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里。
“魏循,你应该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吧。我相信如果今天在医院的是我,哪怕我们已经分开,你也会不顾一切地来看我。你习惯对所有人好,可是这世界上哪有都好的事情。你总得做
选择的,你的选择是哪边更需要你,你就去哪里是吗?”
“小慕,不是这样的。”她的话让他觉得心里闷闷地钝痛。
他往前走了一步,她却忘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下颌角不自觉绷紧,抬头看着他。一道无形的屏障在他们之间隔开了遥远的距离,“我知道怎么留下你,让你心软你就会留下。可是我不要这样,我希望你是为了我留下,不是
为了宝宝,也不是为了责任。”
仅仅是为了我。
她渴望得到一个答案,等来的却是无声的缄默。
她的胸口闷痛,挺直了腰板,振作精神,将酸涩咽了回去,“我没事,只是有点难过而已,你要去就去吧。”
“小慕。”魏循的手想要触摸她的身体,她又退了一步避开,走到柜台后。她将杂物一一收进抽屉里,不再看他。
电话又响了起来,她仿若未闻。
“小慕,你在这里等我半个小时,我马上回来。”
她低着头,笑了一下,滚烫的眼泪掉在手上。
好疼啊。
陈助理接到保镖的电话也赶到了医院,他在门口迎上魏循,“魏总,情况已经稳定了,郑小姐只是一时激动昏过去了而已。”
“不是请了人看着吗?”
“他们说是郑小姐自己要单独跟那个人谈话,不让他们靠近,他们听到声音闯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晕了。”
魏循脚步停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那冯朝呢?”
“留一个人专门看着他,然后就先送郑小姐来了医院,您需要怎么处理?”
“送他去警局吧,就说他已经影响到别人的正常生活了。”
“好。”
陈助理在病房门口止步,看着魏循开门进去,然后打电话处理冯朝的去处。
“晏晏,不是我说你,你就不应该心软再去理他,你要是能跟他说得清楚,他何至于纠缠到现在。”
郑晏晏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听着朋友的喋喋不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为她美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凄楚。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侧头望去,看到是魏循,挣扎着起来,惊
讶道:“魏学长,你怎么来了?”
想起刚刚的手机来电,他的眼神不着声色暗了下来。朋友站起来往门口走,解释道:“是我打的电话,你刚刚昏迷不醒的时候一直在叫着人家的名字。”
朋友的眼神暧昧,冲魏循笑了一下离开。单人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魏循走到床前,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是我朋友大惊小怪非要把我送来医院。”她虚弱地回答,撑不住又躺回了床上,“魏学长,你快坐吧,又劳烦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病床前放着一把椅子,他却没有要坐的意思,“不了,我就来看看你怎么样了,马上就走。”
她的脸上浮现愧色,满是歉意道:“我又打扰你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你去,她永远不会没事的。”李慕的话在他耳边回响,想起陈助理的话,他说:“下次我也应该没有时间再来看你了,以后你多多保重。如果有需要帮忙找我的时候先给陈助理打
电话,他代表我,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会帮你的。我比较忙,可能不会有空接电话。”
他的语气疏离又客气。
郑晏晏听了,脸上浮现一抹苦涩的笑容,“好,我知道了。”
魏循不再多说,看了一下手表便告辞,“我赶时间,就先走了,你注意身体。”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手摸上门把的时候,听见她虚弱地声音传来:“魏学长,我知道我是个麻烦。给你造成了困扰,真的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
“晏晏,我想我们都需要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生活也许改变了我们,但也许是我们从未正视过自己。希望你能坚强起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坚强?”她讽笑道,“我还要怎么坚强?人前我从不敢掉一滴眼泪,我努力学习辛苦工作,谁知道我受了多少苦,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不让别人有机会当面嘲笑。别人走一步,我要
努力走一百步。尽管如此,我想要的生活离我还是那么遥远。”
“晏晏,没有谁生来容易。”
魏循说完,开门离开。
陈助理候在门口,“魏总,我已经吩咐好了。郑小姐这边接下来怎么办?”
“看冯朝那边的情况,让人再看几天。以后她的事不用告诉我你看着办,主要保障她的人身安全,其他的咱们无法干涉。”
“好,我明白了。”
暮色四合,他又看了一眼手表,不再多做停留驱车离开。正值晚高峰,路上堵起了车,他心里有些焦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想起离去时李慕沉默的背影,他迫不及待想要赶快
回到她的身边。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外面的路灯已经亮起。
该做完的事情已经做完,偶尔经过几个路人,她都会抬头看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等待,她已经躲在无人的角落哭过一场,决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她摸着小腹,红红的眼眶蓄着泪水。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影站在门口。天色昏暗,她没有开灯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她很清楚的知道那不是魏循。
“这位先生,我们的店已经打烊了。”她抑制着悲伤开口说道。
那人走了过来,李慕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冯朝的脸上狰狞又痛苦,她下意识就跑,他几个大步就捉住了她。
没有来得及挣扎,冰冷的刀尖已经刺进了她的小腹。
“他让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我也要让他后悔一辈子。”
第三十九章
路灯绿了又红, 拥堵的车队终于渐渐散开。
华灯初上,一路缓慢的速度让魏循的心莫名开始浮躁。心脏在胸膛鼓噪着, 喧闹的街头, 繁杂得让人无法安宁。
天已经黑了,她还在等着他。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她和宝宝该饿了。
手机响起,是陈助理。
“魏总,刚才接到保镖的电话, 冯朝在去警局的路上逃了。”
他的眉头皱起,“派人去找。”
“好的。”
冥冥之中,心毫无预兆地开始慌乱。他突然叫住陈助理,声音里夹杂着异于平常的紧张,“他在哪儿逃的?”
“风林街。”
那里离 C 大只有两条街, 转入一个小街口, 不到十分钟就能走到山虎书店。
“让人去书店, 快!”
后面响起催促的鸣笛,魏循的心开始剧烈颤动。绿灯又亮起,前面的拥堵散开, 他一踩油门,疾驰在刚刚恢复畅通的街道。
不会的, 应该不会的。
那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不会有人去伤害她。
他怎么能让人去伤害她。
短短二十多年的生涯,她经历过三次告别。
第一次,她年纪还小。那天的情形其实已经记得不太清晰, 只记得她跟在阿爸后面,一直追着他不愿意离开。阿爸蹲下来摸着她的脑袋,笑起来牙齿白白的,“小慕,阿爸去摘玛
樱花给你,你跟着阿妈乖乖的。”
她一向听话,站在小路上看着阿爸高大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阿妈牵着她的手回家,她还不停回过头去望。
她不知道,这一别便是永远。
阿妈告诉她,阿爸去了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他会在那里等着他们。他们要开开心心的,然后将快乐带到团聚的那一天。她在阿妈的怀中哭到睡着,半夜醒转的时候看到阿妈站在窗
口,她的眼神没有一丝生气。
第二次,她已经是懂事的少女。阿妈在病榻缠绵,死亡对她来说并不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她虽有牵挂,但已经没有遗憾,“小慕,阿妈对不起你,不能再陪着你了。我太想你的阿爸,
要先去和他团聚了。”
阿妈说她的人生已经很圆满。
能和相爱的人相守,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认真生活,没有愧对生命,虽然短暂但已经知足。唯一的牵挂便是她,希望她能健康快乐地生活,他们会在没有烦恼的地方等着她。
第三次,她已经是一个大人。阿公年迈,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他已经坦然。生命将逝,他早有预感,清醒的时候,他吩咐她,他的坟前要种一棵树,他最喜欢在树下乘凉。
每一个人都要面对死亡。阿妈将它描述得不那么痛苦,她送走了三位至亲,以为比别人更能接受离别。可当这一天又来临的时候,她还是只有撕心裂肺的痛苦。
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她倒在血泊中无力地挣扎。她竭力呼喊,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
谁能救救她的孩子。
他们还未谋面,怎么能告别。
意识失去前的最后一幕,她看到魏循不顾一切地朝她奔来。
恨吗?那一刻,她只希望他能救回她的宝宝。
手术室外的灯亮起,行色匆匆的护士拦住魏循高大的身躯,“家属请在外面等候。”
大门关上,他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砰”地一声,世界一片灰暗。身体瞬间被抽干了气力,他顺着墙坐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
她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陈助理匆匆赶来,远远看见魏循坐在手术室外的地上。他的衣服和双手染满鲜血。
他走近,看到眼泪滴在他的手上,混入鲜血,了无踪迹。
满腔的话语堵在胸口,他只能沉默地看着这个仿佛失去了全世界的男人。
李慕做了一个梦。
世界里一片芒白,什么也没有。
一道耀眼的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她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寻找。终于在前方看到一棵大榕树,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树下,她眼眶一热,迫不及待跑过去。
那小小的一团格外警觉,她还未靠近,她便转过头来,胖乎乎的小脸,扎着两个小揪。憨态可掬的模样让人心软成一片,想抱在怀里揉捏,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
小团子眉头一皱,说话慢悠悠的:“你是谁呀?”
她心里一恸,笑着流出了眼泪,“我是妈妈呀。”
小团子摇摇脑袋,“我没有妈妈了。爸爸不要我,妈妈也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宝宝,妈妈没有不要你呀。”心碎成了千千万万片,她想要靠近,她却迈着小短腿跑到大树后面。一道耀眼的光落下,她眼睁睁看着小团子消失不见。
“宝宝......宝宝......”
她蓦地睁开眼睛,扑簌簌的眼泪滚下来。身体传来剧烈的疼痛,却不及她的心痛万分之一。
“小慕,别怕,我在。”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将她拥入怀里,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她周围,她的声音无比嘶哑,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魏循,宝宝没事,对吗?”
他的身子一颤,久久没有说话。
颈间传来凉凉的湿意,她颤着声音又问了一遍,“魏循,宝宝没事,对吗?”
“小慕......”他的声音哽咽,脸埋在她的颈间。亲密无间的距离,她清晰地听到他痛苦的喘息,他们的泪水在她散乱的发间融合,她固执地又问了一遍,“魏循,宝宝没事,
对吗?”
“你告诉我呀,宝宝没事的。”
她无力的双手推不开他沉重的身躯,她哭出声来,眼泪在脸上纵横,“你告诉我呀,宝宝没事的。”
她纤弱的哭声像利刃在剐着他的心,他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她的名字。
他多希望能回答她的问题,告诉她宝宝没事。
哀恸的哭声传到外间的会客室,魏微紧紧抓着徐若之的手,她的眼睛里盈着泪水,“妈......”
徐若之眼眶微红,她拍拍魏微的手,没有说话。魏衍站在门外,透过两道门,也没能避开那让人心碎的声音。
天色泛白,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有人迎来的是希望,有人迎来的却是绝望。
生命有起有落,再公平不过。
而对有些人,却是毁灭式的残忍。
她哭到力竭沉沉睡去,他双手捧着她瘦小的手,不愿意放开。医生过来查看她的情况,并未惊扰。徐若之进来唤他,“你先去吃一点东西吧,妈在这里看着。”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妈,我不饿。”
她劝道:“你这样怎么照顾她,听妈的,先去吃一点东西。”
魏循置若罔闻,一动未动。徐若之叹了口气,只能出去。
这一觉睡得无比漫长,再醒来,她的眼睛胀痛,在满室的阳光下无法睁开。手被握着,干燥温暖,是她曾经最熟悉依赖的。她微微用力挣脱,小腹处的伤口开始发痛,她的脸上却没
有一丝表情。
他手里一空,急急站了起来,“小慕,你哪里不舒服?”
她闭着眼,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伸手摸她的额头,看她有没有发热,在触到的那一刻,被她躲开,他的手落在枕头上,摸到了她的头发。
他强自镇定,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小慕,你想吃什么?医生说你只能喝粥,我叫你喜欢喝的蔬菜粥好不好?”
她不说话,无声的沉默让他开始恐惧。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你走吧,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僵在原地,但她闭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脸上是面无表情的漠然。
外面的人听到说话的声音轻轻敲门,先进来的是魏微,她的身后是听到消息赶来的许天一和薛半梦。
听到开门声,她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人,表情终于有了松动。
薛半梦走到她的床前,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说什么都是在揭开她血淋淋的伤口。她只得柔声询问:“小慕,你饿不饿?”
她点点头,“嗯,有点饿了。”
“那我给你去买吃的,你想吃什么?”
“白粥就好。”
薛半梦应了声好,她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魏循,然后走出了病房。空气里凝滞着压抑的气氛,魏微看看她再看看魏循,觉得喘不过气地难过。许天一纵使担心,在这种场合下也不知
该怎么办,直到李慕喊他的名字,“天一。”
他走到床前,“小慕姐,我在。”
“我想换到普通病房,可不可以麻烦你去找医生说一下。”
听到她的话,魏循遏制不住地恐慌,他蹲在床前,握住她的手,无助地乞求,“小慕,你不要这样。”
她想把手抽开,却没有抽动。
她便任由他握着她的手,神情淡漠。然后又对许天一说:“我的手机和钱包落在书店里了,你找完医生再帮我去一趟书店吧,然后拿我的卡帮我交一下医药费,麻烦你了,天一,我
在这里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小慕姐......”许天一心疼又难受。
魏循的手握得越来越紧,她像是没有看到他,说完这么长一段话已经有些累了,她闭上眼睛,虚弱又疲惫。
她最后说:“麻烦你了,天一。”
第四十章
病房内, 寂寂无声。
她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她的手软绵绵的, 在他手中冰冷异常。
恐惧, 让他的声音哽咽:“小慕。”
回答他的,只有死寂的沉默。
许天一转身要走, 魏微拉了他一下,他轻轻松开她的手,没有一丝犹疑走出了病房。
她回头看到魏循跪在病床边, 将她的手如珍宝般捧在手上,床上的人没有一点动静。
安静得像一尊只有躯壳的人像。
魏微跟着许天一走出病房,在走廊里又拉住他:“天一,你去做什么?”
“找医生,换病房。”
她急红了眼:“你别这样, 我哥会照顾好小慕姐的。”
这句话点燃了他压抑的怒火, 他脱口而出:“把她照顾进医院吗?”
魏微胸口一窒, 无言以对。
俄顷,他平复了情绪,声音低低地说:“这不关你的事, 你什么也别管。”
“天一......”她好像没有理由再阻拦他,只能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事情, 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别过身, 偷偷擦掉流出来的眼泪。走廊内人来人往,却无人喧闹,她独自一人站着强忍泪意。
擦干眼泪后她又回到病房, 却只敢在外间不敢进去。透过门缝,她看到魏循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许天一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住院部的主任和主治医师。她欲言又止,他却没有再看她,手轻轻一推,将门内的寂静打破。
房间内气氛压抑,慈眉善目的主任犹犹豫豫开了口:“魏先生,我们听说病人想换病房。”
他终于有了动静,背对着他们缓缓道:“暂时不用,谢谢您。”
闻言,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她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声音虚弱又缥缈:“医生,我想换病房。有空床位的话,我想现在就换,麻烦您了。”
他的手颤巍巍的,没有了气力。她轻轻一抽,终于挣脱了桎梏。
“小慕......”
他悲切又惶恐,她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又闭上了眼睛。
面对如此境况,医生们着实为难,“魏先生,您看这......”
他置若罔闻,哀声乞求:“小慕,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值得你拿自己的身体来恨,你不想看见我,我走。好不好?”
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悲凉又嘲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还是没想过你会这样,你希望我留在这里备受煎熬,换你一个心安吗?”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只要是好意就必须接受。
李慕如愿转到普通病房,她喝了薛半梦买回来的粥,又闭上了眼睛。
三人床的病房在白天里并不安静,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发出声响,电视开着,一位大妈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法律讲堂。
她状似在沉睡,可薛半梦看到她眼角挂着泪痕。她心里堵得难受,该怎么安慰?安慰是最无用的语言。
她静静地坐在一旁,无声的陪伴。许天一亦一言不发地站在窗边,窗外只有灰色的树枝,一片灰败与萧瑟,纵有阳光,也无法驱散这压在心底的阴霾。
魏微进来过两次,许天一默默地看着她不说话,见到李慕闭着双眼,她不敢多做打扰,很快又出去了。走廊内的长排座椅上,魏循失魂落魄地坐着,他身上还穿着带血渍的衣服,挺
直的脊背弯了下来,魏微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哥,小慕姐会没事的。”
语言苍白无力,他第一次对她沉默。
徐若之闻讯而来,看到他们兄妹俩孤零零坐在走廊,她想推门进去,被魏循出声制止:“妈,别去打扰她。”
她一顿,他缓缓低下了头。
“算我求您了。”
早上一波探视的高峰过去,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
午饭是许天一的妈妈做好了从家里带过来的,从保温盒里倒出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小慕,你多吃点,有了营养身体才恢复得快。”
“好,谢谢江阿姨。”
她半靠在床上,哪怕没有胃口也努力吃了一些。阿妈告诉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饭多少都要吃一点的。
身为人母,许天一的妈妈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她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说:“小慕,万事身体要紧。”
她靠在床头轻声说:“好。”
大部分的时候她都在睡觉,没人敢打扰她。晚上,她让所有人回去。她不习惯麻烦别人,让许天一帮她请了一个护工。
等到灯都暗下去,她才睁开眼睛。
她的床位靠窗,微微侧头可以看见外面漆黑的夜幕。
天那么黑,她的宝宝一定找不到路。阿爸阿妈没有见过她,他们怎么才能相会。
她大概是天底下最自私的妈妈,就这么,把她弄丢了。
空荡的走廊,魏循低头坐着。
魏家经常做慈善,为医院捐赠了很多仪器资助了很多项目。医院领导很重视,住院部的主任更是多次过来劝说,“魏先生,不然您先去我们休息室休息一下。您太太的情况还不错,
医院有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不会出问题的。”
“不用了,谢谢。”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如果不是他说话,他几乎要叫人过来查看他是否已经出事。
有人从病房出来,他急忙起来迎了上去,护工阿姨关好门,轻声说:“她已经睡了。”
他眼眸有了一丝光亮,又摇摇晃晃坐了回去。护工阿姨在医院见过太多悲欢离合,以过来人的角度劝慰道:“年轻人,做错了事知道悔改就好。夫妻没有隔夜仇,过段时间等她的气
过去了会慢慢原谅你的。你去洗个澡换换衣服,不要这副模样,会吓到人的。”
原谅?他都不会原谅自己,又怎么敢奢求她的原谅。
漫长的夜晚过去,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她按时吃饭,也配合治疗,但身体恢复得很慢,整个人越来越瘦,脸上没有一丝光彩。
白天,许天一和江阿姨还有薛半梦会轮流来照顾她,到了晚上无论他们怎么坚持她都让他们回去。晚上的时候,护工张阿姨准备了热水帮她擦脸擦手,她是个热心的人,忍不住说了
两句:“小姑娘,你老公天天在外面守着哪儿也不去,饭也不吃衣服也不换,我看他啊是真的知道错了。”
她神色木然,没有一点反应。
张阿姨看她这副模样便没有再说,扶着她躺下,端着热水出去了。魏微在她清醒的时候来看过她一次,她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说:“小慕姐,我知道我哥做了错事,但
他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闭口不语。
但魏微知道,如果不是魏循的错,李慕的态度不会如此坚决。
她恍若未闻,淡淡地说:“魏微,谢谢你来看我。我累了,要先睡一会儿。”
她闭上眼睛,好像这样周遭的一切就能与她无关。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但凡有条件的病人都在张罗着出院与家人团聚。她所在的病房一下子空了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的身体依然虚弱,医生没有批准她出院的请求。
舅舅一家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消息来过一次,态度殷勤亲切。吴美玲更是热络,拉着她的手满脸心疼:“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跟家里说,要不是子珂的同学,舅妈都不知
道你结婚了。是不是魏家的人欺负你了,你放心,舅舅和舅妈帮你做主。”
吴美玲满脸精明,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舅妈,您和舅舅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们帮忙。”
吴美玲关爱地拍拍她的手,“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帮忙不帮忙。”
她抽回自己的手,平静地说:“以前不需要您帮忙,以后也不需要。我不用谁做主,快过年了,我劝您一句,别去找魏家人,您捞不到什么好处的。”
吴美玲讪讪地从病房出来,看到走廊内的魏循想上前说话,被慕成拉住,“走吧,别去丢人了。让爸知道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张致远迎面走来,他不知道他们也是来看李慕的,侧过身子让路,与他们擦肩而过。
看到魏循,他上去打了招呼,“魏总。”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
他的眼睛晦暗无光,衣服凌乱不整。脸色苍白得吓人,下巴冒出了胡子,与往日矜贵稳重的模样大相径庭。
“你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像一位老者经历了世事的沧桑。
张致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这一幕,好半天才回答:“我来看看小慕。”
“去吧。”
进病房前他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低着头,塌着肩,如离了魂魄的躯壳,浑身没有一丝生气。
病房内的情景比外面好不了多少,李慕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出神,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回过头来,看到是张致远她没有说话。
他们相对无言,过了许久,她有些恍惚地说:“你以前跟我说的是对的,是我把这世界想得太简单,也是我太蠢太过自以为是。”
可她知道的太晚,用一个生命承担的错误,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第四十一章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 医院比往日寂静。北方人习惯是在这天吃饺子,而李慕却很少吃面食, 他们也过春节, 却远不如火把节隆重,这个日子对他们而言, 更多的只是意味着
团聚。
江阿姨包了饺子专门送过来,她的手艺很好,饺子很好吃。薛半梦关了店, 这几日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医院,晚上的时候她说什么也不走,非要留在医院。
“小慕,我也没什么亲人,这个日子回去一个人多孤单, 你就让我留在这里吧。”
夜幕降临, 寂静的医院隔绝了外面喜气洋洋的气氛。电视里放着春节晚会, 节目无聊薛半梦却一个接一个津津有味地看着,节目才演到一半,她就趴在空病床上睡了过去。
电视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撑着床, 动作缓慢地勾到鞋子穿上, 扶着床边和墙,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门口。门上有一方小小的窗,走廊内灯光灰
暗, 她看到他坐在长椅上,低着头,颓败凄凉。
“他一直在外面守着,哪里也不去。”薛半梦不知何时醒了,走过来扶着她。
她别过头,薛半梦看不清她的表情。就这么站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泪水滴在薛半梦的手上,她亦一言不发。
电视里又爆发一阵掌声和笑声,她带着鼻音缓缓地说:“我恨他,可是看到他这样却一点儿也不开心。”
恨与被恨,都只是彼此折磨。
魏家老宅,丰盛的佳肴摆满了长桌。水晶灯发出明亮的光,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白白的。
“爸,您再吃一点吧。”徐若之为魏爷爷盛了汤,他摆摆手沉着脸问,“他还在医院?”
徐若之点点头,“嗯,谁劝都没用。”
“罢了,由着他去吧。”他长长叹了一声,扶着拐杖起身,魏微忙起来扶着他。走了两步他又回过身来问,“魏衍呢?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
“他打了电话,说和陈助理在一起,忙完就回来。”
“他有什么事忙,成天不着家!”魏微连忙安抚,“爷爷,您别生气,我这就给二哥打电话让他回来。”
送魏爷爷回了房,魏微给魏衍打电话,电话响了许久没有人接。魏衍从那天在医院离开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她不由得有些埋怨他,都这种时候了就只会添乱。
打了两次依然无人接听,她便暂时放弃,下楼去寻徐若之。徐若之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面对满室的空荡,神色怅然。她走到她面前,安慰道:“妈,您别担心了,等到小慕姐身体
好了,我哥就不会这样了。”
“都怪我,早点把她接回来就不会出事了。”
“您别这么想,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魏微的眼神满是担忧,徐若之爱怜地抚摸她的头,“人平安比什么都重要,等这事过去了,咱们好好对她,这样你哥才能开心起来。”
“嗯。”
初七,阳光明媚。
薛半梦从护士那里要来轮椅,推着她下楼晒太阳。她从病房出来的时候,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看了他一眼,平静地就像看见一个陌生人,既没有躲避也没有多做停留。
他不敢上前,只能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天气回暖,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薛半梦与她说一些趣事,她安静地听着,有一个目光一直在默默注视着她,她感觉到了却没有言语。
“梦姐,明天应该很多人都开始上班了吧。”
“嗯,今天是法定节假日的最后一天了。”
她点点头,看到花园里有个小孩子在跑来跑去。这是个顶调皮又不听话的孩子,他的妈妈在后面追着他,他不管不顾大声吵闹,其他人都频频皱眉,她却看得出了神。
这天,她一直在思考,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才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便通了,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喂,是木城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嗯。”
“我想跟你借一点钱,不知道方不方便。”
从缅甸来的航班在早上七点降落在机场,木城走出机场没有一刻停留便赶往医院。他在医院走廊看到魏循,良好的记忆力让他能在只见过一次的情况下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的脚步一
顿,推开他面前的病房。医生正在查房,李慕坐在病床上耐心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见到木城她有些惊讶,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医生走后,她才跟他说:“其实你不用过来的,我没事。”
他把一张银行卡放到她的床头,“钱。”
她拿起来收好,轻声说:“谢谢,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她面前坐定,脸上冷冷得没有一丝表情,“说吧,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他气势迫人,让人难以直视他的眼睛,她抿着嘴沉默,什么也不肯说。
他再问:“你要钱做什么。”
“请律师。”
“请什么律师,要这么多钱。”
她顿了一下,回答:“最好的离婚律师。”
魏衍风尘仆仆来到医院,看到魏循的模样几乎已经不敢认,“哥?”
他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
“哥,我们抓到那个混蛋了。”
这些日子来回奔波,他日日夜夜想的就是赶快抓到那个伤害他亲人的混蛋。魏循终于有了一丝动静,只是没有等他反应,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病房出来,他迎面就是一拳,将他打得从
椅子上摔下来。
魏衍立即上前阻拦,被他胳膊一甩摔在墙上。他的速度极快,魏衍还未反应过来,他抓着魏循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周围的人迅速围了过来,护士连忙警告:“你想做什么?
这里是医院,我要报警了,快把人放开。”
他仿佛没有听见,将他抵在墙上,咬着牙狠狠道:“我不跟你废话,离婚,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魏衍一拳过来,他轻松躲开,手一松,头也不回地开门:“要报警的就赶紧,我在这儿等着。”
门砰地一声关上,魏衍急忙上前,“哥,你没事吧?”
医生闻讯赶来,他擦掉嘴边的血,勉力站了起来:“我没事,别报警。”
魏衍不可置信地提高了音量:“哥!”
“听我的。”他的身体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
他甚至有些感激,这样他才透过一点气,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站在门边,木城一开门她便说:“木城,你别这样,会惹上麻烦的。”
他皱眉:“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回去躺着,律师我帮你找。”
她摇摇头,“这事你管不了。”
她必须亲自处理,为自己犯的错划上一个句号。
她的身体日渐恢复,木城的到来让事情产生了一些变数。她原本打算出院后自己去找律师,现在木城却把律师请到了医院。
律师走前留下离婚协议书,她望着摊在桌上的文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事情早点解决才好,她不再犹豫,让木城帮她请魏循进来。
这是很平常的一个下午,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白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听到门响,她转过头看去,他站在门口,瘦得惊人,宛若星海的眼睛里一片死寂,在她的目光投过来时才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她很快转移了视线,对他身后的木城说:“我想单独和他谈谈。”
木城关上门离开,她平静地说:“你过来坐吧。”
她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以为自己还是不能面对他,但这一刻发现,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他带着希冀的目光缓缓走了过来,她的心却很沉寂。等他坐定,她主动说了话,“我听说冯朝抓到了,你应该放心了吧,再也不会有人去打扰她了。”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他绝望的话。
“小慕......”他的心痛得无以复加,却只能叫着她的名字。
她很沉静,脸上没有一丝起伏。
“其实你不用这么难过,我虽然没有那么坚强,但也没有那么脆弱。医生说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谢谢你帮找的好医生。”她顿了一下,把在小桌板上摊
着的文件递到他面前:“不过,你要是真的觉得愧疚,就把这个签了吧。”
阳光如此明朗,他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字。
那字刺痛了他的眼睛,她的手停留在半空,轻飘飘的几张纸犹如千斤重。
他伸手接过,将它撕成两半。
“除了这个,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可是我只有这件事求你。”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你这样,没有意义的。我不需要你的愧疚,也不需要弥补。”
他看着她,“也只有这件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哪怕我一辈子恨你?”
“你应该恨我。”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这可真不像你说的话,你不是最心软了吗?别人求求你,你就什么都答应了。哪怕不爱我,也答应和我在一起。我最后求你再心软一次,放手吧。好吗?”
第四十二章
他的前半生说的最多的字大概就是“好”。
年少时他也有过梦想, 在面对魏爷爷的请求时,他放弃了, 平静地说“好”。他是哥哥, 竭力为魏衍和魏微创造着自由没有压力的世界,无论何时, 都笑着说“好”。他是
母亲的依靠,为了让她安心,从不拒绝让他倍感沉重的关爱, 欣然地说“好”。
此刻,面对着这个被他伤害得最深的女孩,他却无论如何也说出不这个字。
他没有资格乞求原谅,没有资格再束缚她。
可他知道,如果他说出这个字, 此生, 她与他再不会有任何瓜葛。
望着他沉默, 她觉得讽刺至极,“你答应不答应,这个婚我都能离掉的, 只是费点时间而已。”
他嘴角泛着苦笑:“那总归还有一点时间。”
“有没有时间都不能改变什么,既然这样, 那你走吧。”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 背影消瘦。
他们曾经无间亲密,现在连靠近都是奢侈,“小慕, 你该狠狠的恨我的。”
他多希望她能狠狠地骂他,怨他,把所有情绪都丢给他,而不是现在这样,把所有伤痛都藏在心里。
“如果恨你就不会失去她,我会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恨你,可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果能单纯地恨,该多好。
她淡淡的话,如一把利刃在剐着他早已遍布疮痍的心。
一个星期后,医生终于同意她出院。
木城终日阴沉着一张脸,问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先回家吧,邹律师说如果他不同意离婚,就先分居。”
木城说他有办法让他签字,可是她坚持自己处理,“木城,谢谢你过来看我,我没事了,接下来我自己能行。”
他看着她瘦得仿佛可以被风刮跑的身子,冷冷道:“不是说要回家吗?我送你回去,顺便回家看看。”
出院那天早上,薛半梦和许天一都过来看她,听到她要回家的消息,她很不舍:“小慕,等你身体好一点再走吧。”
“我已经好很多了,而且太久没有回家有点想家了。”
薛半梦拥抱了她一下,“以后记得来看我,嗯,或者我去看你。对,等我有时间了,我就去看你,你的家乡一定很美丽,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去接我,我这个人不认路的。”
她很感动,帮她擦掉眼泪,“好,我在家里等你。”
这个世界很复杂,却总还保留着一份单纯。
男生不像女孩子一样多愁善感,也不善于表达,许天一站在那里,清俊的脸上隐隐有情绪流淌,“小慕姐,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好,你照顾好江阿姨,好好念书。”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有刹那的缥缈,“魏微是个好姑娘,别为了我的事,影响了你们的感情。”
他点点头,“我知道。”
她的东西很少早就收拾好,木城帮她办好手续后,在大家的陪伴下走出病房。
他还是坐在那里,听到有人出来,习惯性抬头看去。这个动作他重复了很多次,只希望能看她一眼。
他知道她今天出院,也知道她今天要走。
他没有理由和资格不让她走,外面的天地辽阔,她不会再为他停留。
木城订的是下午六点的机票,现在是早上十点时间还早。她是刻意留出了这么一段时间,她的证件还留在魏循的公寓,她必须去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迎上他的视线,淡淡地说:“我有点东西要拿,你帮我开一下门吧。”
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多想说一句“求求你别走。”
可他拿什么求她,她连恨都不愿意再恨他。
公寓内冷冰冰的,一丝温暖也无。
木城在门口等她,她走进卧室,在抽屉里翻出证件,小心地收进包包里。左右打量了一下,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了。身后,他默默地看着她。
她回过头,对上他哀痛的眼睛:“我送你的那条花腰带你放在哪里了,麻烦你还给我。”
其他的东西不重要,这个她一定是要要回来的。
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默,他在无声的拒绝。
她轻叹一声,不再看他:“我自己找吧。”
她找遍了卧室始终没有找到,他一言不发地跟着她,想要阻止却伸不出手。直到没有地方可寻,她才站了起来,语气疏离又客气:“我想去书房看看。”
这已经不是她的家,总得问过主人才能进去。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转身想要走出卧室,被一双大手抓住了手。她身体微颤,声音染上了冰凉:“你别碰我,我觉得害怕。”
她轻轻抽回了手,没有一丝留恋走出了卧室。
他站在那里,手开始发颤。
她在书房找到了她的花腰带,它静静躺在抽屉里,颜色依旧鲜艳。
她小心翼翼将它拿出来,拇指在布料上轻轻抚摸,腰带上的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绣制,她熬了很多个夜晚,拆了又绣。
昏暗的灯光下,期盼、酸涩、乱撞、思念和淡淡的甜意如隔世之远。
那是永远回不去的曾经。
手指逐渐收拢,她紧握着腰带站了许久,既是割舍亦是告别。
直到心潮重归平静,她才有了动作。她找出一把剪刀,闭上双眼,没有任何犹豫的用力剪了下去。
没有意料之中剪断后的轻松,握着腰带的手传来一阵湿热。
他的手握着腰带,鲜红的血从布料中渗透,滴落在干净的地板上。
血烫得她松开了手,“咣当”一声,剪刀掉落在地板上,刀尖触地,砸出了一个口子。
那缠在手上的红色,有着挥之不去的恶心感。
她压抑着喉头翻滚的涩意,冷冷地说:“你想留就留着吧,在我心里它已经断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世界陡然变成一片灰色。
还在流淌的鲜血灰成一片。
高空之上,蓝天白云。
从公寓出来,她再没说过一句话。
大得经常让她迷路的 C 市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它不会变,可是她的眼睛会变。
她大概要跟阿妈说一声对不起,再踏上这片土地看望外公不知道会是何时。
她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鼓起勇气。
从机场出来已经是夜晚。
哪怕晚上的气温低,走出机场的那一刻,空气也都是温暖的。厚重的冬衣披在身上闷出了汗,时间太晚,他们找了一家酒店留宿。
木城送她到房间,放下东西后离开,走之前表情凝重地看了她一会儿,板着脸道:“有事叫我。”
她疲惫至极,点了点头。
关上房门,她合衣躺在床上。手已经洗干净,那黏腻的感觉却依然还在,灯光明亮,袖子上的血渍红得刺眼。
她阖上双眼,眼前又是一片血色。
第二天一早,他们坐上了回家的汽车,辗转几个小时到了小镇车站,一下车就看到大萝在笑盈盈地等她。
周围喧闹不已,都是她熟悉的乡音。
西南高原的阳光炽烈,她快走两步抱住了大萝。她拍拍她的背,笑着说:“小慕,没事了,到家了。”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让她的眼眶瞬间盈满泪水。
一路颠簸,老安寨村口那棵大榕树映入视线。
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它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安详地看着世事变迁。说不清过了多少年,连寨子里最年长的老人家也记不得它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只知道,它一直都在,像
呼吸一样不可或缺。
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日。老安寨上下欢腾,鼓乐飞扬,嘹亮的歌声响彻天际。
如今,树下一派静谧。
只有阿筝蹲在地上,拖着腮发呆。听到车声,她抬起头来,远远地朝她们挥手,“小慕!小慕!”
这才是她的家,永远有人牵挂着她。
徐若之带着魏微去公寓里找魏循。
客厅里一片死寂,卧室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哥?你在吗?”
回答她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她们在书房找到了魏循,地板上有一团干涸的血迹,他靠墙坐在地板上,手上紧紧攥着一块花色的布,不知道就这样坐了多久。
徐若之的胸口钝痛,急急道:“微微,快去叫医生。”
她蹲下身去扶他,他无力地说:“妈,我没事。”
“这样还说没事!你是想让我担心死吗?”
他沉着身体一动不动,闭上了血红的眼睛,“对不起,您别难过,让我就这么待一会儿吧。”
她又气又忧,“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一会儿,一天,一个月,一年。
好像什么区别都没有。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也感觉不到外面的太阳。世界失去了颜色,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魏微抓住他的肩膀,大声道:“哥,你要振作起来!你想想小慕姐,她也很难过。她没有走出来,你就没有资格自暴自弃。”
这句话砸在他的心上,唤醒了他的知觉。
是啊,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难过。
第四十三章
月儿挂上了树梢, 寂静的小楼又亮起昏黄的灯。
大萝经常过来打扫,桌子上一点灰尘也没有, 知道她要回来被子也提前晒过, 软软的铺在床上,仔细一闻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晚饭是大萝张罗的, 她炖了一锅土鸡汤,又炒了几个小菜,小桌上摆得满满的, 鲜香四溢。
她盛了一碗鸡汤,小心地放在她面前:“快喝了,我炖了很久呢。”
她听话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木城面无表情,看着着实不好相与,大萝鼓着胆子招呼他, 也给他盛了一碗, 他只冷冷道了一声谢。
大萝只是有些怵他, 而阿筝害怕得早早溜了,叫她吃饭也不过来。
久别重逢的晚饭在寂静中度过。吃过饭,大萝又忙着给木城铺床, 他家的老屋已经不能住人,李慕便让他在这里住下。
等到忙完, 夜已经深了。
老安寨的夜晚依然寂静, 仔细一听,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狗吠,不知道谁又去谁家串门, 引得家犬警觉。她洗完澡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幕出了神。
大萝回家一趟,拿了睡衣过来,看到她萧索的身影,内心怅然。她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可这个时候回来,有些事情便不言而喻了。
她走到她面前,宽慰道:“小慕,都会过去的。”。
在这里,她不用再伪装。
她捂着脸蹲下身,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来,声音哀切绝望:“不会过去的。”
未来的路看不到尽头,她陷入泥沼,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清晨,鸡鸣响起。
山上起了雾,被一层白色笼罩,宛如仙境。
勤快的大萝已经起床,火塘燃起了火,水壶里的水咕咕作响。天气微凉,她披着一件外套从楼上下来,昨夜哭过,她的眼睛红肿,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大萝,谢谢你。”
“谢我的话就多吃点饭,早点把身体养好,再瘦下去就只有骨头了。”
“嗯。”
她还是得活着啊,没了希望也得活着。
生活回到往日的轨迹,她仿佛还是那个无欲无求的李慕,只是不再有笑容,眼神也不再明亮。
木城住了两日,凶了阿筝两次。一次是因为她带着小狗在院里疯跑吵得他脑袋疼,一次是因为她打翻了碗里的饭。
“你是小孩子吗?这么大了连饭都不会吃。”
他的眼神扫过来,她委屈又害怕。从没有人这么凶过她,她敢怒不敢言,默默把倒出来的饭收拾干净,又盛了饭小心翼翼地吃着。只是吃一口,洒一半,她拿筷子不太熟练,总也学
不好。木城看不过去,冷着一张脸手把手教她,教了几遍她还是拿得歪歪扭扭,他的眼神已经很不善。
“你是故意的吗?”
她小小声嘟囔:“我就是笨一点点嘛。”
“笨就别吃饭了,学会再吃。”
阿筝来了性子,扔下碗筷跑回家。只是她又想找李慕玩,过了没多久又偷偷摸摸回来了。李慕在睡午觉,木城阴魂不散,他坐在堂屋,看到她畏缩的脑袋探了又收。
大部分的时候,李慕都在发呆,不关注周遭的事情。等到木城要走的时候,大萝发现阿筝竟然有些不舍。
“哎,等你下次回来的时候我就会自己洗碗了。”
他神色漠然,“等你能端稳饭碗再说吧。”
阿筝气得偏过头不理他。
李慕送他到榕树下,那里已经有车在等着他,她把那张银行卡又还给他:“你已经帮我请了律师,这钱就不用了,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他冷漠地接过卡,“不用,就当我报答慕老师和你照顾木玲的情。”
他转过身,上车之前背对着她淡淡道:“以后别再这么傻。”
这样的错,一次便是永远的伤痛,她哪里还敢犯第二次?
终日恍恍,时间不觉过去。
远离喧嚣的大山可以躲避伤痛,却无法治愈那颗鲜血淋漓的心。她经常做噩梦,被惊醒后睁着眼睛直到天际泛白。
她整日坐在院中发呆,除了吃饭可以从日出坐到日暮。
时间久了,也就忘记再怎么笑。如一个木偶人,只是活着而已。
大萝和阿筝来找她时,她能找到尚在人间的感觉,可夜深人静,黑暗会将她完全吞噬。
那日她去了山神庙,在神像面前虔诚地跪拜。苦痛无法自我救赎的时候,高高在上的神灵便是一份寄托。
从山神庙回来,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那个她日日夜夜记挂的小团子,她坐在树上,晃着胖乎乎的腿,一荡一荡,荡得她的心软成一片。她头一歪,气呼呼地说:“你怎么总是缠着我。”
她坐得高高的,她只能仰着头看她。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要走啦,你别总是缠着我。”
她慌乱不已,“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呀。”她转眼从树上消失,站在高高的山坡,“你别再跟着我了哦,我要去等我的妈妈。”
“我就是你的妈妈呀。”她哀声呼唤。
“你不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笑起来很好看的。”她摇摇头,跑向远方。她想要追赶,脚下却长出了藤蔓,将她拖进无尽的深渊。
她从梦中惊醒,遍体生寒。
大萝第二次将她送到车站。
“你去散散心也好,整日闷在家里会闷出病来的。想好去哪里了吗?”
她摇摇头,“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照顾好自己,不论到了哪里都要记得给我电话。”
“好。”
她最后拥抱了大萝,背上简单的行囊走进车站。
小镇的售票厅人很少,她对售票员说:“这里最远的票是到哪里?”
售票员报了一个她没有听过的地名,她毫不犹豫地递上身份证:“我就去这里。”
她拿着票在候车厅等候,一个热情的大妈问她:“小姑娘你去哪里呀?”
她说了票上的地名。
“这么远哦,去探亲?”
她扯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不是,我去找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妈妈。”
他生了一场病,在医院躺了很久。等到能从床上下来时,让陈助理帮他订了机票。
他独自一人来到老安寨,瘦削的脸上带着希望,而迎接他的是紧闭的门扉。
大萝闻讯而来,一脸严峻。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颤动着:“小慕呢?”
“她走了。”
他急急走到她面前,“她去哪里了?”
大萝面不改色,沉静地说:“她去哪里,都不关你的事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你就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第四十四章
两年后, 魏氏总部大厦。
繁忙的早晨从忙碌开始,彭媛媛穿过形色匆匆的人群, 怀着忐忑的心情从楼下上来。时光在踏入这一层时变得缓慢寂静, 偌大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气氛,她觉得这应该
就是与众不同成功人士的气息。
这里是魏氏高层的办公区, 走廊的尽头是魏氏负责人的办公室。她在心底给自己默默打了个气,确认仪态无误后去前台报道,从今天起她就要在这里工作了。
前台的何姐在魏氏工作了很多年, 如今三十多岁怀了二胎马上要休产假,工作一直表现得很优秀的彭媛媛便从下面调上来暂时接替她的工作。何姐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耐心地与她
交接工作:“这里的工作很简单,主要是迎接来访的客人。这份是魏总的行程表,你先熟悉一下, 其他的我慢慢跟你说。”
密密麻麻的行程表看得她眼睛不够用, 原来成功人士也是不好当的。
十点, 高层例会结束。
陈助理跟着一个气场强大的男人走过前台,她看到一个冷冰冰的侧脸。他径直走过,空气中都留下了几分冰冷的气息。她心里发怵, 跟着何姐小心翼翼叫了一声“魏总。”
男人只“嗯”了一声,留下一个不容人靠近的背影。
陈助理在前台停下, 递给何姐一份表, 然后问道:“邹律师来了吗?”
“还没有。”
“嗯,如果邹律师来了,就直接请他到魏总的办公室。”他吩咐完, 匆匆走了。
彭媛媛心里惴惴的,传说中的魏总冷得吓人。她不禁为自己以后的工作担起了忧,如果她不小心犯了错,都不用骂,一个眼神就能把她冻死。
她不由得佩服起何姐的强大,竟然能在这样的人手下工作这么久。走廊尽头的大门紧闭,即便如此,也挡不住里面寒冷的气息,她多看了两眼,莫名打了个冷战。
邹律师姗姗来迟,一进门便不好意思的道歉:“真是抱歉,路上车子抛锚了耽误了您的时间。”
正在伏案工作的他抬起头,冰冷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没事,您辛苦了。”
邹律师轻车熟路的在沙发上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摊在面前的桌子上。彭媛媛按何姐的吩咐泡了茶送过来,小心地放在桌子上,恭敬地说:“您请喝茶。”
她敢发誓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无意瞟过一眼,“离婚协议书”这几个字就这么闯了她的眼睛里。
两年的职场经验让她强作镇定,装作无事的样子走出办公室。入职魏氏时她做过一番功课,魏总单身的事情是全公司员工都知道的事情。
这才第一天,她就发现了这么了不得的秘密吗?
邹律师办过这么多年的离婚案,这起绝对不是最复杂的,甚至对他来说过于简单。没有财产分割不需要争夺子女抚养权只是单纯的感情破裂,报酬却最为丰厚,委托人的要求很简单
又很独特。
“这次来也是老问题,李小姐还是希望您能在这份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毕竟相识一场,何必闹到法院,您说是不是?”
每个月,他会代替委托人来找男方协商,两年来从未间断。
而这个男人每次都重复着一句话:“我要见她,当面跟她谈。”
这就代表谈话很快会结束,他无奈地回答:“抱歉,魏先生。李小姐现在不想见您,全权委托我代替她出面。不过只要您签了字,就可以见她了。”
他面无表情:“那我也只能说句抱歉了,邹律师。”
“魏先生,您这样坚持真的没有意义。下个月,你们分居就满两年,到时李小姐会委托我向法院提起诉讼,鉴于实际情况,法院调解无果最大几率会判决准予离婚,您拖延这个时间
实在没有必要。”
“谢谢你邹律师,除非她现在回来当面跟我谈,不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话已至此,邹律师无法继续,他收起文件,起身告辞。
临走之际,他又劝道:“您若真是想见她,签了字,办手续时自然可以见到,何必又拖着时间。”
“您不明白,那时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从沙发上起身,回到办公桌前。
邹律师走后,陈助理进来与他汇报工作并确认行程。
“魏总,科技商业峰会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询问咱们这边的参会名单,您亲自参加吗?”
“具体日期是什么时候?”
“这月 15 号。”
“我不去了,你和魏衍带着人去吧。顺便帮我安排一下,把那天的行程挪出来半天,我有点私事要办。”
“好。”
陈助理说完工作的事情便关门离开,偌大的办公室显得空荡肃静,他的拇指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笔,眼神哀伤。
700 多个日夜,这是一段看得到终点的离别。他生活在能看到一丝阳光的黑暗里,用破碎的婚姻牵绊了她。可之后,他还能再用什么留住她?
她在哪里?
过得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晚上,老宅的餐桌寂寂无声。
吃过饭,魏循和魏衍都要离开,只有魏微留了下来。这两年,家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再也找不回曾经的简单幸福。
徐若之长叹一声,“他人在这里,心却不在这里。”
她曾经温和善良的大哥,再也没有真正的笑过。
她陪了徐若之一会儿,回房间睡觉。许天一打电话过来,她的心情才好了一些。她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天一,小慕姐她......”
他出声打断她的话,“魏微,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怕他再次打断她,她把剩下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我不是要帮我哥问她在哪儿,我就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她很好。我希望你也劝劝你哥,让他不要再找她打扰她的生活了。”
她眉眼低垂,他看不见她的忧愁,“如果劝他有用就好了。”
C 市,人民剧院。
一场来自西南偏远山区的歌舞表演充满异域色彩。只是如今流行文化冲击,台下的观众并不多。演出结束后,后台一片喧闹,一个声音大声叫着:“大萝,大萝,有人找你。”
正在人群中与大家一起欢笑的大萝站了起来,她边走边问:“谁找我呀?”
化妆间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魏循捧着一束花,在等她。歌舞团的工作人员笑道:“这是你粉丝吧。”
“你的表演很精彩。”
他把花递给她,她不想接。可是周围还有人她不想惹眼,她伸手接过,小声地说:“有话到外面说吧。”
无人的走廊,两人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她冷着声音道:“魏先生,您还是别在我这里白费工夫了,我不会告诉你小慕在哪里的。”
这个答案,他并不意外,只是他还是不愿意放弃。
“再过一个月,她会回来向法院起诉跟我离婚,我只是想在那之前见她。”
“她现在不愿意见你。”这话她已经重复了许多遍,说的都有点累了。
“我不强求你,只希望你能帮我带句话,就说我想见她。”
她被他磨得很是无奈,“话我可以帮你带,但是你不是已经知道结果了吗?除了签字离婚,她不想再和你有什么瓜葛。我知道你愧疚,但是小慕不需要,你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吧,恩
恩怨怨都已经过去了,她不想再恨你也过得不错,大家各自安好,这样不好吗?”
“不是因为愧疚。”他说,“我很自私,我不想失去她。”
大萝被他气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觉得小慕是有多傻,才会再犯第二次错。原谅你就已经够了,你还期望她和你再在一起?你别欺人太甚!”
他没有辩解,“谢谢你帮我带话,如果小慕肯见我,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第五届科技商业峰会在 H 市举行,全国优秀知名企业在此汇集。这次主办方特意将会场设在古朴悠长的松安古镇,未来与历史碰撞,别有一番意味。
魏衍和陈助理带着魏氏旗下主攻人工智能团队的技术人员参加,一到酒店便受到了隆重的欢迎。
“小魏先生,路途劳累了,非常感谢贵司能参加此次峰会,分享技术与经验,希望未来能有更多合作。”
“宋总客气,从 C 市过来坐飞机都嫌费事,哪里谈得上劳累。”
魏衍西装革履,不再是自由随性的模样。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看起来自信大方,与众人自在攀谈,边聊边往宴会厅走。
峰会前的晚宴,发展合作伙伴与商机的时机。
魏衍比较年轻,却并没有人因此怠慢。一波又一波的应酬客套,他有些架不住,但还是耐着性子一一应对。
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他身边的陈助理小声提醒他:“小魏总,那是沈氏的沈总,与咱们公司一直都有合作,您该去跟他打个招呼。”
魏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哥让你跟着我,就是来折磨我的。”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主动上前打招呼:“沈总你好,我是魏氏的魏衍,第一次见面,请多关照。”
那是一个卓然冷淡的男人。他伸出手,说话简单明了,绝不多说一个字。
“你好,我是沈值。”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九点,还有一章
第四十五章
松安古镇位于 H 市城郊, 除了来旅游的人,常住人口并不多。古镇遗留了许多百年老宅, 大门高墙极为气派, 是曾经繁盛的象征。走过长长的时光,曾经繁华的小镇, 被岁
月沉淀,沉静悠长。
清晨,小镇被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
街角尽头的一户人家, 厚重的大门发出低吟。一双白皙的手用力将它拉开,一个包裹得臃肿的矮小身影跨过高高的门槛,踩着缓慢的步伐,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
巷口临街有一家早点铺,在寒冷的清晨冒着腾腾的热气。走得越近, 街上的喧闹便多了几分。她才出现, 正在炸油条的老赵叔便笑吟吟地与她打招呼:“小慕, 今天又是你来
买早餐啊。”
李慕微笑着点头,“嗯,赵叔, 还是老样子。”
“好嘞,老伴儿快给小慕装上粥, 我来称油条。”
她递上一个大大的保温盒, 和蔼的赵大妈动作利索地给她盛满,“小慕,你穿得这么多好拿吗?”
“好拿。”她把钱放在台子上的钱盒里, 打量了一下街道和店里的人,“今天的人好像比平时多。”
“好像是有什么会在开,来了很多人。”老赵叔称好油条,把袋子递给她,“什么商业峰会,干啥的也不知道。”
她笑笑,拎着袋子捧着保温盒,“赵叔,我先走啦。”
“好,你慢点。”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
捧着保温盒,她分不出手,用脚费力地抵开了大门。
她走过庄严气派的前院和月亮门来到后院,视野一下子丰富起来。院子里载了几棵梅花,点缀着乏味单调的冬日。她把保温盒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家迈着慵懒
的步伐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蓝眼睛的外国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亚麻色短发,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天还这么早,您就叫我起来,是不是耍当师父的威风。”他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不仅字正腔圆还带着一口北方口音。
严和山轻踢他一脚,“你是来给我当学生的还是来当大爷的?去,拿碗去,你的绅士风度呢?天天让小慕去买早点,你还挺好意思。”
“你年纪大你说了算。”他嘟嘟囔囔去拿碗,路过李慕身边时无奈地说:“这老头脾气忒大。”
她轻笑一声,跟着他进了厨房。
吃过早饭,严和山把李慕叫到书房。
“你下个月是不是要回 C 市。”
她脸上的微笑隐去了几分,“嗯,有些事该去处理了。”
“你这几天太浮躁,画出来的东西死气沉沉的,老李给我送来几块料子,你看着雕,先把心静下来再说吧。”
“好,我知道了。”
薄雾渐渐散去,温暖的太阳挂在高高的天上。
后院的正中央支起了桌子,伯格在大缸里涮毛笔。李慕坐在石桌前,面前摆着几块奇形怪状的小木头。他边涮边说:“老头又罚你雕木头。”
她淡淡地纠正,“老师是让我静心。”
“这大冬天的非让我们在院里挨冻还不够静心呀,他是我见过的脾气最大的老头。”
“你说话小点声,老师听见,你又要挨训了。”
“我不小声。”他一激动,毛笔一甩水滴在青石板上,“这个老头子坏地很。”
“你说谁呢?”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说这天气呢,这天气坏得很。老师,您在屋里别出来啊。”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拿起一块小木头仔细打量,听着伯格与严和山顶嘴是每天的功课。
吵吵闹闹的,多好。
下午,严和山来了客人。
他们在后院专心做功课,对外面的事情并不关注。直到一个胖胖的男孩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她和伯格才抬起头,看着这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
胖胖的小男孩很有礼貌的打招呼:“漂亮姐姐好。我叫程霁明,这是我弟弟叫沈承光,我叔叔嫌我吵,把我赶出来了,我来这里会不会打扰你们?”
跟着他的小男孩一本正经弯了下腰,“姐姐好,叔叔好。”
有他的胖哥哥做对比,小男孩显得小小一个。他的脸肉肉的长得很可爱,却很严肃地板着小脸,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她眼神柔和,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不会,过来坐吧。”
那个叫程霁明的男孩牵着小男孩的手走过来,边走边说:“承光,那个叔叔是外国人,他听不懂中文,你得说哈啰。”
他朝伯格热情的挥手,“哈啰,My name is 程霁明,Nice to meet you,This is my brother 沈承光。”
拿着毛笔的伯格被程霁明的塑料英语惊呆了,表情凝滞。一脸严肃的沈承光又对着他弯了一下腰:“哈啰。”
她的笑容不自觉灿烂,被这两个小可爱逗笑。
伯格蓝色的眼睛里写着不满:“为什么她是姐姐,我是叔叔。”
程霁明张大了嘴巴,“哇,叔叔你中文说得好好哦。”
听到这句话,伯格骄傲地扬起了头,“那当然。”
“叔叔,你是在画画吗?哇,你画得还是水墨画!叔叔,你真的是外国人吗?”
程霁明惊讶的声音响彻小院,伯格不依不饶地问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叫她姐姐,叫我叔叔。”
“因为长得漂亮的都是姐姐呀。”
这个答案让伯格满意了一些。
程霁明在和伯格说话的时候,沈承光挣开程霁明的手迈着小短腿朝李慕走来。他仰着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她:“姐姐,你在做什么?”
“我在雕木头,你要看吗?”
他点了点头,她放下手中的刻刀脱下外套垫在石凳上。征得他同意后,她小心地抱起他,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窜起了她的心里。她有些舍不得松开他软软的身体,沉甸甸的在
怀中让人心里满足又踏实。怀着不舍她把他抱在椅子上坐好,他乖乖地趴在桌子上,认真地看着她手中的木头,她的声音格外温柔:“你不要乱动哦,这里有小刀,会割到手的。”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阳光打在他嫩乎乎的脸上,她有些看呆了,胸口柔软又苦涩。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手中的木头变成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狗。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神格外专注认真,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沉稳的孩子。
旁边的程霁明和伯格从天南聊到了海北,大有子期伯牙之感。时光不觉溜走,直到一个眼带笑意的温婉女人站在月亮门边叫他们:“霁明,承光,我们要走了。”
“啊,这么快吗?婶婶,我还没有玩够呢。”
程霁明有些不舍,但也很听话的跟伯格告别:“叔叔,我要走了,有空再来找你玩。”
小承光看到妈妈,十分依恋地伸出了手,软软地唤道:“妈妈。”
她的妈妈笑着走过来抱起他,略带一丝歉意对李慕说:“他没有吵到你们吧?”
“没有,他很乖。”
她拉着他的小手,朝李慕笑道:“承光,跟姐姐说再见。”
小承光窝在妈妈怀里,说话慢悠悠的,咬字清晰:“姐姐,再见。”
她心念一动,拿起雕好的小狗送到他手里,“这个送给你。”
小承光看了一眼妈妈,他的妈妈温柔地说:“姐姐送你东西,你要跟姐姐说什么呀?”
他看看李慕,一字一顿地说:“谢谢姐姐。”
她鼻子一酸,努力将喉头的苦涩咽了下去。
“不用谢。”
李慕和伯格将他们送到前院,正厅里走出几个人。
程霁明第一时间跑过去,朝一个男人说:“叔叔,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是个会画中国画的外国人,可厉害了。”
“是吗?这么厉害,在哪里?”
魏衍抬头看去,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如往昔一般平静无波。
第四十六章
魏衍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程霁明没有发觉他的变化, 热情地拉着他的手,朝李慕他们走去。短短几步路, 不过用了十几秒,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觉得过了很久。
“喏, 魏叔叔,这就是我的新朋友,他叫伯格。伯格, 这是我叔叔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他叫魏衍。”
伯格大方地伸出手,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你好。”
他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握住他的手,淡淡地说:“你好。”
他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她以为他会开口说些什么, 他却很快把视线移开了。
严和山和一个冷冷淡淡的男人走了过来, 众人客气地打过招呼,魏衍从始至终都再无异常。略微寒暄后,师徒三人将他们送到门口, 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才合上了门。
她和伯格往后院走, 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伯格拽了一下她的胳膊, 她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他很少见她这么心不在焉地模样,疑惑地问道:“小慕,你发什么呆呢?”
“啊。”她的眼神飘忽缓缓地说, “我在想晚饭吃什么呢。”
结束一天的功课,吃过晚饭,天边已经染上了暮色。每天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去湖边走一走,今天也没有例外。
她在巷口碰到了魏衍,他背靠着墙站着,手插在裤兜里,侧脸潇洒俊逸。
“我就知道你要跑。”
他一反下午沉稳的样子,说出的话幼稚又好笑。她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毫不在意地说:“我为什么要跑。”
她的脚步没有停歇,径直从他眼前走过,他忙一步不离地跟上她。
“你躲了我哥两年,现在终于被我找到。我已经跟我哥打了电话,他没到之前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街上还有游人,她走得不紧不慢。
“你不是最讨厌我了吗?巴不得我离开他,现在这样是你希望的结果,怎么又急着跟他打电话。”
他跟在身后,只能看到她脑袋上的发旋。
想起这两年,他的语气沉重:“你知不知道我哥找你找疯了,这两年他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只有找你的时候才会提起劲。”
她漫不经心地说:“知道啊,他老是去烦我的朋友,我怎么会不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躲着他?”他的眉头紧皱。
“我没有躲着他,只是不想见他而已。”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他很烦。”
她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厌恶,他愣了一下。
走过宽阔的街道,她拐进一条小路。魏衍默不吭声地跟了她一会儿,凝重地说:“我知道我哥伤害了你。”
这个伤害造成的结果无法挽回。
那天从医院离开他就去找了陈助理。他们的事,他也许是知道得最多的那一个。
“他根本不知道事情变成这样。”谁也不知道冯朝竟然这么疯狂,事情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发生了。“你因此而承受的痛苦,在他身上只会加倍,他很在意你,越在意越痛苦。对他来
说,这两年不亚于活在地狱之中。”
她背对着他,轻笑出声:“如果我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也不会再与你们有任何牵扯。他是你哥,你自然心疼他。我无所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有精力再恨他,只想像以前一样
过安静的生活。”
眼前的视线开阔起来,一片幽静的湖泊出现在眼前。古镇围湖而建,对岸摇曳着灯火,冷风吹起,吹得她头发飘扬,格外清醒。
他在她身边站定,“我不信,你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他还记得当年她面对他时,那坚定不移的表情。
“你知道吗,有一句大家都在说的话很有道理。”她望着湖面淡淡地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那夜不能寐的痛苦,刻骨铭心的爱恋,时间都可以治愈。
从接到魏衍电话的那一刻,他的手便失去了力气。
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到这个小镇,脚踏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才找回了一丝真实存在的感觉。车子停在路边,往前便不能再开了。魏衍发了定位,他的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移动的
箭头。那两个箭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街道上方挂着红红的灯笼,还有游客在街上徘徊。
他穿过人群,心脏在胸膛剧烈鼓动着,越来越烈,越来越烈......
他的腿被撞了一下,他停下脚步。
一个孩子坐在地上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他,他的妈妈连忙把他扶起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子调皮,您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目光再回到手机屏幕,那两点已经几近重合。
心跳骤然安静,周围也没了声音。
他抬头看去,不远处,她面无表情地站着。
他的眼前模糊起来,这太像他做得梦。
她的脸比梦里圆润了一些,头发也短了一些,却还是那么好看,世间独一无二的好看。他满腔的激烈到达了一个顶点,却无法倾泻。
他太害怕,这只是一个梦。害怕他走过去,梦就会醒来。
隔着辉煌的灯火,她走了过来。
“你来啦。”她的声音如隔世之远,又近得像是从他的心里跑出来。
他伸出手,想触摸她的脸庞,确认是不是在梦里。
她漠然走过,留下他无措地站在那里。
“既然来了,就找个地方坐下聊一聊吧。”
梦里的声音哭过,笑过,怨过,恨过,却不没有此刻这么淡然。
他便从梦里醒了过来。
一家店面狭小的店里,她和他相对而坐。魏衍在看到魏循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走了,她拿着陈旧的菜单,仔细地翻看:“你应该没有吃饭吧?想吃点什么。”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眷恋,“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她低着头平静地说,“那我就随便点吧。”
他压抑着翻滚的情绪,略带一丝颤音说:“好。”
在他灼热的视线中,她从容地点着菜,还嘱咐老板不要放太多辣椒,询问现在有哪些时令蔬菜。
想过无数次的重逢,或怨恨或冷漠,却从没有想过,它是这么平和。
平和得好像没有一丝瓜葛。
老板确定完菜单离去,她拆开消毒餐具,正要倒开水的时候被他抢了过去。
她把手放下来,看着他缓缓说:“大萝跟我打过电话了,说你想见我。我想邹律师应该跟你说过了,下个月我会回去,就没有答应。”
“我知道,邹律师找过我了。”他在倒茶,褐色的茶水倾泻在透明的玻璃杯里,久久没有平静。
她也看着杯子,“我不太明白你是怎么想的,非要闹到法院才好么。折腾这一遭,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都两年了,你还在执着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我听魏衍说,你是严和山老先生的学生,在学画画吗?”
他生硬的转开话题,她迎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我请你来这里是想再和你谈谈离婚的事。说实话,我不太想和你在法院见,当着那么多人很不舒服。如果你现在能答应就最好了,我明天就能跟你回去办手续。”
他垂下眼睛,“小慕,只要我和你在法律上还是一天的夫妻,对我来说,明天就还有期待。”
“你真是我见过最会欺骗自己的人。”她的眼中浮现一抹嘲讽,“两年了,还是这样。我知道你愧疚难过,可我们再没有关系了。你是否能原谅自己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没有相干。
你在期待什么,期待我原谅你么,不可能的,我最多只能做到不恨你。”
他的手握着滚烫的杯子,“我从没有奢望过你能原谅我。”
因为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明净的眼睛染上了几分恼怒,那些荒唐的话他便再与也说不出口。
手脚利索的老板已经炒好了一盘菜端上来,他哀求地说:“先吃饭,好吗?”
沉默着吃完饭,她率先从店里走了出来。
等他结完账,她问:“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不是非要在法院跟我见面。”
他无声的回答,她便不欲再跟他纠缠。
“那你走吧,下个月法院见。”
她转身就走,他默默地跟在身后。那被人盯着赶也赶不走的感觉,让脾气再好的人也恼怒起来。
走到寂静无人的小巷,她停下了脚步:“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天黑不安全,我送你到门口。”
这是他习惯的关怀,却挑起了她的怒火:“魏循,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永远一副善良温柔的模样,对谁都好。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你若真的想展示自
己圣人一样的博爱,外面有一群人等着你,我不需要!”
她是真的生气了,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上前抱住她。手臂用力,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小慕,我不是圣人,我才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想要你,我不能失去你。”
她忘了挣扎,漆黑的小巷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第四十七章
如果说刚才她还有些恼怒, 现在却只有透入骨髓的冰冷。
“你说这样的话,自己都不觉得恶心吗?”
她任由他抱着, 连挣扎都懒怠。
贴得那么近, 却隔得那么远。他的手逐渐无力,缓缓地放了下来。冷冷的月光洒在静寂的小巷,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垂了下来,整个人失去了光彩。她转身,留给他一个瘦弱的背
影。
“对不起”这三个字, 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对她说的话。他说:“我不该冲动,你别生气。”
她不愿再跟他纠缠,走入沉沉的黑夜。
他一直默默跟着,直到她走到一户人家推开了门,毫不犹豫将门关上。他眷恋地看着陈旧的木门, 仿佛可以透过厚厚的门板, 看到她的身影。
他不愿离去, 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小巷。
伯格打着手电筒从后院走出来,看到她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贴着门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慕,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老头都担心了,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他走过来, 手电筒的光打在她的脸上, 她匆匆撇过了脸,脸上的泪痕一晃而过。伯格停下了脚步,听见她闷闷地说:“我遇到了一个朋友聊了一会儿, 老师睡了吗?”
“睡了,我好不容易把他哄回房间。我说这么大点地方你也不会迷路,四处都是邻里街坊的不会有什么事。他还骂我心肠歹毒来着,我说你这么啰啰嗦嗦的,没准小慕就是嫌你唠叨
到外面躲清闲去了,他还要追着我打。”
她笑了一声,跟着他往后院走。
伯格将她送到房间门口,那张总是笑着的脸柔和下来,“你这个人呢,表面上好像什么都明白看着挺聪明的,其实最笨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别总是憋在心里,哪怕不愿意说出来,也
可以板着脸找人撒撒气啊。看在我那么喜欢你的份上,别跟我客气,反正我不会往心里去。”
她眼眶里还有湿气,但眉头已经舒展,“你别老是跟我开这个玩笑。”
他笑嘻嘻将脸凑到她面前,“我哪里跟你开玩笑了,下个月你回去离完婚,我就可以光明正大追求你了。”
她避开他灼灼的视线,不自然地往后躲了一下。他直起腰,脸上的笑意未减:“别紧张嘛,我这个人还是很讲道德的。你没离婚之前,绝对保持距离,做单纯的师兄妹。”
她小声地纠正,“是师姐。”
伯格最不愿意听见这个,脸色黑了几分,“那不都一样,又没差多少,你就比我早拜师那么几天而已。”
“不一样,中国人最讲究辈分,早一天我也是你师姐。”
“可我是外国人。”
“可你找了个中国师父。”
“你真烦。”他一把把她推到门里用力把门拉上,“还是闭嘴比较可爱。早点睡觉,明天早上我想吃包子,不想吃油条。”
她被推得往前走了几步,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深吸了口气,用手背将那要落未落的眼泪揩去。
前半夜辗转恍惚,后半夜才困极睡去。
冬天起床对她而言依旧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可她还是挣扎着起来了。打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从脖子的缝隙钻进了身体里,她冻得抖了抖身体,赶紧把围巾围好。
“哈哈,你胖得好像一只企鹅。”伯格只穿着一件卫衣站在院子里,见她探头出来,对她的衣着尽情嘲笑。
她实在佩服他的耐寒能力,从门里走了出来,“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老头昨天不是批评我了嘛,今天我跟你一起去买早餐。”
她的四肢被寒冷封印,走路格外缓慢,“那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去。”
“两个人才有伴啊,你快点,别慢吞吞地像个老头似的。”
伯格把大门拉开,门外的一个身影立即抬起了头。他就站在门口,对面是一堵墙,这个人显然不是平白无故地站在这里的,“这位先生,您是来找严老师的吧?”
“不是。”他的眼神飘向伯格的身后,她穿得厚实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她从门槛跨了出来,拉上门。对满脸疑惑的伯格说:“走吧,去晚你的包子就没有了。”
像是没有看到他,她缓缓往前走。伯格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奇怪的李慕。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询问,跟着她往早点铺走。
他没有跟上去,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走得远了,伯格又把脸凑过来。
“认识?”
她不说话,他又问:“关系还不一般?”
她的沉默几乎印证了他的猜测,他不再问,迈开长腿朝早点铺走去。老远就扯着嗓子喊,“赵叔,酸菜包子还有没有了?”
“有有有,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稀奇啊。”
“您这话说得,其实我可勤快了。”
她想回头看一眼,最终还是忍住了。
买完早点,他们往家走。远远地看到魏循站在原地,姿势都没怎么变。走得越近,伯格就感觉空气越发冰冷。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对伯格说:“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伯格的视线在他们的身上流转,然后说了一声好,捧着买好的早餐先进去了。
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发梢带着几丝潮气,显然在外面站了许久。旁人或许会显得几分狼狈,他却依然气质卓然。
“你这是又想做什么。”
是不是又想在医院时那样,用折磨自己来显示自己的痛苦。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公司有事我一会儿就要回去了,过两天才能过来。”
“你不用跟我说这个,除非你愿意离婚,不然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他努力不让自己苦笑出来,柔声说:“你回去吃早饭吧,外面冷,别感冒了。”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院里走,她在门口停了一下,背对着他说:“你别再来了,纠缠没有意义,我只会更讨厌你。”
他置若罔闻,温柔地叮嘱:“这几天降温,你出门的时候再多穿点,最好戴上帽子,冷风吹多了会头疼。”
关门的时候,她用了几分力气,大门发出抗议,吱呀作响。
伯格站在院子里,咬了一口包子,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门招你惹你了。”
她从他身边走过,看着他冷冷地说:“吃着东西跟人说话很不礼貌。”
伯格惊讶得赶紧把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哟,你还会发脾气了!”
她不理他,只留下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一整天,她都没有再出门,天色暗了下来,大门突然被扣响,伯格看着她不动如山的模样,认命地去开门。
过了一会儿,他在前院大声喊:“小慕,有人找你!”
她以为是那个人,装作没有听到。
伯格又喊:“女的!”
她扔下手中的刻刀,急急往门口走,迎面碰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大萝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唤她:“小慕。”
她凝重了一天的脸色终于破裂,露出一个开心的微笑,“大萝,你怎么来了。”
“歌舞团在附近演出,我怎么能不来看你。”
大萝的到来,让小院多了一份热闹。晚饭,李慕忙碌了两个多小时,伯格看着满桌的菜由衷地羡慕:“这种待遇,我是只有沾光才能享受到了。”
严和山瞪了他一眼,“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转头又满脸和蔼冲大萝温和地笑道:“多吃点,来了这里就当做自己家,别客气。”
席间,大家的脸上都挂着愉悦的笑容。
晚上,大萝洗了澡换了睡衣和李慕躺在床上,许久未见,她们有很多话要说。这一年,大萝几乎都在外地演出,四处奔波没有停歇。虽然有些累,但是她乐在其中,走得越远天地便
越广阔,这种自由的感觉让她很快从失恋的情绪中走出。
一年多前,大萝和阿虎已经订婚,婚礼前夕发现他出轨,她立刻坚定不移地取消了婚礼。
“其实想想我应该感谢他,如果不是他的背叛,我不会有现在这样自由的生活。”
当初的怨恨如今已经烟消云散,时间真的很伟大。大萝的眼神闪闪,犹豫着开口:“小慕,下个月你是不是要去 C 市。”
“嗯,你不用担心,我能应付的。”
“这两年他一直在找你,肯定不会轻易放手,我怕他再伤害你。”
“没事,他已经伤害不到我了。”
被伤害的前提是你心里在意这个人,若心里没他,再发生什么都不会有感觉了。
大萝看着她宁静的脸庞,露出一个笑容,“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给阿筝打个电话,不知道她最近有没有听话。”
她拿出手机拨通电话,铃声只响了两声便通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手里传来:“阿筝睡觉了。”
这声音冷得让人心里发凉。
一个娇俏的声音在一旁叫道:“你把手机给我,我没有睡觉。”
大萝笑出了声,“木城,你这就不对了,我只说一会儿不打扰她休息。”
对方限时:“五分钟。”
第四十八章
阿筝怀孕了, 所以木城才不让她拿手机太久。
她一拿到手机,嘴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大萝, 我快闷死了。他不让我出去玩儿, 不让我跑,还逼我吃好多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你快过来救救我, 你再不来我就变
成一块儿木头了。”
她和木城结婚半年,一直住在缅甸。
大萝笑出了声:“那你乖乖等我,等到宝宝要出生的时候我和小慕就过来了。”
她听了有点不开心, “那还要好久好久啊。”
木城说的五分钟就是五分钟,多一秒都不行。阿筝还有说不完的抱怨,才开了个头,五分钟就结束了。
“你再让我说一会儿嘛。”阿筝显然已经被剥夺了拿手机的权利,声音越来越小。
他的声音依旧冷邦邦的:“没什么事, 我就挂了。”
“好, 你照顾好阿筝, 她贪玩,你别老顺着她。”
阿筝是甜蜜的抱怨,木城虽然面上总是凶巴巴的模样, 但对她极好又很有耐心。
有人囿于世俗的眼光,就有人能挣脱世俗的牵绊。
阿筝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往事也已经真的随风。
大萝还要赶往另一个城市演出, 第二天一早就走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逛一逛这个小镇,感受它的古朴与宁静。李慕送她到车站,等到她走了, 才独自一人回家。
又过了两日,她的木头已经雕得差不多,被批准和伯格一起练习。树上的梅花正开得热烈,他们在纸上描绘它的身姿。
严和山看了一眼她的画,又把她叫进书房。
“小慕,你不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她低下了头,“对不起,老师。”
“我把你叫来不是想批评你,做什么事都会遇到挫折,你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也懂事很多。这是好事,但有时候也不是好事。你太通透,对世事却缺少一份感知。小慕,人生还长,
你现在看到的并不是结果。你的画比伯格还要好,却不是我要的,你的年纪不应该画出这样的画。梅花从种下到盛开必然经过一个过程,我要的不是结果。”
从书房出来后,她心情低落。
伯格过来安慰她:“老头又教训你了?”
她摇摇头,站在庭院里看梅花,专注认真,试图看出些什么,可是看了许久,也没有结果。
魏循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没有直接找李慕,而是托人介绍拜访严和山求一副画。介绍人是与严和山关系不错的沈值,只是不用他介绍,严和山一眼便认出了魏循。
魏循看到严和山时也微微愣了一下,虽然他的名号广为流传,但严老先生平日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过他。
他望着魏循对沈值淡淡道:“小值,这位先生就不用介绍了,我们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
两年多前,他还是个在书店里下棋的怪老头,他是经常来接女朋友下班的普通男人。他对他其实没有多大印象,只是他女朋友下棋格外好,后来又成为了他的学生。
“我猜你不是来求我的画,是求我学生的画吧。”
李慕正在房间里看书,被伯格叫了出来。
“老头找你呢,说有人想买你的画。”
她才学画两年,谁会来买她的画。她的心中隐隐有个猜测,直到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脸色陡然变凉。
“老师,沈先生。”她平静地走进来,唯独忽略了他的存在。
虽然只是两三天没有见,可他依然觉得过了许久,眼神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
严和山坐在椅子上,面色如常。她不解地看着他,伯格不认识魏循,可老师是见过他的,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她叫过来。
“小慕,这位先生想买你两幅画,你去挑两幅过来给他看看。”
她站着不动,不卑不亢地说:“老师,我的画不能卖给他。”
严和山看一眼魏循,淡淡地说:“魏先生,这我就爱莫能助了。”
这在他预料之中,他并没有觉得失望。
“那我改天再过来吧。”
听到他的话,她才明白过来。买画是个借口,他只是想纠缠她。
“你别来了,我不会把画卖给你的。”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魏循起身跟上,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严和山呷了一口茶与沈值闲谈:“家里人身体都还好吧。”
“都好。”沈值端起茶杯,觉得有些烫又放下了。
“是不是太烫?其实这个茶不宜用温度太高的水泡,但我习惯了,别人怎么说也改不掉。”
“您喜欢就好。”
说不清是气还是恨。
她没有回后院,径直走出了大门。他一步不离地跟着,甩也甩不掉。走到湖边,她停下脚步,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冷风过后,她的怒气平歇了一些。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自私,不可理喻。这些词以往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你如果真的愧疚,或有一点在乎我的感受,就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做无畏的纠缠。我好不
容易能过平静的日子,你为什么非要过来把它打破。”
他的眼神愈深,声音苦涩:“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当然想过,不打扰,也许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也许离开他,她才能重新拾起笑容,也许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可这个想法一旦出现,窒息的感觉会蔓延他的全身。
“我想见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想照顾你,永远陪着你。一想到失去你,我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那你能不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动自己,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见到你。”
她望着冰冷的湖面,眼底一片死寂。
魏循在老房子附近住了下来。每天清晨,他会去赵叔家买早餐,但是他并不能经常见到她,因为后来她已经不再出来。隔几天,他会去拜访严和山一次,然后站在门边看她在专心地
画画。她认真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好看。
但只要察觉到他在看她,她就会马上回房间锁起门。可即使是一眼,他也已经知足。
严和山对此不闻不问,像接待普通客人一样接待他。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问他:“老师,您明明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为什么还要让他进来。”
严和山笑着问她:“那你又为什么要躲着他。”
“他不愿意跟我离婚,我不想见他。”
“都要离婚了,多见几次又何妨。”
“我心里有怨,可是再怨,失去的都不会回来了。每次见到他,我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老师,我只想过安静的生活。”
严和山没有接她的话,转而道:“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说想为一个人找回笑容。你现在问问你自己,找到了吗?”
“他没来之前,我找到了。这两年,我过得很好。”
“那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你的笑容又没有了。你每天都不开心,总是生气,还有怨恨。”
严和山望着庭院开得正盛的梅,“其实,我更喜欢现在的你。小慕,人是需要喜怒哀乐的,一眼望得到头的不是生活,是你心里的障。”
不能跨过去的才叫障。
李慕跟严和山请了假,说要去探亲。随便一收拾,买了票就要走。严和山没有阻止她,只叮嘱她在外面注意完全。伯格送她去车站,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一走,老头就只能
跟着我吃外卖了。”
“应该不用多久,最晚下个月。”
“那你离完婚再回来吧,省得来回跑麻烦。”
伯格朝她挥挥手,满脸笑容地看着她离开。
她又坐在候车厅,想起了之前到处辗转的生活。她不是逃避,也不是懦弱,她是真的要去探亲。
她答应过阿妈要记得回去看外公,两年来她始终没有勇气再踏上那片土地。
早晚都要回去,她决定早一点去面对。
清晨时分,早点铺前很热闹。
魏循来得很早,等了许久才看见伯格慢悠悠地走过来。看到他,他便知道今天见不到小慕。已经习惯的失望,并不会随着次数而递减。
正准备离开时,伯格叫住他:“魏先生,我知道你在等小慕,不过这几天就不用来了,她走了。”
那曾经经历过的恐慌又排山倒海似的向他侵袭,他连忙走到他面前,急急问道:“她去哪里了?”
“去她想去的地方呗,不过你放心,她还会回来的。想找她也很容易,毕竟你们分居马上就满两年了,她不会去太远,还得去跟你离婚呢。”
他好整以暇地端起早餐继续道:“你也不用担心她以后会躲着你,这里是她的家。说不定她会跟我结婚,我有定居中国的打算,你还是能见到她的。我这个人比较大度,不会排斥她
见你,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挺有教养的。过去的事毕竟都过去了嘛,我也不希望小慕继续活在以前的阴影里,我会帮你劝劝她,让她放下过去。这样你心里也舒服一些,大家皆大欢喜嘛。
我看你好像还挺喜欢她的,应该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说的对吧?魏先生。”
第四十九章
她像之前一样, 被门卫拦在小区门口。
吴美玲接到电话后,亲自跑出来接她。大冬天里, 她走得很急, 脸上都冒出了汗。
“小慕,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舅妈和舅舅去接你啊。”同样的话,语气却不一样。
吴美玲无比热情的把她迎进了家门。
客厅里,慕海昌和慕成都在。慕子珂从卧室里拖着拖鞋走出来, 看见她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慕海昌还是那副严肃不怎么愿意搭理她的模样,慕成和吴美玲却很殷勤,拉着她话起了久远的家常。那次在医院,她说话是有些过分的,又两年没有联系, 可是吴美玲的态度却热
切得像他们本就是如此亲近。
本打算坐一会儿就走的, 可是吴美玲非要让她留下吃饭。慕成被打发出去买菜, 吴美玲则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这个家从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这么热情过。
慕海昌摇摇头回房间了,慕子珂被吴美玲从房间拉出来:“子珂, 陪你表姐说说话。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小慕你想吃什么?”
她想说不用, 她要走了。吴美玲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 又急急忙忙回了厨房,“你这孩子爱客气肯定不跟我说实话,舅妈看着做吧。”
好几次, 她都没有拒绝的机会。
待吴美玲走了,慕子珂的脸上又浮现出不屑轻蔑的神情,凉凉地说:“我妈自从知道你嫁到了魏家,一直在找机会巴结你呢。你说我妈挺精明一个人,怎么就不明白,就咱两家这关
系,你压根不会给她什么好处。”
吴美玲当然依旧精明,她可以不计较她冷淡的态度。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关键时刻她总不至于冷眼看他们落难,何况摊上魏家这门亲戚,说出去别人都会羡
慕几分。
她忽略慕子珂的嘲讽,淡淡道:“那你没跟你妈妈说,我们马上要离婚了吗。”
说起这个,慕子珂还是挺佩服李慕的。
“你说你还挺有本事的,长得又不是倾国倾城,攀上这么大棵树不说,竟然让魏微的大哥对你念念不忘。他来过我们家几次,问有没有你的消息,我妈看他对你那么在乎,心思就更
活跃了。”
他知道她跟外公舅舅家关系不好,竟然还找到这里,真是喜欢做一些无用的事情。
她不再搭理慕子珂,站了起来。
她去房间里找慕海昌,告诉他她要走了。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嗯了一声,就像以前对慕凉一样。
慕凉去世的时候,他没有来看她,电话里他也只嗯了一声。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想问问慕海昌,问他究竟有没有想过他的女儿,可是每次她都控制住了。
有些答案,知道不知道已经没有关系,因为关乎这个答案的人已经不在了。
从房间里出来,她就悄无声息的走了。
在城市里,总觉得很少能看见月亮。其实它一直都在,只是城市的霓虹太绚烂,便没人再关注它的圆缺。
夜晚,薛半梦的酒吧人头攒动。
薛半梦穿了一件黑色的皮衣,唱了一首轻快的歌,场子热了起来,换上了另一个主唱,她刚走下来,一个员工便过来告诉她:“老板,有人找你。”
这一晚上找她的人多了,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谁呀,也没太当回事。
“是个女孩。”他是新来的员工,并不认得那个女孩,但是调酒的顺哥好像认识,打发他过来找薛半梦。
薛半梦的眼睛随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吧台前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她裹得厚厚的,与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以极其乖巧的姿势坐在高高的吧椅上。
她露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急忙穿过人群往吧台走。
“小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许久没见,薛半梦很惊喜。
“昨天很晚才到的。”她笑了一下,手边还放着一杯酒,“梦姐,你唱歌越来越好听了。”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薛半梦很开心:“这么久没见,没想到你还会说哄人开心的话了。”
她把酒杯抬过来闻了一下,惊讶道:“还会喝酒了。顺哥,你怎么回事,不知道咱们小慕不会喝酒吗?”
顺哥是店里老人,李慕以前在书店上班的时候经常过来帮忙自然认识。他满脸嬉笑,无所谓地说:“都是成年人了,怎么不能喝酒了,这酒没什么度数,不醉人。”
李慕忙笑着说:“这酒甜甜的,很好喝。”
“喝吧喝吧,你开心就行。这段日子跑哪儿去了,我看你还胖了一点,过得还不错啊。”
“嗯,刚开始去了很多地方。后来在路上遇到一个熟人,然后很幸运的找到了一件想做的事情......”
日子如果这么过下去多好,可是那个人又出现。两年的时光,简单得可以用语言来交待,她边说边喝,不觉就喝下去很多。
她们聊了很久,然后有人来找薛半梦:“梦姐,乐队的主唱说他今天嗓子不太好,想休息一下让您去接一会儿。”
她便忙说:“梦姐,你去吧,不用特地陪我,等会我就自己先回去了。”
“那怎么行,你今天不能走,等会我这边完事了就跟我去我家。”
“不用了,这几天我想自己单独走走。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也不是在跟你客气。等我玩够了,再去找你。”
听她这么说,她也不再勉强:“那好吧,等你玩够了就过来找我。”
舞台上的人在等她,她急忙走了。
李慕又坐了一会儿,听薛半梦唱了两首歌。那酒甜甜的很好喝,她还要再喝,顺哥已经把杯子收了回去:“不能再喝了,再喝你就要醉了。”
她的脑袋有些晕晕的,却很清醒,不过的确是不能再喝了。
她跟顺哥说了再见,拒绝了他让人送她回去的请求,独自一个人走出酒吧。
冬日的夜风吹了她一个激灵,把在屋里聚集的温暖都吹散了。没有走出几步,她听见一个人在后面唤她的名字:“小慕!”
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张致远。”
他几个大步走到她面前,“我跟几个老同学来这里聚聚,很早就看到你了,不过见你在跟人说话就没有去打扰。”
她应了一声,不是很热络。
“你现在住哪儿,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她拒绝:“不用。”
自从那次和阿筝的事情后,她对张致远便疏离了。也不是因为阿筝,就是觉得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到底同乡的情谊还在,她也做不到太冷漠。
“那我陪你走一会儿吧,有点事情我想问问你。”
张致远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年轻力盛的时候,但是在寨子里已经属于大龄单身。他的阿妈多次催促,他终于在今年订婚,和那个他说很合适的姑娘。大萝跟她说过,那时候阿筝刚刚
查出怀孕了。
他们沿着街边走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阿筝,她,还好吧。”
“很好,她现在过得比以前还要开心。”木城陪着她成长,她懂事很多,会照顾自己,不让别人替她操心,她的开心来源于自己不再是负担和爱她的人。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那就好,我听说她怀了宝宝,有点担心她的身体,她,没什么事吧。”
“她很健康,听说有了宝宝自己也很开心。木城说,她现在在学做饭,想以后做给宝宝吃。”
她不自觉说了这么多,张致远眼中痛苦的神色越深。后悔吗?可是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阿筝甚至不会在意他过得如何,他的名字被丢入时间的洪流,她不会往回看一眼。
“知道她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也许是酒精让她变得刻薄,她看着黑沉沉的夜空轻笑了一声:“张致远,你凭什么为她放心,她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总是有这样自以为是的人,伤害了别人还一副其实我很关心你的模样。
面对她的诘问,他沉默着低下了头。
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辆黑色的车突然停在路边,打断了她积攒多时的怨气。
她怔怔地看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车上下来。他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英俊挺拔,浑身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势,迈着大步急急朝她走来。他的眼中翻滚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沉着脸的
模样让她觉得很陌生。
这么快就找到她了么,她转头问张致远:“是你告诉他,我在这里的吗?”
张致远没有否认。
魏循很快走到她面前,她平静地开口:“你找我......”
话没说完,他弯腰一把将她抱起。身体蓦地悬空,她吓得发出了一声尖叫:“魏循,你干嘛!”
她蹬着腿,扭动着身体想从他身上下来,他却紧紧抱着,旁若无人一声不响地往车那边走。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他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你放开我!”
她的手打在他身上,他像不知道疼一样。车门开着,他把她放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第五十章
人心有多复杂?她没办法彻底看清楚一个人, 有时候连自己也看不清自己。
从来不喝酒的她喝了酒,一向温和的他发了脾气, 事情突然就这么失控了。
她觉得他是在发脾气, 多么不可理喻。被塞进车里的时候头轻轻撞了一下座椅,不疼, 但她的脑袋霎时一片空白。晕乎乎的,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气的。
应该是气的。等到在眩晕的世界里抓到一丝清明, 她立即坐了起来,动手去开车门。车门被锁紧,她奋力动作却还是没办法打开。他沉着脸坐上驾驶座,眼神冷鸷阴郁,往日的温
柔和煦不复存在, 陌生得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她从来没想过会在他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往日的如沐春风好像是伪装, 好像现在这样才是他本应该有的模样。
车门被用力甩上,力气大得车身都在晃动。他一言不发,朝她俯身靠近,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瞬间钻进了她的心里将她包围,她气得用手拍他的肩膀:“你走开!放我出去!”
他一动不动由着她打, 避开她的视线, 拉出安全带扣好。语气森然:“坐好。”
她还来不及反对,话音刚落车子便迅速启动,疾驰而去。
她双手狠狠拍着座椅, 发泄自己的怒气。酒精让她的脸色泛红,眼中起了雾气,脑中一根绷紧的弦要断未断。她在克制,呼吸沉重,胸膛起起伏伏。
他也在克制,眼睛望着前方的路,不敢看她一眼。
车子开了很久,驶入一片幽静的别墅区,停在一栋别墅门前。车子停下后,他没有马上下车,她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暗淡的月光从车窗洒进来,他把车灯也关了,看不清彼此的脸,那复杂磅礴的情绪便能克制住。
他不是被伯格气坏了,而是被脑中的画面吓得失去了理智。从松安离开,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然后再也不让她离开他。他甚至不敢再去回想那些画面,怕自己再次失
控。
一路上,她的情绪逐渐攀升又回落,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一丝平静。她偏着头看着窗外,冷冷地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说完送我回去。”
他也找回了一丝理智,语气冷静下来,柔声道:“你困了吧,我带你去睡觉。”
她说东,他非要说西。
“魏循,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真的很累了,不想再跟你牵扯,你放过我好不好?”
她是真的很累,活着很辛苦。
即便如此,她也努力活着,不敢浪费生命。她只希望后半生平平静静,爱和恨都不想再纠缠了。
他下了车,绕过车头,打开了她的车门。她往后躲了一下,他帮她解开了安全带,手伸过来作势又要抱她,被她慌忙躲开了。
她以为他只是在生气,没有想过他会蛮不讲理。她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已经带了几丝颤音:“你走开!我要回家!”
他抓住了她的身体,将她拉到他的面前。她猝不及防对上他深邃的眼睛,那如深渊一般的暗色双眸让她呆住,他的声音低低的,极力在压抑着什么:“小慕,我就是你的家。”
他不能接受,又怎么能接受,一个没有她的未来,一个没有她的家。
她被他的眼神吓到,也被他的话吓到了。喃喃地说:“你疯了。”
他不容置疑地将她打横抱起,“对,我疯了。”
曾经他以为自己和她一样无欲无求,看清了世界。漫漫的人生路,一眼就望到了头,爱恨苦痛,都看得很明白。
原来,那根本不是他。他只是没有遇到一个可以让他疯狂的人而已。
“你只能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恨我。”
天涯海角,漫漫长河。她可以一辈子恨他,一辈子都不原谅他,可她不能离开他,和别人在一起。
她被轻轻放在床上。
挣扎过,反抗过,他都无动于衷。男女的力气悬殊,她实在是累了。身体甫一碰到床面,她便翻过身,用背对着他。
“我去给你放水洗澡。”
她不理他,只给他一个冷冰冰的背影。脚步声远去,浴室里传来水声。她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竟然一时愣住了。
她该让谁过来帮她离开这里?
木城吗?阿筝怀孕了,她怎么好麻烦他大老远从缅甸过来。许天一吗?他和魏微那么相爱,她怎么能又让他们的关系产生嫌隙。大萝?她知道了,肯定很着急却又没什么办法。梦姐?
伯格?他们肯定会帮她,但是比起与魏循互相折磨,她更不愿意让他们为她担忧。
她突然觉得有些孤独,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麻烦的人。一个她可以麻烦,却不会心里有负担的人。
手机被抽走,她回头看到他站在床边,神色莫测:“我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但是你真的想走,我有一个好办法。”
他把手机又塞回她手里,俯身看着她迷蒙的眼睛,嘴唇轻启,缓缓道:“你可以报警,说我绑架你了。我一定会承认,也不会走,还会说伤害了你。等到警察把我抓起来,你就可以
走了。这样,我也没办法再把你抓回来。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你不这么做,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小慕,其实我希望你这么做。手机在你手里,我不会阻止你。”
他看着她,带着期盼和鼓励,更深一层的情绪,她望了好一会儿才明白。
他在试探,试探她的底线。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呼出来的气息都是酒的甜香,只闻一闻,他都觉得要醉了。他用手轻抚她的脸颊,她的脸热热的滑滑的,他舍不得放手。
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柔:“你喝酒了,你从来不喝酒的。”
“你别碰我!”她恼怒地把他的手从脸上挥开,拿着手机按了三个数字。
她应该打这个电话,这样他就不能再纠缠她。可是手指悬在空中,她就是没办法点下绿色的通话键。手指和屏幕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她竭力却没办法戳破。
“我帮你按吧。”他的手伸过来,在即将碰到手机的时候,她突然把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砸在墙上,瞬间分成两半掉在地上。
说不清什么感觉,他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
她,终究还是舍不得。
她的声音裹上了一层坚硬的寒冰:“魏循,是不是最后一点和平你都不要了。”
不管她再恨他,始终留着最后一丝成年人的理智。只漠视他,用言语讽刺他。
他已经很满足,眸中蒙上一层湿意:“不要,我只要你不离开我。”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墙壁上时钟的滴答声。
她用被子蒙着脸,不愿意看他。
“水放好了,你去洗个澡吧。”
“不洗。”
他耐心哄着:“那我拿热毛巾给你,你擦下脸再睡。”
她掀开被子,用凶狠的眼神盯着他:“我说不洗你没听到吗?嫌我脏就让我走。”
“我只是怕你不舒服,你累了就睡吧。”
他帮她盖好被子,手刚收回来,她便气呼呼地掀开了。他又拉好,她又掀开,他再拉,她又再掀。如此几番,她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最终无奈地放手:“我把温度再调高一点,
你要冷了跟我说。”
他从床上站起来,刚转过身走出几步,一个柔软的枕头砸在他身上。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我怕我晚上做噩梦。”
她应该以为这话能刺痛他吧,但是从她把手机摔在墙上的那刻起,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弯腰把枕头捡起来放在床尾,“我就在隔壁,你叫一声我就能听见。别生气了,早点睡吧。”
回答他的是另一个扔过来的枕头,他伸手接住放在床尾,然后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今夜,注定难以入眠。
可在过去的 700 多个日子里,这是最让人安心的一天。她就睡在隔壁,再没有比这更让他心里踏实的了。
他累极,朦朦胧胧睡了一会儿,然后陡然在黑夜里睁开了眼睛。
他走出房间,看到她蹲在楼梯边,缩成一团。
“小慕,你怎么了。”他急忙跑过去,扶着她的双肩,让她抬起头来。她的眼中盈满泪水,一拳捶在他的身上。
“我恨你!”
那力道并不小,他的身子晃了一下。他这才发现,她的手捂着脚踝。
他用手轻轻一碰,她疼得吸了口气。
他也跟着疼了起来,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你傻不傻,门都被我锁了,你出不去的,下楼为什么不开灯。”
他抱着她往楼下走,将她轻轻放在沙发上。他单腿跪在地上,查看她的伤势,好在只是有点红肿,并不严重。他拿了冰袋覆在她的脚踝上,柔声说:“看明天早上还疼得厉不厉害,
如果疼得厉害我让医生过来。”
她倦极,冷冷道:“你什么时候让我走,你总不能让我留在这里一辈子不出去。”
“小慕,我们来谈个条件吧。你在这里陪我到下个月 20 号,20 号一到我就去跟你离婚。”
按邹律师的算法,20 号,他们分居就整整满两年。
第五十一章
她身上的冷意更盛了几分:“你是不是当我傻。”
答应他, 然后再等两年,她看起来就这么好骗么。
他的手扶着冰冷的冰袋, 略带苦涩的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不会骗你的。”
“你哪里值得我相信。”
她想从他手中抢冰袋,他的手纹丝不动抓着她的脚不放。他低着头, 她坐在沙发上只能看见他黑乎乎的脑袋。
他用很平常随便聊天的口吻说:“有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你。小慕,这个婚, 你没那么容易离掉的。”
冰敷真的可以缓解疼痛,她觉得脚踝那里冷得麻木。
“邹律师很厉害,但是我能请到比他更厉害的律师。我是商人,最不缺钱和人脉。你那么单纯,不了解这个社会的黑暗面, 钱虽然不是万能的, 但可以给你优渥的生活和普通人
没有的方便。或许我不能改变结果, 但会一直拖着你,这个时间肯定比你想象中要长很多。”
她真的没有想过他会有这么无耻的一面。一个人,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变得如此陌生。
“你在威胁我。”
“我不忍心那么对你, 也不忍心就这么把你困在这里,只能想办法让你心甘情愿留下。我不骗你, 你答应我, 20 号一到我马上去跟你离婚,决不食言。”
“我要是不答应呢。”她不相信他真的会这么做。
“不答应也好,那我们还可以做名义上的夫妻, 能做一天是一天。”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只要没离婚,你就不会跟其他人在一起,这样我也很满足。”
她恨恨地望着他,他的眸中没有任何波澜,深不见底。
“随便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放弃挣扎,身体往后躺,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那我当你答应了。”
她仰头看着上面吊着的漂亮水晶灯,面无表情地说:“我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既然你喜欢做浪费时间的事情,那就做吧,希望到
时候你能说到做到。”
谁说没有意义呢,从她把手机摔掉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坚持是有意义的。
冰敷完,他站了起来。她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极为困倦的模样。他伸手要抱她上楼睡觉,被她推开了,“我不上去,就睡在这里。”
她青春期的时候都没有叛逆过。她的想法很简单,她不舒服便也不能让他舒服。情绪找到了一个倾泻口,既然要互相折磨,那就折磨到底。
她是人,也有不可理喻的一面。
他哄道:“这里没有房间里暖和,你不是最怕冷了。”
她顺势躺好,抱着抱枕背对着他:“我喜欢,哪儿也不去就睡在这里,你要是不愿意就让我走。”
他的确没有想过她会这么闹脾气,像个孩子一样。
原来她虽然有些稚气,但大部分的时候都很稳重淡定,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带着几分无奈,心里却是开心的。会闹,总比闷在心里好。
“好,你喜欢这里就睡这里吧。”
他回楼上抱了被子枕头下来,把被子盖在她身上。她在被子里使劲翻了两下表达不满,但到底是没有拒绝。他把灯关了,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没有离得太远也不敢靠得太近。
黑暗里她突然说:“我要看电视。”
“好。”他不敢违背她的要求,把电视打开。电视里正在播放时政新闻,她的后脑勺对着荧幕,整个人窝在被窝里。
“声音大一点。”
他又把声音调大,等到电视里的声音盖过了她脑海里的声音,她才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魏循,你会后悔的。”
撕开最后一层和平伪装的面具,暴露出来只有丑恶和怨恨。
透过嘈杂的电视声,她听到他说:“不会。”
如今这样,他已是求之不得。
她在沙发上睡了一夜,他就坐在沙发上守了一夜。
天色微明,他渐渐醒来,电视还开着,已经在播早间新闻。
她的脚从被子里露出来搭在他的大腿上,红肿已经褪去,她的脚指头白皙圆润,小巧可爱。他稍微放心了一些,轻轻抬起她的脚放回被子里,然后关了电视起身去换衣服洗漱。
他看了一眼窗外,今天的天气格外好。
早餐是他亲手准备的,熬得软烂的粥,煎得两面金黄的蛋。厨房里传来阵阵香味,她睡在客厅,里面的动静听得很清楚。其实魏循起来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不愿意起来看他那张脸
在装睡而已。
厨房里的声音扰得她心里烦躁,魏循过来叫她起来吃饭的时候,她的脸色很难看,说话也很难听:“你很吵。”
他没有生气,哄她:“抱歉,下次不会了。”
她很讨厌下次。
洗漱完,她不情不愿坐在餐桌前,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然后皱起眉头,放下手中的勺子:“这个粥太难喝,我要吃米线。”
他面露难色:“我不会做米线,我让人送过来吧。”
她把碗往前一推:“那最好了,你做饭很难吃。”
喜欢的时候他做什么都好吃,不喜欢的时候他做什么都很难吃。她挑衅似的看着他,他却突然笑了。
有的人无理取闹的时候很讨厌,而有的人却怎么也学不来这讨厌的模样。
“我知道了,我让人再送早饭过来,除了米线你还想吃什么。”
她站起来,语气不善:“我又不是猪,吃那么多。”
望着她气呼呼的背影,他的眼神越发柔和。
她要的米线很快就送过来,期间她故意催促:“这么慢,你是不是要饿死我。”
等到送过来,她尝了一口,吐槽道:“这里的米线很难吃,一点儿也不正宗。”
她这么说,却没有放下筷子。带着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勉为其难的吃着。
米线很烫,她轻轻吹两口才送到嘴里。她吃饭很慢很认真,他看了一会儿,眼神深深,说:“小慕,无理取闹不是你这样的。”
米线送过来她应该说想吃面条,面条送过来她应该说又想喝粥,无理取闹哪有适可而止。
多傻,竟然以为她这样他就会讨厌她。
吃过早饭,她无所事事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总算给了她一丝空间,没有再跟着他,在楼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快中午的时候,陈助理带着她放在旅馆的包包上门。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总不能丢在那里不要。她道了声谢,魏循从楼上下来。
“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吗?”
“做好了。”
她无心关注他们在说什么,抱着包包回了房间。
昨天赌气没有洗澡,身上并不舒服。她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换洗衣物进了浴室,等到她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魏循正坐在她的床上。
“谁让你进来的。”
“我敲门了你没有听见。”
她大步走过来,气势不小:“起开,你坐着我衣服了。”
她站着没有比坐着的他高多少,他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头发,被她躲开了。
“你的头发比以前短了很多。”
她很爱惜她的头发,总是舍不得剪,每次洗头都要花费不少功夫,从清洁到护理,女孩子爱漂亮的时候总是不嫌麻烦的。可是她刚刚擦着头发出来,手法随意,不像以前总是慢慢用
毛巾吸干水分。
她冷然:“关你什么事。”
她剪过短发,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改变从头发开始。只是她的头发长得太快,只用了一年多,又变成了如今的长发。
他直觉她并不想说这个,忙转开话题,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我是来给你送手机的,你的手机摔坏了,先用我这个吧。”
“不要,我自己会去修。”
“摔成两半了怎么修,先用这个。你的朋友联系不到你会着急的,你的卡我已经放进去了,你自己看着玩吧。”
他把手机塞进她的衣服口袋里,还是没有起来。她瞪他:“你要坐着我的衣服到什么时候。”
“好,我马上起来。”
他突然站起来,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右脚脚踝昨天刚崴过,疼得她没有站稳。他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腰,才没让她摔在地上。
贴得这么近,他一时没舍得放手,就这么抱着她,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含着迷惑人心的深情,她不由自主陷了进去。
看到她的眼神柔和,他的心也跟着柔软。只是这温情不过是昙花一现,她很快就推开了他,眼神变得冰冷。
空气变得凝滞。
她背过身,说了一句话,毫无预兆地撕开了他们的伤口。
“魏循,你梦到过她吗?”如果梦到过她,怎么可能还抱着这幻想。那个扎着两个小揪,脸圆圆的小团子。
他的身体颤了一下,又坐回了床上。
“你有想过他(她)是男孩还是女孩,大眼睛还是小眼睛,像我还是像你,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哭起来又是什么样子吗?”
“你在街上听到别人叫爸爸的时候,不会回头吗?”
“你真的觉得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第五十二章
他想过, 他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爸爸。
就这么无端自信,他觉得他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爸爸。他还想过, 她一定是个女孩。大家都说女孩大部分都长得像爸爸一些, 魏微就比较像去世的父亲,但他希望她还是像小慕一
些好, 那样一定会很漂亮。她的眼睛可以像他也可以像小慕,他们的眼睛都很好看,他一点都不觉得他们的孩子眼睛会小。她一定很乖巧, 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和小慕一样好看。他一定
不会让她哭得很伤心,会把所有他能想到的美好都全部捧到她的面前。
他也见过很多漂亮可爱的小孩,每一个都会让他想到,如果他的孩子能来到这个世界, 会比他见过的所有小孩都要漂亮可爱。他也是在即将要当父亲的时候才注意到, 原来大街
上有这么孩子。
他听到别人叫爸爸的时候, 会停下脚步,然后脑海里就有一个甜甜的声音叫他爸爸。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答应过,那一刻大脑总是空白的。
他从来没有梦见过她的模样, 永远只有小小的背影,背着黄色的小鸭子书包, 跑得越来越远, 他怎么追也追不上。
这是他心里永远的痛,可是他哪有资格在小慕面前倾诉。告诉她:失去她我很痛苦。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们的孩子,在悔恨中痛恨着自己, 永远无法救赎。
他只能说:“我已经失去她了,不能再失去你。”
这句话犹如雪崩前飘落的最后一片雪花,压倒了她的最后一丝理智。她的眼眶血一样红,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那胸中骤起的巨大悲痛,瞬间充盈了她的身体和四肢,涨得她
的身体快要破裂。他连忙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手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地方,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身上。
她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眼神欲裂:“我可以成全你,我可以走。是我阻碍了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该受惩罚的是我。可是一开始你为什么不拒绝我,为什么要骗我,让我觉得你
喜欢我。”
她多么后悔,走出远离尘嚣的大山,走出来,便再也回不去了。
“我没有骗你。”她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身上,他才觉得舒服很多,他半揽着她的身体,任由她又打又骂。
就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把所有的怨恨悲痛都丢给他,她没有一点错,全部都是他的错。他看不清自己的心,不懂什么才是爱,那么真挚的感情他没有好好珍惜。他没有保护好该保护
的人,伤害了最爱他的人。
她撕心裂肺地哭着,越哭越凶,最后哭得喘不过气来,忘记了咒骂。
她从来没有这么放肆地哭过。
她终于哭累了,瘫倒在他的怀里。
她浑身无力,连擦眼泪鼻涕的力气都没有,更没有推开他的力气。身体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软绵绵的动也动不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她能听到窗外凛凛的风声,和他压抑的哭声。
原来他也是会哭的么。
她真的太累了,连难过的力气也没有。暖暖的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照在他们拥在一起的身上。
过去的时间恍恍惚惚,这两年她是真的在这世间活着吗?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觉得阳光如此刺眼。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哑的声音在耳边缓缓道:“这两年,我一直在想,我那么该死为什么还要活着。魏衍和魏微长大了,他们可以照顾妈妈和爷爷,没人再需要我,我的愚蠢只
会伤害爱我的人。只有想到你,我才觉得我必须要活着。小慕,我回不到过去改变一切,如果可以,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不会让你经历你不该经历的痛苦,我们只能活在现在和未来。
我们一起,带着她的希望活下去好不好?”
她太累了,连拒绝的话都没有力气说出口。
醒来的时候,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
窗帘开着,外面的天空火红如血,夕阳正散发着它最后的光芒。天快暗的时候,魏循进来叫她吃晚饭。上午那一场天崩地裂的痛哭仿佛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一点真实感没有。但是她
勉强坐起来的时候,晕晕的脑袋和没有一点力气的四肢提醒她,那是刚刚发生不久的事情。
晚饭,是魏循抱她下去吃的。
她是真的觉得饿了,没有像早上那样挑剔,只吃了一碗饭,但是菜都吃完了。
他们说过两句话,他问她喝不喝汤,她说喝。他说菜合不合胃口,她说还可以。
吃完饭,他去洗碗,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的时候只爱看动画片和电视剧,看到新闻就调台,现在却觉得那些都没有意思,倒是新闻无论是民生还是时政她都能看进去了。某个国家的人民深受内战的痛苦,无家可归妻离子
散;某个地方发生了自然灾害,家园被毁亲人失去踪影;某民族在欢度节日;某地又发现了古墓群考古界欢欣不已。
仅仅是一天,这世界上就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有人欢喜有人悲痛,欢喜的人比她更欢喜,悲痛的人比她更悲痛。
魏循不知何时也坐在她旁边,陪她一起看新闻。他们不说话不交流,只默默看着电视屏幕。
“魏循,你答应的离婚还算数吗?”她问。
他没有看她,回答:“算,只要这段时间你留在这里。”
得到答案,她便没有再说什么。
翌日,阳光普照,依然是一个好天气。
他们在房间里待了差不多两天,一直都没有出去过。吃过早饭,他说:“小慕,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没有拒绝。
他问她想去哪里,她想不到能去哪里。其实,她对这里一点儿也不熟。
他说:“那先陪我去公司吧,我有点事要处理,然后你慢慢想。”
她不是很情愿,想说既然要忙她就不出去了。但他坚持:“你要是趁我不在的时候跑了怎么办。”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他已经把她推进了房间,让她去换衣服:“那说不一定,你跟着我才放心。”
她来了脾气:“那我不去了,你也哪儿都别去了,就留在这里看着我吧。”
她突如其来的脾气让他措手不及,他以为她又把自己包裹起来,回到了原点。
这其间蕴含的意义让他欣喜。
“我不是要看着你,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她不理他,径直走出了房间。
那天,他们终究是没出成门,因为他哄了许久都没有把她哄好。
大部分的时候,他们都待在别墅里。
她对他很少有笑脸的时候,还是一副不怎么愿意看见他的模样。有时候会故意找茬,但找茬的功夫并不纯熟,他应付起来很轻松,还总是很开心的样子。
他给她买了笔墨纸砚,书房里的大书桌留给她画画,他则在小桌子上办公。她花了好几天才完成了一幅画,那幅画她左看右看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不敢请教严和山,便拍了照片发
给伯格让他帮忙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伯格在电话里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她本来想说算了自己找问题,但伯是个认死理的人,他立马拿着照片去找严和山请教。
严和山在电话里指出了很多问题,一些错误都是她以前没有犯过的。她有些羞愧,自觉没有长进却还退步了。
“不会犯错才是问题,看来你出去一趟不是没有收获。”严和山却很欣慰。
她对于未来很迷茫,并不知道想在画里表达什么,有时候烦躁起来会觉得心都要烧起来。
魏循觉得她状态不太好,便带她出去散心。先去看了电影,又去吃饭,她挑挑拣拣为难了他一番,心才顺了一些。
从餐厅出来,她不愿意坐车跟他回去。
“我就是要自己走一会儿,你别跟着我。”
“天快黑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明天再带你出来好不好?”
“我不要,我就现在想走,明天哪里也不想去。我又不是犯人,难道连这一点自由都没有了吗?”
他拗不过她,最后只能答应让她一个人散步,留在原地等待。
街上人很多,她慢悠悠的不自觉走出了很远。前面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她无意上去凑热闹,却透过人群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清冷冷地站着,任凭别人撕扯吵闹也无动于衷。她听到有人在用很污秽的字眼骂她,她却眉也不皱。
她与郑晏晏好像只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有时候生活真是充满戏剧性,她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她,而且她看上去好像有不小的麻烦。
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女人挣脱了别人的阻拦,一巴掌甩在她姣好美丽的脸上:“你这个小贱人,天下这么多男人你不去找,非要缠着我老公,你妈生你没有教养你吗?做人小三,你
贱不贱!还名牌大学生,学校就教了你怎么勾引男人?”
人的心里都是有阴暗面的,郑晏晏沉默不语的样子多么楚楚可怜,可她真的可怜不起来,还觉得很畅快。
第五十三章
几乎每个女人的身上都有敏锐的直觉, 郑晏晏捂着红肿的半边脸,透过人群看到了站在路边的李慕。她的表情淡淡的, 像在看一场闹剧。而这, 也的确是一场闹剧。
闹剧的发生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迅速。那个泼辣彪悍的女人还要再动手已经被周围的人拦住, 一个戴着眼镜相貌朴实的男人急匆匆赶来,他抓住女人不断挥舞的手面色尴尬难堪,
先向郑晏晏不住道歉, 然后转身朝他老婆吼道:“大街上的你像什么样子!郑小姐是我的客户!你能不能讲点理!”
“客户?客户大晚上给你打电话!”
“她着急让我送颜料怎么不能打电话?你简直不可理喻!快向郑小姐赔礼道歉。”男人已经气得脸色发青,再向一言不发的郑晏晏道歉,“郑小姐,给您惹了这样的麻烦实在对不起。
是我老婆误会了,真的真的对不起。我马上送您去医院检查, 会尽力赔偿您的一切损失。”
事情发生了反转, 周围的人群议论纷纷对着那女人指指点点, 女人羞愤难当,冲开人群的包围跑了。
她看到这里,已经觉得索然无味, 转身走了。没有走出多远,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叫住她:“李慕。”
她停下脚步。
她很好奇, 郑晏晏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叫住她的。
咖啡厅里音乐悠扬, 她和郑晏晏面对面坐着。
郑晏晏的皮肤很白,那一巴掌实在是重。她低着头发短信,头发散下来遮住她大半边的脸。
“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还是在这么尴尬的时候。”
她把手机往旁边一推,抬起头来苦笑了一下。
“是挺尴尬的,你真可怜,莫名其妙被人误解一定很不好受吧。”她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看着她被误解被打的,“不过,虽然那个人误会你了,但她一定不知道,你以前也在晚上
给别人的老公打电话,那可不是为了工作。”
她的脸色难看起来,配合脸上的伤痕,看着让人顿生怜意。
“我知道你恨我,我不知道我会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更不知道冯朝是这么可怕的人。如果我知道,一定会离魏学长远远的。”
望着她悔恨可怜的表情,她突然觉得很可笑。
“魏循又不在这里,你装得这么可怜做什么。”
她的表情没有变,一副任由她嘲弄的模样。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没有机会见他。”郑晏晏的眼神有稍纵即逝的闪动。
她轻笑一声:“看来我说对了。那你现在在我面前演这一出,是不是刚才发短信通知他我在这里。”
“他找你找疯了,我只是告诉他我看到你了。”
“你既然知道他一直在找我,怎么不知道我现在和他住在一起。”
她脸上的表情有了破碎的痕迹。
“你这么喜欢插入别人之间,那也得消息灵通,才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难堪。他就在附近,可能很快就过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吧。”
她的手紧紧抓着杯子,“以前的事我很抱歉,都是我的错,你怎么恨我都可以,魏学长是无辜的。”
“你这样的人,恨你是多余的。因为这世上有那么多的美好你都可以视而不见,永远活在自怜自艾中。”
“你说这些话,无非是没有经历过。你们活在阳光里,怎么知道活在阴暗里的痛苦。”
“是谁用绳子把你绑在阴暗里了吗?”她觉得和这样的人说话真是浪费口舌,“是你自己愿意烂在泥里。”
“不过这样很好,我都不用做什么,你自己会让自己得到应有的下场。毕竟,我不希望你过得很好。”
说完,她起身离开。
她才走到门口,魏循就从街对面跑了过来。
他的脸上很少会挂着这么急切着急的表情,大冬天里他的脸上渗出了汗,“小慕。”
她转过身朝前面走,“她被人打了,在里面。”
他像是没有听见,抓过她手,细细打量她全身:“你有没有什么事。”
她甩开他的手:“我能有什么事,被打的又不是我。”
她是真的生气了,他心里很慌。
她沉着一张脸往前走,不愿意搭理他。他语无伦次哄着:“小慕,我们回家吧,或者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她不说话,走得很快。
郑晏晏坐在窗户边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他瘦了很多,头发也短了很多,从那次医院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连声音也没有听过。
她近乎贪恋地望着他的背影,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往咖啡店里看过一眼。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眸中的光彻底暗淡下去。
车子在别墅前停稳,她立即想开门下去,魏循按住了她的手:“小慕,是陈助理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你在那里的。”
如果不是关于她的事情,陈助理也不会这么着急通知他。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她都被打了,你都不去看看她吗?这么无情,真让人心寒。”
他的心痛了起来。
“魏循,我们之间的问题太多,怎么也不会过去的。你记着答应过我的事,按时离婚,其他的,我什么也不想去想。”
她撇开他的手,打开车门下去,不再看他一眼。
到了房间,她放水泡了一个热水澡,洗去满身的疲惫后才踏着软软的脚步出来。
魏循坐在她的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她的脚步声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她不说话,她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坐在梳妆台前用毛巾擦头发,他走过来拿走她手中的毛巾,然后轻柔地用毛巾把她的头发包裹起来,“你以前不是这么擦的。”
“你管我怎么擦。”她这么说,却没有动手跟他抢毛巾。
“小慕,你觉得改变需要很漫长的时间还是一瞬间。”
她没有说话。
“对我而言,改变是一瞬间的。”有的人很愚蠢,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的,有人提醒过他,他还是不知道。当上天以夺走他最重要的东西为代价的时候,在那瞬间他必须
以最惨烈的方式醒悟和改变。
那一瞬间,愚蠢的人才会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对郑晏晏,他有同情,有怜惜,却没有放不下。知道她有男朋友,他会难过,却不会失去理智,他的潜意识比他早一步了解自己的心。
“若理性不存在,则善良无意义。你能想到,我不是一开始就懂这个道理吗。”
他习惯在自己的生活里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却没有想过,有的人是甘愿活在痛苦之中。
“你不觉得你明白得太晚了吗。”
“我痛恨自己明白得太晚。小慕,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聊过天。我一直觉得你很懂事,温柔又强大,偶尔会想起你还是个比微微大不了多少的女孩,但心里一直在依靠你。其实我
比你想象的还要愚蠢和懦弱。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她冷冷道。
在以前的她心中,魏循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她没办法具体到某一个层面,只能用最好来概括。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半,她数着日子过,发现时间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漫长。
她还是会朝他发脾气,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都无条件忍让。
他的底线是,她不能跟伯格有过多的联系,或是说什么她结婚会给他发请帖的话。
为此,他们闹过几次,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过去了。
第一次是无意,伯格在电话里与她闲聊,他的话总是很多,开始还聊关于画画的事情,后来就聊到了天南海北,她没有打断他,这个电话就打了一个多小时。期间魏循进来过几次,
见她始终没有挂电话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她没有放在心上,等她挂了电话,出去的时候发现他站在门口,质问她:“你们在说什么,说了这么久。”
她当然说:“关你什么事。”
他的声音冷冷的:“你的事怎么就不是我的事。”
她没有想过他会生气,但生气了她也不在乎。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下个月我们就离婚了。”
她不想跟他说这些没用的转身要走,他抓着她的手,力气大得捏疼了她:“以后不许你跟他打这么长时间的电话,除了画画的事情不许聊其他的。”
她被他的话气笑了,“你是谁?凭什么限制我做什么事情。我跟谁打电话,打多长时间电话都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也没用资格管。”
他的脸色越来越冷,极力压抑着怒火:“他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那也不关你的事。”
她无所谓的态度刺痛了他的眼睛:“你随便怎么说,但你以后不许再跟他有过多接触。”
也许是他痛苦的表情让她觉得有一些快慰,也许是他的说话的方式让她觉得很讨厌,总之,她不想让他好过。
他们吵了起来,吵得很凶。
魏循这次没有哄她,他们冷战了好几天。
第五十四章
冷战是很伤感情的, 魏循不是不愿意哄李慕,而是想起她说的话, 心都在颤抖着疼痛。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 她是会把人气得脑袋发懵的。
那个懂事善良的小慕,连生气也很克制的小慕, 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嘴唇上下一碰,说出来的话直往他的心里扎针。
“我跟你马上就要离婚了, 我也不喜欢你了。我想跟谁打电话就跟谁打电话,想跟谁接触就接触。等跟你离了婚,我马上就去相亲,结婚了也不会忘记给你寄请帖,感谢你这么多
年来对我的照顾。”
他知道她是在故意气他。
他很想堵住她伤人的嘴, 很想把她紧紧抱起来逼她不要再说这些话。理智失去前, 他狠狠看了她一眼, 逃了。
他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魏循的初衷只是想冷静一下,但李慕觉得不是, 等他再回到她面前时,她冷着一张脸。她现在经常对他冷脸, 他已经习惯了, 他跟她说话,赔着小心,但说不了两句, 她又
开始故意气他。
她好像因为找到了能让他真的生气的方式而有恃无恐,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狠,他又被气走。
然后,冷战就这么开始了。
这段日子,他大半的时间都跟她在一起,她画画,他工作,她看电视,他看书。哪怕很少说话,也都在一个空间里,抬头就可以见到对方。但现在他被她气到了,为了避免再吵架,
很少出现在她面前。
她乐得自在,自己一个人也不无聊,他却很煎熬。
有时候他偷偷看她,她安安静静的在画画,一点儿也不为他们吵架的事情而烦忧,一副事不关己的没心没肺样。他心里泛酸难受,带着一点点的埋怨,为什么她还能若无其事的画画
一点也不受影响。
他从未感受过生活还能带来如此复杂的感受。
等到彻底冷静下来,他才去哄她,抱着无论她说什么都当做听不到的决心。
晚上的时候,他做了几道新学的菜,喊她过来吃饭。她不情不愿的来了,低头扒着碗里的饭,只拣摆在她面前的两道菜吃,把他当做空气。
他给她剥好虾,放进她的碗里,她愣了一下。
“别生气了,是我说话太过分,以后你想跟谁打电话就跟谁打,打多久都行。你就看在我是因为太在乎你的份上,不要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她狠狠咬了一口虾尾,“谁稀罕你在乎。”
“你不稀罕我稀罕。你以后别故意说这么气人的话,要是实在生我的气,打我也可以。”
她不知道,她的话比打在他身上还要让他痛苦百倍。
她不相信似的哼了一声:“你瞪我的样子那么可怕,我哪儿敢动手。”
他满脸疑惑:“我什么时候瞪你了?”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已然没有了胃口:“不吃了。”
明明那么凶狠的瞪她,还不愿意承认,他的眼神她永远也忘不掉。
他连忙认错:“我错了,我不该瞪你,你想我怎么做才能消气?”
他的话似曾相识,好像电视剧里,女主角无缘无故生气了,男主角总是会无奈地这么说。
她陡然一惊,有些无措,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魏循可以感觉到她又缩了回去。
她不生气了,也不折腾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寡言少语的小慕。
他没有气馁,竭尽所能的对她好。
这不会是一个很容易的过程,时间还长,他会慢慢再让她对他打开心扉。
他经常带她出去玩,或者找一些风景不错的地方散心,或者去图书馆看书,或者天气好的时候去郊外钓鱼。几乎是悠闲着过着每一天,不过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突发情况。
从郊外钓鱼回来的路上,他接到陈助理的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神色凝重起来:“小慕,公司里突然有点事,我们先去公司,晚点我再送你回去。”
他的表情不是很轻松,她就答应了。
她从来没有去过他的公司,甚至不知道他的公司在哪里,到了魏氏总部大厦,她抬头看去,楼很高很高。
陈助理在地下停车场等他们,魏循没有马上下车询问他具体情况,而是先帮李慕拉起安全带,跟她说:“你在办公室里等我,事情有点急,可能没有办法陪你,你别生气,忙完我马
上来找你。”
不知何时,她在他心中变成了爱生气的形象,她没有辩解,自己开车门下去。她还记挂着她钓的几条小鱼,绕到后备箱问他:“鱼怎么办。”
“带上去吧,上面有个大鱼缸,可以放在里面养。”
陈助理其实有点着急,现在不是讨论鱼怎么办的时候。好在李慕不是一个事多又磨叽的性格,她提着小桶里的鱼,跟着他们上楼。
魏循先把她送到他的办公室:“你要是无聊可以开电脑玩,里面有休息室可以睡觉,有什么需要叫外面前台的人帮你,我得马上走了,你乖乖听话。”
她没有一点波澜:“你走吧。”
他的办公室很大,装修简约很符合他的性格,可是这里没有鱼缸,她的鱼要放在哪里?她正四处找鱼缸的时候,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个脸圆圆的女生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对
她恭敬地说:“李小姐,魏总让我过来带您去放鱼呢。”
彭媛媛对这个温柔漂亮的女孩充满好奇,魏循带她进来的时候,眼神几乎都放在她的身上。今天公司上上下下都在忙碌,事情很棘手,魏总从办公室出来,陈助理边走边说明情况,
他们在赶时间走路极快,但他路过前台的时候停下来交待她,要她带里面那位小姐去鱼缸里放鱼。
鱼缸在会客室,彭媛媛找来渔网,看她小心地把桶里的鱼放进鱼缸里。
鱼还小,不知道能不能活,放回鱼塘也是被别人钓走,所以她就带回来了,好在这个鱼缸很大。把鱼放进鱼缸后她没有马上走,仔细查看它们的动向,看它们适不适应。
彭媛媛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向她保证道:“李小姐,您放心,这里的鱼都是我在照顾,保证让它们都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长大。”
这是专门用来吃的鲤鱼呢,如果能长大应该会欺负鱼缸里这些漂漂亮亮的小鱼吧,她想了一会儿,问彭媛媛:“你会自己养鱼吗?如果不嫌弃的话,这个你可以带回家,大了可以做
西湖醋鱼吃。”
彭媛媛愣了一下。
魏循这一去就是很久,中途怕她饿回来给她送过一次吃的,陪着她吃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又走了。他这么忙,她也只好耐心等,等着等着就在沙发上了睡了过去。
她是被魏衍给吵醒的,迷迷糊糊就听见他在门外喊哥,看到李慕,他倒是有点意外,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问她:“我哥呢?”
“不知道,你打电话问问。”
“算了,我自己找吧。”他是过来找一份文件的,只是不知道魏循放在了哪里。他边在桌子上找电话边响个不停,他皱着眉头接了,语气很严厉认真。
李慕一直以为魏衍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从没有见过他这么严肃在工作的状态,不觉多看了两眼。魏衍挂了电话察觉到她的目光,漫不经心的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一天到晚什么也不
会做只会玩乐呢。”
她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嗯。”
“我以前的确是这样的。”他无忧无虑的长大,生活在比普通人更富足的环境,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他也以为他的人生可以永远这么自由放纵下去,“我
也是有一天我哥倒下以后,才发现必须担起一个家的责任。”
他哥那么年轻怎么会倒下呢?李慕走后,他才知道他一直很强大的大哥也会有倒下的一天。
“这工作累死个人,也不知道我哥怎么做了那么多年都没有休息过。”他抱怨着找到了他想要的文件,走之前对她说:“等会儿你别忘了提醒我哥吃饭,他做过手术,三餐要按时吃
的。”
门关上了,魏衍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他做过手术?他什么时候做的手术呢。
天色暗了下去,魏循不见踪影。时间不早,魏循给她打电话,说他实在抽不开身让司机送她回家,他忙完就马上回去。
她正在吃他让人送过来的晚饭,嘴巴张了张,那句“你吃了没”始终没有问出口。
他吃不吃饭又关她什么事呢?他们马上就没有关系了,以后也不会再见面。
就这么狠着心,她“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吃好饭便让司机送回了家。
一连两天,魏循都没有回来。他请了保姆和做饭的阿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偶尔会打个电话回来告诉她在忙,报备两句后很快就挂了。
她不知道他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解决。一个声音总在她脑海里盘旋:他究竟有没有吃饭?
第五十五章
魏循是在一天傍晚回来的。
他请来的阿姨给她做了晚饭,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他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身上有浓得散不开的酒味。见到她, 他的眼中泛起浓浓的暖意。虽喝了不少酒, 但眼神格外清明。
她蹙起眉头,他身上的酒味熏起了她的火气。
他在她旁边坐下, 阿姨要给他拿一副碗筷,他摆摆手拒绝了:“不用了张阿姨,我吃过了。”
喝酒的人当然吃了东西, 她狠狠用筷子戳了一下碗底,脑海里的那个声音顷刻消失不见。
许多天没见,他有些想她。但他一进来她的脸就黑了,他便不敢惹她,只安静地看她吃饭。她吃得不多, 很快就吃好了, 他担忧地问:“怎么只吃这么一点, 哪里不舒服
吗?”
他情不自禁拉住了她的手,她冷冰冰的甩开,“看见你就饱了。”
她怎么会一直在想他有没有吃饭?她恨不得掐自己两下。
“小慕......”她气呼呼站起来, 魏循也马上起身,动作太急, 他眼前一黑, 又跌坐回去。她吓得忙扶住他的身体,顾不得其他,“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 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开心:“没事,喝了点酒有点头晕而已。”
闻言,她脸上的急切瞬间变换成冷漠。
“喝死你算了。”他脸上的笑意又浇起了她酝酿的火气,她急忙甩开他的胳膊,气冲冲走了。
他没有再追,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愈来愈盛,胃部传来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的小慕,还是在乎他的。
李慕躲在房间里,不肯再出来,魏循敲她的门,她没有开。
她恼自己,想两耳不闻门外事,但是听到外面的车声,她还是偷偷躲在窗户后面去看。她看到赵医生被司机恭敬地请下车,心就像缠成一团的乱麻,她燥得难受。
她靠着门站了好久,终于受不了,脑子一空打开了门。魏循房间的门开着,里面有好几个人,张阿姨、司机还有她见过的赵医生。她没有进去,站在门口墙后,听到里面说:“以后
不能再喝这么多酒了,你自己的胃你还不知道,不要再折腾它了。”
“我知道了赵医生,以后会注意的。”
在他们出来前,她又悄悄回了自己房间,没人发现她来过,只有魏循看到门口有一小块没来得及藏好的衣角。
他笑了。
他就知道,他赌对了。
夜深人静,别墅里静得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她没有睡着,在黑暗里睁着眼睛。门口传来细微的声音,门轻轻开了,她连忙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他在慢慢靠近,她的手在被窝里紧紧握着,身体紧绷起来。
床轻轻下沉,他坐在床边没了动静。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她听到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寂静的深夜里他略微粗重的呼吸格外清晰。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看到他蹲在离床两米远的地方,顾不上穿鞋急忙跑到他身边,“魏循!”
刚一走近,他就突然站起来抱住了她,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僵在脸上,忘记了挣扎。黑夜里,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在想什么。”
她装睡的功夫就跟她无理取闹一样笨拙,睫毛一动一动,嘴巴抿起来,不用睁眼都能看出来她的紧张。
她实在气坏了,强忍着泪意,恶狠狠地说了一个字:“滚。”
她愤怒又倔强,瞪着他不说话。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再也忍不住轻轻吻去了她眼角的眼泪,顺着泪痕一点一点吻下来。她咬着唇角,他百般克制才没有含住她的唇瓣。他最后亲了亲她的额头,“别生气,我只是
来告诉你,我没事。吃了药,很快就好了,你别担心。”
她刚才吓得浑身绵软,才恢复了一点力气便一把把他推开:“谁担心你,你不要自作多情!”
这话配合她红红的眼睛实在没有说服力,他轻笑一声附和道:“好,是我自作多情。”
她回到床上躺好,又只留一个背影。他坐在床边轻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喝酒的,实在是因为公事不得不喝,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喝了。”
她不理他,他又说:“公司的事也都解决了,你不用替我担心,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麻烦而已,本来准备好的竞标项目......”
他絮絮叨叨说着,她实在不耐烦,捂着耳朵不愿意听。她很气愤也很烦躁,但是在他的声音里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在她熟睡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声:“你这么心软一点都不好。”
可他必须利用这一点,才能不让她离开他。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离他们约定好的时间越来越近。
魏循对她很好,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让她的心越来越浮躁,希望 20 号早一点到来。
有时候看着他实在太烦,她就会去酒吧找薛半梦。薛半梦每次见她,她都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喧闹的酒吧里,薛半梦得了空,两个人坐在角落里说话。今天李慕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一些,再过两天她便能如愿以偿,斩断过去,过自己清静的生活。
她是来跟薛半梦告别的,离完婚她便要回松安,以后应该很少会来 C 市。
她们喝了一点酒,薛半梦说:“小慕,其实我是认识魏循的。”
她愣了一下。
“他是我前夫的好朋友,我们从小就认识,也算是认识很久的人了。没有认识你之前他跟我打电话,说如果一个叫李慕的姑娘过来应聘的话,让我务必留下。”
这世上哪有一开始就无缘无故的好,她很喜欢李慕,却是在了解之后。其实她这个人,不是那么好相处的,她曾经因为骄傲和自私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切,未来的一生都将会活着悔恨
和思念之中。
“说起我前夫,他这个人跟魏循在某些方面很像的,几乎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玩得这么好,你说是吧?”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生气也很惊讶。
薛半梦的眼睛因为提起了前夫而染上了忧伤:“我前夫对我很好很好,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的人。”
他们相识于年少懵懂,彼此很相爱。她张扬个性喜欢音乐,他低调内敛喜欢她。
“我前夫看似正直无害,却哄骗我早早结了婚,我那时候也就跟你差不多年纪。我很喜欢他,他也很爱我,婚后我们过得很幸福。但是我们都太年轻没有经过风雨,也不懂得珍
惜。”
不懂得珍惜,大概是人类的通病,只有在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结婚没多久,我怀孕了。这个孩子太突然,我不想要这个孩子。那时候我和朋友组了乐队四处演出,正有了知名度处在上升期。如果我要生下孩子,乐队就要停下来,我不想这样。
可是我前夫很喜欢孩子,他希望我生下孩子,说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是最可爱的宝宝。他对我太好,从来没有生过我的气,我瞒着他打掉了孩子,我以为这是我想要的,可是从手术室出来我就
后悔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薛半梦。
“他很难过,说他可以接受我不要孩子,可接受不了我瞒着他。他恨我,我也恨我自己,后来我们就离婚了。离婚后他出了国,再也没有回来,他走那天我去机场求他留下,他没办
法原谅我。我眼睁睁看着他走了,然后继续我的音乐。后来乐队还是解散了,因为大家年纪都大了,年轻时那股劲已经随着时间慢慢消失。唯一随着时间慢慢增加的是我的悔恨,我恨我自己,
因为一时冲动伤害了他,失去了他。我一直在找他,可是找不到他。后来是魏循告诉我,他出国两年后出了严重的车祸,在医院里没多久就去世了。临死之前,他说他后悔了。世事无常,他
说他以为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怨我,早知如此,就应该早点原谅我,这样还能再陪着我两年。”
因为他这句话,她更无法原谅自己。直到生命终结,他都还牵挂着她。
“小慕,我认识魏循的事情不是想故意瞒着你,只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机会告诉你。认识他这么久,我还是有点了解他的,他一直都喜欢你。我也看得出来,你还喜欢他。这两年,
你们都过得很艰难,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他犯的错不可饶恕,可你们若是还彼此牵挂,就不要活在过去。”
她以为失去一个孩子,他们还会有第二个孩子。他以为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忘掉她,或者原谅她。人们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忽略了生命的脆弱。
她看着薛半梦悲伤的眼睛,内心无比迷惘。
“梦姐,你......”
“不用安慰我,都过去了。我只知道如果还有机会,哪怕我知道自己犯了不可原谅的错,也不会让他离开我。小慕,你这么善良,我希望你可以幸福。”
第五十六章
薛半梦喝醉了, 酒吧里的员工把她扶到她的休息室休息。顺哥问李慕要不要找人送她回去,她摇摇头拒绝了:“不用了, 谢谢顺哥, 有人来接我。”
来接她的自然是魏循,她从酒吧出来, 他就站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一见她便马上走了过来:“围巾呢?”
她把手伸出来,他无奈地拿过她手上的围巾, 没等她拒绝就已经仔细温柔地帮她围好。这个动作他做了无数遍,她已经习惯到忘记反抗。她微微抬头,看着他柔和的眼神,专注认
真,好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以后, 她一定能找到一个像他这样认真为她围围巾的人吧。那个人的眼睛是不是也会这么好看呢?
魏循牵起她的手, 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正是城市繁华的时候, 车子驶过街上的霓虹,魏循今天异常的沉默,只问了她一句:“小慕, 我们晚点再回去好不好?”
她不说话就是默认,魏循带她到了寂静的江边。这里适合思考, 适合伤春怀秋, 适合难过,也适合谈论大家都不想面对的问题。
外面太冷,他们坐在车里。
他说:“小慕, 你现在是不是还想跟我离婚?”
她没有一丝犹豫:“嗯。”
为了这个,她才答应这些日子留在他身边。这是她的目的,又怎会轻易改变。
她回答得实在太快,他苦笑了一下:“你稍微犹豫一下,我心里或许能好过一点。”
虽然改变不了什么,但起码他还能安慰自己。
空气里凝滞着他的伤心,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隐隐有些坐立难安。他沉寂了一会儿,故作平常地说:“明天下午我要去德国,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我答应你后天去离婚的,但这
次的事挺重要的,你能不能等到我回来?”
“可以。但你这次去德国,下次又要去哪里?非洲?南极?”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不知为何,她莫名有些焦躁,不知道在怕些什么。
他这次连苦笑也笑不出了:“我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但这次真的是有事。不过我私心确实希望你能等我几天,既然你等不了,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吧。”
后面这几个字说出来比想象中要艰难太多。
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她应该是开心的,纠缠那么久,终于如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没有生气,觉得很恍惚,有种抓不住的虚幻感。他望着窗外的粼粼江波,声音有些飘散:“小慕,仔细想想,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很短。你不在的时候,我回想起来的都是你对
我的好,然后发现我还没给你过过生日。我翻了结婚证你的出生日期,原来我们相遇的那天就是你的生日。”
“你说这些没有什么意义。”
“对啊,我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知道得太晚。”如果早一点明白,他就能对她更好一些,再好一些。
时间如此匆忙,转眼他们认识已经快三年,那些开心的悲痛的都已经过去。他好不容易哄骗来的一个月,也很快结束,未来的他们都要面对新的生活。
他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她:“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很多余,但我真的想尽自己能力让你过得好。我已经把别墅转到你的名下,以后你来 C 市的时候也有地方可以住,还有一些钱
和股份,复杂的有人会帮你打理,要用钱你直接取就可以。你喜欢画画就专心画,不要为这些俗事烦恼。”
她那股焦躁愈盛,推开碍眼的文件袋。他没有拿稳,“啪”一声掉了下去。
“我不要你这些东西,你只要明天跟我去离婚,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寂静的车里能听到她加重的喘息。
他把文件袋捡起来,柔声哄道:“你别生气,我没有其他意思。”
她偏过头不看他,气得声音都变了:“回去,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回到别墅,她不理魏循在身后喊她,跑回房间锁上了门。门一关上,就无力地蹲了下去。她抱着自己的肩膀,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是天底下最讨厌的人,谁要他的臭钱。
她只要离婚,离他远远的再也不见他。她只要平静普通的生活,再也不要喜欢一个人。
天还未亮,她就睁开了眼睛。几乎一夜未眠,她的脸色有些憔悴。洗漱完,她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发呆,等到天色彻底变亮才走出房间。
魏循显然也起得很早,看着她从楼上下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起来了,正准备去叫你呢。”
她冷冷淡淡嗯了一声。
早餐很丰盛,他几乎把自己会做的都做了,甚至还把一小碗米线端到她面前:“你尝尝这个,我刚学的,本来想从德国回来再做给你吃的。”
她面无表情吃了一口,“难吃。”
他有些尴尬笑了笑:“那你别吃了,只是想让你尝尝而已。”
他哄着她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这顿早餐丰盛得好像是最后一顿。也的确是最后一顿,以后她怎么可能还会跟他坐在一起吃早餐,想到这里她胃口全无,魏循还想让她多吃一点,她
冷冷道:“我吃饱了,去晚了该排队了。”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今天大概是个黄道吉日,她没有看过黄历不太清楚,但民政局里有很多来登记的小情侣,倒是来离婚的人寥寥无几。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他们就从民政局里出来了。
离婚手续,比她想象中要简单许多。
从里面出来,外面的世界好像都不一样了。街上的行人纷纷,走入其中,他们就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再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的眼里藏着落寞和哀伤:“你明天回松安吗?”
“今天就回。”
这里再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他没有挽留:“我六点的飞机,现在还早,送你吧。”
她张了张嘴,那句“不用”没有说出口,点了点头。
她没有太多东西要拿,随身的换洗衣服塞进包包里,简单收拾一下就收拾好了。但是魏循却拿了很多东西往她包包里塞,降噪耳机、感冒药、帽子、手套,不多时包包就鼓了起来,
他还要往里面装,却发现没有地方了,与她商量:“换一个大一点的行李箱吧,这样你推着也不累。”
他每塞一样东西,她心里就越堵一分,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给她换了一个行李箱,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
磨磨蹭蹭收拾好,已经到了中午,他又说吃了午饭再走,她没有反对,味同嚼蜡吃完了午饭,心里堵得越发难受。
车子缓慢行驶在路上,一辆辆车从他们旁边超过,他开得很慢很慢,仿佛这样,时间就会慢一点。
时间已经不早,她提醒:“你不是还要赶飞机。”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不着急,送完你我再走。”
时间在任何情况下都在滴答着往前,无论再怎么缓慢,始终会到达终点。
检票口前,他已经没法再送了。人潮涌动,他挺拔的身姿和卓然的气度依然耀眼夺目。他的眼睛像浸了水,她心里堵着的东西已经到了喉咙,她沙哑着说:“你走吧,我要进去
了。”
她低着头,看到他的手在颤抖,他说:“我能抱抱你吗?”他似乎还笑了一声,“就当是离别前的拥抱吧。”
她点了点头,他俯身抱住了她。
他双手箍着她的腰,越收越紧。他已经在克制了,克制着不把她抱起来带走,克制得全身都在颤抖。他弯着腰,头埋在她的颈间,贪恋闻地着她身上的味道:“小慕,一个人要照顾
好自己。冷的时候多穿一点,不要老是忘记围围巾,出汗了不要忙着脱衣服,吹了风会感冒的。生病了不要拖着,要马上去看医生。不要吃太多凉的东西,你肚子会疼。”
她的颈间热热的,湿湿的。她身体里堵着的东西已经涨得她全身疼痛起来,她一把推开了他,转身跑了。
他没有追她,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
“再见,小慕。”他红着眼轻轻地说。
她藏在人群中,看着他寂寞悲伤的身影越来越远,走吧,走吧,她再也不要看见他了。
也再也看不见他了。
她紧紧握着手,指甲嵌进肉里也毫无知觉。
车站,最不缺的就是离别。
一个年轻的妈妈抱着一个哭得仿佛失去了全世界的小女孩,不知所措地哄着:“哦哦,宝宝别哭了,爸爸有工作,咱们就回姥姥家几天,过几天就回来,就可以见到爸爸了。”
无论年轻的妈妈怎么哄,小女孩依然哭得无比凄凉:“我要爸爸,我就要爸爸,哇......”
“别哭了宝宝,你看这么多叔叔阿姨,吵到他们就不好了。”
小女孩泪水涟涟指着一个望着外面发呆的姐姐,委委屈屈地说:“呜呜,这个姐姐也哭了。”
闻言,她伸手摸摸脸颊,手上沾满了泪水。
第五十七章
李慕原本是要回松安的, 但因为坐过了站,突然就不想回去了。她补完票下车, 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推着行李箱随着拥挤的人潮走出车站, 她脑子空空,漫无目的走在街上。一直到肚子饿了, 停下来吃饭,才拿出手机预订酒店。酒店不远,行李箱却很沉重, 她心不在焉踩了
一个坑摔了一跤,行李箱倒在她的身上,压得她起不来。手掌擦在地上,火辣辣的疼,她一阵气恼, 用力推开了行李箱。
她恼火又气愤, 都是他的错, 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大的行李箱。
黑色的行李箱孤零零倒在一旁,她狼狈地坐在地上,像被谁欺负了一样。路过的行人多看了几眼, 热心地上前询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她突然清醒忙从地上起来, 拍拍身上的灰, 摇着头说:“没事,谢谢。”
她在等什么呢?等有人把她抱起来关切地问她“摔到哪儿了,疼不疼”吗?
好心的路人走了, 她把行李箱扶起来,推着继续走。到了酒店,她把行李箱扔门口,拖着沉重的步伐,倒在了床上。
刚躺下,手机响了,是伯格。
“小慕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和老头天天吃外卖都快吃腻了。”
她浑身没有力气,说话的声音很小,伯格没有听清大声地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她提高了音量:“我过段时间再回来。”
“哦,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她手一软,手机掉在床上。打个电话而已,却像跑了马拉松一样累。她闭着眼睛,模模糊糊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凌乱又恐怖的梦,生生被吓醒了。
醒来只有空空荡荡的房间,和角落里的行李箱。
她把行李箱拖到床边打开,一个文件袋安静地躺在里面,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想扔掉,手紧紧攥着文件袋攥出了折痕,一滴眼泪滴在上面,她翻开衣服,把它压在了下面。
她在酒店里待了一天,几乎都在睡觉,手机又响了过几次,她没有马上看。清醒后,她一一回复,有伯格的消息,梦姐的消息,还有阿筝的消息,没有最讨厌的那个人的消息。
伯格问她米放在哪儿了,他实在不想吃外卖,准备自己动手。
她回他:米在米缸里。
他回:......
他要是知道米缸在哪里,还问她干嘛。
薛半梦问她是不是回松安了。
她说:没有,在外面散心。
微信的聊天框显示正在输入,很久,她才发过来一句话:不要为难自己,向前看。
阿筝发了一段语音,语气里不无哀怨:“小慕,我快闷死了,我好想你们。”
她给阿筝回了电话,说:“你乖乖听话,过几天我来看你。”
阿筝情绪低落,这样的话她听过太多:“过几天是几天嘛。”
“四五天吧。”
她算了一下时间,慢慢走的话,大概四五天就能到缅甸。阿筝开心得在电话那头叫起来,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是要向前看,她不能让自己回头。
她没有坐飞机,一是因为她有点晕机,二是想慢慢走,腾空那堵得难受的心。
一路坐高铁转大巴,路过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那年从老安寨离开,她也是这样,一个人背着一个包包走了很多地方。她喜欢坐在大巴车最后面的角落里,看着窗外的景色后退,
就好像坐在时间的列车上,可以把过去的事情丢在路上。
那时候想起魏循只有痛苦和怨恨。恨他,占据了那两年大部分的时光。在悔恨与自我折磨中一路走走停停,她面无表情,没有目的,好像在哪儿都可以停下,又好像在哪儿停下都不
行。
直到遇到了严和山。
他们在南方水乡的一个小镇相遇,算是缘分,打了招呼。严和山抱着一个骨灰盒,笑得爽朗。
那个经常输棋的老爷爷去世了,他没有家人,严和山在他临死前答应他,将他的骨灰送回家乡,洒在他儿时经常嬉戏的山林里。因为算是旧识,她是唯一见证这一仪式的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最后变成了一把又一把散碎的骨灰,洒在寂静的深林,再无人知。她心有感触,流下了眼泪。
严和山在地上倒了一杯酒,笑着道:“老张啊,我这把老骨头,以后就不来看你了。”
离别对严和山而言,仿佛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知道李慕不仅是为了死去的老张而哭,还为了心中那个离去的人。他没有劝慰,也没有开导,回到客栈后画了一副画。画中一
棵古树下,两个老人在对弈,那愁眉苦脸的便是那经常在山虎书店里输了棋的老爷爷,栩栩如生,仿佛活在画里。
他不是活在画里,而是活在严和山的心里。
“一个人的生命不是结束在身体死去的那一刻,而是念着他的人也死去的那一刻。”
然后她停了下来,到了松安。
她不再恨他了,他也不再纠缠。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为什么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
三天后,她已经到了边境小城。这里与缅甸接壤,阳光炽烈,极具异域风情。街上有很多缅甸人,他们皮肤黝黑,脸上覆着一层黄白色的粉末,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脱去厚重的冬装,换上长裙,这里与北方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到时已经是晚上,她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客栈的老板娘极为热情,与李慕算是半个老乡,嘱咐她:“这里晚上乱,你一个小姑娘,晚上不要出来。”
她用心记下,洗过澡就准备睡了。
她辗转反侧,手机的光将她的脸映得发白。短信、电话和微信,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她都删得一干二净,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生命里一样。她查了一下缅甸的天气,等到反应
过来的时候,手机页面上出现了德国的字样,那里,好像挺冷的。
她突然把手机扔到床的另一头,转过身去。她紧紧拉着被子,身上莫名感觉到一阵寒气。
半夜,她发起了烧。
大概是因为从北到南的温差太大,她的身体有些不适应。她迷迷糊糊的醒来,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她看了一眼时间,才凌晨一点。想起行李箱有他装的药,她强撑着从床上起来。
“这个乌鸦嘴,就会诅咒我。”她喃喃说着,眼眶一热。
她很少生病,出门从不带感冒药,都怪他,装了药,她果然就生病了。
这样想实在是太不讲理,可是好像只有这样想,她的身体和心里才会舒服一点。她的脑袋晕晕的,太阳穴胀痛,勉强拿了药站起来,四处没有找到水。客栈简陋,屋里连一个热水壶
都没有。想想把药干咽下去的苦,她披上外套,准备去前台找点热水。
她住在二楼,走廊上灯光灰暗。才走出房门,迎面遇上了两个男人,听到门响看了她一眼。他们像是本地人,长相凶悍,看着便不好相与。眼神灼灼的,看得她有些害怕,连忙低下
了头。
她想,这里是客栈,周围住了人。他们只是看着有点凶而已,应该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毕竟她一喊,就会有人听见。她低着头壮着胆子往前走,后面响起脚步声,那两个男人追了上
来。
她被拦住了去路,一个脸上长着胡子的男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笑着说:“小妹妹,你要去哪里?这么晚了不安全,我陪你去吧。”
“不,不用了,我老公在下面等我呢。”
攥着药的手在颤抖,她害怕极了。
另一个人露出一口黄牙,上下打量着她的身体,眼神猥琐:“我们刚刚从下面上来,下面没人啊,你说的老公不会是我们吧?”
说完,他向同伴抛了一个眼神,胡子男会意一笑,手伸了过来:“小妹妹,我们就是你老公呀。”
他的手刚要拽到她的胳膊,一个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
“小慕,我在这里。”
那一瞬间她顾不得许多,用尽力气推开愣住的胡子男跑了过去。一双宽厚的臂膀接住了她,她紧紧抱着他的腰,浑身发抖。
魏循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别怕,我在。”
他冷冷地看了那两人一眼,双眸散发出让人胆颤的危险。胡子男和黄牙男莫名觉得一阵寒意从后背升起,明明只有一个人,他们却不敢上前。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黄牙男往地上吐
了一口唾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
这一切,她都无知无觉。只知道抱紧他就会安全,外面可怕的恶魔才不会朝她伸出手,他的怀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她大概是吓坏了,手紧紧箍着他的腰,小小一个缩在他的怀里。他满是无奈,又有些责怪道:“这么晚你一个人跑出来知不知道很危险。”
如果他没有跟着她,后果不敢想象。
他的责怪让她的委屈瞬间崩塌,她知道危险啊,但她要吃药,她一个人,连杯热水都喝不上。
她突然很大声地哭了出来。
她怎么这么没用。
第五十八章
“小慕, 别哭了。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魏循被她的哭声搅得心痛, 以为她是吓坏了。
他把她抱得更紧, 恨不得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话不仅没有止住她的哭声,倒让她越发觉得委屈。他手足无措, 只能柔声哄着,结果越哄越糟。
怕吵到周围的客人,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自己的房间, 轻轻地放在床上。房间里的灯光明亮了许多,看到她潮红的脸庞,他才觉得异常,伸手一摸,额头滚烫。
他心头一紧, 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最后轻叹一声:“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我怎么能放心。”
又怎么能放手。
她哭得泪眼朦胧,想跟他说她能照顾好自己。
这么多年,她一直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她按时吃饭, 注意天气变化,天冷多穿衣, 天热也不贪凉。她不仅能照顾自己, 还能照顾身边的人。她从不让人担心,也从不在人前如
此放声哭泣。她不坚强但也不懦弱,她知道生活再艰难, 也要认真活下去。
但她不知道,当他从车站离去的时候,想到这一生再无交际,她孤单得仿佛被世界抛弃了。
魏循去前台要了热水,翻出退烧药,哄着她吃下。她哭累了,吃了药昏昏沉沉睡去。他拿着热毛巾,仔细擦拭她身上的汗。他不敢合眼,等到她烧退了,才趴在床边睡了一会儿。
天蒙蒙亮,她从梦中醒来,恍恍惚惚觉得还在梦里,不知身在何方。手被握着,她的视线缓缓落在魏循身上,昨晚发生的事情才从脑海里苏醒。
她没有动,就这么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魏循睡得并不安稳,没过多久就醒了。他下意识伸手去试探她的温度,才发现她醒了。他双眸柔软,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感觉怎么样?哪里还不舒服吗?”
她的眸子微不可察的闪动了一下,轻轻摇头说:“好多了。”
他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见没有再烫才放下心来。他一夜没有怎么休息,脸色有些憔悴,她把手伸进被子里,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不是去德国了吗,怎么
会在这里。”
“因为我骗你了,只用去两天不用一个星期。”他坦诚地回答,用她最熟悉的温柔眼神望着她。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她不自在的避开他温柔的眼神。
“只要你不悄悄地躲起来,我总有办法找到你。”他没有说得太明白,她也没有再计较。
她觉得呼吸有些不大顺畅,问:“你又跟着我做什么。”
他长叹一口气,带着些无奈轻声说:“不跟着你怎么办,我想你。”
我想你,多么简单的三个字啊,如猛烈的北风吹过她的心,留下久久无法停歇的震颤。
因为生病,行程有些耽搁,今天是没办法走了。
魏循对客栈的安全不放心,退了房间,换了一个酒店。他忙前忙后,一会儿端水送药,一会儿又怕她躺得头晕让她下来走走。她坐在床边,看着他蹲下来给她穿鞋,忍不住说:“魏
循,我们离婚了。”
他们没有关系了,他这样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又算是什么。
“我知道,但你是单身,我也是单身,我想追求你,不可以吗?”他仰起头看她,眼神炽烈。
她躲开他的眼神,佯装平静的说:“你说话不算话。”
“我哪里说话不算话,我答应跟你离婚,我做到了,可我没有说过不会重新追求你。”他当然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手,“小慕,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只是一个喜欢你的普
通男人,你不喜欢我了没关系,但我有权利在不打扰你的情况下追求你。你总不能控制我的大脑,让它不要喜欢你不想你吧。”
他说得有理有据,她现在虽然有点头晕,但不傻:“那你现在打扰到我了。”
他系好鞋带,站起来,半弯着腰,直视她的眼睛:“不对,现在是特殊情况。本来我只打算偷偷跟着你什么也不做的,但你照顾不好自己,又被欺负又生病,这种情况我怎么能坐视
不理呢?”
她也看着他,毫不示弱地说:“那我现在没事了。”
他笑了起来,好看又迷人:“小慕,你这样是不对的。好歹我昨天救了你,你不能过了河就拆桥。”
“我......”她还要再辩解,他已经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我看你恢复得不错,走吧,出去转转。”
她迷迷糊糊被他拉着走,只记得一件事:“......我的帽子。”
这里的太阳格外晒,她晒黑了怎么办?魏循无奈地笑出了声,又回房间找到帽子给她戴上。
“你戴这个帽子很漂亮。”
他的小慕,其实也是一个爱漂亮的小姑娘。她微微愣着的样子格外可爱,他没忍住,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小城街道两旁是典型的热带植物,建筑都极具民族风情,行人不多,小城悠闲散漫。本来只打算在酒店附近走一走,但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卖玉石翡翠的街道。
这里最大的特色便是随处都有卖翡翠玉石的缅甸人,操着浓重的异域口音招徕顾客。魏循是一句都没有听懂,但他很有兴致,看到不错的会停下脚步,问她喜不喜欢。他的穿着和气
度一看便不是普通人,老板都极为热情,虽然交流得并不顺畅,经常一句话都要重复两遍他才能听懂,间或还要手势辅助,但他依然兴致勃勃。
李慕本来不打算理他,但他一副看着很好宰的模样她实在看不过去,拉着他到一旁小声说:“你别在这里买翡翠,人家会骗你的。”
这些地方就是专门宰外地游客的,路过她都恨不得走快点。他看着她放在他胳膊上的手,眼里盛着笑意:“是吗?”
她看他并不是十分相信的模样,又说:“这是木城跟我说的,他在缅甸就是做玉石生意的,你要实在想买别便宜了别人。”
对啊,别便宜了别人,木城和她是亲戚,他怎么能有钱不让亲戚赚呢。
“好,那我就看看,不买。”他笑得开心,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她甩了两下没甩开,只能由他牵着。
走进一条小街,两边摆的已经不是琳琅满目的翡翠玉器,而是一块又一块大小不一的石头。这是当地有名的“赌石”场所,现在是白天远没有晚上热闹,但也聚集了不少游客,有人
拿着小手电仔细地看着手中不起眼的石头,与买主讨价还价。
李慕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正准备催魏循回去,他却来了兴致,拉着她往前面走:“小慕,我们去碰碰运气。”
她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赌石的事情,买卖双方交易的是一块玉石原料,打开后里面可能是价值连城的翡翠,也有可能是不值钱的料子,由此称之为“赌”。
她拉住他的手:“你是不是钱太多。”
她越是紧张他便越是开心,“我想买一块石头,亲手给你做一个手镯,这比买的有意义。”
她很坚决:“我不要。”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明显去送钱的,魏循也很坚决,他在各个摊前仔细寻找,偶而停下来听一些老手与买主交流,他与一个老人家聊得很好,在他的帮助下挑挑拣拣后选中一块
不大的石头,买主要价十万。
这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钱,他没有还价就要付钱,被李慕拦住。她用方言与买主说:“老板,你要这么多,真的不厚道,我们不是外省人什么都不懂。”
她的家乡离这里并不远,方言相似,一听便能听出来。老板也不说普通话了,操着乡音说:“小姑娘,我这真没要虚,看在咱们算半个老乡的份上,再给你少一千行不行。”
“我亲戚专门做玉石生意的,你这块料值不了那么多钱......”
她半真半假与老板讨价还价,因为不懂还是被老板看了出来,最后少了一万,买主再也不松口。他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没有下去过,看她说得口干舌燥,便把她拉到身后,直接付了
钱。
她急得在身后瞪他,去开料子的时候,气呼呼埋怨他:“你这个钱白花了可不能怨我。”
他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怎么会怨你,开出来的是石头我也开心。”
刚才她跟买主还价的样子再花钱可买不到。
她心里忐忑,开料子的时候背过身没看,一想到这九万块钱白花了就心疼。过了一会儿,周围围观的人发出一声惊呼。
魏循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头看,“快看,你的手镯有希望了。”
水头极好的翡翠,能做手镯和玉佩,价值远超过九万。
日暮西垂,李慕怀里抱着切好的料子和魏循走出市场。
他笑着道:“想吃什么?咱们今天算是小赚了一笔,得庆祝一下。”
她刚才担心半天觉得有些不舒服,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带你去吃这里的特色吧。”
他当然没有异议,随着她进了路边一家小店。她让他坐着,自己去点菜。她这么积极,他乐得随她折腾,小店里很热闹装修简陋,他去惯了高级餐厅,却觉得这里比那些高级餐厅舒
服许多。
她点了菜回来,脸上带着一丝隐隐的兴奋。很快她点的菜来了,服务员先用芭蕉叶铺在圆形的木桌上,再端上米线,牛肉,烧烤,凉拌,有些菜是直接装在叶子上的,满满摆了一桌。
她迫不及待,用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在一个碗里涮了一下,亲自送到他嘴边:“你尝尝这个。”
她殷勤得有些不正常,但他不仅不介意还求之不得。从善如流吃下她喂到嘴边的牛肉,一股无法想象的苦涩袭击了他的味蕾。
她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好吃吗?这个叫苦撒。在杀牛前给牛喂五加叶和香辣蓼草,然后从牛胃里取出刚消化的草汁,加上调料做的。”
他们坐在角落并不引人注目,他嘴里的味道难以言喻,他难得皱了眉。她笑得眼睛都弯了,带着得逞后的惬意。正高兴的时候,他突然俯身吻住了她,她睁大眼睛,舌头沾了无法形
容的味道。
怕引人注目,他很快就放开了她的唇。
“好吃,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 苦撒的做法来源于百度
第五十九章
她恼怒地用手背擦了擦嘴, 瞪了他一眼,狠狠道:“你恶不恶心。”
她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也没有压下那股味道, 他却脸上泛着笑意, 怡然自得:“怎么会恶心呢,我觉得很好吃。先苦后甜, 回味无穷。”
不要脸。
她脸上的潮红漫延到了耳根,低着头默默吃饭,再也不碰那“苦撒”。他凝望着她粉红色的耳尖, 这一顿饭吃得极为顺心。
结账出来,街道上亮起了路灯,晚风清凉,拂得人心顺畅,C 市的大雪飘扬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 他不由得赞道:“这真是一个好地方。”
“喜欢你就留在这里, 不要跟着我。”
她轻哼一声, 率先往街上走,他长腿一迈,两步便赶上了她。她的手背在身后, 他要去牵,她忙躲开, 停下来凶他:“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对我动手动脚。”
他笑了, 眸中闪着点点星光:“牵个手就算动手动脚了?”
“我不喜欢就算。”
“你真的不喜欢吗?那昨晚为什么抱我抱得那么紧。”
他故意逗她,脸上的笑容格外碍眼。
她板起脸,看着他认真地说:“你的员工见过你现在的样子吗?”
一点儿也不正经哪里像个老板, 以前那个温和稳重的人跑哪儿去了。好像来到这里,他就很喜欢笑,换了个地方,人的性格也会换的吗?
“我这个样子当然只有你能看到。”他轻轻拍她的脑袋,又被赏了个凶凶的眼神。
她的眼睛圆圆的,看着除了可爱还是可爱,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小慕,你这个样子千万别被别人看到。”
“除了你谁还会这么讨厌。”除了他,她也不会瞪别人。
她不再理他,转身往前面走。
宁静的边境小城,路上的行人走路都格外缓慢。小城的霓虹不是那么绚烂,他们慢慢往酒店走,他走在外侧,小心地护着她。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紧紧靠在一起,好像永
远也不会分开。
她洗了澡从浴室出来,魏循坐在客厅的沙发,把电脑放在茶几上办公。与刚才的样子不同,他敛着眉,严肃认真。
她曾经很喜欢看他工作的样子,但他很少会在她面前这样,总是很温柔。偶尔看到他皱着眉打电话,看见她很快就缓和了脸色。他说不喜欢把工作的情绪带回家,多么体贴。可他是
人,会有特别累无法排解的时候。有一次,她见到他在书房用手揉着眉心,疲惫不堪。等他再回房间,脸上已经没有任何不适。
有的人,一直习惯隐藏自己。
她的手轻轻拍他身后的沙发,“我要睡觉了。”
他抬起头看她,眼神轻柔:“你先睡吧,我还有点工作要做。”
这种老夫老妻式的口吻不是她想听的,她脸色冷了下来:“你今天不会想睡这吧。”
“我们离婚了。”她再次强调。
昨夜是意外,她生病了,今天怎么能睡一个房间。
他动也不动,淡淡地说:“晚上你再发烧了怎么办?”
“我吃了药了,不会发烧。”
“万一呢?不看着你,我睡不着。”他看着电脑屏幕不动声色,“我睡沙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安心睡吧。”
沙发很小,他那么长,腿往哪儿放?
她看着他的后脑勺,扭过头:“随便你,挤死你算了。”
她不再管他,回房间睡自己的觉。
下午玩了那么一会儿,她累了,头放在枕头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睡得不是十分沉,魏循进来洗澡的时候她听见了,房间里只有一个浴室,她总不能不让他洗。她翻了一个身准备
继续睡,但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再也无法回到梦里。
好不容易等他洗完,听见他出去了,她拉了下枕头迷迷糊糊正要进入梦乡。突然床动了一下,她蓦地睁开眼睛,魏循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她厉声质问他:“你干嘛!”
他平平淡淡说了一句:“沙发太小了。”
“沙发小你再去开间房,你不是钱多吗,起来。”
她立即翻身坐起来,用手拽他的胳膊。奈何他像山一样重,怎么也拽不动。他反手拽住她的手,轻轻一拉,便将她拉入怀里。她的脸摔在他的胸膛,不疼,但是很热。
他一手环着她的肩膀,一手抓着她的双手,她的挣扎对他而言太过弱小,他嘴角噙着笑意,柔声道:“我的钱都省给你用好不好?”
“不好不好!”她的手动不了,用头撞了一下他的胸膛,他疼得闷哼一声。
她的腿开始乱踢,不屈不挠的想要挣脱,魏循眸色一暗,翻身压住了她,而后蓦然咬住了她的下唇。
是真的咬,轻轻地。
她立即不敢动了,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见她不动了他才放开,然后狠狠在她嘴巴上亲了一口,“你是不是傻,腿能乱踢的吗?”
她被吓到了,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望着她傻乎乎的模样,他心里一软,又亲了一口才松开。他顺势将她搂入怀中,摸摸她的脑袋安抚道:“好了,睡觉吧,明天要早起呢。”
她不敢再动,小声说:“睡觉就睡觉,你这么抱着我难受。”
“我比你还难受,所以你不想更难受的话就赶紧乖乖睡觉。”他的呼吸热热的,声音低沉。
她敢怒不敢动,“你怎么这么坏。”
她的声音软软的,跟撒娇一样。他轻笑一声,用手拨弄着她嫩乎乎的手,大概是因为常握毛笔,她的无名指有一个厚厚的茧子,他轻轻抚摸:“有人跟我说,追女孩不能太温和,说
讨厌就是喜欢,坏就是好。”
到底是谁说的这么荒唐的话,他竟然信以为真。
“小慕,我想快点追到你。”所以,他不想再守着规矩,一步一步慢慢来,“我们是还年轻,可其实时间一下子就过了。”
这两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时光匆匆,他想抓紧时间,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他贴着她的耳朵,轻轻说:“你还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几乎要吻上她的耳尖,她向前躲开,有些恼怒道:“不喜欢,我讨厌你。”
“讨厌就是喜欢,你果然还喜欢我。”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她气得不再说话,他心满意足搂得更紧了一些,弯着嘴角闭上了眼睛:“晚安,小慕。”
讨厌还是喜欢?她剧烈跳动的心,已经给了他答案。
木城知道李慕要来,几乎每天一个电话询问她的行程。她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便已经没有大碍,准备出关去缅甸。魏循依然跟着,她怎么说也说不走。
木城独自在出关口接她,看到她身后的魏循,眼神一暗。他大步上前,将李慕从他身边拉开,冷冷看了他一眼。
他的样子本就极为凶狠,李慕急忙拉住他:“木城,木城,我没事。”
魏循迎着他充满警告的眼神,极为客气的伸出了手:“你好,我是魏循,之前见过两次,都没有好好打过招呼。”
“不必。”他略过他的手,提起李慕的行李,转头就走。“走吧,阿筝在家里等你。”
木城显然没有接待魏循的打算,李慕迟疑了一会儿,对他说:“我走了,你自己找地方住吧。”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阻拦,柔声嘱咐她:“嗯,你不用担心我,放心去吧。”
“谁担心你。”
她表情极不自然,丢下这句话,匆匆跟着木城走了。上车的时候她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从容淡定,温柔地注视着她,视线接触,她很快躲开了。
木城的家离有点远,车子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达他住的城区。他看了一下后视镜,那辆车已经跟了他们一路。李慕无知无觉,打量着异国的景色,好像什么都不关心。
木城的脸色从见到魏循就不太好,她不敢搭话,沉默了一路。终于他忍不住了,沉着脸道:“你是不是不长记性。”
竟然还跟那人纠缠在一起。
她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低着头说:“他非要跟过来的,我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就这么跟他纠缠不休?”
“没有纠缠不休,我们离婚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看着她耷拉着的脑袋,他怒其不争:“蠢。”
木城的责备让她的心里很乱,她小声地反驳了一句:“你不能这么说我,好歹我是你小姨。”
听到小姨这两个字,木城的脸色更不好了。
一路颠簸,车子驶入了一栋别墅的小院。车刚停稳,阿筝就从里面跑了出来,她开心得叫了一声“小慕”就要朝她跑过来,木城从车上下来,眼神扫过来,她立即放慢了步伐。
阿筝怀孕四个多月,单薄的裙子遮不住她隆起的小腹。她带着喜悦的笑容,本就美丽的脸上笼罩一层温柔的光晕。
那是属于准妈妈的美丽。
她很开心,为阿筝开心。
那埋藏在深处的伤疤猝不及防的开始疼痛,木城略过她朝阿筝走去。
“李慕,我不希望以前的事情再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说虐不太恰当,应该是再来一碗狗血,嘻嘻
第六十章
木城的话像一盆冰凉的水浇在她的头上。
阿筝欢欢喜喜地拉着她的手进屋, 眼睛一眨一眨兴奋不已,边走边说着她的想念, 絮絮叨叨的让人插不进话。
餐厅里备好了丰盛的饭菜, 吃过饭后,木城没有打扰她们, 放她们自己玩,说了一声就出去了。阿筝献宝似的端上她亲手烤制的小饼干,捏了一块送到李慕的嘴边:“小慕,
你快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
阿筝变了很多,不再像个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妈妈这个角色,她进入得很快,自从木城仔细跟她聊过后, 她就开始在积极做准备。
饼干有淡淡的奶香, 甜度适宜, 李慕尝了一口,由衷地称赞:“好吃。”
阿筝开心地笑了,挺起胸膛有些骄傲地说:“好吃吧?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她浅笑着看阿筝一脸得意, 毫不吝啬地夸奖。
饼干用模具做成了小动物的模样,阿筝心满意足地把盘子里的小饼干摆整齐, 边摆边说:“等宝宝出来了, 我就可以给他(她)烤小饼干吃了,我是个能干又厉害的妈妈。”
阿筝认认真真的模样,看着让人心生温暖。她望着她隆起的小腹, 轻声问道:“阿筝,怀宝宝很辛苦吧。”
当妈妈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会吐,会吃不下饭,会经常泛恶心,心里既期待又害怕。
她经历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看到阿筝,她不由自主想起了那段她刻意遗忘的岁月。
阿筝没有察觉到她的落寞,欢快地回答:“吐的时候很辛苦,其他的时候就不辛苦了。木城说生宝宝的时候会很痛很痛,不过我一点都不怕,我很坚强的。”
因为木城说经历完这些,会有一个像她又像他的小宝宝从肚子里出来,叫她妈妈叫他爸爸。木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许多照片给她看,她越看越喜欢。像小天使一样的宝宝,看得她心
都软了,心里充满了无限期待,做好了面对辛苦的准备。
看着阿筝单纯又幸福的模样,她很欣慰,但心底的那股怅惘也始终挥之不去。
她曾经也和阿筝一样,期待着一个小生命的到来,做好了面对一切辛苦的准备。
但是她的宝宝,再也不会来了。
夜晚,她静悄悄地躺在床上。
车站,小城,还有在 C 市那栋安静的别墅。这段日子的点点滴滴,在她脑海里一一闪过,扰得她无法安眠。
手机亮了又暗,她伸手摸过来,打开全是魏循的消息。
魏循:吃饭了吗?
魏循:我住在你们附近的酒店,不用担心我。
魏循:早点睡,晚安。
手机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流下了眼泪,她没有哭。
李慕来缅甸是看望阿筝,没有游玩的打算。
这两天她陪着阿筝在家里,学学做饭,聊聊天,日头落了再出去散散步。这里的景色极好,空气清新,日子悠闲,时间也变得很慢。
木城在缅甸经营玉石、木材、茶山等生意,在当地极有名望。他很忙,但每天三餐都在家里陪阿筝一起吃,他话不多,猛不丁会问李慕一句:“你没有跟他联系吧。”
她摇摇头。
她没有再回过魏循的消息,也不接他的电话。察觉到她的冷淡,他的电话短信也渐渐少了。
看她摇头,木城放心了一些,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说:“你心里明白就好。”
他没有告诉她,魏循找过她,都被他叫人拦了。
她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其实一点都不明白。
到如今,她没有办法否认,她放不下他。可要原谅,她又做不到,心里那道屏障,她怎么也越不过。
正午阳光正烈的时候,木城从家里出来。
到茶山转了一圈,下面来人说有人找他,是 C 市来的,不用问便知道是谁,他让人把魏循请了上来。
山上供人休息的凉亭,四面送来凉爽的风,他泡好了茶,不多时魏循便被人引了上来。
木城也是商人,虽然常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但他的脾性并不如魏循那么好。他懒怠说那些场面话,直接开口:“在医院的时候,我想我已经把话跟你说明白了。”
相较于他不太耐烦的神色,魏循显得谦和有礼:“我以前听小慕提起过你,她说小时候你待她不错,虽然对她从没有好脸色,但因为你,别人从不敢欺负她。”
木城不想与他多费口舌:“说吧,怎样你才能不纠缠她。”
他十分诚恳地说:“我只是想重新追求她,希望你不要阻拦。”
闻言,木城冷笑一声:“魏先生,您家大业大做的是正经生意,在 C 市所有人都要给你面子。但这里是缅甸,在这里做生意,靠得不仅仅是人脉和头脑。”
魏循自然了解过木城的背景,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风生水起,缅甸时局复杂,不比国内安稳,木城如今的名望,当地黑白两道都要卖他的面子,足见他并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可是今天,他并不是来与他谈判的。
“木城,从你对小慕的维护可以看出,你把她当做家人,希望她过得好。既然这样,你就应该让小慕自己选择,而不是阻止我们见面。”
“其他的人我不会干涉,但是你不行。”他冷着脸打断他,“我不会让她再犯一次错。”
他站了起来,明显不想与他再谈:“你有自知之明就离她远一些。我知道你们都以为她好欺负,现在我告诉你,我在一天,就不会再让你有机会伤害她。小赵,送客。”
说完他准备离开。
魏循站了起来,风度依旧。风吹起他的衣角,他很平静,缓缓道:“我不会伤害她,但也决不放手。”
他温柔而坚定,木城背对着他,冷冷道:“那你好自为之。”
下午,外面下起了雨。
雨很大,天霎时黑了下来,乌沉沉的一片,压得人心惶惶。
内心不安,是因为外面有牵挂的人,阿筝站在门口,她打木城的电话,木城一直没有接。她急得来回踱步,让家里的司机出去找木城,即便这样,她也无法安坐,李慕一直在安抚她:
“阿筝,你别担心,他可能是手机落在什么地方了,看到了会马上回你电话的。”
阿筝也不愿意往坏处想,但雨下得这么大,他又不接电话,她实在控制不住。
望着阿筝焦躁不安的脸庞,一向冷静的她心里也有些隐隐不安。好在没多久木城回来了,他淋了一身的雨,说手机不小心掉水坑里了。
“那你就不会借别人的手机给我打个电话。”阿筝担心半天,有些生气了。
“我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跟谁借手机。”
“那我会一直担心啊,宝宝也会担心。”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
李慕笑了笑,独自回了房间,留他们夫妻二人甜甜蜜蜜。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她站在窗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魏循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再给她发过消息。
也许他已经回去了吧,她想。
下雨天不适合外出,吃过饭,她早早就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她跟大萝正在聊天,那个一天没有消息的人发了一条短信。
魏循:小慕,你那里是不是还有没吃完的感冒药。
仅仅只是一句话,扰得她心神不宁。
她想视而不见,把手机扔在一边,过了一会儿,有些气恼地又把手机捞回来,回了一句:没有,扔了。
他很快回复:好,我知道了。
她捏紧手机,好什么好,他知道什么就说知道了。
她手指迅速,话语十分不好:你又想干什么,装病?
魏循:没有,只是希望你心软见见我,顺便给我送药。你吃的感冒药好像效果还不错,你吃两次就好了,我也想试试。
她想,魏循肯定是故意的。
外面有医院、有药店,他偏偏故意跟她找药,意味再明显不过。她应该不理他,他那么大的人总不至于就这么病着,何况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也不知道。
可是,她还是拿着感冒药偷偷来了。
他住的酒店就在附近,他给她发短信的时候说过。走路几分钟的距离,她打着伞,很快就到了。本来打算把药留在前台就走,但犹犹豫豫还是直接打电话让他下来。
魏循接到电话很快就下来了,虽然欣喜大于一切,但他还是满脸不赞同:“怎么自己跑过来,外面下这么大雨,出事了怎么办。”
她把药扔给他,“不是你让我给你送药的。”
“是,但我说的送药是我过去在外面等你,你出来就好,下次不许再偷偷跑出来了,知道吗?”
“没有下次了。”
她转身就要走,他拉住了她的手。
“小慕,别走。”他的手很烫,声音有些虚浮。
他抓得不是十分紧,她轻轻一挣可以挣开的,但他身上的温度让她没有那么做。
见她没有说话,他轻轻说:“你的裤脚和鞋子都湿了,上去我帮你弄干,雨这么大会感冒的,等雨小了我再送你回去。”
第六十一章
他这么说, 她才觉得脚像泡在凉水里,湿湿的难受。
“我自己能......”话才说了一半, 魏循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她连忙扶住他。
迎着她担忧的眼神,他扯出一个笑容, 透着一丝勉强:“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而已。”
她深吸了口气:“你住几楼?”
她的脚湿湿的,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像走过漫水的草坪。房间门一开,他立即找了拖鞋给她:“来,先把鞋换了。”
说着,他蹲了下来,用手去解她的鞋带。
“我自己换。”她弯下腰拉开他的手, 态度并不好。
但他一点儿也不介意, 又伸手帮她解另一个鞋带。脱鞋、脱袜子, 一连串的动作都格外温柔,雨天的路,鞋子不会很干净, 他丝毫不在意。
她撇过脸不看他。
他多坏啊,就知道她曾经最喜欢他的温柔体贴, 细心善良。
换好拖鞋, 他站起来往里面走。不多时拿着一条裤子出来:“小慕,你把裤子换下来,我让人送去洗。”
这一来一去又要耗去多少时间, 她直直地看着他,他却一点也不心虚。
“不用,我把裤腿卷起来了。”
他走到她面前,略微弯腰,看着她水润的眼睛,缓缓说:“你不换,我就帮你换了。”
她没见过有人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迎着他柔和似水的眼神,她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地说:“你不敢。”
他靠得越来越近,身上的味道将她包围:“你的病好了没多久,我怕你再生病,不要跟我赌气,听话,好吗?”说着,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又摸了摸她的衣服,“外套也有点湿,
快点脱了。”
他语气柔柔的,却不容置疑地要动手帮她脱外套,她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动,他静静地望着她,深邃的眼睛好像在说“你是不是真的要让我帮你换”。
空气安静下来,她顺着他的手脱了外套,然后接过他给的裤子,跑进了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她才拽着裤腰从里面走出来。魏循的裤子对她来说太大,她勉强用头上的皮筋在侧腰绑了一个结才不至于让裤子掉下来,裤腿被她卷了好几下才没有拖地。
她走出来的时候,魏循明显笑了一下。
在身高方面她其实一直有那么点点自卑,虽然慕凉不矮,她阿爸也不低,但她就是没有很高。在南方还好,但到了北方她经常需要抬头跟别人说话,特别在魏循面前,她总是显得格
外娇小。
她板着脸不太开心:“不许笑。”
“好,我不笑。”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但嘴角的愉悦依然没办法掩藏。
他想,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可爱。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隔着窗户能听见哗哗啦啦的雨声,伴着呼啸的风声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很多人喜欢听雨声,下雨天睡觉也会更舒服。她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有这么一种说法,远古的时候,人们还没有征服自然,每当狂风暴雨时便无法外出只能躲在山洞里休息,这时野
兽也不会出来,人们无须防范,是难得安心歇息的时候。大雨,作为休息的象征,也许隐藏在人类的脑海深处被遗传了下来。
这雨绵绵无尽,他们各坐在沙发的一侧,保持着距离。
房间里温暖无风,听着雨声,她有些昏昏欲睡。魏循吃了药,没有回床上休息,非要留在这里陪她,他用手支着头,看样子不太舒服。
“小慕,你今晚别回去了,去床上睡吧,我睡沙发。”
这种话,她不可能再信第二次。她冷着声音问:“我的衣服什么时候送过来。”
“这么晚了,我不好催人家,可能明天吧。你放心,我今天不会像上次那样了,门可以从里面反锁我进不去的。”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虚弱,说到后面已经有点有气无力。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你不是吃了药,还很难受吗?”
“不难受,就是有点困了,睡一觉就好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去床上睡,我睡沙发。”
“我睡沙发,你去床上睡,不要让我担心,小慕。”
现在到底是谁让人担心。她从沙发上坐起,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让他起来,“回你的房间去。”
他不配合,稳稳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固执得让人生气。
“你爱睡哪儿就睡哪儿,我要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魏循立即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你送。”
她裤子没有换外套也不要了,穿着拖鞋就去开门,他没有阻拦,默默跟在她身后。她开了门,回头冲他凶:“不要跟着我!”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去。”
她把他的外套扔在地上,“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转身朝卧室走。见她不走了,他把地上的外套捡起来,刚走到沙发上坐下,李慕抱着被子出来,把柔软的被子扔在他身上,然后回
到卧室关上了门,她锁门的声音格外大,像是故意要让他听见。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真傻,同样的招数他怎么会用第二次呢。
夜深了,雨声也渐渐变小。
她一直没有睡,外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脑海里剧烈挣扎,她还是控制不住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拖鞋下床。
小心翼翼把门打开,外面一片漆黑。
沙发上蜷缩着一个身影,被子都掉在地上。明知他是故意的,可她就是没办法置之不理。
她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还有些高,但已经降下去不少。她摇了摇他的肩膀,心不甘情不愿的喊他:“魏循,起来。”
他一向浅眠,迅速睁开了眼睛,带着一丝迷茫看着她。
她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轻声说:“去床上睡。”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她这么温和地跟他说话。
良久,他才找回一丝清明,坐了起来。她主动把他扶到床上,准备走时,他手一用劲,把她拉入怀中:“别走。”
他不是第一次用这种乞求的口吻跟她说话,开始她还能感到一丝畅快,但时间长了,听到他这样说话,对她而言已经是一种折磨。
她没有挣扎,他小心地把她抱在怀里。
“魏循,我好累。”她已经厌倦了这样跟他纠缠,一直欺骗自己。
他亲了亲她的耳畔,柔声说:“累了就休息,万事有我。”
她躺在他怀中,淡淡道:“我一直在想,我以前喜欢你哪里,想明白了,或许就不喜欢了。我想应该是因为我太孤独了,虽然我一直觉得自己一个人生活挺好,但心里一直很渴望关
怀。然后遇见了你,你那么温柔又很善良,长得又好看又优秀,我喜欢你很正常。想明白了,我就决定不喜欢你了。这世上总有比你温柔,比你善良,比你好看,比你优秀的人。而且你又不
是没有缺点,你心软,优柔寡断,还害我失去了宝宝,我应该狠狠地恨你才是。原谅你,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静静地听着,听到宝宝两个字时,手箍紧了她的腰。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两年,我遇到过很多人。有你比好看的,比你温柔的,比你善良的,比你优秀的,我却一点儿都没有心动。多奇怪,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我却偏偏一直
记着一个伤害过我的人。我恨你的同时,又忘不了你。我永远记得那天你从我身边离开的样子,做噩梦的时候无数次想要你回头,你听见了,还是走了。每当这时,我就会被吓醒,醒来的时
候发觉自己一无所有,孤零零地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他的眼泪渗入她的发间,她知道,还是继续说:“其实仔细想想又不该全都怪你,是我自己非要一个答案来找你。明明知道你心里有忘不掉的人,还跟你在一起,希望你能喜欢上我。
我把这世界看得太简单,其实我跟本不懂什么是爱。魏循,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懂,你对我有责任,有愧疚,或许也有几分喜欢和好感,但这都太单薄了,风一吹就散了。”
“小慕,以前我不懂珍惜。可现在,我再清楚不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我不能失去你。”
“魏循,我现在没有办法骗自己,说我不在乎你。可我也没办法原谅你,我还是会做噩梦,看到阿筝怀了宝宝,我就会想起我失去的一切。我想忘掉你,又忘不掉你。我想过没有你
的平静生活,但想到那样的生活又会害怕。你知不知道,我快疯了。”
她终于抑制不住哭出声来,她是真的快疯了,“你不要再对我好了好不好?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让我彻底恨你把你忘记好不好?”
“不可能的。”他紧紧抱着她喃喃地说,“小慕,我不可能放手的。”
她颤抖着,紧紧抓着他的胸膛:“你这样,我真的会疯的。”
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诱哄道:“小慕,我们再生个宝宝吧,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他从没有这么卑劣过,用尽心机,想要留住一个人。
第六十二章
如果生一个宝宝, 就可以重新开始,多好。
可是那个因为她的错误, 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依然不会回来。
她不说话,小声啜泣。寂静的深夜, 她躺在他的怀里,说不清的是哭的那个人更难过,还是听着的那个人更难过。
“小慕, 遇见你之前我没有想过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你说你太孤独了,我又何尝不是。不过我又幸运太多,我有家人,有弟弟妹妹。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以前我一直认为我应
该不会结婚, 我会一直工作, 一直工作, 然后老了一个人去环游世界。走到走不动了就回家,魏衍和微微的孩子可能会经常来看我,没什么期待也没什么遗憾, 就这么慢慢老去,安
静地度过一生。”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她哭泣的声音也跟着停了一瞬, 他捧起她的脸,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
他喜欢过郑晏晏,但他幻想的未来就是这么孤独。欢喜或忧愁, 好像都可以,他没有像别人那样想过,一定要获得幸福,只要家人健康、开心,他已经满足。所以,即便与郑晏晏
相识多年,他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女孩,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爱捧到他面前。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想法,我觉得我也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家里有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想我们的家最好离市中心远一点,在空气好一点的地方。院子
要大,方便孩子们玩耍,还要养两只聪明的狗狗给孩子们作伴。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出去踏青、打球,天气不好的时候,我们就在家里给孩子们做饭。慢慢的孩子们大了,我们就不管他们,
我带着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然后等到我们走不动了就回家,我牵着你的手,去给来看我们的孩子们开门......”
“你别说了。”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不愿去想那些画面。
她曾经也幻想过的画面,从他嘴里说出来,鲜活得好像就发生在眼前。
“小慕,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的脸上划过一道泪痕,他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再次虔诚的恳求。
“不要。”她低声呜咽,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服。
他知道她心软了,可他舍不得她太难过。他叹了口气,拍着她的背轻哄:“乖,别哭了。不要就不要,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来。”
过去的她,简单、无畏、爱恨分明,想不到自己也会有拿不起爱放不下恨的一天。而过去的魏循,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今却无比坚定。
“小慕,不要为难自己,你没有做错什么,都是我的错。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也不会放手。无论你愿意不愿意,未来的日子我都会和你纠缠,你没有选择的,乖,不要难过
了。”
她泪水涟涟的望着他:“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我们是要谈恋爱,讲什么理。”
只要她还在乎他,就够了。
他轻轻含住她的唇,尝到了眼泪咸咸的味道。她忘记了哭泣,微弱的反抗,他越吻越深,她攥着的手渐渐松开......
窗外的雨何时停了,没有人知道。
翌日,阳光明媚。
魏循起床的时候,她醒了。
闭着眼睛,听到他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她的脸颊无端烫了起来。他穿好衣服,正好看见她脸颊染上红晕,脸上不自觉浮现宠溺的笑容,凑上去又亲了一口。
“醒了就起来吧,我去叫早餐。”
她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没有回应。等到脚步声离开,她才试探着睁开眼睛。
窗帘拉开,阳光盈满了房间。
她的心乱成一团,怎么也理不清。魏循从洗手间出来,便看到她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个球,坐在床上一脸纠结的表情。
他走近,她仰着头看他:“昨晚是意外知道吗?你以后还是离我远一点。”
地上扔着他昨天给她的裤子,他一点儿也不恼,眼含笑意附和道:“对,是意外,早餐想吃什么,我叫人送过来。”
他如此配合,也没有让她满意,她懊恼地扒了扒头发,难得心浮气躁:“不吃不吃,我什么都不想吃。”
她恨自己昨晚哭得失去理智,也恨他的眼睛太会蛊惑人心,又怪自己没有抵制诱惑,也怪他一步一步的诱哄,趁人之危。
本就纠缠不清,如今更是乱上加乱。
“好,你别生气,再睡一会儿,我出去一趟。”知道她内心挣扎,他没有再火上浇油,适当地留给她空间,关上门离开。
她用被子捂着身体,光着脚下地,挪到他的行李箱前找衣服穿,随意翻了一下,找了件衬衫先套上。想起什么,又回到床上四处翻找,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最后在洗手间看到她要
找的东西被洗了挂了起来,两块布料湿淋淋地还在往下滴水。
她又气又羞,他现在真的变得很不要脸。
本来打算偷偷走人,但现在她真的没有勇气在里面什么也不穿的情况下走回去,只能憋着气等他回来。
没多久,魏循回来,带着新的衣服鞋子和......内衣。
她气急败坏地从他手里抢过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换好衣服,早餐也刚好送过来,魏循去开门,她的手机响了。
是木城。
她有些心虚,电话响了半天才接。木城虽然平时说话就极冷,但此时她听出他生气了:“在酒店?”
他一语中的,她犹犹豫豫“嗯”了一声。
“给你十分钟,我在酒店楼下。”
像是被家长抓到做坏事的孩子,她心虚又不安。魏循跟着她下楼,木城站在酒店面前的花坛边,以一贯冷漠的脸色望着她。
她不敢直视木城的眼神,安静地走到他身边。
魏循知道她的不安,走过来,自然地替她解释:“小慕出来的急,忘记跟你打招呼,让你担心了。”
“不劳魏先生操心,我们回家吧。”后半句是对李慕说的,说完他转身就走。
李慕责怪似的看了魏循一眼,连忙跟上木城。他眸中含着温柔的笑意,不舍地目送她离开。
走出好远,他都还站在那里,她偷偷往回看了一眼,回头时见木城冷冷地看着她。
接触到他的视线,她默默低下了头。
“李慕,我不是好事的人。”快到家时木城漠然开口,语气依旧冷冷的,“我们虽是亲戚,但多年不联系,也不亲近,按理说不该管你,所以之前也没有干涉过你的事。”
那年慈善拍卖会,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听到魏家太太徐若之与好友说了一些话,女人之间的闲话他早已记不太清,但语气里的高傲他记得清晰,她在烦恼他优秀的儿子被一个乡下女
孩算计。
李慕笑着与他说起她的老公和孩子,他便没有忍心提醒她,念及关系不亲近,只留下一个电话。他这个人冷心冷情,但知感恩。木玲对他不管不顾,村人冷眼相待,唯有慕凉对他多
加照拂,让他体会过一丝被人关怀的感觉。
他后悔,没有及时干涉,让慕凉的孩子孤身一人被人欺负。
“即使我们关系不亲近,毕竟还有一丝血脉相连,你阿爸阿妈是好人,我想他们在天之灵,是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辙的。我已经警告你两回了,但你脑子还是不太拎得清,从今天起,
不许你再和姓魏的见面。”
他武断严厉,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木城不让阿筝到处乱跑,也不让李慕独自出去,出门必须有人跟着,家里守着司机和保姆,她们的行踪,木城都要知道。
她知道木城希望她好,但多年没有人管过她,她不太自在,思考许久,决定回松安。他告诉木城后,木城没有同意:“你不用急,下个月我带阿筝回国待产,到时你跟我们一起回
去。”
国内的医疗条件才能让他放心,这几年他频繁去 C 市,是为了以后将生意发展回国内,缅甸时局不如国内安稳,他年纪渐长,更何况又有了牵挂。
木城这么说,李慕就不好再坚持。每日与阿筝在一起也不无聊,聊聊天,散散步,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魏循每天都跟她打电话,打得多了,她也会接,但是语气依然不是太好。他知道木城不让她见他,也没有着急,在电话里从不多问,只是嘘寒问暖,说得都是一些琐碎的事。他还是
住在酒店,没有回去的打算,以前他总是很忙,有做不完的工作,如今像一个无业游民一样只围着她打转。
他打定主意要纠缠到底,而她虽然放不下,但还是没有办法原谅。
想得烦了,她就不愿意再想。心想,就这样吧,他早晚都会累的,时间问题而已。木城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进去,当初所有人都劝她,是她一意孤行。
想起过去的事,她还是会恨他,然后恨自己,最后说不清更恨谁。
第六十三章
伯格知道李慕在缅甸, 他妈妈的生日快到了,便托李慕帮他挑一个翡翠手镯, 想当做生日礼物带回美国。
木城知道后, 便让司机带她去珠宝店挑选,他最近太忙, 经常大半夜才回来。
司机是中缅混血,会说流利的中文,年轻, 话多且热情,到了珠宝店与经理说明情况,她被直接迎到贵宾区挑选。按伯格说的价位,经理推荐了好几款漂亮的手镯,她拿不定主意,
就和伯格视频, 让他自己挑。伯格也不太懂, 他一个大男人买东西没那么讲究,随便看了几眼就选好了。
从珠宝店出来,魏循站在门口等她。
几天没见, 他俊朗依旧,见到她, 他弯了一下嘴角, 眸中带着温暖的笑意。
她能骗自己说不想念,但没办法忽视他的存在。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板着脸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出来只有木城和阿筝知道, 他们是绝对不会告诉他她去哪里的。
“我跟着你来的,你没发现么。”他面带笑容朝她走来,她扭扭捏捏不愿意看他,盯着路边的绿植。
“你跟踪我。”生气的质问,因为没有眼神的对视,听起来就变了味道。
几天没见,他实在想念,他贪恋地看着她的侧脸,柔声道:“太想你了,就跟过来了,我又不是坏人。”
她改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说:“你怎么不是坏人。”
她柔声细语,听在他耳朵里软软的。他轻笑出声,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是,我是坏人,不过只对你坏。”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痒痒的,她抬头瞪了他一眼,变了语气:“你找我干嘛,没事我就回去了。”
司机在远处的车里等她,想起木城的话,她不愿意见他太长时间。
她抬起头,看到街对面的建筑,她心不在焉地猜测,进出的人都穿制服,应该是警局吧。
魏循凝望着她故作镇定的脸,知道她在懊悔那晚的事情。总归急不来,他不想逼她。见一面已经满足,他伸手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我没事,走吧,送你回去。”
她收回目光,淡淡地“哦”了一声。
今天的风有点燥热,吹在脸上闷闷的。
车子停在前面,她越过他往前走,她想着事,没有留意周围发生的事情。
但即便留意,也已经来不及。
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尖叫,那往常只出现在电影里的声音在她耳边乍响,“砰砰砰”震得她耳膜欲裂。
她未反应过来,魏循紧紧抱住了她,他沉重的身体压过来,他们齐齐摔在地上。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忘记了疼痛。
路边的车子遮挡了他们的视线,有什么东西打在车身,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纷乱的脚步,惨烈的尖叫,她睁着眼睛,茫然无措。
有什么东西,湿湿的,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裳。
她颤着声音,唤了一声:“魏循。”
意外发生在须臾之间。
有时候上天夺走你的一切,几秒都是多余。
袭击发生得突然,结束得也很迅速,街上遍地哀嚎,没有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她眼前一片模糊,又唤了一声:“魏循。”
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她疼得喘不过气。
“别......怕,小慕。”
他压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两颗心脏靠在一起,剧烈地跳动。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她止住眼泪:“我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
她用尽力气将他扶起,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穿着黑色的衬衫,小腹处流出暗色粘稠的液体,大片的血迹染在她白色的裙子上,她那颗被恐惧占据的心几乎要崩溃,她哭着,趴着身
体,捡起甩在一边的包包,手忙脚乱的找出手机。
她要拨 120,却蓦然发现这里是缅甸。她告诉自己不能慌要镇静,手却抖得握不住手机,“啪”一声掉在地上。
她无助地哭出声来,又捡起手机,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小慕......别怕......”
她怕,她怎么不可能怕,再不抓紧时间,她就会失去一切。
木城的司机从远处跑过来,她终于看到了希望,崩溃地大哭:“医院!快去医院!”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时间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她看着他被送进了手术室,“砰”地一声,世界突然一片漆黑,她无力地倒了下去。
她坠入漫无边际的黑暗。
痛苦的挣扎,却如尘埃一般渺小。
耀眼的红,刺眼的白。
她睁开眼睛,世界一片寂静。
远处的大树下,绿油油的草地上,坐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他们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不知道在说什么,她欣喜地跑过去,却一脚踩进了深渊。
“魏循!”她尖叫着从梦里惊醒,不知身在何方。
木城站了起来,坐在床边的阿筝立即抱住她,“小慕,别怕,没事啦,没有坏人了。”
阿筝的声音唤醒了她失落的魂魄,她靠在阿筝的肩上,抬头问木城:“他没事了,对吗?”
木城冷硬的神色有了一丝柔软,迎着她期盼的眼神,说:“没事。”
这是她听过最好的一句话,她开心地哭了出来。
魏循做完手术,还在沉睡,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她守在病床边,寸步不离。木城送阿筝回家,留下人陪她。她浑然不知时间的流逝,不觉已经深夜。
她想看着他醒来。
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原来他没有骗她,他的痛苦真的不会比她少一分。
她趴在床边睡了过去,被外面哀恸悲绝的哭声惊醒。抬头,落进一个深邃的眼睛里,她瞬时红了眼眶。
魏循费力地抬起手,替她擦去眼泪:“好了,别哭,没事了。”
“你别动,躺好。”她拉着他的手小心的放回床上。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她的眼泪便越发汹涌。
身体的疼痛,不及她的眼泪,他反手握着她冰冷的手,声音虚弱:“你数数这段日子你哭了多少回,哭坏了怎么办。”
她湿润的脸庞贴上他的手背,咽下眼泪的苦涩,缓缓说:“我也不想哭,你以后不要让我哭了好不好?”
“好。”他轻轻地说。
李慕没有想过薛半梦故事里永远无法挽回的遗憾,差点发生在她身上。
她深夜难寐的纠结,在生死面前再渺小不过。
外面的哭声越来越哀恸,让人闻之落泪。她是幸运的,但有人是不幸的。
单人病房里的床比普通的病床要大,她躺在他身边,只敢握着他的手,她声音带着哭泣后沙哑,喃喃地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他们只是在街上走着而已,上一秒还在欢笑,下一秒已是诀别。那些蒙着面的匪徒视生命如草芥,想起那一幕,那震耳欲聋的声音
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她蜷起身体,手心冰凉。
他也心有余悸,他差点又没能护住她。
“小慕,别怕,都过去了。”
他们是过去了,可是有人永远也过不去。
第六十四章
魏循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多月, 身体逐渐痊愈,怕家里担心, 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连魏衍也不知道他在缅甸。
消息传回国内没有引起多大波动。
木城本打算下个月再回国,发生这样的事, 他已经着手准备带阿筝提前回去。魏循可以出院后,他们没有多做停留,回了 C 市, 木城带阿筝回了老家,在机场分别时木城对她说:
“我知道他救了你,但我还是不赞同你们在一起,他的家人我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你。”
“我知道, 但我不想为难自己了。”
过去的事不一定要放下, 未来的事不管好与坏都会到来, 她不想想那么多了。
木城知道他说什么她也不会再听,严厉警告她:“有事告诉我,不要像上次那样偷偷摸摸自己结婚。”
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虽然我是你长辈, 但这种事情一定记得告诉你, 上次是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嘛。”
听到“长辈”两个字,木城的脸又黑了,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你走吧。”
她露出一个笑容, 与阿筝拥抱了一下,阿筝恋恋不舍与她告别:“小慕,你乖乖的,以后不要到处乱跑了,要是想我,我来看你。”
阿筝一直觉得李慕和魏循住院都是她的错,是她吵着要让李慕来看她,如果她不来就不会有人受伤。
望着阿筝单纯美好的脸庞,她心生温暖:“好阿筝,咱们都回家了,没有离得多远,以后可以经常见面的。”
阿筝又抱了她一下,走到魏循身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木城和李慕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她很快说完,回到木城身边,笑容灿烂地挥手再见。
木城和阿筝走后,她迫不及待地问魏循:“阿筝和你说什么了?”
他们从无交集,李慕实在好奇阿筝会跟魏循说什么,又能说什么。魏循微笑着牵起她的手:“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她不乐意了:“你们能有什么秘密,你不告诉我算了,等会儿我发微信问阿筝。”
她说着就要找手机,魏循牵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你问她,她也不会告诉你的,乖,别想了。”
他这么说越发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但她不会表现出来,淡淡“哦”了一声。
“小慕,以前我做了不少善事,捐了很多钱,盖了很多学校,也帮不了不少人,按理说应该积了不少德吧。”
她疑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只是在想,希望上天看在我做过不少善事的份上,不要再让我们分开。”
C 市飘起了大雪,从温暖的地方回来,李慕不适应 C 市的寒冷又生起了病。她围着毛毯坐在沙发上,鼻子闷闷地向魏循抱怨:“为什么你没有感冒。”
“因为我身体比你好。”他给她泡了感冒药端过来,示意她吃药。
瓷白的杯子里装着黑乎乎的药,她捂着鼻子一口喝了,忙接过他手中的水压下那股苦味。
“你身体那么好,为什么发烧了还要我给你送药。”
他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刚刚看到一半的书,面不改色道:“我那是故意的。”
“发烧也能故意?”
“我淋了雨,又开了空调冷风,好不容易才发烧的。”
她把他的书抢过来,气呼呼地望着他:“你怎么能这样。”
做了错事还一脸坦然。
“我不这样,你就不会来看我。”
以前的魏循不会做这些事,她质问道:“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他按下她的肩膀,如实回答:“你不熟。”
那她是见过这个人了,但是任由她怎么猜,她都没能猜出来是谁,这件事就和阿筝的秘密一样,成为了她心里的谜。
李慕病好后回了松安,魏循亲自将她送进院子,还给严和山带了礼物陪着喝了杯茶,去她房间坐了一会儿才走。临走前问伯格住哪里,得知房间与她相隔甚远才微微放心,在她唇上
点了一下:“我周末来看你,记得想我。”
魏循走后,伯格倚着门框,四十五度角望天忧伤道:“说是去离婚,其实是去谈恋爱,可怜我还在这里苦苦等待。”
她拿出送他礼物和他的手镯塞进他的怀里,“别贫了,晚上想吃什么,不是说吃外卖都吃腻了。”
他立时乐了,“我要求不高,就你朋友来时那个标准就行。”
“好,我知道了,等会就去做。”
离开太久,房间里落了灰,她可不指望伯格会帮她打扫,转过身准备收拾房间时,听到伯格在身后说:“小慕,你这样笑着才好看。”
他很少这么认真的讲话,连说喜欢都是嘻嘻哈哈,也好像从来没有难过的时候。
她正要开口说什么,他又突然恢复了正常:“早点做饭啊,我有点饿了,先去找点吃的垫垫。”
她回头,看到他落寞的身影越走越远。
冬去春来,天气渐暖。
大萝好比四处飞翔的鸟儿,偶尔会落在她这里休息。知道她和魏循又在一起,她有点恨铁不成钢:“小慕,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非要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她弱弱地反驳:“这不能说是吊死,这明明是喜欢嘛。”
“那么多人,就非得喜欢他一个?”
她也很无奈,那么多人,她就只喜欢过这一个。
大萝无奈:“算了算了,不管你。只是这次,他没那么容易娶到你的,我和阿筝不答应,木城就更不会答应了。”
大萝不是不讨厌魏循,只是看着李慕日益开朗和开心的笑容,不忍再说什么。
因为要学画,魏循和她谈起异地恋,转眼一年过去,魏循从没有一句怨言,有空了就开车两个多小时来看她。他在附近买了一栋老宅,全是按她喜好布置,大部分相处的时光都在晚
上,白天她要学画,他要工作,总是凑不到一起。
有时候他们也会吵架,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伯格。明明她已经解释过无数次,但他有时候还是会莫名其妙的生气。
他生气,她就比他更生气,最后还是他哄,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长一点教训。
除此之外,生活不是没有烦恼,比如他们之间有一个她不想再去面对的问题
她不愿意去面对他的家人。
其实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他们不喜欢她,她不想去讨人嫌,就这样挺好。
她避而不谈,让魏循不敢提结婚的事情。
如果不是徐若之来找她,事情短时间内不会有改变。
徐若之背着魏循带上厚礼来拜访,见过严和山后,与她在院子单独谈话。许久没见,她看上去好像老了一些,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小慕,阿姨突然来找你,希望你不要见怪。”
她淡淡地摇了摇头,“不会。”
她想徐若之来必定是抱着某种目的的,但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大部分都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聊一些她们并不想通的家常,只在最后说:“小慕,我知道我们以前待你有偏见,
如今说什么也无法抹去过去的事情。这两年,我心里总是不好过的,魏循是我的孩子,他难过,我自然也不会好过。如今你们又在一起,我是高兴的。阿姨今天来是想为过去的事情跟你道歉,
我虽然年长,但思想顽固,还不如微微那个小家伙明事理,希望你原谅我曾经为难你的事情。”
说完,她就走了,好像仅仅是为了来说一声抱歉。
徐若之走后,严和山过来问她:“心里有没有舒服一点。”
她摇摇头。
“嗯,也是,你是在跟自己较劲,不是跟别人较劲,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
“老师,我发现其实我一直都很狭隘。”
严和山笑了,“小慕,你今年 23 岁,才见了多少人经了多少事。”
“我阿爸阿妈以前告诉我很多道理,我以为我都明白了。”
“明白了是明白了,可生活从来不需要明白。”
魏循周末来看她,带了她喜欢吃的甜点。
初夏的夜晚是她喜欢的,微风清凉,繁星点点。
松安,还是能看到星星的。
他们坐在院子里吃了东西,然后躲在廊下亲吻,怕被天上的星星月亮看到。
魏循喝了点酒,她被他亲得有点头晕。
“小慕,我们结婚好不好?”
他那双比繁星还亮的眼睛看着她,让她想起老安寨学校后那不经意的一眼。
“好。”
他笑了,又躲在廊下亲吻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结局会更虐的,但我突然也虐不动了,我也要甜,番外甜!
番外 26 号更新~
第六十五章 番外一
山路依旧颠簸。
从天空俯瞰, 一辆辆黑色越野车组成的车队,犹如一条黑色的长龙坠在莽莽青山间的小道上。清风徐来,上午的阳光还没有那么炽烈, 带着铃铛的老牛在山坡上吃草,铃铛的声
音在山间悠悠回荡。
一位皮肤黝黑, 身材干瘦的老人站在路边驱赶拦路的小牛, 车子都静静地停着,等候老人将固执的小牛送走。小牛终于投向妈妈的怀抱,老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笑着挥手,
让车队通行。
车子驶过土路, 扬起黄色的灰尘,车队的最后一辆车却在老人面前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 一个纤细的身影先从车上下来, 带着亲切的笑容与熟悉的乡音向老人问候:“彭阿公, 您怎么一个人来放牛, 阿婆在家会不放心的。”
“小慕?好长时间没有见你回家, 都快认不出来了。”
“是呀,我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
他们正在说话,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也从车上下来,带着谦和温煦的笑容与彭阿公打招呼。彭阿公愣了一下,用不太熟练的方言回应。李慕看了魏循一眼, 有些羞涩的用彝族话向
彭阿公介绍:“彭阿公,这是我男朋友。”
彭阿公笑开了颜, 脸上褶皱纵横:“小阿慕都长大了,快要嫁人了。”
魏循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李慕笑容羞涩,脸颊微红,像春日娇艳的花朵。
山间的微风也拂过了他的心房,柔软清凉。
与彭阿公告别,他们又坐上了车,追赶前面的车影。俯身吃草的老牛抬起了头,发出沉重的叫声,小牛围在老牛身边也发出了稚嫩的叫声。
关得严实的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李慕和魏循坐在后面,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他的食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低低说:“说什么了,怎么还害羞了。”
这便是娶一个少数民族姑娘不太方便的地方,有时候他听不懂她跟别人说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前面有司机,副驾上坐着不苟言笑的陈助理,她往旁边挪了一下,小声说:“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
她软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正经,他低低笑了,坐直身体拉开些距离。她正舒了口气,他的大手又抓住了她的小手。
李慕侧目望他,他神色如常,满脸怡然,无人注意的地方,用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掌心。
“你很热吗?”她的手心都出汗了。
她的脸又更红了,撇过头不理他。
车子在晌午前到达老安寨,远远地就可以看到热热闹闹的一群人站在村口的古树下。依然隆重的欢迎仪式,伴着熟悉的乐声和熟悉的歌声。不一样的是,这次她没有站在人群后,而
是站在魏循身边。
这次来,依然是为了给学校里的孩子们送东西。书籍、文具、衣物,一件一件抬到学校的操场。除了送东西,因为学生增多,还要商量盖新校舍的事情。
操场上热热热闹闹的,陈助理陪着魏循和校长在说话,魏微还有许天一和李慕一起给排着队的小朋友派发文具。察觉到有人看她,她抬起头,正对上魏循含笑的眼睛。
陈助理轻咳一声,魏循才收回目光。
魏微和许天一挨在一起,用并不小声的声音同许天一说:“你看我哥和小慕姐多恩爱,天一你都不对我笑一个。”
许天一清俊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淡地说:“我不爱笑。”
魏微是故意调侃,说完就凑到李慕面前笑嘻嘻地说:“小慕姐,你看我哥又看你呢。”
她不自在地低着头,引来魏微更开心的笑声。
“小慕姐,你家乡风景真漂亮 ,空气也好好,我要多玩几天才回去。哎,今天晚上是不是也有篝火晚会?像上次我哥他们来时候那样的。”
她点点头,“有,今天是火把节。”
派完东西时间还早,李慕带着魏循、魏微、许天一还有陈助理回家,其他的人被大萝的阿爸还有村长安排了休息的地方,他们自然就跟着她回家了。
远远的,李慕看见自己家的门开着,她笑了一下,加快脚上的步伐,还没有走近,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楼前冲他们挥手,“小慕!”
是阿筝,她身后还有大萝和抱着孩子的木城。
李慕家的小楼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房间都被大萝打扫过,干净明亮。魏微踩着木质的楼梯,拉着许天一去二楼看风景,李慕和大萝还有阿筝在厨房里准备饭菜,只有木城抱着孩子和魏循、陈助理坐在堂屋。
李慕的视线总是不经意地看向堂屋,大萝带着了然的笑容道:“别看了,木城也不会怎么为难他。”
自从她答应魏循的求婚后,魏循便开始准备婚事。以前是他担心家里不同意,现在是她担心木城不同意。
这次回来,是为了给孩子们送东西,也为了过节,还为了与木城商议李慕的婚事。
木城那么凶,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她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大萝笑而不语。
阿筝看着她们偷偷笑了笑。
不知道木城和魏循说了什么,两个人脸上没有一点异常。人多,她不好问他,只得暂时张罗着吃饭。
魏微性格比较活泼,大萝爽朗,大部分是她们在说话,男人都相对比较安静。李慕抱着阿筝的孩子坐在小板凳上,阿筝端着小碗给他喂辅食。
阿筝的孩子是个十分漂亮的小男孩,现在十个月,正在肉嘟嘟可爱讨喜的时候。一逗他,他就露出乳牙笑得开心,他沉甸甸地坐在她的腿上,她就再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了。闻着他
身上的奶香,她舍不得撒手,还是木城来抱走了,她才坐回去吃饭。
晚上,寨子中心的空地燃起篝火,音乐渐起,女孩们换好衣服,准备出发。
魏循很久没有见李慕穿过民族服饰,见到她和魏微从房间里出来,眼神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魏微捂着嘴笑了一下,识趣地说:“哥,我跟天一先去玩了,你们慢慢来。”
说完,她就先跑了。
李慕被他看得不舒服,避开他的目光,弱弱地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他走过来牵起她的手,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因为你好看。”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听夸奖,她心里甜甜的,抿着嘴笑了一下。
他的手没再放开,其他人都先走了,剩他们慢悠悠的走在后面,远远地可以听见篝火畔的欢声笑语和悠扬的音乐。
走到一半的时候,魏循问她:“你想去玩儿吗?”
“不是很想。”
她从小看到大,又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她知道魏循也不喜欢热闹,何况......他又不会跳舞。
他停下脚步,“小慕,我们去树屋聊会儿天吧。”
现在是晚上,树屋可不近,她想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好吧。”
她从没有晚上去过树屋,因为会害怕。但现在她又不是一个人,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于是,他们转了方向,背对着火光走向沉沉的夜幕。
李慕拿出屋子里的地毯铺在外面,半躺在魏循的怀里。
这里的星星多得数不清,月光透过藤蔓洒在他们拥在一起的身上,遥遥的还可以听见篝火畔的乐声。
“木城今天跟你说什么了?”她在他怀里仰着头问他。
“他说要结婚可以,但得根据你们的习俗来,你们是不是有结婚三年不落夫家的习俗?”
“嗯,不过现在还遵循这个习俗的比较少了。”
结婚当天,闹过洞房新郎就得离开,第二天女方回娘家,此后三年除了名义上成为别人的妻子,其他和单身别无两样,三年后才能回男方家住。
他捏着她嫩嫩的手:“三年,时间太长了。”
木城的想法她可以理解,他希望通过为难魏循,让他懂得珍惜。虽然三年是有点长,但她觉得也没什么:“其实也不长,我现在还要学画,就算结婚了,也得分开住。”
“严老师不是说再过两年你就可以不用住在那儿。”
“那不是还有两年嘛,跟三年差不多。”
“小慕,那是一年不是一天。”他放下她的手搂紧她,“不过你放心,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用想要什么样的婚礼,然后告诉我就可以了。”
“这个我还没有想过,就想简单点就行。”
“没事,到时候我让人做好婚礼策划,让你挑。”
晚风习习,虫鸣嘁嘁。
他们说着话,声音渐渐变小。她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轻轻推开他的肩:“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魏循微微用力,她又跌入他的怀里。她清亮的眼睛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他的声音暗沉:“小慕,今天人多,家里有点挤,我们就睡这里吧。”
月光下她的脸庞红得透彻,她欲言又止,最后说了一句:“你怎么......”
这么不要脸。
剩下的半句话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第六十六章 番外 2
双双是一个很安静的小朋友。
不爱哭, 喜欢笑,笑起来也是安安静静的,眼睛弯弯, 像天上的月牙。
今天是双双的小姑姑结婚,她坐在高高的软凳上, 看着好多姐姐和阿姨忙进忙出, 她的妈妈也很忙,忙着陪小姑姑化妆换婚纱。她听话地坐在那里,不吵也不闹,睁着漂亮的眼
睛, 看着小姑姑说:“姑姑, 你昨天很漂亮,今天更漂亮。”
她说话慢悠悠的, 总是格外认真。李慕和魏微都被她逗笑了, 魏微用手捏捏她的小脸, 轻轻的舍不得用力:“我们双双怎么这么可爱。”
双双害羞地捂着脸, 觉得自己才没有可爱。
休息室里的人越来越多, 李慕担心双双无聊抱着她出去找魏循。没想到他们这么默契,魏循正站在门口打算敲门,见到她们眼眸一亮,笑容愈发柔和:“双双,我们去外面玩好不
好?”
“好。”双双听话地伸出短胖的小手, 搂住爸爸。
魏循从李慕怀里抱走双双,还不忘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一下, “我先带双双走了。”
“嗯。”她亲了双双嫩嫩的脸蛋,眼里含着笑容看他们离开,双双趴在魏循的肩头,开心的冲妈妈笑。
阳光温柔地倾泻,外面的草坪被布置得很漂亮,鲜花铺成的小路,迎风飞扬的白纱,双双喜欢漂亮的东西,手里拿着爸爸摘给她的小花,一看就是半天。
魏循看着女儿,满脸笑容,柔柔道:“双双,那里有很多小朋友,你不去跟他们玩吗?”
远处的草坪上有几个活泼的孩子在玩游戏,又跑又跳,玩得不亦乐乎。双双摇了摇头,她不喜欢那样玩,跑着好累的。
“好,那爸爸在这里陪你。”魏循用大手摸摸她的小脑袋,他的女儿不知道像谁,不喜欢动,有点小懒。
不过魏循没有陪她多久,有重要的客人到了,双双只能暂由陈助理照看。陈助理一个沉默寡言的大男人实在不擅长和这么点小女孩相处,双双才三岁,经常会问出一些大人无法回答
的问题:“陈叔叔,小花也会结婚吗?”
望着双双天真无辜的可爱脸庞,陈助理不知道怎么回答,断断续续道:“不......会吧。”
“啊,我以为小花会和小草结婚。”双双有些失望地说。
听到她的语气,陈助理有些后悔刚才的答案。后来双双又问了几个问题,他回答得都很艰难,比处理任何棘手的工作还要难。好在徐若之找了过来,缓解了陈助理的压力。
“我的小宝贝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玩,奶奶找你好久了。”徐若之牵着双双的小手去找小姐妹说话,双双一出现,自然引来了大家的称赞。
“若之,你孙女长得可真好看。”
“又乖又可爱,比微微小时候还要好看。”
徐若之满脸慈爱又骄傲:“比微微小时候是好看,像她妈妈,性格也是,不像微微那么调皮。”
“哎哟,微微哪算调皮,我家的小时候才是调皮得没办法。”
“那能有魏衍调皮,这小子就差上房揭瓦了。”
“那不是小时候,你家魏衍现在多能干,成熟不少呢,长得又帅气,有女朋友了吧?”
聊着聊着,终于聊到正题,徐若之拉着小姐妹的手亲热的说:“没有,我还正想问你呢,你家蕾蕾又漂亮又懂事,有没有交男朋友?”
小姐妹了然一笑,也正有此意:“我家蕾蕾内向,不爱出门,别说男朋友,从小到大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可愁坏我了。”
两人聊得亲亲热热,小姐妹把女儿蕾蕾叫了过来,文静内向的女孩面对长辈的眼神有些无措,魏衍也被徐若之差人叫了过来,说没两句,就抱着双双走了。
“哎,你干嘛去。”徐若之在背后叫他。
“我哥找双双呢,我给他送过去。”
他说谎也不脸红,抱着双双远离了是非之地。双双胖乎乎的小手搭在魏衍的肩上,欢欢喜喜地说:“叔叔,爸爸在哪里呀?”
“在忙,双双不想跟叔叔在一起,只想找爸爸吗?”
双双连忙摇头否认:“没有,叔叔最好了。”
魏衍笑了,“好双双,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呀。”听叔叔这么说,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饿了呢。
魏衍抱着双双去拿甜品,长长的餐桌前站着一个温温柔柔的女人,还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少年和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小少年热情地跟魏衍打招呼:“魏叔叔,你还记得我吗?我是
程霁明。”
“小家伙长这么高了,瘦了许多嘛。”
程霁明摸着后脑勺笑:“不减肥没办法呀。”
旁边站着的温婉女人他也认得,是沈值的妻子,这两年因为合作多有来往,见过很多次。他们打过招呼,俞音看着他怀中的双双,笑得温柔:“这是你的孩子吗?真可爱。”
“不是,是我哥的孩子,双双,叫俞阿姨。”
“俞阿姨好。”
双双乖乖地叫了一声,甜甜的声音叫得人心里甜滋滋的。
“真乖。”
俞音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魏衍给双双拿了一块甜点,魏循找了过来。他抱着双双和沈值一家坐在一起,大人们寒暄,小孩们就坐在一起吃甜点。双双旁边是沈承光,她看了一眼小哥哥,小哥哥也看了她一眼。
沈承光没有说话,双双也没有说话。
双双专心地吃着甜点,嘴上沾上了奶油,大人们在说话没有注意,沈承光看着她的小花脸,抓过桌子上的纸巾小心帮她擦嘴巴。
双双傻傻地看着他,魏循看到沈承光的动作,笑着从他手里接过纸巾:“承光真是个好孩子,懂得照顾妹妹,双双,谢谢哥哥。”
双双听爸爸的话,乖乖地说了一声:“谢谢哥哥。”
沈承光板着小脸,认真地回答:“不客气。”
看着孩子们其乐融融,除了沈值,魏循和俞音都笑了。
婚礼结束后,魏循和李慕带着女儿回家。孩子困得早,在车上就睡着了。魏循小心翼翼将双双抱到小床上躺好,盖好被子,然后一人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晚安吻。
关好房门出来,魏循揽着李慕的腰回房,说起今天双双和沈值家的孩子相处愉快,两个很安静的孩子莫名能玩到一起。
双双太安静,他们一直希望她多和别的小朋友接触。
魏循将李慕抵在衣柜上亲吻,亲完后贴着她的额头,轻声问:“小慕,双双是不是像你,你小时候也这么听话。”
“我小时候很喜欢玩的,和大萝、阿筝一起去山上爬树摘果子。有一次天黑了还没回家,被我阿妈教训了一顿。”
想起那个画面,他笑出声:“我不信,你还会这么调皮。”
“我不皮,是跟着大萝才这样。”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她的嘴角也带着笑意。伸手抱住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我觉得双双是像你,你小时候肯定也不爱跟别的小朋友玩儿。”
他仔细一想,“好像我小时候是没什么朋友。”
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不觉又亲到一起。她有些招架不住,头往后仰,不小心撞在衣柜上。
魏循心疼地揉揉她的后脑勺:“疼不疼?”
她的眼眶含着泪,委屈地说:“当然疼了,都怪你。”
“是,都怪我。”他抱起她,往床上走。
她躺在床上,眨着眼睛看他:“我撞到脑袋了。”
“嗯,我知道,很疼。”他灼灼地望着她,“亲亲就不疼了。”
一阵晚风吹进来,扬起白色的窗纱。双双在小床上翻了一个身,梦里小哥哥喂她吃了一口蛋糕,好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又陪我讲完一个故事。
言语很难表达我此时的心情,生活嘛,平平淡淡的就很好。
希望你们都能收获简简单单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