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

00
“从 A 市到巴斯，我转了两次机，做了一个小时的大巴车，我见过清晨微熹的粉色天空，见过傍晚金黄的落日余晖，我下飞机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天
上排成一字形的飞鸟，大巴开过乡间的小路，那朵紫色的小花开的尤其的好，我把这些镜头都拍了下来，一个不落，每拍一张，我就告诉自己，那句迟来的
‘我爱你’离你又近了一分。”

01
五点半的冬天，天还是黑的，除了楼下时不时地传来清洁工乒铃乓啷的声音宣告着这个城市的苏醒，别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困乏。

冬天，就是一个适合待着被窝不出来的季节。

可是金泰亨却醒了，醒的很烦躁，他是被渴醒的。昨天晚上空调没有关，一直开到了现在，再加上电热毯的双重烘焙，金泰亨觉得自己已经快变成一具
干尸了，他舔了舔嘴唇，费力地咽了一口口水。

房间里还是黑漆漆的，还能听到下铺弟弟平稳的呼吸，金泰亨拍了拍床板，小声地喊了一句——“柾国啊。”

对方没有回应，依旧睡的香甜。

金泰亨看了看窗边写字台上的遥控器，实在不想下床去拿，只能又敲了敲床板，声音更加大了几分：“柾国啊，柾国。”

下铺传来了被单摩挲的时候，那人似乎翻了一个身，没一会儿，田柾国有些闷闷的声音传了上来，带着一点被吵醒的无力。

“啊……怎么了哥哥？”

“有点儿热，空调关了吧。”金泰亨对于吵醒熟睡的弟弟有些感到抱歉，“吵到你了哦？”

田柾国双手搓了一下脸，起身下床把灯打开，“啪”地一声，整个房间骤然一片明亮，金泰亨眼睛忍不住一眯，只能用手挡在眼前，透过手指间的缝隙，
看着弟弟光着脚，垫着步子走到书桌前，像只迷糊的小袋鼠。

“吵到你了哦。”金泰亨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没有啦。”田柾国转身，意料之中地看见哥哥趴在上铺的栏杆上，头靠在手上，看着自己。

真的是很热了，哥哥的脸都是粉粉的，额前的刘海湿漉漉的分成了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上，看起来就不太舒服。

“热成这样怎么不早点喊我？”田柾国的困意走了一大半，站在床前和哥哥四目相对。

“怕吵到你啦。”哥哥咧开嘴笑笑，“你不热的吗？”

田柾国耸肩：“我没开电热毯，被子也没有你盖的多。”

金泰亨掀开自己的被子，里面的热气一下子发散出来，田柾国吃惊：“你被子里像是盖了一间桑拿房。”

金泰亨没穿睡裤，只穿了一条内裤，两条修长的腿在空中乱踢，看的田柾国忍不住地皱起眉毛：“你会着凉的。”

“但是爽啊……现在几点了？”金泰亨一边在空中踢腿一遍问。

田柾国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道：“快六点了……你要不然到我床上睡会儿，还能睡半小时。”

“可以。”金泰亨立刻收敛了，毫不犹豫地顺着梯子往下爬，“我早就想睡你的床了。”
 “有什么不同吗？我们俩的床。”田柾国一手随意地搭在上铺的栏杆上，一手揉了揉自己的刘海。

“你的被子香呀。”金泰亨拉着田柾国的被子放在鼻尖深深地嗅了一口，“弟弟的味道……”

“是香氛味啦。”田柾国无奈，“你要喷的话也可以喷啊。”

“才不要。”金泰亨嘟哝道，看着站在一边的田柾国，拉开半边被子，“不一起睡吗？”

田柾国有些惊慌，好像没想到金泰亨会这么说一样，说的话便也结结巴巴：“我，我睡哥哥的，就好。”

金泰亨深感莫名其妙：“你不是最怕热了吗？搞什么……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说着还往里面移了移，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

田柾国只能硬着头皮躺了上去，小心翼翼到连呼吸都放缓了。

哥哥已经睡着了，半条腿在外面，被子夹在双腿之间，面朝着自己，均匀地吐着气息，有点像薄荷味，又有点像玫瑰味，一丝丝地钻进自己的耳朵，鼻
腔，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只有哥哥，面朝自己，吐气如兰。

田柾国动都不敢动，哥哥的肌肤都成了一块烫手的烙铁，他只能直挺挺地躺着，双手恭顺地放在肚子上，顺着自己的呼吸，一起一伏。

空调关了，没有电热毯，就连被子都是最薄的，为什么比刚才更热了呢。

田柾国无妨，只能睁着眼睛，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空，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

终于，田女士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田柾国连忙闭上眼睛，假装熟睡，听到田女士敲了敲门，喊了一声：“起床了哦。”接着房门被打开，田柾国做出一
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看着田女士拉开窗帘，走到床前。

“泰亨，小国……哦呦，怎么睡一起了？”田女士弯腰在小儿子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继而推了推熟睡的金泰亨，“起床啦，泰亨。”

田柾国太久没换姿势，起来的时候半个身子都麻了，解释道：“哥哥昨晚被热醒了，下来和我一块睡的。”

“下次别理他，自己吵着要电热毯，要加被子。”田女士看了一眼还是睡的不省人事的大儿子，吼道：“金泰亨你再不起来，早饭我丢碳儿碗里了。”

“碳儿不喜欢玉米粥。”金泰亨把脸埋进被窝里，声音闷闷的，“昨晚空调忘关了，所以才被热醒的。”

田女士嫌弃地摆着手出去，丢下一句：“快穿衣服，你弟都穿好了。”

等到金泰亨穿好校服去卫生间的时候，田柾国已经洗完脸了，站在镜子面前涂东西。

“在涂香香啊……”金泰亨上去撞了撞田柾国的肩膀，“真乖啊我们柾国。”说着还摸了摸那人刚梳好的头发。

“别动啦。”田柾国小声反抗，站的离金泰亨远了一点，“我先出去吃饭了。”

“二宝。”金泰亨看着镜子里田柾国有些僵直的背影，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上次叫他似乎还是在小学的时候，自从田柾国上了初中，好像就很排
斥这个嫩嫩的称呼了。

“怎么了？”

“没怎么。”金泰亨眯眼，“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在躲着我。”

02
 金泰亨和田柾国是实打实的亲兄弟，血脉相亲，骨肉相连，两人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液，脾气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金泰亨从小就是个霸王，上树掏鸟蛋，下河抓虾米，除了对学习没有兴趣之外，别的都感兴趣。而田柾国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听话认真，性格
好，明明是弟弟但是却比哥哥沉稳了许多，就连田女士都说，大宝是被惯着长大的，就连小宝都惯着他。

兄弟俩的感情好，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吵过架，哥哥喜欢黏着弟弟，弟弟喜欢宠着哥哥，这样的相处模式持续了十几年，一直从未改变。

但是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尘不变的，对哥哥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田柾国自己都说不清楚。

贪恋哥哥的容貌，贪恋哥哥的身体，贪恋哥哥的所有，看见哥哥和别人有说有笑就不开心，因为哥哥只能是自己的，喜欢和哥哥待在一起，却又不敢和
哥哥太近，原本可以肆无忌惮搭在哥哥的手现在只能变成偷偷看着哥哥的目光，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初二那年，田柾国去了郑号律家玩，除此之外还有班上几个玩的还可以的男生，四五个男生还有郑号律的哥哥郑号锡，郑号锡还又带了一个朋友，叫闵
玧其，还染了一头银灰色的头发，看上去十分的“不良少年”。

一屋子的人，挤在一起，沙发上坐着，地板上坐着，围坐在一起看碟片。

看的是什么片子田柾国已经记不得了，他只记得片子中间，男女主角在吵架，吵着吵着嘴巴就咬在了一起，咬着咬着就滚在了一起，田柾国盯着屏幕，
不知道该聚焦在哪个点上，直到女人的呻吟传来时，田柾国才如梦初醒，他推开身边的郑号律，捂着嘴巴冲了出去，趴在马桶边上一阵干呕。

很奇怪的感觉，那种从心底蔓延的抵触和抗拒，已经转化成了生理上的反抗，他厌恶这种画面，他也奇怪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画面，那个女人潮红的面孔 ，
恶心的娇喘，都让自己提不起兴趣。

房间里的人看的起劲，没有人在意田柾国的消失，田柾国洗了一把脸，准备去客厅待一会儿。但走到一半，他就顿住了，天性敏感的他忍不住看向了书
房虚掩着的门。

好像有人。

田柾国犹豫了片刻，还是放慢了脚步，一点点地移了过去，透过门缝，往里头张望。

是郑号锡和闵玧其。他们两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田柾国又凑近了一些，终于看见了完整的一切，他瞪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切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们两在亲吻，两人闭着眼睛，吻得沉醉入迷，他看到闵玧其的手撩开了郑号锡的衬衫，慢慢地向上抚摸。

田柾国不是小孩子，他明白了，郑号锡和闵玧其在做刚刚电影里的事情，原来，两个男人之间也是可以这么做的吗？

同样的事情，同样的状态，田柾国意外的发现，自己并不排斥，相反地，他居然觉得面前这个画面美好的让人不忍心打断，没有了女人的肉体和淫叫，
一切都顺眼了很多。

原来两个男人……更美好的吗？

嘴唇亲吻起来是什么感觉呢？柔软吗？会黏糊糊的吗？鼻子不会撞到吗？哥哥的嘴唇看上去就很软啊，哥哥还喜欢涂草莓味的润唇膏，那尝起来会不会
也是草莓味的？

“柾国啊，干嘛呢？”突如其来的喊声让田柾国吓了一大跳，同时还有屋里吻的难舍难分的两人。

“我找卫生间。”田柾国慌乱地解释了一通，然后逃也似的进了卫生间。

门被甩上，田柾国抵着门板，拍着胸口安抚着自己加速的心跳。

比起自己对男人之间的兴趣，更可怕的是，自己居然想到了自己的亲哥哥，那么的顺理成章，又不可理喻。
 因为哥哥是和自己接触最多的人吧，因为哥哥是离自己最近的人吧，田柾国心想，所以想到哥哥，也只是因为熟悉吧。

经过这次的事情，田柾国对郑号锡和闵玧其莫名多了一丝抱歉，走的时候想要道个歉，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顶着个大红脸在闵玧其不太友好的注
视下走了。

再次见到郑号锡是在高中部的学生会，田柾国抱着一堆资料去交，和郑号锡猝不及防的对视了，前者手忙脚乱，后者镇定自若。

交完资料，核对完信息，田柾国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那天的事情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偷看的，我只是……”

郑号锡抬头，挂着微笑反问：“只是好奇？”

“……对。”田柾国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捏住了校服衣摆，“抱歉学长。”

“不用抱歉。”郑号锡挑眉，“我不觉得这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你会觉得奇怪吗？”

“会。”田柾国实话实话，他不太擅长与人交流，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您是学生会的会长，我听老师说您还被保送进了 A 大，没想过您会喜欢……
闵玧其这种人。”

“哦？”郑号锡有些惊讶，旋即笑了，“你居然是在奇怪这个？”他看了看田柾国继续解释道，“优秀学长恋上不良少年，是挺奇怪的，不过柾国啊…
…”郑号锡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因为谈到了自己的恋人，他显得很激动，“玧其比我优秀，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你们不了解他，但我知道他很棒。”

田柾国从没见过郑号锡露出这种表情，道：“对不起，我有些以貌取人，他的头发……”

郑号锡一脸遇到知音的表情，同样嫌弃：“银灰色……是吧？我也不喜欢，他黑发更好看，不过他是地下 rapper，他说这种发色酷一点，随他
啦，他喜欢就好。”

田柾国笑笑没说话，却听见郑号锡问道：“你不奇怪我们是两个男人吗？”

“不奇怪。”田柾国想也没想就说了，“比起两个男人我反而不太能接受男人和女人，只是……这样对吗？”

“错吗？”郑号锡反问，“爱情就是爱情，每个人都会拥有只属于自己的爱情，不要觉得自己喜欢上男人就是错，这也是爱，只不过我爱上的恰好是个男
人。”

“我不知道……我是想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田柾国抓头，想说又不会表达。

不过郑号锡理解了，他皱眉道：“不要轻易确定自己的取向，但是当你对一个男人起了欲望时，你也不要怀疑自己的取向。”郑号锡歪头笑，“怎么办呐 ，
我好像教坏小孩子了。”

田柾国局促地摇头：“没有。”

郑号锡双手撑着下巴：“快上课喽，下次再聊好了，不过柾国，我也同样好奇，你在谈到这件事情时，你脑海中或许会浮现一个人吗？”

田柾国开门的手顿住了，他像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了。

金泰亨咧嘴笑的模样不适时地出现在眼前，他明媚如初，耀眼的像是六月的阳光，夺目地让人睁不开眼睛。

03
田柾国在某些方面上是胆小的，可是即便再胆小，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自己的亲哥哥动心了，这比喜欢上男人更加的十恶不赦。

那是自己的亲哥哥，一母同胞，世界上没有人比他们更亲了。

“为什么二宝开始躲着我了呢。”金泰亨坐在高高的看台上，仰头灌了一大口水，“我真没怎么他啊。”
 林聘看着下面篮球场上热火朝天的赛事，满不在乎：“你弟初三了吧，估计是压力大。”

“得了吧，我弟学校有高中部，他那成绩，闭着眼睛都能直升。”金泰亨甩了甩头发，几滴汗珠不可避免地甩到了林聘身上。

林聘嫌弃地推了推金泰亨，朝着下面的篮球场努了努嘴巴：“打球不？”

“不打……”金泰亨手肘撑着后面的台阶，长舒一口气，“刚跑完两千米，您让我歇歇。”

金泰亨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着操场，突然道：“宋南时？”

林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旋即暧昧地撞了撞金泰亨：“哎呦，你家南时妹妹又来看你了。”

“别闹了。”金泰亨闭眼，“我不喜欢那款儿。”

“那你喜欢哪款？”

金泰亨睁眼，笑的猥琐：“我喜欢……骚的，哈哈哈哈……你懂吧，就要那种前凸后翘的。”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两下。

“泰亨，冰可乐。”宋南时往金泰亨身边一坐，递了过去。

“不喝。”金泰亨晃了晃手里的冰水，“有了。”

宋南时好奇：“你不是最喜欢可乐了吗？我特意去小卖部买的啊。”

“别提了。”林聘伸手抢过宋南时手里的可乐，还不等宋南时抢过来，就打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自从他弟说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他就开始严格
控制喝可乐的量了。”

“不是吧。”宋南时的语气听上去有点让人不舒服，金泰亨皱了皱眉毛，没说话，却听得宋南时继续说道，“你弟跟个老妈子一样，真好笑。”

林聘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金泰亨把手里的冰水一口气喝完，随手把空瓶子一捏，往下面一扔，没看宋南时，只是盯着林聘说：“好笑吗？逼嘴能闭上吗？我弟怎样碍着你们这些个
外人了?”说完也不等林聘解释，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后面的灰，“困了，我去教室补觉，你也少喝点可乐吧，杀精。”

宋南时也匆匆地站起来，喊道：“泰亨！”

林聘道：“别喊了，这是生气了。”

“我说什么了啊？这就生气。”宋南时气的跺脚，又不敢大声抱怨。

“他弟可是他心尖上的宝贝，你说他没事，说他弟……哎，我也是冤啊，给你当炮灰了。”

金泰亨旷了晚上的晚自习，下午放学就骑着车去了田柾国的学校，停在门口的大树旁等田柾国出来。

田柾国不像别的小孩子，放了学一个劲儿的往外冲，而是一个人慢吞吞地背着大大的书包，走在最后，手里还抱着一堆书，看起来是个十足的书呆子。

“柾国啊，这里！”金泰亨本身就长得好帅，打扮的也很惹眼，这么一喊，自然成了别人的焦点。

不过田柾国却很是惊喜，他似乎没有想到金泰亨会来接自己，原来无精打采的眼神在落到金泰亨的身上时立刻亮了起来，他单手抱着书，一只手高高地
举起来朝着金泰亨挥了挥：“哥哥！”
 金泰亨朝着田柾国招了招手，骑上车，示意田柾国把手里的书放在车篮子里，揉了揉弟弟因为奔跑而有些乱的刘海：“笑成这样？很开心啊？”

田柾国只顾着嘿嘿地傻笑：“哥哥从来没有来接过我，为什么今天来了啊？”

“哄你啊。”金泰亨单脚点地，歪着脑袋，笑的随意，“早上那么说……嗯，所以现在来哄你了。”

田柾国揪着书包袋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讲话。

“先上车，在校门口这样，不知道以为我在训你呢。”金泰亨踢开撑子，“坐上来。”

田柾国抓着金泰亨的外套，等车骑出去了好久才想起来问道：“你不上晚自习吗？”

“请假了。”金泰亨面不改色地撒谎，“柾国最近压力大吗？”

“还好啊，我感觉没什么压力。”

“想考什么高中啊？”

田柾国没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犹豫道：“我想去你的高中。”

“我的？”金泰亨惊讶地拔高了音量，“你的成绩直升现在的高中部不费劲啊，我那个高中……你去，有点委屈了。”

“可我想和哥哥待在一起。”田柾国声音小小的，有些委屈，“我想上哥哥上过的学校。”

“没想到啊。”金泰亨听到田柾国这个声音，心都软了，“柾国，你的条件比我好很多，你比我优秀很多，你没必要和我走一样的路，哥哥不想你委
屈。”

傍晚的夕阳把整个大地都照的金黄，暖洋洋地洒在金泰亨的身上，给那人的背影都弥上了一圈光晕，美丽得有些不太真实。

“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哥哥。”田柾国声音不大，却很是坚定。

从小到大，我都是看着你的背影，所以才会选择毫无顾忌地往下走，哥哥怎么会不优秀，哥哥比我优秀太多了，优秀到让我心驰神往，心动不止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最近有些奇怪。”金泰亨说道，“比如现在，你不搂着我的腰，只选择拉着我的衣服，嘴上说着我是你见过最优秀的人，可是
却一点都和我不亲。”

田柾国的手不经意地抖了两下，差一点就要搂上去了。

“没有不亲啦。”田柾国低下头，甩了甩刘海，“都长大了，为什么还要黏着哥呢？”

“吱呀——”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原本宁静的空气，惊起了树杈上栖息的归鸟，也在田柾国本就谈不上宁静的心里划出了一道印子。

“我看着你长大，别跟我扯这些个冠冕堂皇的话，我今天不上晚自习，不是为了来听这个。”金泰亨抬头长呼一口气，看着氤氲的热气慢慢蒸腾消散，
“田柾国，说实话。”

金泰亨没有下车，他甚至没有回头，他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地平静，却压的田柾国喘不过气来，金泰亨继续说：“你以为你演的很好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现在对于我们之间的肢体接触显得格外排斥吗？我们两有多久没有和小时候一样敞开心扉了？你哥没心没肺惯了，你是知道的，你又敏感，如果哥哪里做
的不对了，哪里做错了，你跟哥说，哥改。”

田柾国咬着嘴唇，把脑袋抵在了金泰亨的后背上：“哥哥，你没有做错，对不起，我只是……最近莫名地有些心烦而已。”

“青春期？我初三的时候也还好啊……”金泰亨有些纳闷，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柾国，小国，二宝，你……你不会……”金泰亨一脚撑
地，回过头，看着田柾国毛茸茸的脑袋，“有喜欢的人了吧。”

04
这场谈话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田柾国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金泰亨知道弟弟的脾气，也就不再追问了，不过心里也是猜出个七八分，青
春期有点躁动很正常，初三压力大，难免会对一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动心，弟弟纯的很，遇到这件事情，也不知道开口说，在心里憋着，肯定会烦躁。

“所以我们要多关心关心小国。”金泰亨捧着一杯热牛奶，半个身子都趴在餐桌上，说这话时还忍不住朝着房间张望了一下，继而压低声音说，“我们要
用无穷无尽的爱去包容他，知道吗？”

田女士从面前的杂志上抬起头，幽幽地说：“他也是我亲儿子，而且，这位帅哥，你口口声声说要关心你弟弟，到头来牛奶也只热了一杯而已。”

“呃……”金泰亨收回身子，敲了敲杯壁，“他在做英语听力呢，死活不让我进去，不过妈……跟您商量件事儿呗。”

田女士“呵呵”一笑：“又要钱？”

金泰亨放下杯子，狗腿地上去给田女士捏肩膀：“想买套摄影设备。”

“多少钱？”

金泰亨笑嘻嘻地伸出手摆了个数，看到田女士脸一黑，连忙道：“哎呦，这叫投资，我不是参加了摄影社吗？然后上次用学长的单反拍了一组照片，还获
奖了呢。”

“有奖金？”

“有啊，四千。”

“钱呢？”田女士伸手，继而鄙夷，“四千，你刚刚那个数，有几个四千了？”

金泰亨握着田女士的手撒娇地晃了晃：“钱嘛……请社团的人撮了一顿，剩下的，我准备给二宝买个礼物，过年的时候给他。”

“就知道给弟弟买东西，不管你妈啦？”

金泰亨吐了吐舌头，起身离开：“我去看看二宝。”

“铛铛！”金泰亨破门而入，“唰”地一下还摆了一个 pose。

田柾国这边刚刚做完听力，才拿出草稿本准备算题，结果被金泰亨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草稿本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不偏不倚地掉在金泰亨脚边。

还不等田柾国出声，金泰亨就自顾自地拿起了草稿本，他皱着眉头，看着面前摊开的这一页。上面是乱七八糟的数字，方程式，公式，还有烦躁的乱圈
圈，但是除此之外，“金泰亨”三个字却被写了好几遍，有些被涂掉了，但是看得出来，写的用心且工整。

金泰亨抬头，看到田柾国惨白的脸色和无处安放的眸子。

“怎么写我的名字啊……做作业的时候也想我？”金泰亨握着拳头放在嘴唇边咳了一声。

田柾国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淡淡的：“想给哥哥写新年贺卡来着，怕字丑。”

“啊哈哈哈哈这样啊，直接写 To 哥哥不就好了吗？费劲儿。”金泰亨把草稿本往田柾国面前的桌子上一丢，转身往田柾国的床上一扑，“你有什么想
要的吗？礼物。”

田柾国旋开笔头，换了一个新的笔芯，在草稿纸上划了几道，堪堪遮住了“金泰亨”这三个字：“什么礼物？”
 “新年礼物呀，你哥我发了一笔小财，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没什么想要的。”田柾国淡淡地说到，“我不挑的。”

金泰亨撇嘴，在田柾国床上滚了滚：“那我就挑我喜欢的啦。”

田柾国“嗯”了一声，回过身，蹙眉道：“你怎么……穿牛仔裤别躺我床上啦！”

金泰亨踢掉拖鞋，变本加厉地裹起了田柾国的被子：“我就要躺……小国，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怎么发财的？”

“摄影作品……你刚刚和妈妈炫耀的时候我听到了。”

“怎么样？你哥哥棒不棒？”金泰亨撑着脑袋看着田柾国。

田柾国起身，牵着金泰亨的手把人拖了起来：“我早就说过啦，你是最优秀的，起来啦，别睡我床，你出去。”田柾国推着金泰亨的后背，把人拖到门口 ，
“我还有一会儿就做好了，你别来打扰我了。”

等到弟弟把房门一关，金泰亨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敛去，他站在房门口，看着禁闭的房门，幽暗的眸子里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许久，他才低下头，摸了摸
鼻尖，轻笑出声。

每个人在年少的时候都会有这样一种错觉，认为自己的谎言编的滴水不漏，但是当自己度过这段懵懂的时光之后，再度回首，只会觉得当时又可笑又自
大。

田柾国是这样，金泰亨自然也是，他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人，所以他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互相了解的人。

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感情也是这样，那些细微的感情即便被压抑在内心最深处，但是他们依旧是存在的，存着每一次的心跳和呼吸，争先恐
后地奔跑出来，费力地挤入你的肌肤，不见天日，悄然滋长。

05
之后的日子过得稀松平常，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田柾国即使是别扭，却也不在刻意地躲着哥哥，两人看上去普普通通，正正经经，但是里面的小九
九或许只有兄弟两人知道，田柾国小心翼翼，金泰亨装聋作哑，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地过。

田柾国在学校也时不时地会遇到郑号锡，多数都是放学的时候，高中部有晚自习，初中部没有，每次田柾国回家的时候，总能看到郑号锡和闵玧其在街
边的小店里吃东西，闵玧其换了发色，染了一头薄荷绿，依旧是那么的放荡不羁，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一个是乖乖的学生会会长，黑色的头发连烫都没有
烫，而另一个，发色显眼，穿着时尚，安安静静地不怎么说话，只是看着郑号锡手舞足蹈地谈天说地。

这样迥异的两人，是会吸引不少目光的，更何况这是在学校附近，郑号锡又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田柾国也是佩服的很，爱上一个男人需要勇气，不惧别
人目光公开爱上一个男人应该需要更大的勇气吧。

田柾国站在小店门口，就这么看着这两个人，直到对上了闵玧其冷冰冰的目光。

“看到现在？”闵玧其嘴里嚼着年糕，搁着落地玻璃窗对着田柾国做口型。

田柾国看懂了，红着耳朵，低下头，甚至都忘记了逃跑。

“进来吃啊，一起。”

田柾国听到声音，抬头便看见郑号锡推开了半扇玻璃门，招呼自己。

田柾国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窗边坐着的闵玧其，那人一心一意地吃着东西，没再看自己。

“别怕他，进来吧。”郑号锡上前揽过田柾国的肩膀，“我弟又出去鬼混了吧。”
 田柾国有些局促地坐下，怀里还抱着书包：“估计在打篮球呢。”他小心地看了一眼闵玧其，打了一声招呼：“哥，你好。”

闵玧其淡淡地“嗯”了一声，郑号锡坐在了他的身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怎么对小弟弟呐！”

闵玧其发出一声低沉地笑声，对着田柾国说：“你好呀，柾国儿。”

田柾国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挺恶心的吧，我也觉得。”闵玧其耸肩，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放学不回家吗？”郑号锡给田柾国递了一双筷子，“我刚刚又加了点吃的，一块儿吧。”

“一会儿就回去。”

“柾国家里有兄弟姐妹吗？看你这么稳重，估计是有弟弟妹妹的吧？”郑号锡给人到了一杯水，问道。

田柾国嘴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喝了一大口水，这才说道：“不是，我是老小来着，我有一个哥哥，上高二了。”

“比我小一岁啊，在哪里上啊？”

“啧……”闵玧其歪头看郑号锡，“说的话比吃的饭多，查户口啊你？”

田柾国连忙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道：“在四中。”

“四中主要是艺术科啊，你哥哥是学什么的？”

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哥哥的缘故，田柾国抬起头，眼睛里面亮亮的，语气很是自豪：“我哥哥想当摄影师，他拍照片很好看的，上次还获奖了呢。”

“那很厉害啊。”闵玧其的语气还是淡淡的，“能在自己喜欢的领域获奖，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奖，也算是被肯定了。”

郑号锡拍了拍闵玧其的肩膀，笑道：“玧其，你也很棒啊，有一天你会被肯定的，起码现在我就很肯定你啊。”

闵玧其喝了一大口水，没说话。

田柾国咬着筷子，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想考我哥哥的学校。”

郑号锡有些惊讶：“你成绩很好啊，直升本部没问题，而且我们学校的本部比四中好很多的呢。”

田柾国闷着声音“嗯”了一声，解释道：“只是想和哥哥在一起而已，我是他弟弟，跟着哥哥后面走是应该的。”

“你不能这么想。”郑号锡皱眉道，“你不可以盲目地跟着你哥哥，适合你哥哥的不一定适合你哦……不过柾国，看的出来，你和你哥哥感情很好
啊。”

郑号锡的话似乎狠狠地戳了一下田柾国，田柾国的动作都迟缓了很多，他戳着自己的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对我哥哥……是
不是太依赖了，正常的兄弟不会这样的对吧？”

“姐妹之间都不一定会这样何况兄弟，都是男孩子。”闵玧其举着筷子，一本正经地说，“你看号锡和号律，完全不会这样。”

郑号锡撇撇嘴，没有否认。

“我很喜欢我的哥哥，和别人不一样的。”田柾国说，“我……我很喜欢他的，就像……”田柾国顿住了，他看着面前两个没有怎么太打过交道的
人，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说下去了。

“就像什么？”郑号锡夹了一块饼给闵玧其，见田柾国不说了，好奇地转头问道。

“呵。”闵玧其咬了一小口饼，眼里蛮是玩味，“就像我和号锡一样的互相喜欢，是吗？”

“什么？”郑号锡狠狠地拍了一下闵玧其的大腿 ，埋怨道：“想什么呢你？”

“那我先不说，毕竟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没必要对你发表什么看法或者指手画脚些什么，你也没必要把什么都告诉我们。”闵玧其说的很是一针
见血，不过似乎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可能是我想错了，不过田柾国，你为什么愿意和我们交流而不是和别人呢？难道不是因为你觉得你自己和我们是一类
人吗？”

“我，我……”田柾国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我不知道。”

郑号锡看了看语无伦次的田柾国，又看了看似乎看透一切的闵玧其，还是选择掐了一下自己的男朋友的大腿，低声说：“人家才初三，你不要这样。”

“我确定自己性取向的时候是十三岁。”闵玧其摊手，对上郑号锡不太高兴的眸子，叹气道：“好吧，柾国，别往心里去，你知道我不会说话。”

郑号锡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柾国，真别别往心里去，他嘴上没门惯了。”

田柾国扯了扯嘴角，发出的声音缥缈又怪异：“没关系，我，我自己也要……理一下。”

郑号锡和闵玧其两人结伴出了门，田柾国突然追了出来，喊了一声：“玧其哥！”

闵玧其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却看见田柾国递上了一张便利贴和笔：“您能把联系方式给我吗？”

闵玧其和郑号锡对视一眼，随即接过，刷刷写下了号码：“做音乐的时候不开机，不过我看到就会回你。”

郑号锡朝着田柾国挥了挥手，牵着闵玧其：“我们走啦！”

田柾国到家的时候田女士已经收拾了碗筷，见到小儿子回来，抱怨道：“不回来吃晚饭也不知道说一声，害得我多煮了，只能给碳吃。”

“对不起啦妈。”田柾国放下书包，“遇到了朋友就一起吃了，不过妈不留点饭菜吗？万一哥哥晚自习回来饿了怎么办？”

“那有方便面啊。”田女士一边洗碗一边说，“你哥啊，他能把自己饿着吗？”

“妈，爸好久没回来吃饭了。”田柾国玩着随手捏来的牙签，问道。

田女士道：“你爸工作忙啊……”

“我感觉我都快忘记爸爸长什么样子了。”

田女士脸色一僵，但很快恢复正常，继续刷碗：“你爸爸忙完这阵会回来的。”她转身看了一眼田柾国，催促道，“不复习功课啦？你哥回来你又要分
心。”

田柾国应了一声，拿起书包就进了房间，接着把便利贴撕了下来，随手贴在了面前电脑的屏幕上。

“闵玧其……果然字和人一样啊。”田柾国感叹，“和号锡哥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呢。”

即便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都可以这样的在一起，那么喜欢自己的亲哥哥是不是也没有那么过分了？

田柾国晃了晃鼠标，看着亮起来的屏幕，点开了网页。
 “喜欢上自己的亲哥哥怎么办？”鼠标在搜索上徘徊了很久，最后还是删除了。

“喜欢上同性怎么办？”

十五岁的田柾国打完这句话，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这是他从十四岁开始到现在不敢直面的一个问题，现在他终于敢正视自己了。

——“这不是病，也不是罪恶。”

田柾国看着这句话，感觉头疼欲裂。

06
四中的晚自习出了名的水，班长看班，因为没有什么巡逻老师，只要声音不大，干什么都是可以的。

金泰亨坐在最后一排，头靠在墙上，翻着相机，嘴里时不时地还嘟囔几句。

“我可以看看吗？”宋南时凑了过去伸手想拿。

金泰亨吓了一跳，道：“姐姐你吓我一跳，林聘呢？”

“我和他换位置了。”宋南时不在意地说，“给我看看啊。”

金泰亨无奈，只能把相机递了过去：“小心点儿啊，这我借的。”

“哎呦，知道你宝贝。”宋南时喜滋滋地翻看着照片，不一会儿就问道，“怎么都是黑白黑白的，看起来不太舒服。”

金泰亨心里不怎么乐意了，碍着对方是个姑娘又不好发作，只能说：“就这风格，你看不懂。”

宋南时也不反驳，把相机又还了回去，说到：“你将来是要考摄影系吗？”

金泰亨收起相机，小心地放到相机包里，这才说到：“对啊，有这个想法，我这成绩，别的也考不上。”

“那你要早做准备了呀，摄影是要培训的，还有半学期就高三了。”

“也是啊。”金泰亨抓着笔乱写的手顿了顿，“我还真没点危机意识。”

“这样吧，我有个朋友也是学这个的，我回头帮你问问吧。”

“行啊，不过培训是不是要出去的啊？”

宋南时想了想：“好像吧，正规一点的机构都在外面呢。”她见金泰亨不说话，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家吧，大哥？”

金泰亨往桌子上一趴，闭目养神，呼出的热气在桌面上聚成了薄薄的水汽，冬天的教室是温暖的，金泰亨觉得这样的温度太容易让人打瞌睡了，他的眼
皮开始打架，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的田柾国看不清面孔，就连声音都是缥缈的，可是金泰亨却听清楚了那人在说些什么，他说，哥哥，你别走。

下课铃响的猝不及防，金泰亨被吵醒之后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他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看向身边的宋南时。

“你怎么还没走？林聘呢？”
“老大，这儿呢。”林聘抱着书从宋南时的座位上走了过来，问到，“南时，你还不走吗？”

宋南时白了林聘一眼：“走了走了，真是的。”

等宋南时走了，林聘这才悄咪咪地问道：“老大，她没烦你吧。”

“还好，我睡觉来着，没理她。”金泰亨不爽地回到，“下次别和她换位子，膈应。”说着拿起包就走了。

“诶等等我呀。”林聘跳上去勾住金泰亨的脖子，“撸串儿来一波？”

“走啊。”金泰亨走到一般，掏出手机，“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

“你妈不是不管你吗？”

“我妈是放养我。”金泰亨晃了晃手机，“我弟可不是，我怕他想东想西的，不好好做作业。”

“喂妈，我今天晚点回来，你把电话给二宝。”

“宝儿，想没想哥哥呀？”

“想了，怎么了？”

“没怎么，我今天和林聘出去撸串儿，晚点儿回，你好好学习，别等我。”

“会回来的很晚吗？什么时候回来？”

“……啊还不知道呢，现在才准备去，不会太晚啦，有没有想吃的给你带回来。”

“没有，你早点回来就好，不要喝酒。”

“知道啦，爱你，拜拜。”

挂了电话，金泰亨对上了林聘看怪物的眼神。

“怎么了？”金泰亨神情自若地收回手机。

林聘不可思议：“听你讲电话，知道的是你弟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象呢。”

“别乱说。”金泰亨骑上自行车，往前蹬了几步，等到林聘骑着车追上来之后才说，“我弟弟黏我，从小就这样。”

“我身边的兄弟没这种的。”林聘说，“照你弟这种，你将来要是找个老婆，他不得疯？”

“说的什么话啊，等我找老婆的时候我弟估计也谈恋爱了。”金泰亨笑了，不以为意，“不过起码我现在不想。”

“话说你是真不知道宋南时喜欢你？”

两人骑到路边的大排档，点完吃的，坐在这边一边等着上一边闲聊，林聘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看得出来，我又不傻。”金泰亨单手开了一罐可乐，插上习惯狠吸了一大口，“不过她没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聘八卦，“南时很漂亮，追她的人不少。”
 “漂亮？”金泰亨挑眉，接着道，“姑娘不都一个样儿？鼻子眼睛嘴巴，怎么看的出来她就漂亮了？”

串儿三大盘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林聘咬了一口腰子，被辣的满脸通红。

“你是不是对姑娘没感觉啊？”

“啊？”金泰亨捏着一把羊肉串，吃的满嘴肥油，“暂时没碰到有感觉的。”

林聘不说话了，金泰亨倒是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样算是有感觉啊？”

“不是吧金哥，这个问题你还问我？”林聘摆出一副恋爱达人的样子，“比如说你看到一个人，会情不自禁地喜欢盯着他看，看他的一举一动，觉得他可
爱，漂亮，想要捏捏他的脸啊，搂搂他的腰啊，想情不自禁地和他接触……这个就叫有感觉。懂吗？纯情小处男？”

“哦我好像有过。”金泰亨撑着脑袋，“不过是对着我弟。”

林聘嘴里的半块土豆掉在了桌子上，他看着满脸无所谓的金泰亨，发自内心地来了一句。

“我操了。”

金泰亨皱眉：“干嘛？你这个没有弟弟的人不会懂这种感觉的。”

“我懂。”林聘抓住金泰亨的手，盯着金泰亨的眼睛说道，“我追高一那妹子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金哥，你觉得这种感觉对着一个男的正常吗？”

“那是我弟。”金泰亨笑着拍掉林聘的手，显然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可他先是一个男人。”林聘说，“有感觉说白了就是有欲望，金哥，你不会是对男人才会有欲望吧？”

“放屁。”金泰亨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我看毛片儿，也看着撸。”

“这不能说明什么。”林聘的表情倒是挺认真，“我有一个朋友，就是个同，以前初中和我一个乐队的，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了，他也看毛片儿。”

金泰亨吸可乐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继续说。”

“你看毛片儿的时候是注意男人多还是女人多？”

金泰亨的神色有一丝不自然，像是怀疑又像是肯定，一种巨大的不安和慌乱突然占据了他的整个内心，他含糊其辞：“谁记这个啊？”

林聘知道金泰亨有些回避的意思，打了个哈哈：“金哥，不管你是不是，我都不会看不起你什么的，这有什么呀，咱俩一辈子好哥们儿。”

金泰亨看了看时间，喊了一声打包，接着对林聘说：“谢了兄弟。”

“这就回去了？”

“弟弟在家。”金泰亨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我要回去投喂他。”

“你弟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也吃这些？”

“我给他的吃的，他都喜欢。”

林聘看着金泰亨离开的背影，那种怪怪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林聘叹气，但愿只是自己想多了。

事实上田柾国不仅吃了，还吃的很开心，田女士受不了这种味道早早地回了房间。餐厅里只剩下了兄弟两个人，田柾国心情挺好的，可是金泰亨却怎么
都笑不出来，活了十七年，怎么都想过自己很有可能是个同。

今天的林聘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他不得不开始好好地审视自己，可是没想到，审视的越久就觉得林聘的话说的越对，甚至只有这一种可能才可以解释
自己的奇怪。

那么现在呢？自己对于弟弟的喜欢，又是因为什么？又是哪种喜欢？

“哥哥，你怎么打包了这么多？”田柾国打了一个饱嗝，因为正在发育期，他饭量很大，吃的也很猛，一会儿工夫，全部清扫干净，“你是不是没有吃多
少啊？”

“哪有，吃的挺饱的，点多了，林聘也吃不下了。”金泰亨的思绪被打断，心里一慌，但是还是勉强接住了话茬。

“林聘？”田柾国闻言眉头一皱，语气不善，“哥哥为什么提他的次数这么多？是谁？哥哥的朋友吗？那个戴眼镜的？”

“啊？”金泰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实话实话，“对啊，那个四眼儿，和我一直玩的挺好的那个。”

“那么哥哥会在他面前提起我吗？”田柾国步步紧逼。

金泰亨却是莫名其妙，一头雾水：“提起你？为什么要提起你？”

“可是哥哥却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他不是吗？”田柾国顶腮，目光也逐渐变得审视起来，“哥哥喜欢在我面前提起旁人，却又不喜欢在旁人面前提起我，为
什么？我没有林聘和你亲吗？”

“小国，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要追着不放呢？”金泰亨感觉很累，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觉得有一种被压着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起
来收拾田柾国吃完的东西，没再讲话。

田柾国却慌了，他知道自己是在吃醋，没来由的吃醋，莫名其妙的吃醋，他知道自己错了，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可是却还是忍不住的要把那些话说出
来。

那么现在哥哥是生气了吗？

田柾国连抬头看金泰亨的勇气都没有了，他抠着面前的桌布，却发现上面被自己滴了一个油滴，他抽了几张餐巾纸，拼命地擦着，纸是擦破了，但是油
滴还在上面。

“你这样擦不掉的，明天洗吧。”金泰亨伸手拿过田柾国攥在手里的餐巾纸，丢进了垃圾桶。

“对不起，哥哥。”田柾国站起身，从背后搂住了金泰亨，他把额头抵在金泰亨的后背上，默默地流着眼泪，“你会不会讨厌我？”

金泰亨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他像平常一样，握紧了田柾国怀在他腰间的手，安抚地摩挲了几下。

“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即便……我错了？”

“嗯。”金泰亨毫不犹豫，“即便你错了，我也不会讨厌你。”

“如果我错的很离谱呢？”田柾国的声音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伴随着每一次心跳，倾泻而出。

金泰亨闭上眼，沉沉地说：“大概，我会错的比你还要离谱吧。”

兄弟两人心怀鬼胎，明明离的很近，却觉得越来越远了，远到连对方的心跳都听不到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即便错得离谱，也是甘之如饴。

田柾国没有松开，他想，就这么放肆一回好了。

07
新年来的很快，在过年前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天天被田女士说“很忙”的金立安终于回来了。

田柾国很高兴，他有好久没有见到爸爸了，可是金泰亨神色却是淡淡的，看到金立安回来也没有很激动，喊了一声“爸”，便开始玩手机。

“老大还是和我不亲呐。”金立安叹气。

田女士道：“孩子大了，他以前在二宝这个岁数的时候不也很粘你？”

田柾国解释道：“哥哥很想爸爸的，就是不好意思说。”

金立安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拿给了田柾国：“爸爸给你买了一个手机，看看喜不喜欢。”

田柾国摆手道：“不用了爸爸，我要中考了，拿手机会影响学习的。”

金立安道：“爸爸知道你成绩好，也不用人操心，用手机查查资料，不会的题目打电话问问老师，也方便的多。”

田柾国只能伸手接下，毕竟是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到手还是很新奇的，连忙让金泰亨教自己怎么用。

“泰亨，这是你的，爸爸特意为你挑的。”

金泰亨窝在沙发上，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块手表，还是万宝龙的，看上去就价格不菲。

“谢谢爸爸，我很喜欢。”金泰亨接过手表，顺嘴问道，“您有给妈妈买礼物吗？”

“嘘。”金立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地说道：“买了，准备晚上给她一个惊喜，不要说出去哦。”

金泰亨微微一笑，田柾国到是点头如捣蒜：“放心吧，爸爸。”

金泰亨看着田柾国道：“回房间吧，教你用手机。”

“哥哥，你干嘛对爸爸这么冷淡啊？”田柾国看着金泰亨麻利地拆着手机包装盒，问道。

“没有，你想多了。”金泰亨捣鼓着手上的东西，笑道，“太敏感了你。”

田柾国凑在金泰亨身边看他帮自己设置手机，一切都完成之后，田柾国拿过手机，说道：“可以和哥哥拍张照片吗？我想当屏幕。”

金泰亨搂过田柾国，拿过田柾国的手机，点开相机。

“咔嚓。”

兄弟两人最灿烂的微笑被定格，四方嘴和兔子牙，是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了。

田柾国喜滋滋地摸着新手机，却听见金泰亨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觉得爸爸喜欢妈妈吗？”

“爸爸怎么不可能喜欢妈妈？”田柾国一头雾水地抬头，“哥哥怎么突然这么问？”
 金泰亨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无聊地转来转去：“感觉吧，就是感觉……柾国你知道吗？怎么判断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

“不知道。”田柾国实话实话。

金泰亨故作深沉：“眼神，喜欢不喜欢一个人，眼神骗不了人的。你看喜欢的人时，眼底里啊，都是小星星。”

田柾国闷头瞎戳手机，声音也像是提不起兴趣一样：“哥哥怎么知道？”田柾国听金泰亨没有回答，抬起头，身体前倾，带着一些微微的压迫感，问道，
“你有喜欢的人了？”

金泰亨对上田柾国的眼神，一时间有些慌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自乱阵脚也成了自己的常态，好像在面对田柾国时，心态就很容易崩。

“暂时没有。”金泰亨说道，可以说是信手拈来的谎话了。

金泰亨不知道怎么形容田柾国的表情，又像是失望，又像是庆幸，一张脸上有太多的情绪，竟也没法判断是真是假了，好像就从某个时刻开始，弟弟再
也不是小时候的弟弟，他开始有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也开始令人捉摸不透了。

田柾国把手机锁屏，往床上随意一丢，像是很不在意地丢出了一句话：“我有了。”

金泰亨一时间没控制好表情，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直到田柾国喊了他一声才回过神，问道：“是谁啊，能说吗？”

“不能。”田柾国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我不打算说。”

“也是。毕竟你要中考了，还是先别考虑吧。”

“我可能……”田柾国低头嗤笑，“这辈子都不会和他说了。”

“为什么？”

“我太爱他了。”田柾国带了一丝无奈，“所以不能说，不说我还能靠近他，说了，大概他也会觉得我恶心吧。”

“我太爱他了。”田柾国说的很轻巧，但是金泰亨的心却因为这句话而忍不住的抽痛了起来，一起长大的弟弟，认为会一辈子跟着自己陪着自己的弟弟，
他的心里也开始装别人了吗？

金泰亨的心里一阵苦涩，顺带着觉得，自己对弟弟的那份感情，都变得不堪了起来。

“能被我们小国喜欢的人，一定很优秀吧？”金泰亨起身，摸了摸田柾国的脑袋，“我先出去哈。”

门被拉开，田柾国开口了，他看着金泰亨的背影，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爱和悲伤。

他说：“我跟他说过，他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了。”

金泰亨关门的动作毫无留恋，听到锁舌被含住的声音后，田柾国整个人的力气都在那一瞬间被抽光，他蹲下身子，大口大口，费力地呼吸着。

田柾国晚上睡得很早，也没等金泰亨回来关灯，开着亮晃晃的大灯，居然很轻松地就入睡了，连金泰亨什么时候洗完澡，什么时候进屋关灯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田柾国看了看时间，自己差不多已经睡了十二个小时，这十二个小时田柾国睡得并不安稳，醒醒睡睡，翻来覆去，似乎还做了好几个
算不是美好的梦，再加上睡的时间过长，起床的时候觉得自己反而更累了。

田女士已经在准备午饭了，在厨房里忙活的一声油烟味，田柾国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田女士手腕上的新手链，问道：“这不会就是爸爸昨晚给你的惊
喜吧？”

“是啊。”田女士淡淡地说，并没有田柾国想象中的那么高兴，“有什么惊喜的，是个女的都会喜欢这条手链，送给谁，也都一样。”
 “这里面有爸爸对你的爱啊。”田柾国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客厅，问道，“爸爸呢，我哥呢？”

“你哥出去采风去了，起了个大早，怕吵着你衣服都是拿出来在客厅穿的，估计一会儿就要回来了吧。”田女士看了看客厅墙上的挂钟，“十二点半了，
应该要到家了。”

“那我爸呢？”

田女士面不改色：“走了，比你哥起的还早，说是公司有急事。”

“啊？”田柾国很失望，瞬间觉得空落落的，“可是明天就过年了啊，爸爸今年又不和我们一起过年了吗？”

“回不回来都一样，你趁早习惯。”田女士冷冰冰地说，“我们三个人过不也一样？”

“妈妈。”田柾国试探道，“你是不是和爸爸吵架了？”

“没有，有什么架可以吵的？”田女士说着就把田柾国往厨房外面推，“一起来就和我聊天，洗脸刷牙了吗你？”

金泰亨回来的时候，田柾国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坐在餐桌旁，垂头丧气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金泰亨收好相机，问了句：“怎么了？咱妈呢？”

“妈妈说她做饭累了，回屋睡会儿。”田柾国的眼睛红红的，说话还带着鼻音，估计是刚刚偷偷摸摸地哭过，“哥哥，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金泰亨沉默了一会儿，走了过去，蹲着田柾国面前，注视着田柾国，安慰道：“他不会不要我们的。”

“可我为什么感觉爸爸不爱我们了？”田柾国眨巴了一下眼睛，一个泪水掉了下来，“爸爸变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金泰亨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了面前的弟弟：“那他也不会不对我们负责，哪怕有一天，爸爸真的不要我们了，你还有哥哥，哥哥一辈子都会和你在一起，
陪着你，保护你，所以我们柾国……”金泰亨松开了田柾国，捏了捏他的脸，“不要再哭啦。”

田柾国吸了吸鼻子，重新钻到了金泰亨的怀里：“哥哥，我爱你。”

金泰亨微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抱住弟弟：“我也爱你，柾国。”

田柾国狠狠地点着头，眼泪全都打在了金泰亨的身上。

突然，两人都有些感谢“兄弟”这个曾经令他们头疼的字眼，正因为是兄弟，那句我爱你，才能光明正大地被讲出来。

08
过了年，日子就过得快了起来，转眼间，就到了六月份，金泰亨甚至觉得昨天还在挨家挨户地拜年呢，今天就已经换上了短裤短袖坐等暑假了。

但是在暑假到来之前，明显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日子，就是田柾国的中考。

中考是先填志愿再考试，为了这件事情，全家没少操心，田女士和金泰亨都希望田柾国可以直升本部，但是田柾国倒是一根筋，除了四中，再没填别的 ，
虽然田柾国的成绩上个四中绰绰有余，但是金泰亨心里还是觉得很抱歉。

“你可以上更好的学校，为什么非要来四中？”

田柾国摸着胸口的项链——那是金泰亨送给他的新年礼物，是处女座的幸运宝石，蓝玛瑙，上面还刻着“ JK”，田柾国自从收到之后就特别珍爱，甚
至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喜欢摸项链。

“因为哥哥在四中啊。”很理所当然了。
 “那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你也走艺术科？”

“我，我没有想好。”

“田柾国。”

“什，什么？”

金泰亨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听上去不太开心：“你能不能做你自己？为什么为了追赶我就没有属于自己的目标了呢？更何况我还不值得你追赶，你比我
优秀的多，你就值得更好的，你明白吗？”

“可是哥哥在我心中就是最优秀的人。”田柾国倔起来比金泰亨还厉害，“比起更好的未来，我更希望可以和哥哥待在一起。”

“可是……”

“哥哥可以……”田柾国近乎哀求的声音响起，“别推开我吗？”

能和你待在一个地方，是我渺小到卑微的诉求，太多的愿望无法实现，所以这次，别再阻止我好吗？只要能和你待在一起，不管是多待一个小时还是一
分钟，我都觉得无比幸福，这是我偷来的幸福，所以不值得有更好的要求了。

这边田柾国忙着准备中考，那边的金泰亨也不得清闲，这段日子估计他和宋南时交流最多的了，宋南时联系了她的朋友，找了一家很好的摄影培训机构 ，
每年的录取率都很高，而且还有好多人考上了 A 大，都是因为摄影作品优秀，省去了不少的文化分。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家机构在离 A 市很远的 H 市，坐
飞机还要两个小时，金泰亨原本都要联系了，听到宋南时这么说，又有些犹豫了。

“现在可不是恋家的时候啊。”宋南时说，“也就去培训一个暑假多几个月而已，十二月份就回来了。”

金泰亨抹了一把脸：“去啊。有联系方式吗？”

宋南时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道：“微信发给你咯，报名的话要抓紧啊。”

“行，我过段时间再跟家里说。”金泰亨甚至都没有把手机拿出来查看一下，一副满不关心的样子。

“怎么了？”

“我弟要中考了，等他考完吧，我不想影响他的心情。”

宋南时苦笑：“泰亨，这个世界上能让你这么关心的，估计只有你弟弟了。”

金泰亨没否认，也没承认，他在用一张草稿纸折纸飞机，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宋南时的这句话，他打开窗户，对着飞机头哈了哈气，奋力地把飞机送了出
去，飞机打了一个回旋儿，最后狠狠地落在了地上，金泰亨盯着外面看了几秒，然后趴在了桌子上，把头埋进了臂弯。

田女士原本想要在田柾国考完的那天晚上请一波田柾国的朋友，让他们出去疯的，可是田柾国却拒绝了，说要等成绩出来了再和朋友出去，正好有个朋
友今年高考，成绩一起出来。

田女士自然是依着儿子的，金泰亨却有些奇怪，晚上回到房间，忍不住问道：“你还有高三的朋友？”

田柾国刚刚洗完澡出来，肩上披着一条浴巾，正在擦头发，闻言回道：“是我们学校高中部的学长，郑号律的哥哥，他其实早就被保送了。”

“这样啊，没想到我们柾国不声不响地，都会自己开始交朋友啦？”金泰亨惊讶之余还有些欣慰。

“因为我不是小孩子啦。”田柾国说着，又问道，“哥哥，你觉得我能考上四中吗？”
 金泰亨拿过田柾国的手里的毛巾，帮弟弟擦着头发，语气温柔：“柾国很棒，四中绝对没有问题的。”

“等到我进了四中，就可以天天和哥哥一起上学放学了。”虽然还没有知道成绩，不过有个金泰亨的鼓励，田柾国都觉得来日可期。

金泰亨给人擦头发的手一顿，他小心地问道：“如果有一天，哥哥离开你了，你会怎么办？”

“哥哥会离开我吗？”田柾国急切地转过身，握住了金泰亨纤细的手腕。

金泰亨笑了笑：“哥哥会上大学的啊。”

“可是哥哥不是说要在本地上吗？”田柾国的眸子里满是慌乱，看的金泰亨都不忍心。

“嗯，在本地上。”金泰亨把人扳了转过去，“我就是问问。”

“哥哥可以不要这么问吗？”田柾国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柾国这辈子都不想和哥哥分开。”

“可是柾国不也是有了很爱的人吗？”金泰亨想要笑着说出这句话，可是事实证明，提到这件事情自己的情绪就高不起来，他只能装作不在意地说，“就
像哥哥一样，也会有女朋友啊。”

田柾国背对着金泰亨，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发力到指节发白，可是出来的声音却是自持冷静的。

“不管哥哥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女朋友，我都会永远爱着他。”

这句话听上去前言不搭后语，甚至蛮奇怪的，金泰亨没听懂田柾国的意思，认为弟弟不会表达，便也没有在深问，毕竟这个话题说起来过于沉重了。

可是后来当金泰亨回忆起这句话时，他才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逻辑混乱的病句，这是弟弟对自己隐忍而又小心的告白，弟弟口中的那个“他”，就是
“哥哥”。对了，弟弟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会表达自己想说的意思呢？而正是因为弟弟太聪明，他才选择了坦白，以自己听不懂的方式坦白，告诉自己，
他的爱。

田柾国在等分数的这段时间不说紧张是不可能的，天天就盼着日子快点到，金泰亨看着弟弟天天一副“茶饭不思”的样子，忍不住地翻了一个白眼：“考
你们本部都没问题的人不知道天天在担心个什么鬼。”

事实证明，锦鲤金泰亨的话说的很对，田柾国的分数出来，超了四中分数线整整五十分，成了四中的第一名，就连金泰亨也赞叹：“我知道你没问题，可
我怎么都没想到你能超这么多，估计校长要笑死了吧。”

田柾国也很开心，毕竟以后可以和哥哥一起上学了，超了多少分，进校多少名之类的他根本不在乎，田女士当天就乐的找不着北了，给个两千块钱金泰
亨，让他带着弟弟还有弟弟的同学出去好好玩。

郑号律考的很差，在家里哭，没心情出来玩，不过郑号锡倒是很开心地答应了，还问可不可以带着闵玧其一起来，田柾国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到饭店一
看，也就来了郑号锡和闵玧其两个人。

“好家伙。”金泰亨顺着田柾国指的方向一看，“还有个粉毛？”

“玧其哥居然又换发色了？”田柾国赞叹，“上次见他还是薄荷绿呢。”

“二宝，你可以啊，这么社会？”金泰亨不得不对弟弟刮目相看。

两人不想让对方等太久，快步走了过去，田柾国脆生生地喊道：“号锡哥，玧其哥。”

“祝贺你啊，柾国，心想事成了。”郑号锡笑着拍了拍田柾国的肩膀。
 旁边的闵玧其依旧没什么表情，扫过金泰亨，目光落在田柾国身上：“恭喜。”

“这就是柾国的哥哥吧？”郑号锡朝着金泰亨伸出手。

金泰亨笑着回握，道：“进去吧，外面怪热的。”

四人进了烤肉店落座，田柾国这才有时间好好介绍：“这是我哥哥，你们都知道。这是郑号锡，是号律的哥哥。”

金泰亨了然：“啊，是大学霸。”

郑号锡笑着说：“可别大学霸。”

“这是闵玧其，是……是……”田柾国看着闵玧其，一时间想不出来这么介绍这个人的身份。

“我是郑号锡的男朋友，初次见面，多多关照。”闵玧其打破了僵局，起身和金泰亨握手。

“啊，噢噢噢噢你好。”金泰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和闵玧其握手。

金泰亨表面没有表现什么，看着剩下的三个人都神情自若，尤其是田柾国，就知道弟弟对于这两个人的关系是知道的，而且照着刚刚的谈话，田柾国应
该也和他们挺熟的。

田柾国是处女座，生理洁癖精神洁癖都很严重，能和这样的人一起玩，是不是说明弟弟对同志是属于接纳态度的，还是说，弟弟的取向其实也和他们一
样？金泰亨不由地开始怀疑。

金泰亨很矛盾，他能接受自己是个同，接受别人是个同，可是却没法接受田柾国是，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被人看好的，他无法想象，像田柾国这么单纯
善良的人，如果被别人伤害了会怎么样。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金泰亨心里有事，可偏偏还要保持着微笑，他看着闵玧其给郑号锡烤肉，剪肉，再蘸好酱料放到那人的盘子里，而郑号锡呢，看
着闵玧其的一举一动，眼里的喜欢果然是藏不住的，就连那句“你自己也吃啊”，都甜的裹了蜜，原本以为闵玧其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看来他的
温柔只给了郑号锡啊。

金泰亨顾着想东想西加偷偷观察，完全没注意自己身边坐了一个“闵玧其翻版”，田柾国的关心程度比起闵玧其有过之而无不及，饮料喝的见底了，立刻
倒上，甚至把肉都包的好好的放在金泰亨的盘子里。

“你别光顾着我，你自己也吃啊。”金泰亨和往常一样，无比自然地说道。

说完就觉得，不对劲，等会儿，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金泰亨看着对面坐着的郑号锡，满脑子都是两个字：操蛋。

他猛地转头看向田柾国，一下子抓住了那人盯着自己温柔至极的目光。

“我去卫生间。”金泰亨擦了擦嘴巴，逃之夭夭。

闵玧其盯着金泰亨的背影看了几秒，丢下烤肉夹子：“我也去一下。”

郑号锡嘴里全是烤肉，一脸懵：“他两怎么了？”

田柾国耸肩：“谁知道？”

“不过柾国。”郑号锡咽下嘴里的肉，喝了一大口可乐，道，“你喜欢你哥哥对吧？”

“瞳孔地震”这四个字很好地形容了此刻的田柾国。
 “我看出了。”郑号锡叹了一口气，“上次我听玧其这么说还不相信，直到今天亲眼见到了你对你哥哥的态度，看来玧其没错。”

“弟弟都是喜欢哥哥的。”田柾国说。

“我知道，但你不是那种喜欢。”郑号锡微微一笑，“你还小，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你的眼睛太会出卖你自己。”

“号锡哥，我……”

“我不会说的，我没那么八卦。”郑号锡解释，“我戳穿你只是想提醒你而已，同志本就不被人看好，我和玧其互相都很不容易，可是柾国，你的情况更
特殊，更踩线，我不认为你错了，爱情本来就没有对错，没有人规定不能喜欢自己的哥哥。”

郑号锡见田柾国不说话，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不打算告诉你你哥哥你的想法，我介意你最好收敛一下眼神，我不知道你哥哥的想法，我只希望你们都
可以不被伤害。”

“我觉得我是一个可悲的人。”田柾国苦笑，“也是个罪人，我好像一辈子都不值得被爱了。”

“你才多大？”郑号锡心里挺心疼的，可是听田柾国这么说又觉得有些好笑，“别觉得自己看破人生。”他举起可乐在田柾国的杯子上轻轻一碰，“这个
世界上最常存在的就是变数，明白吗？”

田柾国戳着碗里的肉，每当他心情不好时，他就喜欢这个动作，他说：“哥哥是自变量，我是因变量，我的一切都是随着哥哥的改变而改变。”

“闵玧其？”金泰亨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里张扬的粉头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提醒一下。”闵玧其一如既往地酒嗓，“我比你大三岁，叫哥。”

“啊对了，你的号码是不是 6716 结尾的？”金泰亨一拍脑袋，但是依旧没有要改口叫哥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

“我在柾国的电脑上见过写着你名字和号码便利贴，今天算是见到真人了。”

“也是，我们互相都活在田柾国的嘴里。”闵玧其说。

金泰亨好奇：“怎么？柾国经常提到我吗？”

闵玧其像是真的不知道一样发出来看似很真心地疑问：“他喜欢你啊，我们都知道，你不知道吗？”

烘干机发出了“嗡嗡”的声音，让闵玧其的话听起来更加不真切了，金泰亨双手撑在洗手池旁，讽刺道：“别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别人，听过一句话吗？腐
眼看人基。”

闵玧其冷笑：“想把自己标杆为正人君子？别搞笑了。正因为我是，所以我才了解，才看得清，怎么？想用兄弟情来伪装吗？或许你成功了，不过你那个
蠢弟弟可是很容易暴露。”

“第一次见面就这样？闵玧其，你还真不懂礼貌。”金泰亨面色冰冷，低音炮听上去还挺有压迫感。

不过闵玧其是什么人物，常年混居地下 rapper，他精明毒舌，更是擅长用眼睛去看人，不守规矩，不讲情面，除了跟郑号锡在一起，别的时候都是
满身戾气，他说道：“你们兄弟两的事情我不该管，可是好奇怪，明明你也喜欢你弟，为什么不说呢？”

金泰亨矢口否认：“我没有，即便有，那也是哥哥对弟弟的感情。”

“好吧，我不多嘴。”闵玧其转身出去，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我和郑号锡当初有多难，我现在就有多希望你们可以幸福，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
但是……别受伤了，我不想再在我身边看到当初的自己和号锡。”
 金泰亨匆匆用冷水抹了一把脸，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看不清田柾国了，还是自己本就看清了，却不敢面对呢？

回到饭桌上，四个人的气氛都有些尴尬，金泰亨借口自己还有采风，拒绝了郑号锡请客去唱 K 的提议，一个人先回了家。

田女士估计是和小姐妹去做水疗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进了房间，金泰亨坐到田柾国的书桌前，打开了电脑。金泰亨本来是有一个笔记本的，不过前
段时间借给了林聘，也不知道这货看了些什么，拿回来开机的时候居然中毒了。

金泰亨打开网页，输入：喜欢上……

字还没有打完，下面知道出现了两条“搜索记录”

——喜欢上自己的亲哥哥怎么办？

——喜欢上同性怎么办？

金泰亨感觉瞬间的血液都凝固了，他连敲击鼠标都忘记了，光标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只觉得一丝一丝地冰凉顺着脚尖往上蔓延。

兄弟两是有多像，在确定了自己的喜欢之后第一时间居然都是像互联网求助。

可是此刻的金泰亨没有一点“我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着我”的幸福感，一股子巨大的绝望充斥了他的整个内心和大脑，他清楚彼此的定位和关系，他也知
道如果这段感情发生了会有多么的罪恶和不耻，会给身边的亲人带来多大的打击和痛苦，闵玧其和郑号锡是不容易，那么自己和田柾国是会比他们两难上千
倍万倍。他身上背负了责任和血缘，所以就不可以这样一条路走到黑，他承认，他很爱田柾国，超出了兄弟之间原本应该有的感情，他也肯定，田柾国也很
有默契地爱上了自己，可是，很多时候，并不是相爱就可以在一起的，他愿意舍弃一切和弟弟在一起并且相信田柾国也会如此，但是母亲呢？他该怎么和母
亲解释？又让母亲怎么能接受？

金泰亨关上灯，拉上窗帘，爬到了自己的床上。

09
田柾国回来的时候估计是好晚了，金泰亨被声音吵醒，也没看时间，透着从窗帘缝隙里射进来的月光，看到田柾国靠着墙坐着。

他吓了一跳，连忙下床打开灯，看到田柾国满脸通红，一身酒气。

“喝酒了？我去，果然跟着那个姓闵的没好事。”金泰亨上前费力地把田柾国扶到床上躺好，准备出去湿个毛巾给人擦擦脸。

“别走，哥哥。”田柾国拉住了金泰亨的手腕，明明才是个快高一的孩子，力气倒是大的惊人，一下子就把金泰亨拉到了床上。

金泰亨看在欺身压下来的田柾国，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梦吧？我离哥哥那么近。”田柾国呼出的酒气喷洒在金泰亨的颈间，一时间也迷了金泰亨的心智。

“哥哥，哥哥。”田柾国撑起身子，伸手理了理金泰亨的头发，轻柔地抚摸着金泰亨的脸，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着。

“柾国听话，先起来，我要……”

突如其来的吻封住了金泰亨的唇舌，弟弟的嘴唇很软，带着些许的酒气，一点一点地挤压舔舐着自己，金泰亨愣住了，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连荒唐的想
法都没有。

田柾国不会接吻，但是动作却很是轻柔，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面对着自己的珍宝，却又无师自通地撬开了金泰亨的唇舌。

弟弟喝的什么酒，莫尼托？威士忌？还是龙舌兰？
 金泰亨想，自己也是真的醉了吧。

金泰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被站在床前看着自己的田柾国吓了一大跳，捂着心脏好久才平复下来，忍不住乱骂了一句：“神经病！”

见田柾国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问道：“酒醒了不会说话了？”

田柾国问道：“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醉了倒头就睡。”金泰亨坐起身，理了理头发，“酒品不错。”

田柾国盯着金泰亨看了一会儿，最后低头自嘲一笑：“那我可能是做梦了。”

“梦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我亲了哥哥。”田柾国说的坦坦荡荡，可是金泰亨却被吓到了，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田柾国居然有勇气就这么撕开这层纸。

金泰亨看着田柾国，说不出话来。

“我爱上哥哥了，对不起。”田柾国面无表情，似乎不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

金泰亨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苦苦经营的底线和边界，田柾国居然可以这么轻易地跨过去，轻飘飘的语气像是在说“晚上吃什么”一样，金泰亨的手死死地
握着床边的栏杆，自己都觉得已经指节脱力了，他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该怎么面对。

“哥哥不要装傻了，我知道你看出来了。”田柾国苦笑，“与其你思来想去叨扰自己，不如我说出来。”

“你说的那个很爱很爱的人……”

“是你。”田柾国坦荡荡地注视着金泰亨，“昨天我喝多了，我也想明白了，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哥哥，我喜欢你两年了。”他从领口掏出金泰亨送给
他的项链，“每晚睡觉之前，我都吻一下它，因为我又爱了你一天。哥哥对不起，但我已经忍了两年了，我一开始强迫自己和你保持距离，但我发现这没有
用，离你越远，我就越想得到你。”

田柾国低下头，嗤笑了一声：“我很奇怪吧，哥哥。”

金泰亨红着眼睛，很想伸手抱一抱面前无力自责的弟弟，可是他发现，自己比田柾国要胆小得多，他连抬起手的勇气都没有，他深呼吸道：“我不怪你，
柾国……柾国怎么会奇怪呢，柾国从小到大都是最乖的。”

田柾国抬起头，伸手擦去了金泰亨流下来的眼泪：“那哥哥为什么要哭呢？”

是啊，为什么要哭呢？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爱连说都没办法说出来吧。

“哥俩儿怎么了？闹别扭了啊？”田女士看在坐在一起吃饭的兄弟两，眼尖地发现了问题。

“没有。”田柾国戳着碗里的饭，“昨天玩的太疯了，有些累。”

“对了妈。”金泰亨放下碗，说道，“我将来打算报考摄影系，现在要出去培训，要交学费。”

“去哪儿？什么时候？”田女士问道，“怎么没听你提？”

“二宝中考之前就决定了，一直没和你们说。”

田柾国低头喝汤，一言不发。
 “什么时候去啊？”

“过一个星期就要去了，去 H 市，差不多十二月份回来吧。”

“H 市……”田女士想了想，“那好远啊。”

“没办法啊，为了大学可以考到本地的好大学嘛。”

“我吃饱了。”田柾国把碗重重一放，里面还剩了大半碗饭。

“诶，这就饱啦？”田女士问道，回答她的只有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闹脾气了。”田女士对金泰亨说道，“舍不得你呢。”

“我也舍不得他。”金泰亨低下头，麻木地扒着饭。

金泰亨其实是想先和田女士说的，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弟弟，但是经过了昨晚和今早，金泰亨明白，当断则断，有些不该存在的念想就应该掐灭。

“哥哥是因为我吗？”

金泰亨打开门，看见了满脸泪痕的田柾国。

“因为我，所以哥哥要逃走了？”

金泰亨上前，抽了一张纸给他：“与你无关，其实在你中考之前我就做了这个决定了，那个时候怕影响你中考，所以没说。”

田柾国擦了擦脸，搂住了金泰亨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肚子上：“哥哥我错了，你不要讨厌我，不要远离我，行不行？”

金泰亨摸了摸田柾国的头，拼命忍住了心尖冒出来的不忍：“不会的，我不会讨厌你。”

爱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怎么舍得讨厌你呢。

“我知道我不能和哥哥在一起的，哥哥不要困扰。”田柾国抬起头，扯出一个微笑，“哥哥放心吧，柾国很乖的，柾国会长大的，柾国会照顾好自己
的。”

金泰亨心疼地擦了擦田柾国脸上的泪痕：“柾国最乖了，没有人比柾国再乖，哥哥最喜欢柾国了。”

10
田柾国没有去送金泰亨，他甚至都没有起床，整个人都闷在被子里，看上去睡得很熟。

但是兄弟二人心里都知道，离别的场面太过残忍，没有人愿意去面对。

田柾国起床的时候，看到金泰亨的被子都已经叠好了，一点温度都没有了，他爬上去，为了不弄乱弄皱床铺，小心翼翼地躺下，是哥哥的味道，充斥了
身体和鼻尖，像极了那晚的不真实的梦境。

没有了哥哥的暑假，田柾国过得索然无味，有的时候哥哥忙，一天都没有一个电话，原本属于兄弟两人的房间此刻只有一个田柾国每天晚上对着黑漆漆
的房间发呆，他喜欢在入睡之前躺倒哥哥的床上，摸着脖子上的项链，想着哥哥现在在做些什么。

田柾国以为没有了哥哥的日子会一天都过不下去，但是现在田柾国发现，自己没有了哥哥也能活下去，只不过却是活的浑浑噩噩，他很想自己的哥哥，
做梦都想，但是这种思念却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

他每天最大的期盼就是等哥哥的电话，金泰亨每次都是先打给田女士，再打给田柾国，只要田柾国听到妈妈的手机响了，就会立刻掏出手机等着响铃，
铃声一响就会立刻接起来。

“哥。”一听就是很兴奋了。

“每次都接的这么快，是不是老早就等着了？”

“嗯，手机一直握在手机，不想让哥等。”

“要开学了吧？”

“还有一个星期，我已经都买好了文具，我连新课都预习了，哥，我真的很听话。”

“对啊，我们柾国，一直都很听话。”宠溺的语气也出卖了那人笑眯眯的表情。

“还有三个月……哥就可以回来了。”田柾国想到剩下的这大半时光，语气有些萎靡不振。

“想哥哥了吗？”

“没有……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没有时间想哥的。”田柾国想也没想就否认，“所以说，哥在那里好好学，不要觉得抱歉，我已经长大了，真的。”

金泰亨握着手机，望着天花板，拼命地想抑制住要流泪的冲动，真的很想现在就回家，把弟弟抱在怀里，闻闻他身上好闻的奶香。

“三个月，很快的。”既是骗弟弟，也是骗自己。

挂了电话，金泰亨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吹风吹的眼睛发红。电话里总是报平安，但是自己这段时间真的累的不行，每天六点起床，要一两点才能睡觉，
培训的东西五花八门乱七八糟，去采风的地方除了风景优美没有别的优点，床单被褥全是湿漉漉地受潮，就算是睡在睡袋里也觉得阴冷潮湿。

再熬熬吧，如果能考到 A 大，就能好好地陪着弟弟了，所以说，金泰亨，为了该死的梦想，坚持吧。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从夏到秋，在从秋入冬，田柾国天天掐着指头算日子，终于到了金泰亨回来的那一天。

那天正好周六，田柾国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好好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中午的时候便坐着田女士的车一起去机场接金泰亨。

“你瞧瞧，脖子都快伸断了。”田女士一边玩手机一边说，全然没有一点激动的样子。

田柾国没时间回答，直到看见了推着行李箱的金泰亨，才一个猛子冲了过去。

金泰亨穿着一件毛呢大衣，带着黑色的口罩，还没有来得及把口罩摘下来，就被飞过来的弟弟扑了个满怀，几乎是下意识的，金泰亨立刻伸手回抱住了
弟弟，丢下了手里的行李箱，想要把对方揉进怀里。

七月到十二月，整整五个多月，这是他们离开对方最长的时间，思念早就侵蚀了他们各自的身躯，剥皮抽筋，噬骨吞血。

田柾国高了，也壮了，金泰亨甚至能感觉那人胸口和手臂上结实的肌肉，明明才高一，却已经长得和自己一样高了，其实离别也不过五个月，他却改变
的很多，没有了幼稚青涩，更多的是男人的稳重，他的面容棱骨更为丰明，早已褪去了曾经的婴儿肥，不得不承认，田柾国现在是处于“施加压迫”的一方 ，
给自己的感觉也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弟弟，而是一个正在往男人成长的少年。

“一回来就只抱弟弟，你还真是个白眼狼。”

金泰亨嘿嘿一笑，露出特有的四方嘴，露出长长的手臂把田女士搂到怀里，由衷地感叹了一句：“还是家里好啊。”

田女士订了一个饭店，给金泰亨接风，吃完饭之后，两兄弟回了家都很默契地进了房间，门刚关上，田柾国就立刻抱住了金泰亨，头埋在哥哥的颈间狠
狠地嗅了嗅。
 金泰亨觉得有些痒，忍不住笑了，拍了一下田柾国的脑袋：“像个小狗一样，干什么啦？”

“哥的味道，我想了很久。”田柾国低声呢喃，惹得金泰亨浑身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哥黑了。”

“太阳最大的时候都在外面采风，没办法。”金泰亨摸了摸自己的脸，“黑的多吗？”

“还好，挺帅的。”

“我还涂了防晒霜呢，不过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没关系。”田柾国的语气满是宠溺，“哥现在不会离开家了，会白回来的。”

“我以为今天，爸也会来接我。”金泰亨说，“看来是我想多了。”

“你不在家的那段时间，爸一次都没有回来过，甚至连电话都没有。”田柾国似乎比从前看开了很多，“无所谓了，我们有妈妈，如果有一天，爸妈要分
开，我一定会陪着妈妈。”

“我也是。”金泰亨看着一本正经地田柾国，觉得新奇又可爱，“柾国长大了不少。”

“因为哥不在的日子里，我想了很多，我想……我总会有一天，会失去哥哥，嗯，我的意思是，哥哥不会永远陪在我身边，所以，我该长大了。”田
柾国谈起这个，有些语无伦次。

金泰亨说：“我不会离开你的，我……”

“你会的。”田柾国笑着打断，“哥会有爱的人的，而我只会永远爱哥一个。”

田柾国见金泰亨只盯着自己不说话，便道：“我很自私吧？”

金泰亨闭上眼，强忍住自己想要去亲吻他的冲动，道：“对不起，我比你更自私。”

11
在 H 市的五个月并没有白待，金泰亨在今年的七月份如愿以偿地收到了 A 大摄影系的录取通知书，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田柾国都快疯了，好像被录
取的人是他而不是金泰亨一样，高兴地抱着金泰亨转圈圈。

“哥的梦想成真啦，哥你可以留在本地了！”

金泰亨自然也很高兴，他看着田柾国道：“柾国要加油，和我待在一起。”

田柾国的眸子里满是星星点点的亮光：“我会的。”他调皮地撞了撞金泰亨的肩膀，“我说过吧，哥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

金泰亨忍不住逗他：“是吗？我有多优秀？”

“优秀到……”田柾国的眸子有些暗淡，但他还是无所畏惧地看向了金泰亨，“足以让我用一辈子去爱。”

金泰亨一直很不喜欢这个话题，每次谈到这个话题，兄弟两之间的气氛总会因为尴尬而沉重起来，便转移话题道：“晚上撸串儿，去吗？”

“……和谁？”田柾国很配合地没有继续。

“林聘他们。”
 “行啊。”田柾国答应的爽快，“不过哥要看着点我，别再让我喝酒了，我怕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怎么？”金泰亨不禁失笑，脱口而出，“又打算亲我吗？”

此言一出，房间里的空气都凝结了，田柾国仿佛被劈中了天灵盖一样，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桌上的时钟“咔哒”“咔哒”地走着，一声一声地打在两人
的心上，那天的情景再次浮现，田柾国的眼眶忍不住红了。

“所以……哥，撒谎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金泰亨没敢看田柾国，他盯着地板上弯曲的纹路，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所以，哥第二天说要走，不是因为我突然的告白？”田柾国扑闪了一下睫毛，眼泪瞬间滑落了下来，“说话啊，金泰亨。”

“不是因为你。”金泰亨看向田柾国失身的眼睛，哽咽道，“是因为我自己。”他感觉整个人都要呼吸不畅快要晕倒，连说话都开始费力了，“我们…
…是兄弟啊。”

尾音带着哭腔拖得很长，金泰亨的鼻尖和眼睛都是红通通的。

“哥，你是爱我的，对不对？”田柾国握住他的手腕，满眼祈求。

金泰亨的语气冷淡又绝望：“重要吗？”

田柾国迫切道：“对我而言，万分重要。”

金泰亨任命地闭上眼睛：“不会有结果的，田柾国，这辈子，都不会有结果。”

“不，哥，不会这样的。”田柾国死死地揪住他的袖口，“我们去找妈，我们跟她说清楚，妈那么爱我们，她会同意的。”

“田柾国，我很后悔，为什么自己那天晚上没有推开你。”金泰亨睁开眼睛，眼底早已清明一片，“为什么在知道你的心意之后还是会给你一些无用的希
望，田柾国，醒醒吧，别做梦了。”

金泰亨扒开田柾国用力的手：“跟妈说？怎么说？‘妈，我爱上我哥了，成全我们吧。’这样吗？爸爸现在几乎是不管这个家了，我们就是妈妈唯一的希
望和依靠，是，我可以接受你，可是妈呢？妈明年就五十岁了，你忍心把这么不堪的现实给她看吗？你让别人怎么看这个家，怎么看妈妈？”

所有的希望被一瞬间抽走，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干涸。

田柾国脱力了，他瘫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捂着脸，无声地流着眼泪。

“可是哥……”田柾国的声音都透着无可奈何的绝望，“我没办法不爱你啊。”

“我不喜欢闵玧其那家伙。”金泰亨说，“但我羡慕他。”

“我才不羡慕他。”田柾国抹了抹眼泪，“我最羡慕的人就是你，哥。”

金泰亨苦笑：“别安慰我，情绪平复了？”

田柾国点头。

金泰亨接着问道：“那晚上还去撸串儿吗？”

田柾国接着点头。
 “那就去吧。”金泰亨打开房门，“洗把脸吧，都哭花了，笨猫。”

田柾国听话地出了房间，走了几步，又回头，一脸认真地看着金泰亨：“哥，我这么混蛋，死了之后是要下地狱的吧。”

金泰亨皱眉：“你他妈别乱说，说起混蛋，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田柾国轻笑，进了卫生间。

看着卫生间的门被关上，金泰亨才坐了下来，卫生间传来了哗哗的水声，金泰亨抽了一个自己耳光。

12
田柾国中考完来了一次四人行，金泰亨高考完也来了一次，只不过这次另外两个是林聘和宋南时，林聘考到了北方的一所三本，宋南时正常发挥，去了
帝都的一本，考的都算不错。原本金泰亨是想让田柾国叫上郑号锡和闵玧其的，只不过闵玧其最近在准备参加一个说唱比赛，郑号锡也一直陪着，电话里送
来了祝福，但是人却没办法过来。

“来来来，敬我们未来的大摄影师！”林聘最先发话。

林聘和金泰亨都干了杯子里的啤酒，宋南时和田柾国也配合的把可乐喝了个精光。

“原来这就是泰亨的弟弟啊。”宋南时伸出手，大大方方地打招呼，“我叫宋南时，你好呀，小弟弟。”

田柾国看着伸过来手，犹豫了片刻，轻轻握了握。

“我弟认生。”金泰亨嚼着花生米，“你们可别轻易招他。”

“小气。”宋南时“切”了一声，“我们就不是怪叔叔怪阿姨。”

“泰亨你就好了，可以留在本地，我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回来都难。”林聘抱怨道。

金泰亨满不在乎：“担心什么，我要是闲下来可以去慰问慰问你。”

“果然是我金哥。”林聘做作地靠在了金泰亨的肩膀，却意外地对上了田柾国不太开心的目光，林聘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坐了回去，“你弟干嘛瞪我
啊？”

金泰亨是习惯了，面不改色：“谁让你靠我肩膀上的，柾国吃醋了。”

听见两人谈话的田柾国耳朵都红了，嘴硬地狡辩：“我没有。”

“柾国害羞了吗？耳朵都红了？”宋南时问。

田柾国咬着嘴唇，面对不熟的人，田柾国本来就觉得不太自在，好在金泰亨开口道：“是我的庆功宴还是我弟的？一个两人都狼似的看着我弟，到底吃不
吃？”

金泰亨的手放在田柾国的大腿上，安抚地拍了两下，在人耳边轻声说道：“别理他的，你吃吃的，吃好咱们就回家。”

田柾国挤出一丝很难看的笑容，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捏了捏金泰亨的手，道：“我没事。哥的庆功宴怎么都要玩的开心。”

说着便想把手拿回去，没想到金泰亨却很霸道地反手握住，田柾国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没想到金泰亨却握的很紧。

林聘就坐在金泰亨的拐角，很轻易地就可以看见了，金泰亨似乎察觉到了林聘的目光，便也坦然地直视了过去。林聘原本是有些的意外的，不过很快便
了然，金泰亨捏了捏田柾国的手，随即松开。林聘拿着杯子在金泰亨面前的杯子上轻轻一碰，轻声说：“金哥加油，要幸福。”

如果幸福真的能像林聘说的这么容易就好了，金泰亨心想，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满心苦涩。

撸完串儿，宋南时先坐车走了，金泰亨骑车带着田柾国，林聘买了一辆小电驴，看上去格外威风。

“柾国啊，能借你哥聊会儿吗？”林聘指了指正在弯腰开锁的金泰亨。

田柾国点头，示意无所谓。

金泰亨把钥匙往田柾国怀里一丢，朝着林聘问道：“干嘛？”

林聘拉着金泰亨去了另一棵树下，看了看田柾国，确定那人在玩着钥匙没看过来，才问道：“刚刚我没理解错吧。”

“没。”

“那挺难的。”林聘踢着树根，“亲弟。”

“我知道，所以没结果。”

“你弟的意思……”

“他也喜欢我。”

“我操。”林聘腐心大发，“那就在一起啊。”

“都说了亲弟。”金泰亨心烦意乱，“搞什么？乱伦啊？”

“人家古代还有外甥女嫁给舅舅的呢。”林聘不以为然。

“你够开放的，可惜了，我妈没你那么开放。”金泰亨讽刺一笑，“你想想，如果有一天你爸看上你了，死活要和你妈离婚，跟你双宿双飞，怎么办？”

林聘的表情像吃了蟑螂一样。

“恶心吧？”金泰亨说，“我也怕恶心到我妈。”他看向不远处的田柾国，目光柔和，“我不知道我们俩的未来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到最后陪在我们身
边的谁，但起码，我是他哥，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他保护他，我挺乐意的。”

“我觉得你弟特别爱你。”林聘感叹道，“妈的。”他抹了抹发红的眼睛，“金哥，你他妈这么好，你和柾国他妈的那么配，你们互相都那么爱对方，妈
的……”

金泰亨不客气地打了一下林聘的头：“闭嘴，别煽情了，我好不容易能平静一下情绪。”他弯起膝盖撞了一下林聘的屁股，“滚去骑你的小电驴。”

“我我我……是怕你委屈。”林聘揉了揉屁股。

“委屈什么？”吊儿郎当的金泰亨又出现了，“爱而不得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我一个。”

“林聘哥跟你说了些什么？”田柾国坐在车后座，搂着金泰亨的腰。

“没什么，一个同学的事情。”金泰亨搪塞。

“哥记不记得，我初三那年，你去接我上学，我不搂着你，你还生气了。”田柾国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语气里都是甜甜的。
 “对哦，这一晃，都过去好久了。”

“也没有好久啦，一年多而已。”田柾国道，“哥你说神不神奇？一年多的时间，我们都变了好多哦。”

金泰亨骑着自行车，仰面迎着微凉的晚风，道：“是啊，变的好多。”

“可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我比那个时候看开了许多，也开心了许多。”

“所以我说柾国长大了呀。”金泰亨越骑觉得越累，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人家走路都比我们快？”

田柾国压了压屁股下的座椅：“好像没气了。”

两人跳下车，双双蹲在车胎前面看。

田柾国指了指轮胎：“扎了个钉子。”

“诶，别拔下来！”金泰亨话音刚落，就看见田柾国捏着那颗钉子，懵逼地看着自己。

“这下好了。”金泰亨起身踢了踢车胎，“彻底漏气了。”

“那怎么办？”田柾国一脸迷茫，“离家还有好远。”

金泰亨从车筐里拿出车锁，就地往栏杆上一锁：“前面就是地铁口，坐地铁呗。”

“好呀。”田柾国伸出手，“牵手吗？哥哥。”

金泰亨看着田柾国人畜无害的脸，朝着自己伸出的手，越来越觉得弟弟开始像个小狼狗了。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因为这是一个靠近车站的地铁口，上去的时候没位子不说，人还特别多，田柾国怕金泰亨被挤到，直接让金泰亨站在角落，自己好好地围着他。

“真的长高了。”金泰亨现在看他已经要微微仰头了。

田柾国微微一笑，车内的拥挤让两人忍不住胸口相贴，他甚至能感受到金泰亨讲话时胸口的震颤。

“哥现在都没有我高了呢。”上扬的尾调是满满的得意。

“我高一的时候就没有你高。”哥哥的语气也是很宠了。

“哥的眼睛真好看，虽然是像爸爸是单眼皮，但是一点儿都不小。”田柾国道，“我能在哥的眼睛里看见我自己。”继而可惜道，“为什么我的眼睛那么
小呢，像豆豆一样。”

金泰亨“噗嗤”一声笑了：“还豆豆大？黄豆？绿豆？还是蚕豆啊？”

田柾国撇嘴：“好吧，蚕豆。”

地铁里人挤人，汗臭味，香水味，夹杂在一起并不好闻，可是田柾国却给金泰亨圈了一个很安全的小天地，兄弟两聊起天来，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在了 ，
眼中有的，也仅有彼此而已。

13
几年的时光都是弹指一挥间，更别是短短两个月的暑假了。
 田柾国真的很惨，出生在九月一号，每次都是赶上开学过生日，相比之下，金泰亨倒是舒服很多，十二月三十号的生日也往往代表着元旦的三天小长假
就要来了，兄弟两处处都是极与极的碰撞。

生日的这一天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高二的田柾国显然比大一的金泰亨要辛苦很多，金泰亨早上九点才报道，田柾国七点就要到学校，再加上田柾国这
个人虽然上了四中，学了艺术，但是骨子里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学霸，于是天天早上还要早起半个小时读书，为了不吵醒哥哥总是拿着衣服去卫生间穿，然
后在客厅里读书。

“真的很可惜。”田柾国吃早饭的时候金泰亨还没醒，他便对田女士说道，“我很想去哥的学校看看。”

“那估计没什么时间呢。”田女士说道，“你看啊，你还有晚自习。”

“所以说妈送哥去报道的时候拍几个视频带回来哦。”

田女士欣慰一笑，摸摸田柾国的脑袋：“世界上大概没有别的兄弟像你们两一样感情好了，你大学还准备跟着你哥吗？”

意料之外，田柾国很肯定地摇了摇头：“我学的是设计，我想考 B 大，也在本市，但是它的设计系更好。”

“二宝真的长大了呀，知道选择适合自己的路了。”田女士起身吻了吻田柾国的额头，“当初你报四中我没有阻止你，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知道
怎么选择……快点吃啦，上学要迟到了，哦对了，生日快乐宝贝。”

“谢谢妈妈。”田柾国笑道。

金泰亨直到在 A 大见到郑号锡才想起来，这个人高三的时候就被保送了。

郑号锡倒是特别的热情，拎着金泰亨的箱子就带着他往宿舍走，还跟田女士说：“阿姨回去吧，有我呢。”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优秀。”金泰亨坐在宿舍的床上，整个宿舍目前只到了他一个人，他也懒得先铺床，走了老远的路还是有点累的，要是田
柾国在就好了，他就算背着自己绕着学校跑两圈应该都不会倒下。

郑号锡见那人的眼神盯着自己胸口的学生会会长的徽章，无奈道：“当干部也是很累的好不好？你弟呢？没来啊？”

“高中也开学啊，大哥。”金泰亨以牙还牙，“你老公呢？没来啊？”

郑号锡倒是满不在乎：“他在准备出道了。”

“出道？当明星啊？”

郑号锡觉得好笑：“我一直以为那档选修比赛很火呢，搞了半天你们都不知道啊，他第二名，现在签了公司，当说唱歌手。”

“那货应该很开心吧。”金泰亨虽然不怎么喜欢闵玧其但是倒是很为他开心，毕竟梦想可以实现是真的很不容易。

“事实上并没有，我不懂娱乐圈的这些东西，不过玧其跟我说，新人都 没资格唱自己写的歌。明明有一腔才华，到现在都不能被认可，玧其他很不容
易。”郑号锡说着都有些心疼。

金泰亨安慰：“闵玧其有你了。”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呢？和柾国怎么样了？”

“……”金泰亨一记眼刀丢过去，“你怎么也知道了？”

郑号锡摊手：“我看出来了。”
 “就那样。”金泰亨回避，“能怎么样？”

“我希望你们可以幸福。”

“搞什么？开学第一天就这么煽情？”金泰亨说，“我要铺床了大哥。”

郑号锡也不介意金泰亨的逐客令，说了一句：“你可能觉得我和玧其多管闲事，不过任谁经历这些都会想着后面的人幸福的。”

金泰亨拉行李箱的手顿了顿，接着听到了清脆的一声关门声。

“操你妈的 。”金泰亨低低的骂了一句。

到了晚上金泰亨算是见到了自己的几个室友，陈晨，南方的小伙子，瘦瘦小小的，说话声音也小小的。葛毅，也是本地人，连床都没铺，看来是准备一
晚上都不在宿舍睡，也不怎么和人交流。沈晏，是个富二代，一水儿的名牌，性格也不错，也算是唯一一个和金泰亨聊得来的人。

金泰亨是想着军训这段时间就在学校住，毕竟家和学校还有段距离，天天来回也确实很累，可是又怕弟弟舍不得自己，结果晚上打电话回去的时候，田
柾国倒是爽快地答应了，说道：“哥多拍些照片给我就好了，等我双休日放假了，我去找你。”

“这么乖的嘛？”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田柾国笑着保证，“会想你的，哥。”

军训了两个星期，中途田柾国来探了一次班，对偌大的大学校园表达了憧憬和向往，同时也对晒成黑炭的的金泰亨表达了嘲笑和安慰。

“还是帅的，哥的脸怎么都是帅的。”

在不谈到爱情时，兄弟两真是很和谐了。

大学的生活真的比高中丰富多彩很多，金泰亨这种脾气和长相自然很受欢迎，田柾国最喜欢听金泰亨讲他大学生活的故事，尽管有时候听到哥哥重点谈
论某人时会心气不顺，但内心依旧是满满的欢喜。

金泰亨现在课余也会跟着学长他们出去接接活儿，拍一些封面写真什么的，虽然累，但拿到自己亲手赚的钱时感觉却是不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往后过，平淡如水却也不乏温馨，金立安除了鲜少的露了几次面和每月不菲的生活费之外再也没有了音讯，和田女士名存实亡，却
也不提离婚，但是田柾国却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甚至觉得，还不错。

田柾国高考之前，金泰亨去染了一头张扬的红发，配上那张绝色倾城的脸，美的像是异域王子。

“二宝要高考啦。”那人风骚地一甩头发，“这叫开门红。”

红发的哥哥，真是开在田柾国心间的一株罂粟花了。

田柾国凑上去，轻轻地咬了一口哥哥的嘴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更加向往亲密的接触，也习惯于此，但是二人都无比默契，除了情到浓时的
一个亲吻，别的都闭口不谈，他们小心又放肆，隐忍又张狂，心照不宣地选择避开残酷的现实和未来。

这一年多的时光，闵玧其算是熬出来了，一首自作曲红遍娱乐圈，成为了最炽手可热的新人，更是拿奖和大赏拿到手软，是名副其实的黑马，每次在电
视上看颁奖典礼时，只要镜头给到闵玧其就一定会有在他身边眼带温柔的郑号锡，田柾国想，好像大家都足够幸福了。

田柾国是那年的艺术科高考状元，以第一名的成绩进了 B 大，“校草学霸”的称号不经意间在坊间流传，金泰亨也步入了大三，摄影作品经常在学校和
市里获奖，现在也开始有人亲自过来约片，虽说报酬不高，但也算是积累社会经验，倒也乐此不疲。兄弟两人再也不是被随意捆绑的了，他们都很优秀，不
分高下。
 看上去一切都很美好，也渐渐地开始步入正轨。

可是上帝偏偏喜欢和人开玩笑，就在一切基本上尘埃落定的时候，金立安被抓了。

14
“贪污腐败，挪用公款。”金泰亨没开灯，靠在墙上默默地流眼泪，对着赶回来的田柾国说道，“那个三儿早就逃之夭夭了，爸给那个三儿买了好几套房
子，就因为那女的给他生了个儿子。”

“那……妈妈呢？”田柾国算是脑子还清醒，第一时间先问了田女士。

“妈妈是公司的法人代表，虽然不知情，但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不过没什么大问题。”金泰亨深深地谈了一口气，“妈妈没事就好，算是万幸。”

“柾国啊。”金泰亨红肿着眼睛看着田柾国，带着哭腔，“妈妈那么好，妈妈一辈子都为了我们俩，为什么？为什么妈妈会遭受这些？妈妈没有工作，房
子也是爸名下的，要被法院收回，妈已经往六十去了，妈能怎么办？”

田柾国心里也不好受，却还是搂过金泰亨安抚：“没关系的哥，房子没了，我们就租，钱没了，我勤工俭学去赚。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日子真的会好起来吗？没有人能说得准。

田女士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她再也不是那个保养得体的贵妇了，这也是金泰亨和田柾国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觉得，妈妈老了，再也不年轻了。

他们搬进了一个拥挤狭小的出租屋，客厅都没有曾经的餐厅大。搬走的那一天，田柾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从一楼走到二楼，客厅走到卧室，这是他
和金泰亨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每一个地方都有他们的呼吸和回忆，卧室的上下铺，自己的台式电脑，金泰亨中毒的笔记本电脑，两人窝在一起看恐怖片的
沙发，每一样东西，都是他和哥哥成长到今天的见证，人去楼空，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哥哥陪着妈妈走了，田柾国一个人背着行李，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茫然无措地哭了起来。

“哥，一切都会过去的。”兄弟两人挤在出租屋的小床了，连翻身都困难。

“柾国，我们破产了对吗？”

“对。”田柾国的鼻尖在金泰亨的鼻尖上蹭了蹭，“所以要白手起家了啊。”

“谢谢你，小国。”金泰亨声音轻轻的，“看到你的笑容，听到你说的话，就觉得……生活还是有希望的。”

大三的课程很少，金泰亨拜托了学长给自己找了好几份兼职，各种各样，天天累到一沾枕头就着，那段时间也不怎么回家，打电话给田女士，却发现田
柾国同样也不回家睡了。

“不累的，妈，你放心！”金泰亨挤出活力满满的声音，“妈在家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妈没事，妈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田女士似乎心情不错，“妈找到工作啦，是个小餐馆的清洁工，啊呦，泰亨啊，你不知道，妈找个工作都快跑断腿
了，人家都嫌我年纪大，好不容易遇到个小餐馆，一个月两千呐。”

“……”金泰亨握着电话，泪流满面，他深呼吸一口气，稳了稳声音，“妈，干嘛啦？我可以多打几份工呀，你年纪大了，你就好好在家嘛。”

“怎么在家哟，净说傻话，没有钱，你们吃什么，穿什么呀？你还有弟弟的学费我还在担心呢，就靠着这些钱根本不够。”田女士沉默了半晌，“泰亨，
妈对不起你和小国。”

“是那个男人的错。”金泰亨声音沙哑，“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那晚，金泰亨一夜没睡，算账算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起床，挂着黑眼圈，心如死灰。
 林聘接到金泰亨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傻眼了，听到金泰亨那句似乎很云淡风轻的“我退学了”时，更是没忍住在课上骂了一句脏话，直接冲了出去。

“你他妈疯了？A 大是你的梦想。”林聘几乎是在吼了。

“上了三年够了。”

“够你妈，你的文凭呢？打算高中毕业吗？”

“我找个活儿，天天给人拍片，钱能比上学时拿的还多一点，能减轻不少负担。”

“你为什么不能找我呢？我借钱给你啊。”

金泰亨轻笑：“不了，你家也没有富裕到可以供着我和我弟上学。”金泰亨握着手机，看着天天渐渐没入地平线的夕阳，道，“我弟比我聪明，又那么喜
欢设计，我怎么样都要让他念完大学。”

“你呢？你不喜欢摄影吗？”林聘问。

“喜欢。”金泰亨顿了顿，“但是这个喜欢，在我弟面前一文不值，我们没爸了，我是他哥，我就要承担起责任，林聘……我喜欢你可以帮我保密，
我不想让我弟知道。”

“那你妈？”林聘犹豫着问道。

“别提了，给你打电话之前刚跟我妈说完，我妈哭的我耳膜都快裂了。”金泰亨掏了掏耳朵，“可我妈也没办法啊，我们家现在一落千丈，我和二宝的学
费有都不便宜，二宝又小，能靠的，也只有我了。”

甘心吗？当然不甘心，当初那么辛苦才考上的学校，都已经大三了，却不得不放弃，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可是金泰亨也明白，这么艰苦的人生，有些
东西，总归是要舍弃掉的。

金泰亨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天天泡在片场，受着趾高气昂的白眼和指使，拿着并不高的薪水，做着高强度高负荷的工作，每天只有少的可怜的时间
能和田柾国打打电话。

“我今天的作品又被展览了呢。”

“是吗？我们柾国一直都很棒的呀。”

“哥你放心，我期末拿了奖学金都给妈，妈现在天天给人擦桌子太辛苦了。”

“嗯，柾国很乖。”

“哥，你在干嘛啊？”

“我在准备去图书馆看书啦，先不说了，柾国好好学习哦！”

急急忙忙挂掉的电话很是慌张，生怕弟弟听出什么不对劲。

临近暑假，金泰亨盯着大太阳出去跑外景，天天晒得都快脱了皮，中午休息，也只能买点吃的坐在马路边上垫巴一下，吃完最后一口面包，金泰亨跑到
马路对面，把包装袋丢进了垃圾桶里，面前是一动很高的公司大楼，玻璃反射的阳光照得金泰亨睁不开眼睛。

他抬起头，伸出手挡了一下，接着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站在大太阳下，连动不知道怎么动了。

自己的母亲，就快六十岁的田女士，吊着钢绳，悬在大楼的外面，冒着烈日的烘烤，正在一下一下卖力地擦着玻璃，金泰亨傻了，他不敢相信，这是自
己的妈妈，那个曾经喜欢奢侈品和水疗，后来为了自己和弟弟去擦桌子的妈妈。

那是一个中年的妇女，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却总是拼尽一切，要把所有好的都给自己的儿子。

金泰亨蹲下身，在路人诧异鄙夷的目光里，嚎啕大哭。

去你妈的狗日生活。

母子两个人都有了小秘密，费劲一切的守护着，都不想让田柾国知道。

金泰亨大四，哦不，是应该在上大四的那一年，迎来了第一个转机。早上刚到片场的时候，头儿就说了，今天拍的一个大牌，工作室求了好久才有了这
个单子，让大家一定要好好表现，金泰亨干的这两年一直都算是打杂的，连设备都不怎么能摸上，于是坐在一边，也不怎么在意什么大不大牌的，正在发呆
呢，却被人喊一声。

“好久不见啦，泰亨。”郑号锡拎着包，向金泰亨打招呼。

“号锡哥？”这下轮到金泰亨吃惊了，“你怎么在这？”

郑号锡朝着一个方向努了一下嘴巴：“我家大明星来拍专辑封面呀。”

金泰亨顺着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头紫毛的闵玧其：“原来那个大牌就是闵玧其啊。”

“对呀，麻烦你拍好看一点喽。”

“这我帮不了忙。”金泰亨摊手，“我是个打杂儿的。”

“……屈才。”

于是，喊着“屈才”的郑号锡才离开了一会儿，金泰亨就被喊过去，说是要他负责拍摄闵玧其。

闵玧其面无表情：“不是帮你，是信得过你。”

金泰亨久违地摸着相机，由衷地感谢：“谢谢你啊，闵玧其。”

“……叫哥。”

“好的，闵玧其。”金泰亨好久没笑的这么开心了。

拍到两点多，可算是收工了，郑号锡喊着金泰亨一起去吃饭，金泰亨想了想，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地跟了过去。

郑号锡开门见山：“柾国让我帮他找找兼职，说是大二，有工夫了。”

金泰亨蹙眉：“什么？”

郑号锡翻了翻手机，递给金泰亨：“他们学校有一个去巴斯大学的名额，田柾国选上了，但是学费……”郑号锡敲了敲屏幕，“这个数。”

金泰亨咬着指甲，看着面前的数字，不说话。

“柾国说了你家的情况，所以他想自己打打工，但是，时间有限，名额也有限，就算是一天打十份工，可能钱都不够。”郑号锡一针见血，“所以说，我
和玧其找过来了。”

金泰亨懂了七八分，讽刺一笑：“资助我？没必要。”
 “不是资助，我没那么好心。”一直在低头玩手机的闵玧其开口，“我缺一个私人跟拍摄影师，你要来吗？”闵玧其锁屏，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数字，
“每月，这个数。”

“为什么找我？”

“很简单，我没有时间去和新的工作人员熟悉磨合，而且你的照片风格我就很喜欢。”闵玧其耸肩，“当然，你可以拒绝。”

“那我拒绝。”金泰亨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却被郑号锡拉住。

“这不是施舍，是互利，金泰亨，每个人的生活都有不如意的时候，在不如意的时候还维持那些既没必要又害人的自负心，那就是傻逼，明白吗？”

金泰亨看着对面两人，许久道：“我答应。”

15
金泰亨跟着闵玧其之后，家里拮据的生活好转了很多，他也跟田女士说不要去上班了，在家里好好休息，可是田女士偏不同意，怎么说都不愿意把所有
的重担都压在金泰亨一个人身上。

一切都如同田柾国说的那样，日子真的在好转，直到田柾国升入大三。

“你哪儿来这么些钱？你自己的学费呢？”田柾国已经快比金泰亨高出一个头了，站在金泰亨面前，莫名给了金泰亨些许压迫感。

“你不是要去英国吗？”

“是，可我准备放弃，哥，你先说你哪来这么多钱？”

金泰亨把装着十万块钱的信封往桌子上一扔：“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呵。”田柾国气极反笑，转身拉开床头柜掏出一张纸，狠狠地拍在金泰亨的胸口，“如果我不发现，你是不是永远不会说，永远扮演着一个即将的大学
生？”

“我上够学了。”金泰亨认命地闭上眼睛，“当初的情况，根本不可以负担两个学艺术的大学生。”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悄悄退学？金泰亨，因为你是我哥吗？”田柾国咄咄逼人。

“是。”金泰亨坦然地对上田柾国的眸子，“因为我是你哥，我比你早出生两年，我就必须挡在你的面前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我不想让你放弃你的梦想。”田柾国的声音软了下去，他眼睛红了，似乎就快要哭了出来。

“我愿意的。”金泰亨微微一笑，“而且现在我也是摄影师了啊，也算是通过另一条途径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所以说，柾国，去英国吧。”

田柾国猛地上前吻上了金泰亨的嘴巴，咸咸的，也不知道是谁的眼泪。

“我舍不得你。”唇齿交缠，田柾国轻声呢喃，“我爱你。”

金泰亨从喉咙口发出一声悲鸣的呜咽。

“咔哒。”门被关上的声音。

两人吓得连忙分开，田柾国问道：“你门没关吗？”

“不知道，风吹的吧。”金泰亨舔了舔嘴唇，“肿了吗？”
 “……没有。”

金泰亨心累：“把你的眼神收收，我可亲不动了。”他把信封往田柾国怀里一扔，“明天去交钱。”

“两年。”田柾国摩挲着信封，“去英国两年。”

“等你回来。”金泰亨拿着换洗衣服，拍了拍田柾国的肩膀，“我去洗漱了。”

金泰亨打开门，被坐在客厅里的田女士吓了一跳。

“妈，你不是睡了吗？怎么坐这发呆？”

“这就去睡了？小国答应了吗？”

金泰亨弹了一下舌：“我出马能不答应吗？明天就去交钱了……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眼睛还红通通的？”

田女士揉了揉眼睛：“没事，刚刚打了个哈欠而已，这就去睡了，早点睡，让小国也别熬夜了。”

“知道啦！妈也早点睡。”

田柾国第二天就带着沉甸甸的十万块钱去了学校，一个月之后便去了英国，巴斯大学的工程与设计学院。

去的那一天，是个很好的晴天，万里无云，郑号锡和闵玧其也去了，闵玧其一身黑，带着帽子，墨镜和口罩，一开始看到他时，田柾国都没有认出来。

“柾国是真的长大了。”从机场回去的路上，郑号锡跟金泰亨说道。

“对啊，其实……谁没有长大呢？”金泰亨道，“我倒现在还记得小国中考完的那个暑假，我们四个一起去吃的烤肉，过去多少年了？”

闵玧其看着窗外一闪而过向后倒去的绿化带，道：“六年了。”

“看吧，真的很快。”郑号锡感叹，“六年前我在干什么？”

“你在忙死忙活地念着高三，当着老师同学眼中优秀的学生会主席。”闵玧其的语气温柔，“我住在半地下室写着歌，唱着 rap，有时候还要靠着你的
接济过日子。”

“挺难熬的。”郑号锡认同。

“但是快乐也很简单，泡面里面能加一个蛋和火腿肠都能开心好久。”闵玧其瞥了一眼金泰亨，“没想到吧，我们也是苦过来的。”

“可能以前我不知道吧，但是现在我挺能明白的。”金泰亨道，“人是要经历苦难，才会长大，老人们常说的话果然没错。”

“其实你退学我挺没想到的，我以为你们俩之间，更多是田柾国一厢情愿。”闵玧其道。

“一厢情愿不叫爱，两情相悦才是。”金泰亨刚说完就被肉麻到了，夸张地做了一个表情，“不聊了不聊了，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那以后呢？”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早就没有勇气去看未来了。”金泰亨闭上眼睛，“先睡会儿了，你们要亲亲要抱抱，请自便。”

闭上眼睛，金泰亨也忍不住在想，六年前的自己在干什么，被弟弟表白，被情感困住，在外面辛苦地培训摄影技术，那一年原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一切都像还在昨天一样，似乎一睁眼，自己还在高中的课堂，身边还坐在爱偷吃零食的林聘。
 巴斯在英国的西南部，是个算不上多大的小城，因为是当年罗马人的温泉胜地，所以有很多罗马时期的遗迹，建筑都很漂亮，简而言之，巴斯就是一个
被田园风光包围着的古典小城，没有高楼大厦，生活在这里，节奏都能舒缓很多，这也就是为什么田柾国到那儿才半年就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小城。

长途电话很贵，再加上时差问题，兄弟两几乎都是发信息，想到什么要分享的就发过去，等着对方睡醒再回复自己。田柾国申请了半奖，再加上课余时
间出去打打工，也能节省不少的开销。

过年的时候田柾国没能回来，只是寄回来的两份新年礼物和明信片，给田女士的是一条羊毛围巾，给金泰亨是一条项链，一块小小的绿松石，上面刻着
名字的缩写，和曾经金泰亨送给他的新年礼物款式是一模一样的。

明 信 片 是 巴 斯 的 美 丽 风 景 ， 田 柾 国 在 后 面 写 了 一 串 很 好 看 的 花 体 英 文 ： I go over hill and dale for you

翻译过来就是：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金泰亨把它夹在了一本书里，锁进了床头柜。

16
步入春天的时候，意味着田柾国也要放春假了，兄弟两都很开心，金泰亨工作的时候都笑的停不下来，惹得闵玧其怒翻无数白眼。

金泰亨心情好，工作效率也高，中午早早地就收了工，吃饭的时候，右眼皮忍不住地在跳，心里也总是慌慌的，金泰亨感到纳闷，手机上碰巧又打来了
一通陌生的电话。

“是金泰亨吗？我们是维创科技大楼的后勤工作人员，您是田梓玉田女士的儿子吗？”

手里的水杯“啪”地落在地上，碎的惨不忍睹，金泰亨整个人的灵魂在那一刻都被抽走了，他愣在原地，直到郑号锡和闵玧其走了过来，才如梦初醒。

“我妈……死了。”

金泰亨人生第一次见到“粉身碎骨”就是在自己的母亲身上，他不知道原来母亲还在继续做着擦玻璃的工作，保险绳老化断开，田女士当时就从三十几层
高的楼摔了下去，当场死亡。

金泰亨看在母亲的尸体被蒙上白布，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他冷静和公司还有医院交涉，冷静地打了电话给殡仪馆处理后事，就连拿到那笔巨额赔偿金时 ，
脸上都没有一点的表情，他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一点的灵魂。

田柾国请了假，当晚就飞了回来，在飞机痛哭流涕，下了飞机之后，眼睛又红又肿，像是两个桃核一样。

“妈受了太多苦了。”金泰亨抱着酒瓶喝的烂醉如泥，“我真他妈没用啊。”

田柾国流着眼泪：“妈妈最大的错误就是遇到了爸爸。”

“我，我以为妈已经不在那边工作了，我为什么没用注意到妈每天回来还是那么累？我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次见到妈在干这个的时候就阻止，我为什么要一
直陪着妈装聋作哑？”金泰亨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柾国，那，那么高的楼，妈快六十了，还吊在外面擦玻璃，三十几层啊，柾国……我……我…
…”

“别说了。”田柾国把金泰亨搂到怀里，一边流泪一边吻了吻他的头顶，“别说了。”

兄弟两一直到天快亮才睡着，金泰亨趴在田柾国胸口，直到入睡之前还在喊着“妈妈”，田柾国终于看到了哥哥柔软的一面，哥哥从来都不是超人，也会
痛也会累，在某个时候，也希望可以依靠一下别人。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没有最开始那种令人窒息的痛楚，剩下的悲痛全都掩埋在了内心的深处，只要提起，便又是一次新的蜕
皮换肉。
 与此同时，田柾国的春假也只剩下了不到三天的时间。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兄弟两才有勇气推开了母亲的房门。

田柾国躺在田女士的床上，金泰亨坐在地上翻着床头柜，里面是乱七八糟放了很多，还有许多兄弟两小时候的照片和玩具。

“你看这个小游戏机，已经开不了机了。”金泰亨托在手心，给田柾国看。

“我记得。”他指了指自己脸上一个小小的不太明显的疤痕，“就是为了和你抢它才有的。”

“还有这张照片，你看，你当时死活不同意拍照片，还哭了。”

“哥别翻了，搞得像你没有黑历史一样。”

“这是什么？”金泰亨翻出了一个厚厚的本子，打开才发现是田女士的日记本，田柾国也下床，坐在金泰亨身边和他一起看。

这估计不是第一本日记了，打开看的第一天便是从搬进这个出租屋开始记的。

“二宝是最后走的，我知道他很舍不得，他最爱这个家了，大宝陪着我，其实我看出来了，大宝很讨厌这个屋子，我也不喜欢，但是大宝还是笑着安慰我，
还说床小一些好，可以和弟弟挤着睡。”

“大宝退学了，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狠狠地骂了他，我还哭了，妈妈真的没办法，没有钱可以支撑两个宝贝的学校，我不想让大宝退学，可我什么做
不了。”

“餐厅嫌我年纪大，把我辞退了，不过遇到了一个好心人介绍我去擦玻璃，虽然我怕高，也很危险，但是为了大宝二宝，再累都开心嘿！”

两人沉默地翻着日记，金泰亨看着看着就滴下了一滴眼泪，浸湿了本子的一角，翻到某一页，两人都愣住了。

“大宝带了十万回来，说可以给小宝交费用了，我担心小宝不要和怀疑，只能偷偷地听着动静，结果真的吵起来，我想推门开，却看见了小宝在亲大宝，
小宝说他爱大宝，我真的疯了，谁能救救我，告诉我怎么办？”

“我想了整整三天，才终于想通，以前他们俩有些越界的小动作和眼神终于也有了很好的解释，我确实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我爱我的孩子们，
我希望他们幸福，妈妈给不了他们的别的，所以只能希望他们开心就好。”

“我终于说服了自己，我不知道这两个傻孩子今后会怎么样，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我只希望他们不要受到伤害。”

金泰亨终于捂着脸，大声的，崩溃的，放肆的，哭出了声音。

他们的不安，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纠结，他们的爱，在这一刻终于得见天日。

田柾国红着眼睛，从初三到大四，他的爱意，也算是得到了最亲之人的肯定，他甚至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身上所背负的枷锁和罪恶，因为母亲，
刹那间烟消云散。

“我没办法和你去英国，我很乱。”金泰亨在机场再一次地拒绝了田柾国。

而田柾国似乎已经习惯了被拒绝，没有勉强，只是说道：“我会在巴斯等你，只要你过来，我一定会抛下一切去见你。”他朝着金泰亨挥了挥手，“我爱
你，哥。”

金泰亨没有回应，只是说了一句：“再见。”

17
 “所以你在纠结什么？纠结了整整半年？”闵玧其是真的忍不住了，“半年你拍了一个好片子了没有？”

“我也想知道。”郑号锡端着咖啡，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田柾国估计等的头上都长草了。”

“你们不懂两兄弟在一起有多难，我们是兄弟啊，最亲的亲人。”金泰亨揉了揉太阳穴。

郑号锡了然：“说到最后你还是胆小。”他叹了一口气，“你以为自己很无私，其实你是最自私的一个，田柾国可以不顾一切地去爱你，去和你在一起，
你妈妈可以选择支持你和他，为什么你不可以？”

闵玧其下定论：“你不够爱他。”

“我爱他。”金泰亨立刻就否认了，“我这个人，纯粹的很，如果想了他一天，这一天都是他的，想了他一年，这一年都是他的，我想了他这么多年，这
个人也早就是他的了。”

“田柾国以前和我说过，他这辈子，最恨自己是弟弟，不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你面前，守护你，替你挡灾挡难，如果有下辈子，哪怕比你早生一分钟，他都
是愿意的，他那么勇敢，金泰亨，你在怕什么？”

是啊，金泰亨，你在怕什么？所有的苦难早已过去，现在却连说句我爱你的勇气都没有了？

闵玧其见金泰亨一脸欲言又止，嫌弃地摆摆手：“放假，放假，给你放假，收拾东西滚去英国吧。”

田柾国真的是说到做到了，收到了金泰亨的短信时，他刚刚下课，还没来得及回公寓就立刻去了车站。

“你想好了？”兄弟两人放好行李，并肩坐在出租车后座，田柾国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金泰亨没看田柾国，只是看着窗外夕阳下的风景，长时间的飞行，他有些疲惫，说话的声音也不大。

“从 A 市到巴斯，我转了两次机，做了一个小时的大巴车，我见过清晨微熹的粉色天空，见过傍晚金黄的落日余晖，我下飞机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天
上排成一字形的飞鸟，大巴开过乡间的小路，那朵紫色的小花开的尤其的好，我把这些镜头都拍了下来，一个不落，每拍一张，我就告诉自己，那句迟来的
‘我爱你’离你又近了一分。”

他转过头，直视着田柾国微微发红的眼睛，郑重地又说了一遍：“我爱你，柾国，以后的以后都不想和你分开，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爱。”

“我很胆小，爱你，是我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金泰亨笑着问，“我很垃圾吧？”

田柾国轻轻在金泰亨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怎么会？”他低声呢喃，“哥哥是我见过的最优秀
的人。”

18
“我听说，北宋有一个哲学家曾经计算过，所有的事情都会在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之后重演一遍，也就是说在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后，我还会比你早生两年，
成为你最爱的哥哥。”

“那你还会爱我吗？”

“会，无论重演多少遍，我都会爱上你，一如既往，甘之如饴。”

巴斯阳光正好，金泰亨想，苦难真的是有尽头的，熬过了地狱，他和田柾国还有大把大把的光阴可以厮守相伴。

真的，再幸福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