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意》完结
《他愿意》完结
他愿意(001)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09-24 19:48
“我最不爱看世间的醉汉。平时衣冠楚楚,为了逐名逐利,最后在酒桌上仪态尽失。”王南方一手握着放在桌上的酒杯,另一手撑着下巴,轻声细语。
王南方眉毛很浓,发量也多,一头自然卷发用发带系紧,远看的话,更显得眉目清秀、皮肤白皙。有人说她像八九十年代香港的十分美人,但她自己并不觉得自己十分好看。她哪有
十分,最多七分,八分都算是加了滤镜了。
林丹妮也是一个美人,但她的美,和王南方截然不同。她穿着旗袍,身段婀娜,语气却不柔软:“不逐名逐利,是守住斯文了,但斯文做派做不了大事啊,一旦沦为平庸人,那你就
不是不爱看了,是看不起了。”
王南方转过头,不再看那一群脸红耳赤、手上是酒杯、嘴里是荤话的男人,她看林丹妮:“你说错了,也有没喝得颠三倒四,漂漂亮亮就把事情做完了的。”
“有吗,谁?”
“阮文礼啊。”王南方不喜欢林丹妮的明知故问,整个如丰,最成功的当然是阮文礼,把事情做得最漂亮的也是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把自己灌成醉狗的也是他。
“阮文礼。”林丹妮模仿她的轻声,下一秒却在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你没看过他醉,不是因为他没有那丑态,是因为你没在他的圈子里,他醉的时候,丑态百出的时候,你都不
在旁边。”
王南方觉得林丹妮说得很有道理,她举杯,和林丹妮碰了一下杯,声音清脆。王南方高杯里的红,和林丹妮矮杯里的白,互相交映,声音清脆:“明白人。”
“你也明白的。”林丹妮喝了一口酒,“女人天生感性,但感性过度往往误事,所以成功的女人都是更理性一些的。”
“你是说我成功还是你成功?”
“我们也不算成功,勉强算不失败吧。”林丹妮看她,“有人要来敬你了。”
王南方看着从别处姗姗而来的一男一女,男的是她的助理柯延东,女的她不认识。
林丹妮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如何评判成功和失败吗?若是敬你的人多、你敬的人少,那就算你混得还行。”
王南方摇头:“你把话说得这么势利、粗鲁,真没意思。”
林丹妮耸了耸肩,捧着酒杯起身走开了。
王南方看着怯生生的年轻女孩在柯延东的带领下过来敬酒,王南方不知道她是谁叫什么,柯延东介绍:“这是董事长办公室新来的助理,小孟。”
哦,董事长办公室的助理,真是个好职位。
小孟对她举杯:“王经理,你好,我是孟思华,以后工作上请你多多照顾。”
王南方礼貌地笑笑,喝干了杯里最后一口酒。她看着孟思华也喝了一口,再一看,她的杯里冒着气泡,是汽水。
她的心情瞬时就有点不好了,比林丹妮说她不在阮文礼的圈子里那时更不好。她觉得这敬酒不是敬,是不敬,不如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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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点过半,众人已三五散去。林丹妮也走了,王南方借口说她得去洗手间一趟,和她告别,让她先走。躲了十来分钟,再出来后,她便在自己的车里静静等着。
如丰上个月成功完成上林村旧村改造百分之百签约,好几年的攻坚战下来,经历报警、打官司、闹事、静坐抗议,最后竟然有如此完美的句点,如丰管理层大手一挥,直接包了整个
绿苑开设庆功宴。
这样规模的庆功宴,阮文礼不一定要来的,但阮文礼来了,还在台上向台下二三百号人敬了酒。王南方想林丹妮那句话,“你敬的人少,那就算你混得还行”,那阮文礼一下子敬了
几百人,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坐在狭窄的车厢里,酒意渐渐上涌,王南方觉得有点累了。她知道阮文礼还在绿庭里面,她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像林丹妮说的那样,在一个不属于她的圈
子里,和一些她不可攀的人,一起喝得酩酊大醉,丑态百出。
但愿没有。她才不想阮文礼的形象就此在她心里破碎。
王南方看着手腕上的表,表针一秒秒在走,如果 10 点他还没出来,她想她就得走了。明天她还要去工地呢,庆功的轻松愉快是一时的,干活的繁琐和疲累才是永远的。
她数了一下表针数,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十分无聊,决定闭眼,等到 10 点。
没一会儿,车窗外却有了熙攘人声。她睁眼,坐直身,看到了三十米开外的阮文礼。他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距离有点远,绿庭大门口刻意做旧的墙映着昏黄的灯色,让她看不清他的
脸色,但她仍觉得他轮廓清晰,眉眼动人。
这快半个小时的等待并不亏。
她看了一会儿,想发信息告诉林丹妮,她虽然不在阮文礼的圈子里,但她也能看到阮文礼的样子,的确是如她所想,还是漂漂亮亮的,一点都不狼狈。但是一想到自己其实是在偷看,
若林丹妮问起她怎么知道的,她又没法给出合理解释,于是作罢。
一众人握手道别,阮文礼转身入内,他的秘书罗至成和其他人开始送客。王南方为了不引起越走越近过来取车的众人的注意,低头操作着手机。她也得叫代驾了。
终于有人接单,代驾的司机离她有 2 公里多。
王南方抬头,车窗却被敲响,她降下车窗,笑:“罗秘书。”
罗至成问:“你还没走?醉了?”
“我叫代驾了,可能今晚下单的人多,司机少了,好不容易给我等到一个。”她向他摇摇手机,“还有十分钟就到。”
“如果不行,我找人送你。”
“不用呀,司机马上来了。”王南方放下手机,语气轻松,抬头看他,“你还没走,是因为阮文礼还没走?”
罗至成摇摇头,抬头看了看停在远处的黑色宾利:“阮董的司机在呢,别瞎叫。”
“哪有瞎叫,这不是他的名字吗,我没叫错啊。何况,嘿,他听力不可能那么好吧?”她想,难怪罗至成能做得了阮文礼的秘书,他实在是谨小慎微、细心至极。
罗至成不和她辩论:“我先回去了,阮董还在里面。”
代驾的司机来了,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王南方下车,坐回后座:“谢辛苦你了。”
回家了。要到明天,才有可能再看到阮文礼了。
他愿意(002)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09-25 20:29
“听说了吗?关于你的阮文礼。”
王南方看着林丹妮发来的这几个字,她没听说什么,但她喜欢林丹妮发的这几个字“你的阮文礼”。阮文礼当然不是她的,但林丹妮真懂得投她所好,随随便便就讨好了她。王南方
决定原谅她在晚餐时说她不是阮文礼圈子里的人的小小挑衅了。
“我什么也没听说。我刚回到家,准备洗澡。”她好奇,又发过去,“怎么了?”
“你刚回到家,你不是九点多就走了吗?”
王南方决定隐瞒她今晚做的傻事:“代驾不好叫,等了一会。”她觉得自己也算聪明,对于她的迟归,交给罗至成和林丹妮的理由是一样的,那就避免了日后出错,她找回重点,
“阮文礼怎么了?”
“听说吃过饭之后,罗至成和司机送他去医院了,原因不明。”
王南方愣了一下,怎么会呢?她明明在半个多小时还远远见到他,长身玉立,没感觉他有任何异样:“罗至成说的?”
“罗至成没说,其他人知道了,偷偷传出来的,老板的八卦嘛。”
王南方忽然好气恼,她为什么当初言辞坚决地拒绝了罗至成的追求,哪怕她和他现在保持暧昧关系,她都有理由问罗至成的行踪,再借机问出阮文礼的情况啊。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很糟糕。为了了解阮文礼而去刻意和阮文礼身边的人保持交往,真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阮文礼入院,大概不会是什么大事,如果是大事,传消息的人肯定不会用这种传八卦的口吻,她无须担心。当然,也轮不到她担心,她只是如丰的中层领
导,莫非能说她担心老板身体抱恙会影响明天的股价,从而影响她年底的股权分红?当然不能。
她回复林丹妮:“他没酒后失态,但进医院之后,就不好说了,可能更狼狈。”但她为什么这么说,连她也不知道。
林丹妮回复她一个怪笑:“你怕他从此形象坍塌吗?”
“不。”
“也是,他和他老婆打三年离婚官司都没让他在你心里的形象崩塌,没那么容易崩的。”
讨厌的林丹妮,她就是这样,说点让人高兴的,又说点让人不高兴的。王南方回复,再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去洗澡了。”
如果阮文礼真的入院了,那明天她就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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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回到公司时,堪堪九点。
办公楼是如丰自建的,三十六层的高楼,他们自己用了三十三到三十五楼三层,三十六楼是空着的,其余都卖了出去。王南方在三十五楼的东北角办公,而整层楼风水最好的位置属
于阮文礼。
她的位置对着大门口。一上午了,阮文礼果然没有回来。
她很无聊地去浏览了一下如丰的股价,又笑自己,当然不会有什么大变化。说不定阮文礼只是感冒,有谁听过老板感冒会让公司经营失控的?又不是闹离婚、分家产。
她撑着下巴,这是她的惯常动作。阮文礼的离婚官司真的打了快三年了,一审判他们离婚,但他和陈嘉琪双方都对财产分割结果不服,都上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判。如丰的股
价之前短暂动过,后来又稳定了,这两年仍呈整体微弱上升趋势。
阮文礼的儿子才 7 岁,判给了陈嘉琪,阮文礼竟然接受这一点,这点真让人意外。王南方以为所谓的有钱人都是重视血脉的呢,怎么会允许自己的亲生骨肉随了母亲。又或者,阮文
礼更在乎钱,而不是儿子?
想到这里,王南方忽然觉得无趣。关注一个有钱但无心的人,好像太愚蠢。她打开电脑,准备开始工作。作为总公司城市更新部的小小经理,工作繁琐,压力巨大,不宜走神太久。
她开始怀念她以前的工作,董事长办公室的其中一名助理,多好。
感应玻璃门自动往两边打开,王南方直觉抬头,真的是阮文礼。
大老板就是大老板,每次出现身边都围绕着几个人,罗至成当然是其中一个。阮文礼看上去脸色不差,只是表情严肃。一行人往董事长办公室快步而去,留下此起彼落的“董事长
好”、“董事长早”之类的不入老板的耳朵的无聊词汇。
王南方想,对吧,阮文礼怎么会有什么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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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看上去有点脸熟的年轻女孩来找柯延东:“柯助,我需要麻烦你一下。”
柯延东马上站起来:“怎么了?”
王南方想了一下,记起那是孟思华,新来的董事长办公室的其中一名助理。
“是这样的。”孟思华腼腆地笑笑,“董事长刚才开会,让我通知上林村项目部写一份关于上林村的报告,要交给区里。我不太确定,上林村项目部的负责人是谁,所以过来问
问。”她微微吐舌头,“对不起,这是我私人问的,不知道是不是问错人。”
柯延东有点尴尬地回头看王南方。
王南方看看孟思华,张天本是她的顶头上司,两年前去了上林村项目部管理,但项目推进得不理想,阮文礼很不满意,又把另外一个人叫过去项目部,但也不叫张天本回来总公司,
连她也说不好谁才是项目部的负责人。她顿了一会儿,轻声说:“找张总吧。”
“哦,好。”孟思华如得大赦,“谢谢王经理,谢谢柯助。”她快步转身离开,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身量轻薄,像当年刚出社会的王南方。
王南方看看柯延东,柯延东又看看她,搔搔头坐下。
王南方放在笔记本电脑边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来一看,是林丹妮:“别得罪孟思华。”她讶然,抬头去看办公区另一个角落的林丹妮,林丹妮在格子间中露出她那张浓妆艳抹的
脸,对她怪笑。
王南方又看手机,林丹妮说:“她这个助理,是阮文礼钦点的。”
哦,意思是阮文礼看上的女人咯——哦,女孩。
男人都喜欢年轻女孩的,没错。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阮文礼开会谈及的事,会特别交待一个刚入职的助理去下达通知了,大概率不是因为这个小助理十分优秀。
他愿意(003)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09-26 20:58
王南方觉得女人在事业上当然可以也应该表现得优秀。
但是这个社会的其中一部分现实是,有些优秀的男人在选择作为伴侣的对象的时候,并不是以对方事业优秀作为第一位或最重要的考量因素,于是渐渐便有了那句讨厌的“女人干得
好不如嫁得好”。
幸好她也受过良好教育,又有些形象包袱,不然她会忍不住在村里的三姑六婆说这些话时,翻个白眼。
不过,当然,她反感这样的言论,不是她因为阮文礼没把她这种世界里的人列为结婚对象,哦,应该说是再婚对象,从而心生抵触——假如他成功离婚,并且考虑再婚的话——就像
她喜欢梁朝伟,不见得她要取代刘嘉玲一样,事实上,她只是想努力表现出一个女子最大限度的自我意识罢了。
只是孟思华的出现,让她瞬间有些厌弃自己。她可以从丹霞村的一层小楼走出来,在市中心的名企谋得高薪职位,拥有自己的车子和房子,但她摆脱不了她的出身,终生不能。
她特意选了晚一点的时间去食堂吃午餐,她刚拿了饭,在安静的西图澜娅餐厅角落坐下,林丹妮来叩她的桌面。
“嘿,你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吗?”王南方抗议,“你吓到我了。”她抬头问她,“你不是十一点就出去了吗,没在外面吃饭?”
“负责搞公关的人,怎么随随便便可能让你猜得到,这叫惊喜。”林丹妮看她,“要不要听阮——”她做了一个“阮”的发音嘴型,“要不要听他昨晚的八卦的后续?”
王南方摊手:“如果你想说,我不会拒绝。”
“那就不说了。”
王南方看着翩然而去的林丹妮,她突然想打她,假如打得过的话。
王南方意识到,她其实可以和孟思华套一下近乎,董事长办公室助理向来控制在三到四人之间,目前是四个,其余三个一个比一个精,看来只有孟思华看上去天真一些、好接近一些。
她心里提醒自己,她只是想多一个接收八卦的渠道而已,免得林丹妮对她了如指掌,若是她故意逗弄她,对阮文礼的事情欲言又止,那总能把自己的小心脏捏得死死的。
她也后悔当初酒醉后把自己的心事吐露给林丹妮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林丹妮是一个世故而圆滑的人,她一直帮她把这个称不上秘密的秘密保管得很好。林丹妮清楚她把阮文礼当
偶像,但从未真正抨击她这样的天真幻想违反道德。天上的星月是光辉的,谁会责怪地上的人对某颗星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幻想呢?纵使如此,王南方仍觉得自己是在帮自己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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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王南方和张天本电话联系,那是他们每个星期的例行公事。但张天本谈完公事,却换了谈私事的口吻,告诉她一个消息,下个月他即将要调去做丹霞村的旧村改造项目,到时
如丰会开设一个以他为股东的项目公司,他作为整个项目的负责人,正打算再组建他的团队,他问:“你要留在总公司,还是跟我去项目部?”
让王南方震惊的不是张天本问她的选择,是丹霞村的旧村改造项目要启动:“不是停了那么久吗?怎么突然要动?确定了吗?”
“是阮文礼的意思。估计不会变了。”张天本也习惯叫阮文礼。整个如丰有奇妙的言论氛围,他们喜欢直呼公司最高掌权者的大名,却对其他普通职位的人招呼周到,仿似他们都想
表达一种态度:我可以称呼阮文礼为“阮文礼”,所以,我和“阮文礼”差不多牛。
王南方沉默了好一会儿。
“怎么样?你要是想留在总公司,我也不勉强。但是你知道的,假如项目做成,项目部的奖金不少。上林村的项目做成了,阮文礼很高兴,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才想着继续推丹霞的
项目。”
王南方想,上林村的项目算是张天本做成的吗:“什么时候决定?”
“上周是阮文礼让人给我传话的,我约了他下周三在公司谈。如果你想过去项目部,那你和我一起和他谈。”
王南方也想找阮文礼谈,但谈的不是这个重点。她轻叹口气:“我下周一之前回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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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王南方回了一趟丹霞村。说是村,其实是城中村。如果非要比较,对于如风来说,丹霞村的旧改项目意义更大,毕竟,这里地段更好,也就意味着更高的经济价值。也难怪阮
文礼还想动这里。
她买的蛋白粉、水果、牛奶,把车后箱塞得半满。到丹霞村时,天色渐变,下起小雨。她有些懊恼,丹霞村大多数村民都在自己的宅基地旁边多占了路,各自盖了五六七八层的房子,
租给那些外来打工的年轻男女,以收取不菲的租金,所以村子里的道路也不甚宽广。她的车只能停在路边,这里离她奶奶家还有好几百米,她还得冒雨走好一段路。
她拎着大袋小袋,走到家门。家还是那个样子,一层的小楼,墙面斑驳,墙根爬满了青苔。听奶奶说,房子已经有三十多年了,是当年奶奶用卖蔬菜攒下来的 2 万块钱跟村里的人买
下来的。
她推开门,奶奶正躺在摇椅上,开着收音机听戏曲。她叫:“奶奶。”
奶奶便睁开了眼:“南方。”她从摇椅上起来,“怎么没打电话就回来了,哎呀,下雨了,你淋湿了。”
“我打了,你不接。”
奶奶看她放在一边的老人手机:“没听见响啊。”她去找毛巾,要递给王南方擦脸。
“奶奶,我说要给你买助听器,你又不愿意。”王南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八仙桌上,“你吃午饭了吗?”
“买什么助听器,浪费钱,我都快 80 了,还要什么助听器。”奶奶打开桌子上的菜罩,“我吃了,但是不知道你回来,我没做菜,只剩半条咸鱼,你吃了吗?没吃我给你做。”
“我吃了,别忙了。”王南方拿着奶奶给的毛巾,去擦自己脸上被雨淋湿的脸。
收拾了一番,王南方和奶奶两人各自找了一张矮凳子,坐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雨帘,王南方已经有些出神。房子不大,才四十多平方米,一个房间,一个厨房,和一个小小的客厅。雨
越下越大,已经有一处地方漏水了,奶奶又起身找了水盆去接水。王南方看着奶奶这些年越发佝偻的后背:“奶奶,你说要是我们这里搞旧改,好不好?”
“好什么呀好,不好。”奶奶回身,坐回小矮凳上,“不好,不搞什么旧改。”
“要是搞旧改,你至少能换回来一个四五十方的新房子呢。”
“我才不喜欢什么新房子,我就喜欢这里。”奶奶警觉地看她,“怎么,又要搞旧改了?”
王南方低下头:“可能吧。”
奶奶有些生气:“又是那个阮礼文?”
“奶奶,人家叫阮文礼。”
他愿意(004)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09-27 21:00
从丹霞村回到她在市中心买的房子之后,王南方心事重重。她答应要在周一之前给张天本一个答复,但她心里一团乱麻。
奶奶对于旧村改造的抵触情绪依然强烈。其实王南方并不觉得那是一件很坏的事,甚至可能是一件好事。假如如丰真的能够重启丹霞村的改造项目,那么大概在三到五年后奶奶将会
拥有一个至少五十平方米的新房子,她还会拥有楼下公园的绿化环境可以散散心,能够拥有电梯免去在泥泞小路试探着找落脚点的麻烦,能够在下雨天安然地坐在窗前,任凭外面风吹雨打而
不会心惊胆战,怕漏水,怕屋塌。奶奶又不像那些盖了三四栋甚至更多自建房的村民,他们有房租可以收,甚至早就在外面买了商品房,旧村改或不改,对他们来说并不那么重要,或者不那
么迫切。
但奶奶和她想的不一样。奶奶说她喜欢老房子,走两步就能跟摆路边摊的猪肉摊买点肉,再在房子旁边的小空地拔一把菜,那就构成了她的一日三餐,简单又满足。“要是我喜欢什
么电梯房,我早就答应搬去你那里住了,乖孙,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将来也要老在农村。”
王南方前两年听不懂奶奶口中的“老”字,她曾经说:“奶奶,要是你老了,就更加应该跟我去那边的新房子住,旁边就是公园,还有超市,离医院也近,想做点什么事都方便。”
奶奶笑而不语,后来她才知道,奶奶说的“老”,是死亡。她要在丹霞村老去,离开这人世。
奶奶这一辈子活得并不如意。王南方很小的时候就在邻居们的嘴里知道奶奶不是她的亲奶奶,和她甚至毫无血缘关系。她上了初中之后,奶奶告诉了她关于她的身世——她是奶奶捡
回来的。
奶奶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人丁单薄,日子艰难,直到三十几岁才找了一个来丹霞村做长工的男人做上门女婿,那是爷爷。可是爷爷奶奶还没有生下一男半女,爷爷去外面做工时,便
被泥砖砸死了。奶奶也不肯再嫁,就一直单身到了四十几岁。
奶奶告诉王南方,她是在丹霞村路边的大树下捡到王南方的。当时王南方被小小的襁褓包住,但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围观的大人小孩来了又去,但没有人愿意捡她。奶奶说,要是王
南方是男孩,说不定有人愿意捡,女孩就没多少人能看得上。奶奶怕眼睁睁看着一个婴童活活饿死,便每天去路边喂她四次奶粉,后来一天下雨,奶奶怕她被雷劈死被雨淋死,终于咬咬牙把
她捡回去养了。
王南方的名字是奶奶取的,她说,王南方的襁褓里有个纸条,写着她的生母是南方人,她的生日是农历九月初二。奶奶说她当时也四十多了,王南方叫她妈妈已经不适合,就教王南
方叫她奶奶。
王南方不知道一直靠种蔬菜、卖蔬菜维生的奶奶怎么有勇气捡了她回去养。但她知道,养恩重于生情。奶奶说她老了,王南方不宜叫她妈妈,就叫她奶奶。
王南方的生命里,一直只有奶奶。她想了很久,奶奶想要保护的东西,她总应该帮她保护的。
她告诉张天本,她愿意和他一起去和阮文礼谈丹霞村项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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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下午 16 点 45 分,张天本和王南方拥有 15 分钟和阮文礼谈话的机会。
王南方早上刻意挑了一件深蓝色连衣裙穿上,这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更大一点——她确实想在阮文礼面前表现得更成熟一些。
但阮文礼显然眼里没有她。他坐在茶台前,罗至成坐在一边,孟思华来添了一杯茶一杯咖啡后,又轻声转身离开了。阮文礼喝了一口茶,看坐在对面张天本,王南方坐在张天本的旁
边:“丹霞村的刘村长,你打过招呼了吗?”
张天本一副小学生被老师抽查作业的态度:“阮董,我和他吃了一顿饭,他的意见是,全力协助我们去做意愿征集,假如大部分人的意愿是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很快把项目往前
推。”
阮文礼显然很不满意,他眉头紧锁,盯着张天本,却未看王南方一眼:“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王南方看了张天本一眼,张天本显然更紧张了,初秋天气,他的额头已经渗出汗。
“我希望你去做的事,是把没有意愿变成有意愿,把意愿不高变成热情高涨。假如大部分人都同意,我叫你去做什么?”阮文礼又喝一口茶。
“是,阮董,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也是我目前正在努力去做的工作。”张天本回答,但语言显然已经苍白无力。
阮文礼转眼扫了王南方一眼,王南方心里也紧张,但表面从容,正面迎接了阮文礼的眼神。阮文礼有很深邃的五官,听说他的祖母有八分之一葡萄牙血统。他没说话,又转开眼:
“你打算叫哪些人过去帮你?”
张天本这才稍稍放松心情,向阮文礼介绍:“阮董,这是王南方,是城市更新部的经理。”
阮文礼嗯了一声,王南方不知道这一声嗯是代表他记得她,还是代表他现在才知道她是谁。
“上林村之前也是她做副手协助的,这次去丹霞村,我希望把她带到项目部,不知道阮董——”
“无妨。你们这个部门本来就是需要在项目中夯实能力。天天坐在办公室,不做项目不接地气是不行的。”阮文礼下了结论,“项目公司你们负责跟进注册手续,公司注册好了,人
就全部带过去。现在是 9 月,我希望明年春节后至少要看到第一步,把村民改造意愿给我落实到位。”
张天本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阮文礼又嗯了一声,端起茶杯喝茶,这代表,属于张天本和王南方的 15 分钟结束了。张天本作势:“那,阮董,我们先出去了。”
“好。”阮文礼淡淡地应了一声。
王南方鼓起勇气:“阮董,请问我可不可以和你谈十分钟?”
阮文礼已经作好下一个行程的计划,听她突然发声,微微皱了皱眉:“什么事?”
“正是关于丹霞村项目的事。”王南方清了一下嗓子,给自己鼓劲,阮文礼的眼神已经变得凌厉,她也变得更紧张了。“不过是我个人想和你谈的方面。”
张天本看了王南方一眼,眼神有些不满。
阮文礼拒绝:“我还有安排,你如果有事,反馈给罗至成,由他转达。”
“阮董,或者给我五分钟,可以吗?”王南方抛出一个问题,“关于丹霞村的旧改项目是不是确实要做的问题。”
张天本暗自看王南方的眼神已经不止不满了,不解且愤怒。
阮文礼站起来:“我准备出发去深圳,如果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跟我下电梯吧。你可以利用从三十五楼到负二层的时间说一说。”
他愿意(005)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09-28 21:23
有一台 F 梯是阮文礼以及极少数如丰的高层领导独用的。也是,王南方想,实在不能想象阮文礼和别的员工在一起挤电梯的画面。
三生有幸,这是她第二次坐他的专用电梯。第一次是三年前,当时她还是他的助理,因为急着把一份文件送到负二层给他,于是罗至成格外给她予以方便,让她拿了他的卡,从三十
五楼直达负二。
她命令自己抓回快要飘走的思绪,她快步跟着阮文礼和罗至成走进了电梯。罗至成摁着按键,等她进来。
王南方站在阮文礼的身边,她极少离他这么近,哪怕是做他的办公室助理的时候,也缺乏这样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电梯门缓缓关近。阮文礼看她一眼,意思是她可以说话了。
王南方内心胆怯但表面从容:“阮董,我想向您请教,丹霞村的旧村改造为什么要重新启动?”
阮文礼好像是咀嚼了一下她的用词:“我以为你是要向我提行之有效的建议,而不是疑问。”他看了一眼电梯旁边的面板上跳动的数字。已经三十楼了。
“我的疑问是基于一个事实,阮董”王南方也知道自己要抓紧时间,“十年前你尝试做丹霞村的旧村改造,一部分村民为此作出了过激的举动,包括要跳楼、要点煤气瓶,你那时候
向丹霞村的村民说过,你不会再做这条村的旧改的。”
阮文礼眯起眼神,脸色十分不悦:“你在提醒我什么?”
王南方确实要提醒阮文礼一些事实。十年前,阮文礼还不是阮董而只是阮总时,他就尝试去动过丹霞村这块房企眼中的肥肉,那时候,两千多人的丹霞村群情汹涌,好几十户纷纷抗
议补偿过低,甚至不惜以命相搏——抗议的人包括她的奶奶刘玉卿,只是奶奶不是不满补偿过低,她只是不满于拆迁本身。王南方音量不高但语气坚定:“阮董,我只是担心同样的事情重
演。”
“同样的事情的确有可能重演。”阮文礼语气冷酷,“所以我请你们回来,是要帮我解决问题,而不是提醒我问题可能存在,所以不要做。还有,你可能提醒错了,当年我只是暂停,
并不是放弃。”
王南方沮丧又难过,她高估了自己,她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个阮文礼花钱请回来的普通员工而已,即使职位比一部分人高一些,薪水多一些,但对于阮文礼而言,地位并无二样。
同时,她也低估了阮文礼对他的计划的坚定程度:“阮董,如果这各项目必须要动,那么也许我无法和张总一起去项目部开展工作。”
阮文礼扫了她一眼:“我以为你和张天本一起来见我,是因为你想要积极参与这个项目。”
“事实上,我是丹霞村的村民。”她微微抬头,无意识地地叹气,“并且——”并且,她的奶奶坚决反对任何房企做旧改项目。她猛然醒悟过来,她不能这么说,否则也许阮文礼凌
厉的眼神会把她杀死。
“那你更应该发挥你的群众优势,帮助做他们的思想工作。”电梯到了负二,电梯门已经打开,罗至成摁着按键,很体贴地做着透明人,阮文礼又看她一眼,“别告诉我,你做过我
的助理,现在又身为城市更新部的经理,却想要做倒戈的事情。”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王南方站在电梯里,看着阮文礼的背影。刚才离得那么近,她甚至能看到他满头黑发之间有几丝银色。
她长大了,他好像——也不是 10 年前的阮总了,他更冷酷了。
但她借着罗至成帮她刷 35 楼的时机,回味那句话“你做过我的助理,现在又身为城市更新部的经理”,所以,他没有忘记她做过他一年半的助理吧,虽然当时只是三名助理的其中
之一——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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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加班到 10 点,罗至成也刚从他的办公室出来。
对于如丰上下来说,就是这样的,秘书、助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职位,可是如果他们的前缀是“阮文礼的”,那他们就会变得非常炙手可热。
王南方正是这么想,主动和罗至成打了招呼:“嘿。”
她在罗至成面前总是落落大方的,一点也不像面对阮文礼时那患得患失的狗样子。社会把她锻炼成一个拥有社会人的强大面具的人,她可以游刃有余的——只要对方不是阮文礼。
罗至成对她笑笑,貌似对她的追求宣告失败之后,他对着她并不十分尴尬——对了,他又是另一个拥有社会人的强大面具的人。
他们一起下电梯,王南方拨了一下她的长头发,那么长那么密的头发扎了一天,真是要命。
罗至成先忍不住:“我可以八卦一下吗?昨天,你为什么要和阮董谈那些?”
王南方摇摇头:“我预见我会失败,只是没想到被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一点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老板是商人,他眼里只有生意。你说那些话,任何一个老板都不会高兴的。”罗至成好心提醒,“那你想好了吗,你要去丹霞项目部吗?”
“看样子,只要阮文礼不气到炒了我,我都得去。”王南方看他,“既然你跟我八卦,那我能跟你八卦一下吗?”
罗至成笑笑,不置可否。
“听说——”王南方刻意压低音量,“那晚在绿苑吃完饭,你和司机送阮文礼去医院了。他——怎么了?”
罗至成沉默了一下。
“ok,如果这也算你作为他的秘书必须要守的秘密,那我就不问了,不能让你难做。”王南方故作无所谓地去数不断跳动的电梯数字,“明天周五,希望明晚不要再加班了。”
罗至成说:“是喝太多酒了,去医院输液。”
王南方想,那晚远远看阮文礼,阮文礼身型挺拔、动作自然,还出来送客,直到他转身入内,她都没觉得有异样。原来啊,人都是有面具的,尤其阮文礼。
“谁都不能让别人看出来。”王南方嘟囔。
“什么?”罗至成问。
王南方很快摇头:“没什么,谢谢你满足了我的八卦心。”
罗至成看她:“你对阮董很好奇?”
王南方半真半假:“拜托,我们公司四十岁以下的单身女性都可能在幻想阮董成功打赢离婚公司、恢复单身之后,成为阮董的再婚妻子啊。”
罗至成又看看她:“你现在叫他阮董了。”
“他本来就是阮董啊。”她叫他阮文礼,性质如同十三四岁的少女叫男偶像“哥哥”,不过是自我臆想。如果她敢在他面前直呼他的姓名,那她应该是疯了。
他愿意(006)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0-10 20:51
王南方曾是当着阮文礼的面直呼过他姓名的。
那时她刚过了十九岁生日不久,在读大二,身兼校学生会学习部的副部长及武术协会的副会长,正沉迷耍功夫剑。她个子高挑,穿上一身白色运动服,扎上高高的马尾,走路微微
带风,正是最好的年龄最好的样貌。在大学里她受到比中学更甚的追捧,众人的热情,一度让她淡化了她对于被亲生父母弃养的悲惨身世的小小哀怨。
但,周末回家时奶奶对某件事的严阵以待,让她又感受到了过去十几年来曾有过的艰难危机。奶奶告诉她,丹霞村要旧改,一个叫如丰的房地产公司已经来了,还给每个村民送了一
包大米和 10 斤油,试图收买人心——这是奶奶的原话。
那时王南方不懂旧改的具体含义,但她觉得那是一件不差的事。把旧的改成新的,不好吗?
奶奶说不好,所以如丰是坏的企业,所以作为如丰公司的代表来和村长谈旧改的那个阮总是坏人。
阮总,后来她知道他叫阮文礼。
当奶奶横眉冷对那些拿着旧改方案上门宣讲的人,一副你不走我就赶的冷酷样子时,她也握紧手里的功夫剑,和奶奶同仇敌忾,一起对抗外敌。二十岁不到的她有股倔强的劲儿,艰
难的处境总能教会人如野草般坚韧。
周末她开始勤快回家,因为那几十平方米的老房子,需要她和奶奶一起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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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晚上,阮文礼西装革履,站在村里的旧式大舞台上面,用着村里音质特别差的音响,侃侃而谈旧改的好处以及如丰对丹霞村的改造理念,以争取更多的村民同意旧改。那时候
阮文礼才三十出头,还是阮总而不是阮董,如果她没有搞错的话,他那时还没有结婚。
王南方站在离舞台好几米远的角落,精神高度警惕地看着舞台旁边的奶奶以及其他反对旧改的人。她知道他们将要做什么,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一个大的饮料瓶,但瓶子里的并不
是饮料。
阮文礼的发言还没完,但台下的人已经嘘声四起,村长试图制止吵闹的少数村民,但王南方看到阮文礼已经蹙眉。他侧脸和村长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走下了舞台。
奶奶和其他反对旧改的人已经蓄势待发,等阮文礼走到最后三四级阶梯,瓶子里的粪水在亮晃晃的白炽灯的照耀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短而快的弧线,最后直达阮文礼的西装,以及
他的鞋面。
伴随着这样的闹剧,“反对如丰无良企业,反对阮文礼!”此类口号此起彼伏。
那是王南方第一次直呼阮文礼的名字。她本来是要陪着奶奶一起做那样挑衅阮文礼的事的,毕竟那时奶奶已经快 70 了,她不能看着奶奶为自己的家园出头,自己躲在后面什么都不
做。但奶奶拒绝了,奶奶说她还是学生,要好好学习,这些得罪人要被人拉进派出所的事,她不能做。奶奶说,她可以混在人群里叫口号“反对阮文礼”,反正他们安排了几十个人叫口号,
谁也听不出谁叫了谁没叫。
王南方站在不远处,叫着反对口号,眼神聚焦在阮文礼身上。那些粪水是地里蔬菜成长的优质肥料,但对于阮文礼来说,那就是彻底的灾难。他的裤脚和鞋面都湿了,空气中开始散
发难闻的气味。他的目光严厉而愤怒,王南方想,奶奶说得对,他们要被拉进派出所了。
她冲上前去,把奶奶挡在身后。
但最后所有参与泼粪的人都没有被拉进派出所。当晚阮文礼没有报警,他只是在其他人的陪同下快步离开。
王南方总忍不住想起这些往事,一想起又忍不住自嘲地笑,幸好阮文礼没太记得她,否则她在如丰的工作不保。
不过,十年前在丹霞村那样狼狈的铩羽者,又要卷土重来了。阮文礼也不是当年的阮文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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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想了很久,还没想好要怎么把她将要作为主导者之一的角色启动丹霞村旧改项目的事告诉奶奶。
奶奶当然会反对的。甚至可能痛恨她十年前同仇敌忾,十年后却调转枪头。她知道奶奶为什么要守住那个房子,她十年前不懂,后来懂了,因为,那是奶奶这辈子唯一的寄托了,生
于斯,长于斯,老于斯。
王南方叹气,她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忧郁的。女性若想在商场上有亮眼成绩,得比男性更坚毅果断。她要么做丹霞村的项目,要么不做——不论她做或不做,阮文礼总能找到人去做的,
如丰才不缺她一个人。所以此刻她的优柔寡断毫无意义,也许她去做才是对的,起码她能更大限度地帮奶奶争取应有的利益。
她撑着下巴,眼神迷茫,没留意到已经下班。直到柯延东来跟她说再见,她回过神来,把明天的工作跟他交待了一下,柯延东便很快离开。
有人在她左侧轻敲,她下意识往左看,却发现笑声在右边,她又看回右边,是林丹妮。她向来喜欢玩这种小把戏,但王南方屡次上当。
“你这是干什么呢?”林丹妮越过她,在她面前站着,四下已经没人,但还是压低音量,“听说你要高升了,要和张天本搞旧改项目去了。”
“哪算高升?职位未升,薪水没加。”王南方看她,“你收消息真快。”
“别装糊涂,哪个老总不是靠熬几年做成大项目换来高升的?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林丹妮眼波流转,语带笑意,“不过,张天本为什么要带你呢?莫非,他对你也有意思?”
王南方瞥她一眼:“你把如丰说成是个不做正事专门男欢女爱的地方了。”
“这有什么稀奇?如丰总部就三百多人,再加上项目的、分公司的,大好几千人呢,要是内部不发展出几对,反而不正常。”林丹妮挤挤眼,“趁年轻貌美,多认识几个总,对你没
坏处。”
“我可不想借着男人往上爬,我怕摔死。”王南方拎起包,“走不走?”
“走呀。如果你愿意的话,把我送到东华?”
“可以。你的车呢?”
林丹妮跟在她后面进了电梯:“保养。”
王南方发动车子,问林丹妮:“你去东华做什么?”那是一个消费极贵的地方。
林丹妮摸摸自己的眉毛,顺了一下眉头:“约会。”
王南方觉得这涉及私人领域了。虽然她好像和林丹妮比其他一般同事要熟得多,但向来林丹妮对她洞察一切,而她看不透林丹妮。她斟酌着是继续问,还是转移话题。
“毕竟,女人都需要爱情。”林丹妮却毫不掩饰,笑笑,“都需要男人,不是吗?”
王南方也笑了一下:“也有不需要的,钱嘛,女人也能挣。”
“我说的是生理层面的需要,亲爱的。”林丹妮看着她,“你也会需要的。要不要改天给你安排一下?”
“不用了。谢谢。”王南方扶稳方向盘,她知道林丹妮离婚几年了,也知道林丹妮在公司也有秘而不宣的约会对象,至于今晚她的约会对象是谁,是如何“安排”的,她不想知道,
免得自己胡思乱想。
林丹妮提醒她:“看前面。你真幸运。”
王南方下一秒便知道林丹妮为什么这么说了,车子刚拐过弯,便看到了阮文礼的车。
王南方觉得自己的脸瞬间红了。
林丹妮笑:“你真幼稚,一把年纪,还活在十三四岁看到隔壁班的男同学就脸红的时代呢。嘿,你甚至还没看到他人呢,你只是看到他的车。”
王南方摇头:“车里很闷,冷气不够强。”
“少来糊弄我。”林丹妮凑近她,车子在排队过闸口,所以前车的速度也十分缓慢,“阮文礼好像离你只有十米远,事实上,你们之间的距离,太远太远了,别幻想了。你需要一个
真实的对象,而不是一个幻象。”她想了想,“阮文礼在闹离婚,他也需要女人,不过不是你。这个世界真的挺让人绝望哈,一个男人只要有钱,总有女人贴上去,不管什么样的女人。”
王南方抬抬眉毛:“Fine.”
他愿意(007)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0-11 21:00
王南方想,“需要”是多层面的。
她直觉认为,女人需要男人是物质层面的,因她自小过着贫寒生活,奶奶养育她的过程的艰难,不足为外人道,但始终让她惯了以钱为先。而林丹妮理解的需要,则是生理层面的。
还有一种,是心理层面的。
她带着即将要剖白一切的忐忑心情,带上在大型生鲜超市买的黑猪肉,回到丹霞村。
她决定和奶奶摊牌了。她得告诉奶奶,其实她毕业之后进入的公司,是当年的“无良企业”如丰公司,她还曾担任过“黑心老板”阮文礼一年半的助理,后来她荣升为部门的二把手
负责人,如今还可能继续往上升。在如丰这么多年下来,她取得了物质条件上的极大改善,也因此有了和过去二十多年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而现在她要回到丹霞村,做当年阮文礼没做成功
的事,这算不算助纣为虐,算不算为虎作伥?
奶奶睡在老旧的藤椅上,没应话,只静静听着王南方说她的事。天气凉了,藤椅上已经铺上了薄薄的一层毛毯。一张老藤椅,伴随着毛毯的收起又铺下,便经历了一个个春夏秋冬。
王南方坐在小凳子上,看着门口的雨色。滴滴,嗒嗒。
“奶奶,你会觉得我很坏吗?”王南方撑着下巴,眼睛眨了眨,只觉得眼眶内有涩意。她的坏心情却未必是为了这个问题本身,为的是,她无处安放的心情,虚无缥缈的梦。
“怎么会觉得你坏?”奶奶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走出去了,是好事。不然,谁给我买这七八十一斤的猪肉吃?你安心做你的工作就是了。”
王南方扭头看着奶奶:“假如我的工作做成了,这房子就要拆了。”
奶奶沉默了一会儿:“就算不是如丰,不是你,也有别的开发商看上了我们村。地又多,位置又好,有钱人都是有眼光的。”
王南方有些讶然,奶奶总不可能短短时间变了说法:“奶奶,你赞成旧改?”
“不赞成。”奶奶眼神往上看,“不过这是时代的发展潮流,老的东西,总要被新的东西取代,这就叫做旧改。”她看王南方,“再过几年,我不在了,你们怎么改,就怎么改,与
我无关了,我也不知道了。”
奶奶的意思还是反对。王南方沉默了,她不想听奶奶关于死亡的暗示。
奶奶忽然坐起身:“还记得吗?那个阮礼文——阮文礼,他之前答应过我们村,不会再旧改的。你没提醒他当年的承诺?”
王南方当然有,她提醒了他当年丹霞村的村民是怎么做的,要跳楼,要点煤气瓶,但她努力争得阮文礼短短几分钟听她说话的时间后,即使那样鲁莽地开口,并没有换得阮文礼的回
心转意——她那么微不足道,怎么可能改变得了一个上位者的想法?
“奶奶,难道我要放弃我在如丰的工作吗?”
“你当然不你能放弃这么高薪水的工资,傻子才和自己的饭碗过不去。”奶奶看着她,“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该反对的,我自个儿反对便是了。但是,如果真的绝大多数人都同
意,只有小部分人不同意,也没用,对吗?这是政策,我知道”
对,这是政策
王南方想和奶奶解释,想告诉她,她之所以答应做这个工作,是因为她知道丹霞村的旧改项目势在必行,既然她无力阻止,至少她应该加入,以掌握更多的知情权甚至决策权。她想
去握奶奶的手,手上的动作却停滞了。她和奶奶的距离,原来也很远。即使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在意见相左时都会对对方滋生无穷失望,何况她们之间并没有血浓于水的牵绊?奶奶嘴上不
怪她,但她知道,她们之间已有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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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公司丰年公司成立不久,借张天本的光,王南方再次有和阮文礼见面的机会。
他坐在大大的檀木办公桌后,和张天本、王南方之间隔着将近四米的距离。
阮文礼目光锐利,听着张天本的工作汇报。张天本的工作汇报内容来自王南方,收集、归纳重要资料是她擅长的内容之一,也是她从月薪伍仟的小小助理一步步升为董事长助理再到
部门经理的原因之一。她也懂得察言观色,她偷偷瞥阮文礼,感觉他的脸色并没有越来越差,那代表他对张天本的工作汇报是认可的。好吧,她姑且也认为这是自己的功劳。
阮文礼中途接了个电话,手机刚震动,阮文礼伸手去拿手机,张天本便很识趣地停口。
大概是阮文礼的律师打过来的。阮文礼说:“财产方案我不再作任何退让,要和解要继续打,由她决定。”
王南方和张天本交换了眼神,都暗自猜测是不是该避让一会儿。
眼看着阮文礼并没有快速结束通话的意思,且和对方的通话内容越来越具体,张天本起身,向阮文礼做了个出去的请示手势,阮文礼微微抛去一个眼色,表示同意。王南方跟着起身,
正走到门边,阮文礼忽然出声:“你——”
张天本已经走出了办公室,王南方闻声警觉地回头。
她没弄错,阮文礼确实是对她说话:“叫孟思华进来。”
王南方觉得自己加速的心跳跳错了:“好。”
张天本作口型问她:“阮董叫你做什么?”
“帮他叫人。”她走到隔壁办公室,门开着,四五十平方米的办公室有四个工区,已经坐满了,这是专属于阮文礼的助理们的办公室,而阮文礼的秘书罗至成则独享另外一间办公室。
这就是整个如丰团队中,最接近阮文礼的一些人们,纵使薪水比不上其他中高层,但这近水楼台的位置确实也让一部分人羡慕。曾经她也是这里的一员,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反正她
在这里停留了一年半,便离开了。
“孟——助理,阮董让你到他办公室。”
“哎,好!”孟思华穿着白色的香奈儿套装,很快起身,走了出去。这是身为阮文礼的手下必须具备的素质,干脆利落。但无论孟思华是不是足够干脆利落,她毕竟太年轻,年轻得
可爱,以她在阮文礼身边工作五百多天的体会,她不觉得阮文礼需要一个可爱的助理,他需要的是能力强大的左右手。
王南方想,莫非孟思华真是林丹妮口中的阮文礼所需要的女人?一个可爱的年轻女人。
二十分钟后,孟思华从阮文礼办公室出来,在门外苦等老板召唤的王南方和张天本不约而同地抬头,孟思华对张天本笑笑:“张总,阮董让你们进去。”张天本快速应声,孟思华却
又对王南方笑笑:“阮董希望在 10 点半和你安排 10 分钟的谈话。”
王南方抬腕看表,已经 10 点 25 了,也就是说他只留了 5 分钟给张天本:“好的。”
他愿意(008)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0-12 21:13
五分钟后,张天本从阮文礼的办公室出了去,留下王南方独自在这 100 平方米的空间,面对着心情未知的老板。王南方还维持着刚才作为张天本的陪衬的姿势,但阮文礼递给她一
份文件,让她不得不开始采取主动姿态,“看看”,阮文礼这么说。
王南方快速浏览,她知道文件上那份名单上那些人是谁,都是丹霞村的村民,但她不知道阮文礼意欲为何。
“你奶奶还是之前的反对意见吗?”阮文礼的声音不高,但并不温柔,是质问的语气。
王南方只用了三秒去思考,选择诚实,她骗不过阮文礼的,与其费尽心机最后被识破谎言,不如直接省点脑子:“是的。”
“那你只有两个选择了,留在总公司跟进其他项目,或者去做丹霞村的项目,那会得罪你奶奶。”阮文礼看着她的眼睛,“还是你有第三个选择?”
王南方愕然,什么是第三个选择?
“你可以离开如丰。”
王南方觉得难受极了,阮文礼的话好像一只野蛮的大手,而她的心脏仿佛被这只大手捏住、攥紧——她是被解雇了吗:“我……”
“你有五分钟的时间考虑。”阮文礼盯着她,目光锐利,如果他说的不是这样冷酷的话,她想她会因为被他注视而脸上发热的,“如果你走,公司会按法律给你赔偿。你在如丰多久
了?七年?”
王南方甚至没有时间细想阮文礼是不是特别调查她了,否则怎么知道她在如丰过了七年。她脑海里只能有那三个选择,她发出声音:“我要做丹霞村的项目。”
“为什么?”阮文礼眼神里仍是审视。
“谁会想错过事业上的机会呢?”王南方这么回答,却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好,记住你的话。”阮文礼看着王南方手里的名单,“这是丹霞村的阻力因素,我希望你能消除这些阻力。”
“就算小部分人反对,也改变不了大局。”她这么说。
“我无需任何人提醒这一点,既然风险可控,那么就要控制到最低。”他扫她一眼,“所以张天本为什么找你和他拍档,是看中了你的优柔寡断吗?”
王南方听出他的讽刺,却无话可说。上林村项目的成功,她功不可没,可见她不如他所说的如此一无是处,但他是老板,好吧,她不能反驳。
“找对拍档很重要,对你对张天本来说都一样。”阮文礼下最后通牒,“既然你要做,那么就做点成绩出来。我给你们的时间不会很长,如果你们做不来,也有别人——”
阮文礼的话还没说完,也来不及说完,因为他的手机再次震动。王南方看了一眼阮文礼,他那一瞬眼神不耐,神色厌恶,但还是接起电话,语气更冷:“我以为我们之间无需直接对
话。把你的想法告诉你的律师,然后让他告诉我的律师。”
王南方把那两张 A4 纸折成小块,攥在手里,礼貌地告退。
她猜,阮文礼的通话对象是他的妻子--是的,还不是前妻。这个事实让她觉得无比羞愧。她几乎是逃命一样逃出了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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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丹妮从未问过王南方怎么会特别喜欢阮文礼,她理解的原因显而易见,阮文礼有钱,且不难看,并且在兼顾财富和容貌的同时,年纪并不十分大,足以让很多单身女性趋之若鹜。
王南方自己才知道更深一点的原因。
更深一点的原因,大概是她当年觉得阮文礼是善良的。某种程度上当年他进军丹霞村并没有错,但最后,他还是妥协了,为了保全一些人濒临崩溃的情绪,他退出了丹霞村。以她当
时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太容易被某些细节触动,然后将之变成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束缚。
阮文礼不是当年的阮文礼了,他为了保护这个项目,甚至想要辞退她——这一点让王南方感到悲哀。她喜欢上一个人的原因,也成了她如今对他心生抵触的原因。
十年,从阮总到阮董,从未婚到已婚已育,从曾经的恻隐之心到如今的霹雳手段,王南方觉得自己该从那团迷雾走出来了,她已经在里面困得太久。
她看着窗外的雨雾。雨不大,却一层一层的,好像为她本来就不够暖的心,又盖上了无数层冰凉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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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延东把厚厚的一叠丹霞村的文件交给她,然后说如果没什么事他要下班了。她点头,说好。
材料一看便是两个小时,再回过神已经是八点多。她伸伸懒腰,却见到罗至成拿着公文包出来。她尴尬,收回举高的双手。
罗至成看到位置上的她,停了一秒,最后还是走过来打招呼:“还没下班?”
“准备了。你呢,这么晚?”
“不算晚了。”罗至成说,“要一起走吗?”
“也好。”王南方把文件锁回柜子里,起身拎包,下班走人。
两人进了电梯,罗至成用手指了指,提醒她,她才记起她为了方便,把头发用笔卷了起来,在脑后卷出一个松松的发髻。虽然不难看,但始终有失形象。她把笔拔了出来,放回自己
的包里,随手又整了整头发。
罗至成看看她。王南方在电梯的镜子里看到他看她的眼神,气氛忽然怪异起来。她可没有故意用些什么小动作去撩拨他的意思。
她清清喉咙:“话说,你不是该和阮文礼一起吗?怎么只有你一个?”
“阮董下午去了香港。”
“香港?那边最近没有业务吧?”
罗至成考虑了一下,把阮文礼的行程告诉她:“应该是去和他的太太处理离婚的事。”
“他们的官司不是在大陆打吗?”
“听说是他太太主动要和解。”
王南方联想了一下阮文礼的两个电话:“你觉得,他们会成功离婚吗?”
“会吧。”罗至成应该不太想发表对老板私事的评价,言简意赅。
“那我们以后有希望了。”她半开玩笑。
罗至成看她一眼,有些不悦,但还是很快调整脸色:“要恭喜你们吗?”
“不用恭喜我,反正无论如何,轮不到我。”她笑,出了电梯,到了地下车库,“你跟随阮文礼这么久,应该大概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需要身家多少的?”
罗至成看看她:“喜欢美女吧。”
“美女有太多种了,所以你的回答太笼统了。”王南方对他摆摆手,“外面还有雨,路上小心,拜拜!”
罗至成看她:“等你去了项目那边,以后我们就少见面了,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王南方眼睛转了一圈:“好啊!”
他愿意(009)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0-13 21:04
吃饭的地方定在一家三层小楼饭店。因为时间晚了,负责点菜的服务员已经连续否定了他们点的三个菜,都说厨房已经没有备料了。
王南方和罗至成对视一眼,最后罗至成无奈一笑:“那好吧,或者跟我们说说你们现在还有哪些菜是可以做的。”
最后点了三菜一汤,王南方等服务员退下,看罗至成:“你的脾气真好,换了是我,也许也有点发毛了。”
“大家都不想的,不是吗?何况发毛也解决不了问题。”罗至成给她的茶杯续上菊花茶,“或者下次我带你到另一家更好的西图澜娅餐厅,是我朋友开的,保证不会怠慢你。”
王南方说:“下一次轮到我请了,那就该是我定地方了。”罗至成使用的词汇是“带她去”,她偏要纠正定义,是“轮流请客”。
罗至成也不笨,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好呀,相信你会有更好的推荐。”他变了话题,“你大概什么时候会去项目?”
“下个星期吧,或者下个月?谁知道呢,我的上面还有领导,领导的上面还有老板,反正轮不到我做主”,王南方说,“反正我最近都在做准备,全力以赴。”
“听起来你至少做好了心理上的准备了。”罗至成说,“那天你在电梯里那样否决阮董的意见,我差点以为你不想干了。”
“很鲁莽,对吧?”
“确实鲁莽”罗至成笑,“从我当年给他做助理,再到成为他的秘书,陪他从副总走到现在的董事长,我从不敢那样和他说话。还是——女性都会认为自己在职场上有一点异于
男人的特权?”
王南方无法跟罗至成解释她鲁莽背后的动因,那是一个太远太远的故事,且从私心而言,她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她和阮文礼十年前曾有过的交集:“那你觉得为什么我那么鲁莽之后,
他会愿意点头让我继续做这个项目?”中间还给了她一个非常苛刻的所谓的选择的机会——选择忠诚于如丰,还是离开。
“你可别让我猜老板的心思,猜也猜不透。”罗志成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刚才说了,你跟了他那么多年了。”
“但老板永远是老板,员工永远是员工,无论在工作上多么适应他的风格,仍然上下有别,他不会对下属展露百分百的自己,对吗?”
王南方撑着下巴:“你说得是。”正如她做过他一年半的助理——还不同于罗至成这种专属默数,她当时主要负责文书的交接和传达——但她仍然不了解他一样。
罗至成忽然笑了一下:“你挺喜欢做这个动作的。”
王南方疑惑:“什么?”
罗至成指她撑下巴的动作:“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你挺漂亮的。”
“谢谢你的恭维。”王南方收回自己的动作,坐直身,“你可不要说你要再追我一次,这太让人尴尬了。”
“这倒不会,虽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君子也是有自己的自尊心的。”
王南方点点头:“很好。”
“曾经我以为是因为我离婚的身份,所以会让一些条件很不错的女性拒绝我,但从阮董身上,我得知了,我被拒绝,与这个身份无关,完全是我个人问题。”罗至成自嘲,“我太无
趣,还是我钱不够多,或者兼而有之?”
王南方知道罗至成是离了婚的,但这并不是她当时拒绝他的追求的根本原因:“缘分。”
“缘分,太虚无的词汇了,不适用于我这种实用主义者。”罗至成举杯喝茶,“不过无论如何,今晚我得到了一顿既有口福也有眼福的晚餐,不是吗?说吧,你答应跟我吃饭,是想
跟我了解阮董的什么?”
“哦,这还真没有。”王南方说,“只是因为我今晚确实没有吃饭的好去处而已。怎么,想要通过你去了解阮文礼的女人很多吗?”王南方承认自己也曾经想把罗至成当做一个更接
近阮文礼的桥梁,但至少今晚不是。
“那肯定。”
“有人成功了吗?”
罗至成笑了笑:“当然不能告诉你,这涉及到我的职业道德。”
“你真是尽责。那我猜一下好了,会是公司里的其中一名年轻的女员工吗?”
“我想他应该是有女朋友,但是——”罗至成正要说话,脸色却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她和他同时看向他放在桌面的手机,都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机屏幕显示的是“阮董事长”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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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吃得并不顺利,因为临时受命的罗志成得给阮文礼安排机票,还得安排司机去机场接他。所以最后的结果是王南方自己快吃光两个菜,还喝了一份炖汤,而罗志成只夹了两根青
菜,便结束了他的晚餐,两人潦草告别。
回到家之后,王南方一直在反复咀嚼罗志成的话,关于阮文礼有别的女朋友的事。莫非有钱人确实是可以将道德排在个人需要的后面的?因为他有钱,所以哪怕已婚又在外面有别的
女朋友,都不会被这个世界所厌弃?罗至成说“我想他应该是有女朋友”那时的口吻太稀松平常了,仿佛那并不是一件错事。
王南方陷入了更深沉的思考,但始终没有答案。她总希望,阮文礼跟别的有钱男人有所区别,但也许并无不同。
她突然想明白,为什么一向谨慎行事的罗至成会把她认为很重要的这件事告诉她,而不认为违反了他自己的职业道德。大概在他们那个层面来理解,阮文礼或者别的一个有钱的男人,
在妻子以外同时有别的女朋友,并不是一件不能说的事。就像林丹妮,她也会把她在外面有不同的约会的男伴告诉王南方而不觉得是一件秘密一样。王南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当然明白什
么叫做约会。当然不仅仅是吃饭或者看电影那种小孩子的把戏。
她当然喜欢阮文礼,但从未想象过,她是已婚的阮文礼的妻子以外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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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王南方又看到了阮文礼。
最近他在公司里逗留的时间并不少。王南方觉得也许她该多看几眼,否则等她去了项目之后,这样能够隔着几十米看一眼的机会也许都少了。
按照计划,张天本和她还有柯延东都会去项目。她忽然有一种要离巢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最近一直在下雨。入秋的天气,加上下雨,气温就更低了。她觉得若是她正在和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谈恋爱该多好,有一个人可以抱一抱,多暖。两个人拥抱的体温,不是她买一件昂
贵的羊毛衫或者羊绒大衣能媲美的。
下午 5 点,几个要去丹霞村项目的主要角色都被孟思华叫进了阮文礼办公室的小会议室。
王南方故意跟在张天本身后走进会议室时,却发现阮文礼已经端坐在内。他穿着灰蓝色羊毛衫,烟已经燃了三分之一,他边抽烟边看文件,看到他们进来也不说话,继续自顾自的事。
几个人都不敢说话,找了位子便默默坐下。
如果可以的话,王南方想偷拍阮文礼低头垂目的样子,心里觉得画面莫名好看。但她内心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笑到,她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想笑没笑,最后是不小心呛到,
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突兀地打断了室内难耐的沉重的沉默。
阮文礼抬头看她一眼,眼神里是不容忽视的不悦,但他没说话又低头看自己的文件。
王南方觉得压抑,同时觉得委屈。她并没有试图以这种方式去引起阮文礼的注意,但阮文礼刚才那一眼,好像在看一个故意要做些什么小动作以引起另外一个人的注意的愚蠢女人。
她竟然迫不及待想去项目那边了。
他愿意(010)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0-14 20:56
项目公司的办公室安排在丹霞村附近距离不到 2 公里的商务区。两百平方不到的办公区,当然没有如丰的办公室那么气派,但王南方还能接受,既来之则安之,没有阮文礼的青眼相
加,寄情于事业才是正事。
王南方工作上的第一关是和张天本一起去丹霞村村长刘敬基的办公室喝茶,张天本美名谓之先带她探探路。两人一人带了一个助理,还带上了两盒茶叶,不高调也不寒酸。
刘敬基认出王南方:“你不是王金月家的吗?原来你在如丰上班?”
王南方带着笑容:“是啊,老板考虑到我是本村的,熟门熟路的,就把我派过来了,就是希望村长多多支持。”边说话,边递给柯延东一个眼色,柯延东很及时地把茶叶盒放在桌上,
“这是公司带过来的,村长你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刘敬基却没有笑。
王南方知道为什么。丹霞村两千村民有三个姓,刘,王,郭。历来,王姓是最弱的一支,而孤儿寡母的奶奶和她更是弱中更弱。王南方小时候可没少欺负,料想村长此刻心里的情绪
也很复杂。
张天本给刘敬基点燃了烟:“有刘村长的支持,项目绝对成。”
刘敬基笑得别有深意:“以前如丰公司也来过,没做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来,对我们村算是一往情深了吧。”
张天本笑:“当年不是还没你做村长嘛,现在有你帮忙,情况不一样了。”
“当年还是阮文礼老总过来,现在听说是董事长了。”
“是啊,绝对的老板了,三十几的股份,谁敢小瞧?”
刘敬基缓缓吐出烟雾:“算不算本地首富了?”
张天本语气略微有轻蔑:“那还不算,还有其他更大的企业呢。”
“他是不是在打离婚官司,要是离了,分了一半财产出去,身价就更加缩水了啊。”
“诶,就算怎么缩水,也比我的钱包厚得多呀。”张天本笑,“是吧?在门口排队的小姑娘还是数不清,多着呢。男人都这样,只要有钱,不愁这个。”
王南方不喜欢别人这样用轻佻的语气议论阮文礼,虽然那也许是事实,她趁两个人都不说话的空档:“村长,这是我们拟的合作协议初稿,劳烦你多提意见。”
吞云吐雾的两人同时看她:“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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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村长办公室出来,张天本忍不住吐槽王南方:“你还是太年轻。别急着一上来就谈事,先培养交情,说说闲话,套套交情,知道吗?”
王南方看他:“阮文礼上次不是和我们说了吗?”
张天本一时没有意会:“什么?”
“他只给我们几个月的时间。年后我们启动不了项目,他会换人。”
张天本脸色不太好看:“他说换就换?”
王南方不想提醒他在上林村那个项目被阮文礼临时调过去另一个老总抢了他的决策权的事:“我全力配合你,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也是着急而已。”都是为了升职加薪。
张天本没说话:“走吧。”
王南方午饭吃得不多,刚才喝了一肚子茶水,只觉得胃里难受,她启动车子,柯延东坐在副驾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说什么?”
柯延东虽然年轻,但也懂得察言观色,见她主动询问,便开口:“王经理,阮董以前来做过这个项目?”
“嗯。”王南方打开雨刮器,天天下雨,天天下雨,真烦。
“想不到阮董也会亲自做项目。”
“他那时还不是董事长。”王南方看他,“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阮董也会有失败的时候。他都搞不定的事,我们能行吗?”
王南方便微微走了神。当年她给阮文礼写过一封信,写了三页纸,很多内容都忘了,只记得大概的话,“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应该顾全社会公众的利益,而不能只重视企业利
益。”当时她还特意守在村委的门口,等阮文礼从外面出来,把信强行塞给他。哈,十几岁的她多么天真无知,又多么自以为是。后来半年,阮文礼越来越少进入丹霞村,再过一段时间,关
于旧改的纷纷扰扰便销声匿迹。
她当时觉得,阮文礼一定被她说服了。现在看来,当然没有,阮文礼只是择时而动,如同猎人,寻找时机,一击即中。
是的,这一次阮文礼会成功的,因为当年的她已经倒戈,自愿成为猎物。
“如果我们做成了项目,阮董应该会很满意吧,毕竟这么有难度。”柯延东这么说,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憧憬。
“他当年之所以做不成,是因为周边太少旧改的项目,人们把他当成骗子,认为他是来骗农民的地的。而现在旧改项目越来越多,村民们已经知道这是一条改变生活的好路子,
我们现在遇到的阻力不会那么大了。”而那些微弱的来自像她奶奶的反对的声音,将会渐渐听不见。
“这样啊。”柯延东心怀期待,“如果我们做成了,也应该算很牛吧。”
“算吧。”她敷衍地答,心里却没有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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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花了一个上午在研究如丰和丹霞村初步的旧改项目合作协议,并一次次确认协议文本没有任何问题。周六,这份协议便要提交给全体村民投票,如果投票过了,他们的项目基
本安全了,如果没过——哦,她不知道他们应如何承受来自阮文礼的怒气。
他们来做丹霞村的项目,一个月不到,前前后后已经花了公司不少钱,一笔又一笔的钱,被安排用在各种各种的资源上。如果结果是他们连第一步都动不了,她和张天本可能都要卷
铺盖走人。
投票之前,她带着协议回过总公司一次,和公司的律师团队碰面,以确保文本的万无一失。刚好那天阮文礼也在公司,但她没见到他。她只是从消息王林丹妮的口味得知阮文礼
正在办公室和他的律师见面,林丹妮说:“也许他的离婚官司马上会有结果了。”
王南方不觉得自己是十分小气的女人,但每每想到她那天只是忍不住咳嗽,就被阮文礼那样冷眼相待,她心里积下的恼意迟迟无法消减,所以并不接话,他离又如何,不离又如何,
反正她连拿号码牌等在阮文礼门口的资格都没有。
“我发现你很冷静啊,你是去了项目之后,转性了吗?还是你有新的对象了?”
王南方皮笑肉不笑:“沉迷工作,无法自拔。”
“听起来太可怕了。”林丹妮撩撩头发,“太失望了,你一点都不惊喜,让我的消息显得毫无价值。”
王南方过后静下心来,还是不得不承认,如果阮文礼真的成功离婚,她还是会开心——这代表,她不必再因为对他偶尔有的非分之想而感到羞愧——但期盼着别人离婚,好像是一件
很糟糕的事。
十年。她十年前认识阮文礼,八年前通过校园招聘进了如丰,那时候他还没结婚,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进入如丰开心太久,半年后他就结婚了,她作为基层员工之一,只是从行政部
领了人手一份的喜糖,连参加他的婚礼的资格都没有。阮文礼第二年就有了孩子。三年前,他开始打离婚官司,而现在,他可能即将恢复单身了。
只是,不管阮文礼单身还是已婚,或是离异,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真是一个让人又清醒又发昏的事实。
他愿意(011)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0-15 21:28
投票当天下着蒙蒙细雨。
虽然王南方做了风险预案,前后花了小十万把村委对面那块空地布置成一个足够遮风挡雨的临时会场,但是,当耳边听着前来投票的村民的怨言,她的心仍不免有些沉。
他们花了十分多的力气和成本,去摸查村民的旧改意愿——用刘敬基的话来说,“没有十成,也有九成九”——但她仍然担心投票结果会不如人意。谁知道那些村民会不会当着调查
人员的面说愿意,在关键时刻却投了反对票呢?
她心目中明确知道,有一票反对票会来自她奶奶。她昨晚还特意去看奶奶,甚至想要和奶奶一起过夜,但奶奶赶走了她。奶奶说,她的角色尴尬,为了避免其他人的非议,她们最好
保持距离。奶奶的话出口的那一刻,王南方很难过,但是她没让奶奶看出来。她笑了笑,和奶奶道别,然后打着伞,穿着高跟鞋,走了好几百米去取她的车。一路上雨越来越大,她的风衣下
摆和鞋子全部被打湿,同时被打湿的还有她的眼睛。不过,没人知道这一点,她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是她的选择,她得为一切结果负责。
今天总部也来了一些支援的人,所有人都站在临时会场的角落里,神色都不轻松,随时待命。王南方尤其紧张,虽然整个项目的负责人是张天本,但她对此表现出更高的在乎程度。
她早上六点钟就到了会场,连早餐都还没吃,那盒早餐奶还放在车里没顾得上喝。她生怕今天会出纰漏——或许是在阮文礼手下工作那一年多的时间,她实在过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
她有个坏习惯,那就是只相信自己也不太敢相信自己。文件检查过了,投票的表格检查过了,甚至给村民用来投票的圆珠笔,她都随机抽查了几支在白纸上画了画,生怕笔突然写不出墨。
她看看表,八点四十二分了。按照安排,投票九点钟开始,直到晚上九点结束,他们至少需要在这里待上超过 14 小时。她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因为下雨,感觉越来越冷,她真后悔
今天出门时没多穿一件厚衣服。
“阮董——”
她听到有人说出口的这两个字,便马上转头去看,但又意识到自己动作夸张,又轻轻转开脸。
是开发部的老总在说话:“阮董昨天开会就批评过,定在今天投票是十分错误的决策。但愿今天一切顺利,不然回去绝对被骂得狗血淋头。”
这个时间是王南方在两个星期前定的。那时候刘敬基给了他们十分清晰的暗示甚至是明示,他表达的意思是是,村民的旧改意愿基本收集到位,应该为万无一失。张天本和王南方兴
奋至极,尤其王南方更急于交出一份让阮文礼满意的答卷,她查了一下天气报告,确定今天是众多雨天中唯一多云的天气,于是她便定了今天——谁想到这些天的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
正背着众人抽烟的张天本听开发部的老总这么说话,心情不爽,扔了烟头,转身回来反驳:“天气问题,不是我们的错吧。”
众人纷纷住口,反正大家都没有好心情,少说一句,便少点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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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钟开始,刘敬基在台上介绍丰年公司的种种旧改理念,并且很聪明地回避了当年母公司如丰公司在丹霞村遭遇滑铁卢的历史,他反复强调那八个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希
望全体村民抓住政策的东风,顺势而为。
很快轮到张天本上台给公司拉票,他拿着王南方前些天给他拟的稿子,开始发表他的演讲。
“老总,老总,请问有没有提问环节?”台下有年轻的小伙子叫起来。
台下如丰人人如临大敌,马上往声源处看过去。张天本笑得很温和,看着那个年轻的村民:“你说。”
年轻的男人离台子更近:“你总说旧改怎么怎么好,居住环境变好,交通变好,这边的房子会升价,那你怎么不说说具体的拆迁方案,比如我的房子两百平方米,你们拆了我的房子,
补偿多少?是不是补四百平方米?”
张天本早有准备:“是这样的,我们今天投票决定的是,同不同意由我们丰年公司来帮助村来推动旧改这个项目,还没有去到谈安置补偿那一步———”
“嘿,我都不知道你们补偿多少,那我们怎么知道要不要同意你们公司,说不定其他更牛的开发商给我们更多补偿呢?我们不是反对旧改,我们是反对补偿不合理的旧改!”
张天本攥着手里的稿子,试图解释,但台下已经叫起来:“没错没错!先把补偿方案说了,我们才同意!”
王南方犹豫着是不是要上台救一救张天本。她看着台上的张天本,在三五十个村民的喧闹下,他纵使拿着话筒,话筒音质也不差,但发言渐渐变得软弱:“你们先听我说,先听我
说......”但当然没人愿意好好听他说。她想到刘敬基的那句话,“没有十成,也有九成九”,2000 多人,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反对,这投票气氛就足以被扰乱了。
她定了定神,走上了台,抓起另一个话筒:“各位父老乡亲,我们非常乐意接受你们的提问,也非常乐意向你们介绍太多关于丰年公司接下来的所有工作思路和方案,包括可行的补
偿方案,但是你们要一一发问,也要允许我们一一回答,否则我们听不清楚你们的提问,你们也听不清楚我们的回答。”
她几乎能感觉到旁边的张天本轻轻舒了一口气。
台下的人静了一下,又有一道声音叫起来:“你奶奶不是反对旧改吗?你在这里说什么大道理?你先说服你奶奶再来说服我们!”
王南方被捏中软肋,她缓了一口气:“是的,正因为我也是丹霞村的村民,所以我和你们一样,我也关注丹霞村的发展,我也关注丹霞村的拆迁方案。我为丰年公司服务,正是因为
我相信它的实力,相信它能为我们带来更好的拆迁补偿,所以我马上向你们介绍丰年的拆迁方案——”
风呼呼刮着,卷来一枝树枝,临时搭建的帐面便被刺破。王南方甚至来不及反应,站在台子边缘的她便被淋了一身的雨水。
她看着周边忽然停止喧闹的人群,突然觉得头晕,她仿似回到了当年阮文礼被人泼了一身脏水的时刻。柯延东叫她:“王经理。”他递给她一小包纸巾,但那无疑作用不大。
她对台下有些傻眼的村民笑笑:“大家不是都说吗,水为财,我忽然对这个项目更有信心了,我相信做成这个项目之后,我们大家都能换来不少的财富。”
她提醒自己要撑住,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否则——阮文礼应该会对她很失望的。
恍惚之间感觉阮文礼已经站在黑压压的人群背后,面容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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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在台上和张天本互相配合着,稍微把混乱的场面控制住了。雨仍未停,但喧闹的村民已经领了投票的表格,各自投票去了。
王南方觉得自己快倒下了,她又饿又晕又冷。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不该来做这个项目,她该留在总部,在富丽堂皇的办公大厦里,做着日常管理工作,而不是现在一身狼狈,做
着也许吃力但不讨好的事——现在她什么都没做成,却先得罪了奶奶。
“诶诶,好好,好。”走开去接电话的张天本,走到王南方身边,“快,阮文——阮董在附近,让我们过去见他。”
王南方觉得自己都累到出现幻觉了。阮文礼在附近——还要他们过去?这是什么意思?张天本却催着:“快点,别发呆了!”
十分钟后,张天本便把王南方带到了附近一家私房菜馆。张天本知道房间号,一路被穿着黑色旗袍的女孩引到房间门口,王南方紧跟其后。她已经把脸擦干了,但她的风衣仍是湿的,
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面对阮文礼的时刻了。
房间一推开,王南方便看到了阮文礼,他身边人不多,除了罗至成,就是孟思华。
她来不及思考现在是什么画面,张天本便走近阮文礼:“阮董,你过来这边了?”
“我让钟一元和袁文过去了。上午的气氛不太好,下午你们先暂时回避一下,否则效果更不好。“阮文礼点燃烟,“你们场面控制得不好,既然反对派闹事,就应该想办法给那些反
对派分流,别让他们聚堆。”他缓缓吐出烟圈,“你们晚上再过去。”
王南方冷极了,比起身上的冷,她的心寒意更甚,这代表她和张天本都被阮文礼否定了——对吧?她吸吸鼻子,她并没有脆弱到因为挨批而流泪,只是冷到鼻头发红发痒。
孟思华提醒王南方:“王经理,你衣服都湿了,你要不要找件衣服换一下?”
张天本看了一眼王南方:“是的,她刚才被淋了一下。不过没办法,我们刚才实在不敢走开。”
阮文礼的视线本来是在张天本身上,闻言看了王南方一眼。
王南方转开脸,阮文礼只那么一眼,她就觉得自己的委屈更深。她才不能在他面前展露脆弱,绝对不能。
“你们去给她找件衣服。”阮文礼交待罗至成和孟思华,两人很快离开房间。
王南方正想说话,阮文礼却说:“你刚才的表现很成熟。”他补了一句评价,“不差。”
所以,刚才他真的是在台下吗?所以,他才会知道她刚才如何表现?
他愿意(012)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0-18 21:16
房间里只剩下阮文礼和张天本、王南方三人。一个是不苟言笑的老板,一个是饱受老板批评的可怜员工,另一个是可能连全名都没被老板记住的更可怜的员工。
张天本欲言又止,看了看两人,夹在中间,对上不敢轻佻,对下不能随便,始终还是没说话。
王南方对于阮文礼的那个“不差”,只回了淡淡的一句“谢谢阮董”,她心内仿似有繁花盛放,但那张扬的生命力只有她自己知道,外人看来,或许只是一片寂静。也许这正是她无
法得到阮文礼的青睐的原因之一。她并不善于作出让人喜爱的姿态,无论是女人对男人的,还是员工对老板的。
门被轻叩了两下,张天本下意识看向王南方,意思是让她去开门,王南方确实也作势要站起来了,但他看到她外套上深深浅浅的水迹,又改变主意:“你坐,我去开门。”
敲门的是餐馆老板娘,她站在门外,笑容可掬:“不好意思,几位老板,请问现在需不需要点菜?”她解释,“因为每天进货的原材料有限,所以如果你们想要点合口味的,可能早
点点菜会选择会多一些。”
张天本停了一下:“阮董,那我点菜?”
阮文礼嗯了一声:“点吧。”
“那这位老板请跟我来,我们的货都是早上刚到的,都很新鲜。”
张天本跟着老板娘出去点菜了,剩下王南方和阮文礼。
她从来没有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用林丹妮的那句话来说,就是“没有资格”。所以此刻的她是局促不安的。
对着沉默翻看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文件的阮文礼,王南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可怕的沉默,但一时之间又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职场上浸淫多年而培养出来的社交
技巧,此刻仿佛派不上什么用场。
最后她想到该以报告项目的进展作为开头:“阮董,丹霞村……”
话被阮文礼打断:“你认为今天的投票结果会是通过吗?”
她当然不能说不:“我想应该会的。”
“说说你判断的理由。”
“刘村长在这件事情上面,给予了我们很多的数据支持。因为刘姓在整个村子里占的比例是最高的,基于大家对刘村长的信任跟拥戴,我们至少可以保证有了 1/2 的同意率。”
“但,你应该知道我们需要的是 4/5。”
“是的,所以我在两个星期之前的项目会议上已经向您提供过初步摸查数据。”
阮文礼这时才从他的文件中抬头看她:“有吗?”他的眼神是怀疑。
“是的。”王南方当然确定,那是她亲自根据摸查结果做的表,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清楚。
“我不记得有这份材料。”
“确实有的。”王南方今天却没有把这份材料带在身上,她打开手机,找到那份表格,“阮董,我找个地方打印给你,还是发给你?”
“发给我。”
“是发到你的邮箱吗?”
“是。”阮文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还是 139 那个?”
“是。”阮文礼放下茶杯。
王南方当然知道他的邮箱,当时她还是他的助理时,每天都会处理他的邮件--查阅重要邮件并下载打印放在他的桌面,删除那些未被过滤掉的垃圾邮件,那是她的工作之一。
王南方把邮件发出去,告诉他:“阮董,邮件已经发给你了。”
阮文礼拿起他放在一边的手机:“好。”他同时扫她一眼,“你打个电话找一下罗至成,他们找件衣服找到哪里去了。”
王南方说:“好。”她快步出了包厢,站在门外掩饰自己的脸热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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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下来,并不轻松。因为阮文礼全程脸无表情,连带着其他几个人都战战兢兢。
王南方已经换上了罗至成和孟思华带回来的新的外套和西裤,厚且暖,她拿到衣服的时候问罗至成衣服的价格,她的意思是要把钱还给他,但罗至成说他会从阮文礼的开支里报销,
既然阮文礼开口了,那就不必她花钱。
王南方心想,这算不算等于阮文礼送给了她一套衣服?
她默默留意阮文礼在餐桌上的动作,不由得想起林丹妮说过的话,“也许阮文礼在属于他的那个圈子里也会喝得酩酊大醉,毫无形象”,但她此刻看阮文礼的样子,实在很难想象他
酒后失态的样子。
她甚至暗藏心思地留意阮文礼和孟思华之间的接触。孟思华就坐在他旁边,略微有些拘谨,她想,也许她猜错了,孟思华不是阮文礼的女朋友。
但阮文礼下一步的动作让她愣住了,阮文礼把刚上桌的清蒸鱼转到孟思华面前:“小孟,这个鱼还不错,试试。”
王南方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变化得很快,从愕然到黯然再到若无其事。
无论阮文礼和孟思华是什么关系,那都不关她的事。那所谓的“阮文礼送了她一套衣服”的臆想所带来的微弱快乐,又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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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阮文礼的要求,张天本和王南方下午不能在会场出现,于是他们二人有几个小时是完全处于空档。
饭后阮文礼一行人已经离开,张天本说他要回公司,问王南方要不要同行。王南方不想回公司,她想回去看看奶奶,但又怕反而有负面效果,只得作罢。她摇头:“我还有点事,我
自己打车走吧。”
王南方最后叫车回到了会场的停车场。她很快上车,打开了暖气。既然哪里都去不了,那么她还是想实时观察投票活动的进行——只要不被村民发现她,那么就算她没有违背阮文礼
的意思,对吧?
罗至成却给她打电话,他那边的背景声是和她一样的雨声:“看后面。”
王南方从后视镜看过去,雨幕中竟然是罗至成的车。
王南方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老板安排。要来我车里一起赏雨吗?”
王南方想了想:“好哇。”
她从后座拿到一把黑色大伞,推开车门,撑伞,踩着地面的雨水快步走到后面,又上了罗至成的副驾驶。
罗至成开的是 E 系,比她的车好不少,她问“阮文礼让你做一天监视者吗?”
“算是吧。”罗至成帮她把湿漉漉的伞放到后座,看了她身上的外套一眼,“是我的眼光,旁边的购物商场买的,勉强可以吧?”
“还行。”王南方说,“你确定阮文礼会同意给你报销,该不会要你自己掏钱吧?”
“就算是自己掏,也就两三千,我也给得起。”
王南方避开他的眼神:“我没想到阮文礼今天会来,还在这边停留了这么久。”
“他很重视这个项目。”
“因为这个项目意味着钱吗?”王南方喃喃。
“当然。”
也许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基于“复仇者”心态?王南方看着雨色:“如果这个项目做不成,我可能要被炒鱿鱼了。”
“不会,阮董很欣赏你。”
“很欣赏我?怎么可能?”
“今天他安排车子过来看了一下现场,他说你表现不错--他还问你几岁了?”
王南方下意识地摸脸:“问我几岁,为什么?”
罗至成耸肩:“也许是基于对美女的兴趣?”
“怎么可能?”王南方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复,“别说笑话了。”
他愿意(013)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0-19 21:37
雨淅淅沥沥地下,罗至成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王南方想,哈欠果然是会传染的,她也困了。如果不是做这么一个项目,周六的中午一点多,她应该在午睡,或者在看书,或者可能
约了人去逛街,但无论如何,不会被困在这让人忧郁的雨天——如果对象不是罗至成,而是阮文礼,或许她能接受。
但,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几率无限接近零。
她右手肘靠在车窗,掌心向上撑着下巴,默默想着刚才罗至成的话,到底阮文礼是在什么心态下会问她几岁?觉得她太年轻,还是——觉得她太老?如果和孟思华比较,她当然显得
有些老了。
她幽幽发问:“所以,男人都是喜欢年纪比较小的吗?”
“我代表不了全部男人的看法,我只代表我个人,我是的。”罗至成说,“应该说就算年纪有点大,看上去最好年轻一些。”
“真残酷的说法。那我是太老了吗?”
罗至成讶异:”当然不是,我理解的老——哈哈”他笑起来,“至少要比我大十岁才叫有些年纪。”
“好吧。”王南方无意再延续这些话题,她坐直身,“我可能得回我的车子睡一下了,不然实在困得要命。你呢?是原地待命,还是回公司?”
“阮总让我到三点再走。”
“三点?为什么?”
罗至成说:“按照他的说法,虽然票时间需要长达十二个小时,但是一般会集中在前面几小时,所以下午三点应该会完成绝大多数人的投票了。”
王南方哦了一声,阮文礼确实说得没错,以她在村里生活了那么多年的经验,这确实是村民的常见心态。不论是同意还是反对,他们总是希望第一时间投票的,好像投得越早,结果
就越能符合他们所期待的样子。她忽然模模糊糊地记起,当年阮文礼组织投票,她和奶奶好像也是一早就过去投了的——结果是反对,奶奶还说,早知道那么多人反对,当时就不用找那么多
人去给阮文礼泼粪水了。
她向罗至成道别:“我先回车里眯一下,那——感谢你今天的捧场,还有,给我买的衣服。”
罗至成提醒她:“阮董的钱。”
她点点头:“但我总不能为了一套衣服去谢谢他。”
“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呢,这是一个好问题,不过王南方给不出一个好答案。因为在意,所以无法像对待罗至成一样,落落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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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担心自己万一在车里睡得太沉,会有危险,于是她给手机设置了半小时后的闹钟。
虽然已经把座椅调到最佳位置,但她仍然睡得不甚安稳,于是闹钟还未醒,她已经醒来,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她去摸放在副驾驶的手机,看到未接来电,是奶奶打过来的,她想打
回去,却接到了张天本的电话,问她:“人在哪里?”
“会场旁边的停车场。”
张天本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我还担心你跑得太远。阮董让我们碰一碰,把下午用的宣讲稿再改一改,然后发给钟一元和袁文,让他们再推一波。”
“好,你在公司?”在得到张天本的肯定的答案后,王南方嗯了一声,“好,我现在回公司。”她顺手把手机放在一边,于是忘了回复奶奶电话的事。
回到公司,张天本已经在等着,语气有些怪异:“阮董让我们不要去会场,你还过去?”
“我偷偷过去的,没人看见。”哦,除了罗至成。但罗至成是公司的人,当然无妨。她也不想和张天本解释这些,放下雨伞,问:“去你办公室还是去会议室?”
“会议室吧。”
王南方去叫柯延东:“小东,带上笔记本到会议室集合。”
坐在工位上的柯延东马上站起来:“好的。”
王南方一边看宣讲稿,一边提修改意见,让柯延东根据她的意思改,忽然留意到张天本一直在看她。她看过去:“怎么了?”
“你说,阮文礼事先说都没说,就让钟一元和袁文突然代替我们,会不会——”张天本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王南方皱起眉:“应该不会吧。”她看了看柯延东,“小东,出去帮我倒杯热水。”
柯延东应允,又出了去。
王南方看着门被掩上,才开口:“你不要自乱阵脚,说这些话,下面的人听到会乱的。”她开始明白阮文礼为什么要把这个项目盯得如此之紧了,当然是因为他在乎,还可能是因为
他对张天本的不够信任。而张天本,确实有点太草木皆兵。
张天本摇摇头:“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信号。”他盯着她,“这样,这份宣讲稿涉及的核心数据全部删掉,不要让钟一元他们掌握太重要的东西,否则我们后面会很被
动......”
“张总,我们现在得搞清楚一个重要事实——”王南方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不管是我们,还是钟一元他们,最终目的都是要把这个项目的头开好,如果第一关过不了,我们就得撤,
阮文礼一样会让别人取代我们的。与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把事情做得好看些?”
张天本讪讪:“今天阮文礼都直接赞你做得不错——”
“现在不是区分谁的功劳大小的问题,张总,现在我和你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在我们手上把这个项目做成,我们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如果我们发给钟一元的东西
一塌糊涂,你以为阮文礼不会知道吗?”
张天本挥挥手:“按你意思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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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零五分,尽管雨还在下,但会场黑压压地围了好几圈等结果的人。
村干部和村民代表还有公证处派来的两名公证员开始点票。
王南方手心出汗,听着点票的人一张张唱票:“同意,同意,同意,同意......弃权......同意,反对,反对......”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生与死都在别人的手里捏着。
张天本凑近她,他嘴里的烟味让她后退了一小步,他说:“现在反对票已经有五十六票了,弃权八十二票。”
王南方当然知道,如果弃权和反对的人加起来超过 300 人,就意味着同意率不达标。
她想,当年阮文礼在台下听到最后的同意率只有六成多时,他在想什么?会和她今日一样,手心出汗吗?
半小时后,戴着黑框眼镜的公证员开始宣布结果:“经东方公证处公证员陈可、程东现场公证,现在我宣布,投票结果为,同意票 1482 人,同意率为 83.97%,反对票
182 人,反对率为......”
王南方已经不用听下去了,她知道,第一仗,他们打赢了。
张天本已经激动得原地打转,王南方看着台上台下表情各异的人群,不十分相信,她——成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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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基本停了,展览公司的人开始拆走会场的所有布置。张天本早已经打电话去向阮文礼报告好消息,王南方忽然想起奶奶打过来的电话,她啊了一声。
张天本还在开心的情绪当中,叫她:“走走走,我们找个地方喝酒。”
“张总,我突然想起,我奶奶家里还有事,我现在得回去一趟。”王南方抓起包,可别是奶奶出什么事了。
张天本愕了一下:“好,我先去找地方,你二十分钟能出来了吧,准你晚点到。我先带大部队走。”
王南方嗯了一声,背着包急急忙忙往家里赶。从会场到家里,走路需要十分钟,她情绪紧绷,一不小心,踩进了水坑,鞋子全部被泡透,脚踝也崴了一下。
她忍住疼,继续往家里赶。当看到家里的灯光从门口映出来,奶奶正在用撑衣杆把她的衣服从晾衣杆上取下来,她放心心头大石,并马上去帮忙:“奶奶,我来。”
“雨都下了一天,衣服一点都没干。”奶奶看她,“这么晚了,你还回来?”
“今天你给我打电话,我在忙,忘了给你回电话,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所以我赶回来看看。”
“没什么事了。”奶奶看她一眼,转身回屋。王南方跟在身后,把收下来的几件衣服晾在客厅的架子上,“奶奶,下雨天衣服不好晾,你得用洗衣机洗衣服,得把水甩一甩。”
“我就这两件衣服,随便洗洗得了,用不着洗衣机。”奶奶在她的老藤椅上坐下,“没什么事你早点回去休息,不然天黑,路上不好走。”
王南方沉默了一下:“奶奶,刚才投票结果出来了,旧改第一步通过了。”
奶奶看着她,也沉默了一下,最后说:“我知道。”
“奶奶——”
“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你回去吧。”
王南方清清嗓子,确认了奶奶没事,那她只能先离开,关于旧改的事,确实也不是今晚一两句话就能和奶奶解释得通的:“那,我先回去了。你锁好门,夜里要是冷,就开暖气,别
舍不得。”
奶奶目送着她走出去,忽然说:“我今天——”
王南方回头。
“没什么,我只是说,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是听二华家说你被雨淋湿衣服了,想叫你回来换衣服。”她打量着王南方,“但你现在穿得很好很暖,没关系,不用我操心了。家里也没
有你的好衣服,我找出来的也只是你给我买的羊毛外套,你也不合穿。”
王南方咬紧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奶奶挥挥手:“快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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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奶奶家出来时,雨又下起来了。
王南方走在路上,脚步一深一浅。眼泪积攒成一颗珠子,被擦走,又再涌出,又被擦走。
会场还是一片混乱,拆的拆,搬的搬,她没看到张天本的人,大概是已经走了。她往远远地看了一眼,停车场的车子已经少了很多。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下,拿起手机拍了一下还没拆
走的横幅,上面写着“旧村改造,造福子孙后代”。她抿着嘴唇,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矛盾的情绪外露。
后面却有人叫她:“是王经理?”
王南方看过去,认出来人,是阮文礼的司机:“我是。”
“阮董在车里,让你过去。”
王南方还来不及从忧伤的情绪中抽离,她点点头:“好。”
司机为她拉开车门,她低头探看了一下,确实是阮文礼。
“阮董。”她叫。
阮文礼坐在另一边,只扫她一眼,没有十分认真地看她:“上车谈谈。”
王南方便上了车,坐在了阮文礼的旁边。后座只有两个位置,中间隔着大大的控制台。
车里有暖气,有淡淡的香味,还有淡淡的烟草味。王南方一上车便觉得莫名心沉,她不知道她是做对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竟然在深夜被老板点名。
他愿意(014)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0-21 21:01
阮文礼缓缓说道:“同意率,83.97。”
王南方想,阮文礼大概是要再次对自己作出肯定了。确实,这数据不仅是意味着他们通过了第一关,而且——还比当年阮文礼的数据好多了。
“是的,阮董。”她不动声色,“数据还是相对理想——”
“理想?”阮文礼说,“你发给我的摸查数据,同意率是 95%,接近 96%。”
王南方快速反应过来,她并不是被点名来接受夸赞的,而是来接受批评的。阮文礼关注的重点不是他们通过了,而是为什么以这样的成绩通过。
车里仍然是温暖的,但王南方想并不觉得气氛宜人。她努力整理思路,去应付这难堪的场面:“这是摸查数据,所以,所以,两者难免有出入。”
“这出入,代表你们前期摸查当中表示同意的 260 多个人,在今天的投票改变了主意。为什么,是他们之前说了假话,还是今天谁影响了他?”他终于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你
刚才去了哪里?”
阮文礼的话并不是狂风骤雨,但寒意彻骨,比外面的天气还冷。
王南方不知道如何解释,阮文礼的严苛让她连呼吸声都不敢表现得太重。她刚才只是回家,回奶奶的家,前后时间不超过半小时,在奶奶家里逗留的时间不超过 10 分钟。所以,她
要因为这半小时的短暂离开,而再度遭遇怀疑吗?她又要面临二选一的抉择了吗?还是,她马上会被辞退?
她在脑海里反应,想她到底要说些什么,但阮文礼没有再步步紧逼,递给她一份文件:“今天投反对票的名单,你和之前的摸查数据做对比,找出里面作出相反意见的人。”
王南方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没有继续挨骂,她就着车灯翻了两下手里的文件,阮文礼的手机震动了,他快速看了一眼屏幕,然后面无表情地接起电话:“说。”
王南方虽然不想偷看,但下意识让她抬头,所以她也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是陈嘉琪,阮文礼的太太,一个看上去时髦而精明的香港女人。她曾经在公司见过她,确实是和阮文
礼匹配的,不论是外形,或是家世。
因为离得近,王南方听到电话那端是可怜巴巴的小男孩的声音:“爸爸爸爸爸爸,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既然是阮文礼的私人电话,王南方正想告退,也正好从这压抑气氛中暂时逃离,但电话却被阮文礼以她不可想象的速度挂断。没有解释,没有回应,没有犹豫。
王南方知道自己不该表示惊讶,那会出卖她听闻了电话那端的声音的事实。但她实在讶异极了,所以大概表情已经微微失控,阮文礼至于如此冷情吗,冷漠到可以这样挂断自己儿子
的电话?
她犹豫着想要下车,阮文礼交代她:“你先下车,按我的话去做,我明天要知道结果。”
她如得恩赦,连忙推开门,逃了出去。
深夜的空气很冷,却比车里要爽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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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的王南方却陷入新一轮的茫然,老板还在,她仓皇逃出来,该自己先走还是原地等候?正犹豫之间,他看到了张天本和他的助理,柯延东则站在旁边。她走过去,张天本很快
把她拉到一边:“你也被他训了?”这动作让她的脚更疼了些。但她先问她关心的,也?她看着张天本:“他刚才也找你了?”心照不宣地,他们都知道他指的是阮文礼。
“投票结果出来第一时间让人来找我了。”张天本摇头,“谈了整整二十分钟。天哪,完全没想到直接现场盯人,完全不给我们多一点空间。”他骂了一句脏话,“疑人不用,用人
不疑,不懂得交权放手,活该他累死。”
王南方想,张天本大概是被阮文礼气疯了,否则一直以阮文礼的意见为最高行为准则的张天本怎么会出言不逊,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以免惹来其他是非:“除了丰年的,都撤
了?”
“都走了,本来还说找地方庆祝的,谁想到阮文礼就在后面盯着我们,投票一结束,你刚走开,就把我叫上车了。看来今晚能睡个好觉就不错了,还庆什么祝。”
王南方听出他的余怒未消:“我也是,我被安排了一项工作——啊”她这才想起自己慌慌张张之间,忘了拿阮文礼给她的那份名单,“我把他给我的文件落在他车上了。” 她上次
也从阮文礼手里拿到这么一份名单,“阮文礼的名单”?这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回头去看,阮文礼的车仍停在几十米外,并且高调地开着大灯。她比了比:“我得去拿份材料,明天得汇报
结果的。”
“行,那就散吧。万里行程走了第一步,后面还有千万步呢。”张天本从最初结果刚出来的兴奋雀跃变成如今的心神不振,“走了。”
“好。”王南方挥挥手,想想:“我明天上午回总公司,下午可能得晚点回项目。”她的脚疼得厉害,如果明天还没有好转,那她得找个医生看看了。
张天本点头,想想又忍不住吐槽:“他真的是挺狠的一个人,擅长打击人心。”
王南方心里同意,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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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忍住脚痛,走到阮文礼的车边,司机降下车窗,微微探头,问她:“王经理有事?”
“哦,我找阮董拿份文件。”
司机闻言又缩头回去:“阮董在后面看材料。”
王南方走到阮文礼坐的那边,轻轻敲了敲车窗:“阮董,对不起,我忘了拿名单。”
里面车灯还亮着,阮文礼降了一下车窗,没有正视她:“有事?”
她重复:“不好意思,阮董,刚才你给我的文件,我忘记拿了。”她狐疑地皱了皱眉头,刚才阮文礼抬头往外看的一瞬间,他眼角怎会有晶莹反光——他哭了?怎么可能?
她觉得也许是她困到出现幻觉了。
阮文礼伸手去探那边座位的文件,拿到之后递给她。她请示:“阮董,我今晚会整理出结果,结果我是发邮件给你,还是当面向你汇报?”
阮文礼低头:“明天中午 12 点 15 分,我在公司。”
“好。那我准时向你当面汇报。”
车窗被缓缓升上,王南方站直身,看着一扇黑黢黢的玻璃把阮文礼完全掩藏。
阮文礼当然是一个冷静的人,但冷静会导致一个人趋向冷酷吗?她无法理解他挂他儿子电话的表现,但是——他为什么眼有湿意?离婚、失去孩子的抚养权,对他来说,也是一件难
过的事——吧?他是不是如同张天本说的,习惯了打击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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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15)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0-22 21:22
王南方熬到 2 点才把名单整理好。合上电脑,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她不知道阮文礼从何得知今天投反对票的名单,明明他们采取不记名的投票方式——这也是刘敬基的建议,他说这样会降低村民的戒心。但不论阮文礼是怎么做到的,那证明了两个
事实,一是阮文礼远比她想象的更有手段,二是阮文礼其实并不十分信任张天本,以及她。前者很容易理解,一个如此庞大的地产集团的最高领导人当然不是小白兔,后者却难免让她感到沮
丧,不被信任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张天本骂的那句“疑人不用”,她深以为然。如果阮文礼认为张天本在上林村项目的表现不如人意,或者他认为她来自丹霞村一个投反对票的家庭,那么他完全可以不用他们二人。
既然用了,那何必以种种举动让当事人心生猜忌不安?
王南方找了一瓶跌打油,狠狠地揉了一下隐痛的脚踝。最后躺在床上,几不可闻地叹气,明天她又要面对阮文礼了。
又。真想不到,曾经她在公司里远远看到阮文礼一眼,都觉得心有所依,如今却对与他的近距离接触,心生抗拒。也许不是她变了,也许只是应了那句最老土的话,“距离产生美”,
地上的人看天上的星,只觉得遥远星球幽远迷人,若真的身处其中,也许便发现它不过是坑坑洼洼的另一个平凡世界,甚至它高冷或者高热,不宜人类生存。
阮文礼当然是高冷的星球。他的冷,比从前更甚,似乎已经到令人望而却步的程度。
她想起他今晚挂电话的那个举动。谁会对自己的孩子那样冷酷呢?但阮文礼竟然可以。
王南方转身,可是如果他真的冷酷至此,那为什么他的眼角有隐约闪烁的泪光?哦,她想,那总不会是因为太累了打哈欠而逼出的湿意。
她提醒自己不要过度的去猜测或解读阮文礼的一切情绪,一切遥远的没有接近事实本身的猜测,都是主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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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意见不一的人都是刘姓。”王南方谨慎地观察阮文礼的神色,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有些我认得,他们是村长的亲戚,甚至有他的堂兄弟。”虽然她在丹霞村只是一个捡来
的孤女,但毕竟她也在村子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对于丹霞村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血亲关系、姻亲关系,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阮文礼果然皱眉。
王南方不知道阮文礼此刻心里在想着什么,只能尽量表现自己对工作的上心:“他们大多是拥有着大量的自建物业的,也许他们这次体投反对票,是想提高要价空间。”
“不。”阮文礼打断她,“如果他们想要抬价,更应该做的是先允许丰年进驻丹霞村,再跟我们谈钱。”他看她,“之前的摸查数据是刘敬基给你的?”
确实是。她和张天本讨论后,最后共同决定给刘敬基一笔钱,让他协助他们做数据摸查。所以,阮文礼的意思是刘敬基故意误导了他们?
但结果是通过。如果一切可由刘敬基控制,且他别有用心,那为什么他会让结果通过?
王南方沉默了。她自问并非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但与阮文礼相比,她确实尚未完全掌握洞察人性的密码。人性、金钱、欲望,确实是复杂的,而旧村拆迁让这一切复杂的东西都表
现得淋漓尽致。换个角度,假如她在丹霞村拥有大量物业,也许她也会同样工于心计,去为自己争取权益的最大化。
阮文礼放下文件:“你的家人呢?”他这句话的意思,当然不是在问候她的家人。
王南方早已预料到阮文礼可能会问这个问题,她对此准备了一个安全的答案,既真实又尽量不引起阮文礼的反感:“我奶奶仍然是反对的,但是,我会尽量做她的思想工作。”
阮文礼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王南方终于忍不住,主动暴露底牌:“就算我奶奶依然反对,只要绝大多人同意最后的补偿方案,她的意见不会影响大局,对吗?”
阮文礼伸手去拿桌面的烟盒,这是他们对话以来,他第一次拿起烟。他缓缓点燃:“对你来说,做这个项目的最大动力是什么?”
“这是我的工作。”她说,“我的职务是城市更新部的经理,不管我有没有去负责具体某一个项目,我始终都会参与到公司的所有旧改项目。”
“你之前说过,如果这个项目必须要动,你无法和张天本一起去项目部,因为你是这条村的村民。”阮文礼吐出烟雾,“是什么让你很快改变主意?”
王南方鼓起勇气:“阮董,如果这是你的问题,那么我也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她说,“也许我的问题的答案,正是你问的问题的答案。”
阮文礼轻轻扯了一下嘴角。王南方觉得那并不代表他在笑,但她还是说了下去:“你会不会因为我是丹霞村的村民,而且我家人反对旧改项目,从而对我的工作能力产生怀疑?或者,
对我对公司的忠诚程度产生怀疑。”
“你不该这样问问题。”阮文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看了一眼表。
王南方也看了一眼表,已经 12 点 35 分了。他们之间的 15 分钟公事时间已经结束了,她甚至超时了 5 分钟。
王南方很沮丧。门被叩响,孟思华走了进来:“阮董,是不是需要给你安排午餐了?”
“可以。”阮文礼点头,孟思华转身离去。
王南方在心里叹气,阮文礼看她:“今天我已经了解了基本情况。接下来你需要注意三点,第一,多做刘敬基方面的工作。他今年刚刚上来,我想争取在他的任期内把项目做成,不
想再等到下一届村长选举。第二,保持和张天本工作上必要的独立性。不管他是不是你的上司,你最终服务的是如丰,不是他。第三,我可以给你交一个底。昨天你们做到了第一步,不管我
是不是十分满意,但项目至少是可以继续往下推了,我希望你做好后面可能要做项目负责的心理准备。”
这才是真正令人震惊的消息。
王南方几乎可以是手足无措了:“我——我想我经验还不太够。”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无比笨拙,这样的话连初出社会的新人都不会说,她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你的资历还可以,从基层做起,六七年之间换了三个部门——中间还做过我的助理。”阮文礼说,“应该是可以储备做更高一点的领导了。”
王南方点头,找回应有的理智:“谢谢阮董的赏识,我刚才只是怕我的资历尚浅,无论是资历还是年纪不足以服众,如果阮董对我的工作有新的安排,我会接受并且好好努力的。”
阮文礼打断她的表态:“不年纪了,快三十岁了。”他站起来,“我之前做丹霞村的项目时,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我不喜欢用年龄、资历去判断一个人的能力,我只看结果。”
王南方也跟着站起来,不敢再说话:“好,谢谢阮董。”
他愿意(016)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0-26 21:01
王南方从阮文礼办公室出来时,孟思华正等在门口,见她出来,冲她嫣然一笑:“王经理,你们谈好了吗?”
“是的。”王南方装作不经意地看她一眼。孟思华身上是刚上新的套装,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的邮箱收到了品牌店投递的电子宣传册,但她还没来得及买,或者说,她还需要一点
时间去考虑是不是要买。
孟思华微微点头:“好的。”她对守在一边的两位穿着黑色制服的女士说,“送进去吧。”于是,两位女士把餐车推了进去。
餐车里应该是阮文礼的午餐。
王南方不知道,从何开始阮文礼的助理还需要负责他的就餐问题。那不都是厨房的工作吗?她对孟思华点头,决定离开——下一秒,她就觉得后悔,好歹她也是经理级别,怎么要对
一个助理如此客气?如果——如果一切顺利,或者,她有机会升为某个项目总经理,那么,她是不是更该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高一些。
先是懊恼,再想得深一些,只觉得心灰。她这个经理,孟思华这个助理,都只是听命于阮文礼,看似独立自主,实际上不由自主。
阮文礼有专人安排午餐,王南方可没有,和阮文礼的谈话耽误了她的午餐,想起食堂固定的那些菜色又毫无胃口,王南方打给林丹妮,问她是不是一起到楼下吃饭。
本想着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林丹妮竟然答允。十五分钟后,她们便坐在了楼下的西图澜娅餐厅。王南方合上餐单,服务员领命而去,林丹妮挑眉:“怎么样,你和阮文礼的对话很不
愉快?看上去你很沮丧?”
“嘿,我回到公司可没见到你,你怎么知道阮文礼找我谈话?”
“靠这个。”林丹妮纤纤手指指向自己的脑袋,今天她梳了一个很光洁的高髻,这让她的五官更突出,王南方看着她的指甲油,“又做指甲了,这次又花了多少?”
“本来想狠狠心,花个五位数的,最后还是没狠下心。”林丹妮向她展示她新做的指甲,“五位数打个对折,每根手指 500 块。”
“真庆幸你没长 20 只手指。”王南方叹气,双手环抱在胸,往后靠,“我开始怀念在公司的日子了。”穿着光鲜亮丽,出入高级写字楼,永远不用担心花了好几千的高跟鞋会让人
在村子里坑坑洼洼的水坑里崴到脚。幸好,药酒很有效,否则她今天还得花时间去医院。
“怎么会呢?我昨晚就收到你们的好消息了。投票通过了,不是吗?张天本和你这张成绩单很好,阮文礼一定很满意。”林丹妮凑近王南方,“我唯一好奇的是,为什么阮文礼不约
张天本,约的是你?”
王南方倒没笨到把今天她和阮文礼的对话全盘托出:“你不知道,我们都挨训了,我今天回来不是接受嘉奖的,是做检讨以及做一步工作计划。”
林丹妮耸肩:“所以,关于阮文礼可能看上你的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她看向王南方,“我也想不太可能,要是对你有意思,也不至于前几年完全眼瞎,完全看不到你。”
王南方扯扯嘴角:“已婚人士——保持安全距离。”她的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分界的手势。
“很快便是离异人士了。”林丹妮怪笑。
“很快,是多久以后呢?”
“哈,我只有打听已经发生的事实的能力,没有预知未来的能耐哈。说说项目吧,为什么想要回来公司,项目不是做得好好的吗?”
“取得第一轮投票的成功并非意味着大获全胜。”下一步他们要解决的更大难题是,要把如丰拆迁补偿方案告诉每一位村民,并且取得绝大多人的认同。哦,还有动迁问题、安置问题,
王南方想到阮文礼给她关于刘敬基的提示,感到头痛。
林丹妮摇头:“我不懂。不过不论怎么说,这是好事,对吗?嘿,我真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投反对票,旧改不好吗?我多希望我能做个拆二代。可惜,我父母只是城市里的蜗居者。”
王南方也开始觉得,奶奶的坚持确实不对。固守一段早已发黄的回忆,有什么意义——
不过,她自己在固守往事这方面,似乎也有着和奶奶一样的冥顽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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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变得更忙。她曾经尽量每个周末都会回奶奶家一趟,如今因为忙,也因为有意无意的避免,她少回家了。
张天本也忙。张天本总忙着去和刘敬基维护关系,常常不在公司。对此王南方留了个心眼,她开始留意张天本,也在留意刘敬基。——阮文礼提醒了她,日后的某天,她有可能取代
张天本,或者升到和张天本一样的位置。阮文礼确实是个聪明的商人,他懂得抛出最打动人心的诱饵,让人明知是饵,也要舍身一试。她觉得她已经上钩。
是的,她想,她该对自己有信心,当年阮文礼做丹霞村的项目也比她大不了多少——他的机会来自他父辈的恩赐,她的机会来自他的给予,大家都一样,互相不轻视对方或觉得对方
可鄙。
所以,当某个周末王南方带着层层的心事和情绪回到奶奶家时,说话便显得急进了。
她絮絮叨叨地告诉奶奶,第一轮投票过了。如果没有任何意外,他们的方案会在明年中旬前出来并经过审批,她说如丰是大公司,它能给的补偿一定是最好的,所以这并不是一件坏
事。
奶奶在用手洗着她的两件毛衣,一直默不作声。后来听到王南方的推演分析,说到也许她们的房子能换到一个六十平方的安置房以及十几万的安置费用时,她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
“你做你的工作就是了,不用和我说!”
王南方被这声怒斥中微微回神,她想,奶奶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奶奶,我可以多挣一点钱,到时可以为你多买一些面积,那么你能住得更好。你不愿意吗?你觉得我是在做坏事吗?”
“这里对你,只是一个破房子,但对我,不是。”奶奶看她,“你考上大学,从这里走出去那天,我就知道你就不再属于这里,你会有你的人生,但我不是,我的一生都在这条村子,
这个房子——三四十年了。”
王南方轻声:“如果你知道我终究有一天不属于这里,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捡回来?”
“我捡你回来,是不想你就这么死了,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但是,我没想过你会怎么样对我好!我一辈子辛苦操劳,死了爸妈,又死了丈夫,五子无女,所以我早就看透了人
生。”
王南方不想再用眼泪表示自己的难过,奶奶一生好强,她也倔强:“奶奶,你是宁愿恨我吗?”
“我不恨你。”
“那你恨阮文礼吗?”
“我也不恨他。”
“那你当年为什么要给他泼脏水?”
“我恨的不是他,我恨的是资本家,恨的是因为自己有钱就为所欲为、谋夺别人房子的人。我给他泼水,是因为他代表资本家,我不泼他泼谁?”
“某一天,你也会泼我吗?”王南方想到那天她无端被淋了一身雨水,也许,老天也在代替奶奶来惩罚她?
奶奶停口,不再说话。
王南方看着奶奶仍然吃力地洗衣服,她挽起毛线衫的袖子:“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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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忽然领悟到自己的人生如此贫瘠,除了奶奶,她并没有特别信任的人——即使是对林丹妮,她仍然是有所保留的。但,现在她唯一信任的人,已经不再信任她。
离开奶奶家,她只能回自己的房子。
她在路上,等红绿灯的间隙给林丹妮发信息:“想谈恋爱了,有好男人介绍吗?”
林丹妮一直没有回复,王南方又觉得自己的信息无形中出卖了她的孤独感,她想撤回,却过了撤回的时间,她躺在床上,默默发呆。她确实不想像林丹妮说的那样,多认识几个
“总”,来维护自己的物质环境,那么,她一直致力于让自己某天成为“总”。自力更生,那是最稳妥的生活根基。但,孤独感不能用钱来驱赶。
她翻身,给罗至成发信息:“罗秘,周末还在为老板卖命吗?”语气是故作轻松。
罗至成很快回复:“上吊也要先喘口气。我在健身房。”
还没等王南方回应,他又发过来:“有事?”
王南方不想分析自己把罗至成当成情绪临时的逃难所是否太过卑鄙,她只觉得最近自己实在太害怕一个人的感觉。她回复:“没,我们下星期要回公司汇报工作,想先在你这里了解
一下阮文礼的军情,以免下星期遭受太多战火伤害。”她尽量让一切变得合理,下星期她和张天本确实要回公司,并不是纯粹的谎言,“你不是在健身房吗?回复这么快?”
“身为秘书,当然要有秘书的自觉,24 小时待命。”
“健身后,估计不大吃大喝了吧,我还想着借打探军情的机会,还上上次欠你的一顿饭。”
“哈哈,我健身就是为了纵情吃喝。约哪?”
王南方想了想,回复了一个她觉得进可攻退可守的西图澜娅餐厅——进可当男女约会的好地方,退就当是一顿上得台面的商务宴。
她起身,准备洗澡、洗头发,换一身漂亮衣服,手机却响了。
她弯腰去拿手机,以为是罗至成的回复,没想到是林丹妮的信息,她说:“有好男人介绍,同时卖给你一个消息,你开价多少?”
“哈,我刚有一个约会,所以......”王南方想了想,“消息,关于什么的,值 5 块钱吗?”
林丹妮回复了信息,不是文字而是语音:“切,这么快就约到了男人,真是浪费表情。”她又说,“阮文礼成功离婚啦,哈哈,值不值 5 块钱?”
王南方拿着手机,陷入了短暂的停顿。她觉得自己没有出现幻听,但她还是重新听了一遍那端几秒的语音。
“阮文礼成功离婚啦”。
阮文礼成功离婚——?
他愿意(017)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05 21:00
王南方在西图澜娅餐厅里坐了一会儿,罗至成才到。
“抱歉,要美女等我。”罗至成来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为了赴美女的约,我花了比平时多一点的时间,用于梳妆打扮。”他笑,“应该不介意吧。”
换了是往日,王南方应该会觉得这些恭维的话受用,即使不受用,也不至于让她烦恼,但此刻她确实却心不在焉。她仍然停留在阮文礼离婚这个消息所带来的的巨大情绪冲击里,这
让她觉得她在一个最错误的时间,给了罗至成一个最错误的指引——她不应该因为一时情绪空虚,就胡乱对外发射信号的。她勉强笑笑:“我也是刚到不久。”
“那就好。”罗至成说,递给王南方一个小纸片,她下意识接过去:“这是什么?”但愿不是带有什么暧昧意味的礼物,她想她已经后悔发出这个不负责任的邀约了。
“我的健身教练的名片。”罗至成说,“或许下次我们可以约着一起去健身。”
看来,罗至成确实把这顿饭理解成男女之间的约会,他已经在期待下一次了。虽然王南方承认自己在打给罗至成的时候,确实有一瞬间想过,也许她可以试着和罗至成往同事之外的
关系发展,但她现在觉得自己错了,因为阮文礼离婚了——尽管她知道,阮文礼单身或已婚或离异,对她没有任何实际影响,最多是让她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再受到道德的束缚,仅此
而已——她这样太坏了,对罗至成而言。
她把名片放进旁边的包包:“我会考虑的。”
“听过那个关于健身教练的笑话吗?”罗志成看她,见她稍稍被挑起兴致,眯着眼睛笑,“这个笑话是这么说的,健身教练给学员递过来一个名片,学员开口就读‘张东亚,健康终
结者’,结果健身教练说,我叫张东。”
王南方反应了一会儿,才意会这个笑话的意思,却笑不出来,下意识地说:“嘿,我刚刚知道一个消息,关于阮文礼。所以,你也知道吗?”
“什么?”罗至成端起水杯喝水,笑容已经渐渐收起,大概是察觉了她的心不在焉,“你这么问,好像我理应知道一些什么的样子。”
“作为他的秘书,你对于他的事情不应该是事无巨细、全部掌握吗?”王南方的眼睛定在他的手,却忽然想起阮文礼每次把文件递给她时,她总会下意识地地盯着他的手。阮文礼有
一双艺术家的手,但他却是个商人。
罗至成放下水杯:“不管你指的是什么消息,我想我都得承认我有些失望。我还以为周末下午你约我,是因为我本人,原来到最后还是因为我的老板。虽然在财富和对女人的吸引力
上面,我必须承认我不如他,但你的表现还是伤到了我作为男人的自尊心。”他耸肩,“所以,是什么消息?”
王南方急忙道歉:“抱歉,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尽管她这个解释如同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小心斟酌着词汇,“我只是在出发来这里之前知道了一个消息,所以,直到现在为止都有
些震惊。”
“我还以为你在电话里说打探军情,是为了见我而找的托词,看来我高估了自己的魅力。”罗至成这么说,见王南方表情越来越尴尬,换了口吻,“我开玩笑的。说吧,他怎么了,
竟然会令你震惊?”
王南方沉默,罗至成的口吻让她觉得自己可笑。确实是的,阮文礼发生的所有事,都不足以令她震惊,因为他并不是她的谁,她最多只是用讨论明星八卦的口吻去讨论他而已。她摇
摇头:“好了,既然聊他会破坏气氛,我们说点别的,比如你的健身计划?”
“好吧,看来我刚才的反应打击到了你的表达欲。”罗至成说,“我确实不知道你想要说的是关于他的什么消息。不过我要纠正你,虽然我是他的秘书,但我没办法掌握他的全部信
息,你也知道,他手下那么多人,我为他处理的只是他的一部分公事,仅此而已。如果你把我当成——嗯,当成接近他的桥梁,也许你会失望的。”
王南方越发觉得沮丧,这真是一个糟糕的周末:“听起来有些女人曾经这么尝试过,尝试把你当成桥梁?”
“太多了,不单是女人,还有男人。”
王南方睁大眼睛——什么鬼?!
“男人们想通过我找他是为了公事,你想歪了。”罗至成忍笑,最后还是笑出来,等最后笑容敛起,“喜欢上他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我能理解。但是,你不觉得他也许永远看不到
你?我是指男女之间的感情。”
王南方闷闷地摸着杯沿:“你猜错了,我没喜欢他,也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不过我同意你说的,他永远看不到我,对他来说,我太渺小了。”
“生命都是伟大的。”罗至成看她,“虽然他比我帅,比我有钱,比我更能吸引女人,我可从来不觉得我渺小他伟大。”罗至成叫来服务员,“虽然是开车过来,但突然想喝一杯,怎
么样,你同意吗?”
王南方点头:“同意。”
罗至成便要了一瓶酒:“如果想得到一些什么,总得先付出一些什么。”
王南方似乎能听懂罗至成的意有所指,又似乎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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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并不觉得阮文礼是一个随意拉长会议的人,他是一个有严密的时间规划的人,所以他下面的人也得适应他的节奏,有精准的时间观念。没有例外。
——但,她在会议的中间,忽然想起他上次在两个人的会议上和她多谈了十几分钟,这让她走神。
所以,在张天本轻敲桌面提醒她,阮文礼在向她发问时,她慌张又窘迫,像被老师抓到在台下偷看小说的中学生。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得不直面他的眼神。阮文礼今天穿了一件很素的黑衬衫,其实外面的温度才十几度,大概是因为办公室里的暖气足够暖,所以他可以衣着单薄。不像她,她早上
出门特意换上了新的大衣,搭配上新买的高跟鞋,她想,这样打扮起来应该至少不比孟思华差。
阮文礼眼神锐利:“说说?”
阮文礼打断她:“这是第几稿?和上林村的方案比,哪个更节省成本?”
王南方接住了他的两个提问,快速答完:“具体是这样的——”她站到屏幕前,拿着遥控器和激光笔,“比较而言,我们在丹霞村的补偿方案更高一些。原因两个,第一,丹霞村本
来就具有更好的地理优势,所以我们拿下这里的地势必要付出更高的成本,第二,丹霞村的自建房体量确实比上林村更大。”
阮文礼不作声,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王南方觉得,如果他如果再用那样的眼神盯着她,她大概要吓软了。这就是一个刚离婚的男人的正常状态吗?面无表情,缺乏耐心,比以前更甚。
十一点五十六分,阮文礼在结束会议之前,说了这么一段话:“天本,你让项目向财务部申请一笔钱,给丹霞村作为赞助。明年五月,我希望看到这份方案能通过。”
张天本原本对阮文礼在投票当天的训斥十分不满,现在又仿似被赋予了无限活力:“好的,阮董!”
听在王南方耳里,却只是无限压力。
会议结束,众人纷纷起身离席,王南方瞟了阮文礼一眼,他还是坐着,眉头紧锁。她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阮文礼却让张天本留下。
王南方走出会议室,心里有小小的失望。不止她,谁都可能拥有阮文礼的“例外”。又或者,她所认为的例外,其实只是阮文礼的正常安排。
罗至成跟了出来:“午餐怎么安排?”
王南方看他:“你不用随时候命?”
“现在可是我的休息时间。”罗至成说,忽然降低音量,“和你说一件事,你自己决定。”
王南方疑惑:“什么事?”
“今晚阮董请人吃饭,公司大概需要安排二十个人过去作陪,人由我安排,你的好朋友林丹妮也会去,所以,你要去吗?”
王南方仍然不解:“为什么?”
罗至成叹口气:“你考虑。下午三点前跟我确定就好。”
他愿意(018)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06 21:00
“为什么不去?”林丹妮眨眼,她今天化了比平常更浓的妆,于是她的眼睛看起来比往日更显魅惑,可见她今天是用心打扮了的,“可以蹭一顿饭,还可以见识一下大场面,不好
吗?”
王南方不知道所谓的大场面到底会是什么场面:“你知道阮文礼要和什么人吃饭吗?”
“听说是招待某部的一些人。”林丹妮挑眉,“能告诉我罗至成为什么会安排你过去吗?你们——?”她做了一个“在一起”的手势。
“才没有。”王南方叹气,可能是她的防御心不够强,也可能是她自愿、主动在林丹妮和罗至成面前卸下伪装,也可能她是通过出卖自己的秘密而获得某些回馈,不管怎么样,他们
二人都知道了她对阮文礼的司马昭之心,“总不能说,你和他在一起了,所以他也安排你过去?”
林丹妮对王南方展示了一下她的胸牌。公关工作,本来就是她的工作之一。
于是王南方无话可说。
“朋友,记住,在如丰,你只是一个经理。几千人里,你只是排在前面大概 30%的位置,也就是说,有好几百人和你是差不多的位置,如果你不争取机会让自己出位,什么时候轮
到你出头?想得到,又不肯付出,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王南方觉得她的口吻和罗至成的如出一辙,但又觉得自己和林丹妮聊的不是同一个频道上:“如果我去做陪客,你认为我是为了什么?”
“人脉,资源。你总得让自己抛头露面,才有可能出人头地。”林丹妮用小勺搅动咖啡,“不是吗?”
当然不是。她最多想见识一下,办公室以外的阮文礼是什么样子,那才是她理解的“场面”。
“不要告诉我,你纯粹是因为阮文礼。你知道这太不现实。”林丹妮说,“哪怕他离 100 次,也轮不到你。我们可以聊他,但是若把玩笑当真,期待落空的感觉,你知道,很不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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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被安排在半山上一个看上去并不十分起眼的西图澜娅餐厅。
参天大树把灰墙红瓦的房子包裹其中,从远处看过来,房子普普通通,直到走了进去,才知道里面是用不可想象的钱堆出来的。
王南方是跟着林丹妮过来的,她的车还停在公司楼下。看来她们来得很早,里面只有服务员,并没有其它熟悉的面孔。王南方一进门就被暖气和香气狠狠包裹着,这两者让她鼻子发
痒,她努力忍下喷嚏,穿着黑色制服候在一边的服务员提醒她们,一层里间特别设了衣帽间,她们的外套和包包都能放在里面,有专人保管。
两人便进了衣帽间。王南方脱下外套,把外套挂在其中一个 Y 字型衣架上时,有些发怔。为着参加今天的会议,她已经把衣柜里最新的最贵的衣服穿上身了,但——这些在今晚、在
这个环境里又算什么?
林丹妮走过来,帮忙理顺她的发髻:“提点劲儿,今晚吃饭是任务是工作,不是私人聚餐。”
王南方勉强笑了笑。
“对了。”林丹妮提醒她,“今晚你得自己走,我还有安排。”
王南方先是不解,但林丹妮抛给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这让王南方有些好奇,林丹妮现在结交的“总”是什么级别的,才能让她那样接近如丰的最高层。大概连罗至成都不知道
阮文礼离婚了,她却能知道。
“出去吧,职业假笑要出现喽。”
王南方便笑了出来,这倒是真心的笑,她觉得林丹妮还是挺好玩的。
刚走出大厅,便见到了罗至成。他见她们过来,便笑:“阮董他们大概七点到。”
而现在才是六点。
王南方低头。他们所有人就像忠诚的仆人,早早备好了一切,只为等待主人返家。但她居然幻想自己某天成为家里的女主人,何其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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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一直提醒自己要振奋精神。既然是工作,那就好好工作。她们被安排在大宴厅,以 2:1 甚至 3:1 的规格去接待客人,可见阮文礼对今晚的客人的重视程度。她被林丹妮
带着,和一些客人交换了名片,收获了一些来自异性的赞美,也收到了一些同性审视般的侧目。
她偶尔会走神,转脸看远处那扇厚重的大木门。那道门的背后,是阮文礼和今晚他最尊贵的客人。只不过一门之隔,但让她觉得无限远。
酒喝得很快,大概是因为气氛太好。王南方自告奋勇去酒窖选酒,反正今晚的一切,有阮文礼埋单——富裕的阮文礼,高高在上的阮文礼,和她不同在一个世界的阮文礼。
酒选好了,她慢慢踱步,拖延回到桌上的时间,却在走道上看到了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罗至成。她对罗至成笑,罗至成还没来得及合上大门,她便走过去,打招呼:“嘿。”
罗至成想掩上门,王南方对他挤眉:“等一下。”她靠在门口,悄悄往里探看。屏风后是一张大圆桌,只坐了十一、二个人,正中的便是阮文礼。他仍穿着白天的黑衬衫,脸上有淡淡
笑意——她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的笑容。
她还想再看,但罗至成已经轻轻拉开她的手,把门合上。尽管如此,她还是看到阮文礼左侧是一个中年男人,那大概便是今晚最重要的客人,而他右侧是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女人。
那女人一头栗色长卷发,皮肤很白,举杯的手看起来很纤细。不是孟思华,那个女人看起来大约也有三十岁了。
王南方对罗至成笑:“这就是你让我来这里的原因吗?让我知道一些事实?”她的脸染上了浅浅的红晕,那是酒意上头的结果。
罗至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没醉吧?”
王南方摇摇头。
“那就行。我要去找一下厨房。”罗至成看她,“你喝了多少,今晚要坐我的车走吗?”
“可以啊。”王南方不假思索,“我刚好有话要对你说。”她想对罗至成说,如果他是想通过今晚这样的事实提醒她,阮文礼身边不缺女人,那么罗至成实现他的目的了,她现在沮
丧得不得了,沮丧得连幻想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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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客的时候,王南方已经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她站在人群围成的圈的最外沿,看正中心的阮文礼和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握手道别。王南方对站在一边的林丹妮低语:“你说他
冷吗?”
林丹妮清了清嗓子,拒绝回答她这样无聊的问题。
酒意扰人,王南方无法再原地停留,她快步走入西图澜娅餐厅,再走进盥洗室,狠狠地吐了出来。再直起腰时,她鞠水洗了一把脸,觉得精神好了不少,但镜子里的人,洗去妆点后,
脸白唇青。她叹气,懒得再补妆,反正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
等她再走出去时,林丹妮已经不见人影。大概正是如她所提示她的,她还有下半场。在场的其他人也陆续离开,有些认识,有些只知道名字,王南方对他们笑笑,目送他们一一离开。
她站在门口,吹着冷风,环视四周,寻找罗至成的身影,他可是答应了要送她回去的。大概他是今晚少数不喝酒的人其中之一,毕竟他的角色,注定了他总要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她很快看到了罗至成。罗至成正在和阮文礼的司机送一个女人上车。那个女人,正是今晚坐在阮文礼旁边的美丽女人。王南方也知道她上的车是谁的——是阮文礼的。大概阮文礼早
已经上车,以他那样冷淡的姿态,等待着他的女伴。
一个美丽的女人上了一个富裕的男人的车,今晚的后续情节,不言而喻。
服务员已经在收拾残局,耳边偶有杯盘交击的清脆声音。王南方郁结了整晚的情绪无法散去,甚至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她对着那辆越开越远的黑色大车——理性让她确保里面的人
已经远到绝对不会听到,才大喊了出来——正在向她走过来的罗至成当然会听到,但那不重要——“你是猪吗?啊!”
吼完这一句,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无力感。阮文礼当然不是猪。真正愚蠢如猪的人是她自己,是她允许自己一次次陷入情绪的反复当中。
罗至成越走越近,对她皱眉。
王南方笑:“sorry,我不是在说你,我只是觉得我太——”
罗至成直接开口,语气和表情同样尴尬:“阮董。”
阮董?王南方缓缓地以僵硬的姿态转身。阮文礼站在她身后,身上仍是那件黑衬衫,只是手里多了一件外套。他看看她,转脸对罗至成开口:“都送好了?”
罗至成勉强开口:“送好了。”他勉强停了一秒,“那个,阮董,王经理也需要坐我的车,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如果你介意,我另外再安排车。”
“走吧。”阮文礼这样说,没有直接回答罗至成的问题,他越过王南方,往罗至成的车走过去。
王南方和罗至成交换一个眼神,罗至成也觉得尴尬。她觉得自己犯了最低级的错误。阮文礼一定听到了她的吼叫,而她吼叫的理由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只会觉得她幼稚、不敬、愚
蠢。
和刚才那一个瞬间相比,今晚任何一个时刻都没有这样让她无地自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在现实面前,都彻底崩坏,碎落一地,像玻璃渣子,狠狠扎人。
他愿意(019)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07 21:23
王南方按罗至成的安排坐上副驾驶,而阮文礼早已经在后座落座,她才意识到,她即将要和阮文礼同乘——所以,阮文礼并没有要和那个美女一起回去,大约他只是让自己的司机送
她回家?
这么一想,她纠结的心又好像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灰心、沮丧、尴尬过后,似乎又亮起了微弱的光。
罗至成跟阮文礼确认了他的目的地,便专心地开车。王南方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阮文礼开口:“不介意我抽烟吧?”
罗至成正在专心开车,快速应了一句:“好,我给你找找烟灰缸。”
阮文礼从他放在一边的外套里拿出了烟盒,取了一根烟:“还要借个火。”
罗至成递给王南方一个眼神,示意她在扶手箱里找到烟灰缸和打火机。
王南方把东西递给阮文礼,阮文礼微微探身,接过了烟灰缸和打火机。王南方回身,坐直,心跳乱了好几拍,不再敢往后看。
阮文礼伸手把车窗降下一些,但车厢仍然很快弥漫烟味。三人都无话,车里便只有钢琴曲的旋律。
直到阮文礼的手机在后座微微震动,难忍的沉默才被打破。王南方听到阮文礼开口:“哦,你到了。”他说,“早点休息。”通话很快又结束,阮文礼对罗至成说:“算了,还是
送我到银湾吧。”
罗至成面不改色,一口答允:“好。”王南方偷偷打开手机导航搜索银湾,距离这里 25 分钟路程。
她离他这样近的机会,还剩下 25 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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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阮文礼很快接起了第二个电话:“不用来接我了,明天去银湾接我。不,早一点,7 点。”王南方猜那是他的司机打来的。
罗至成等阮文礼挂了电话才开口:“阮董,明天行程有调整?”
“没有。我明天早上 10 点还是正常回公司。”阮文礼身体往后靠,突然发问,“你听得出陈部今晚的意思吗?”
罗至成彬彬有礼地回答:“我想,应该是乐观的。”
阮文礼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很轻,但王南方还是听到了。她想,他大概满腹心事,因此,并不快乐。
距离目的地还有 10 分钟。王南方沉默。
还有 5 分钟。她犹如百爪挠心。
车子在红绿灯面前停下,王南方已经看到不远处在夜空中熠熠发光的“如丰银湾”四个大字。王南方开口:“阮董——”
阮文礼听到了,他嗯了一声,语气很淡。
“关于丹霞村补偿方案,我有另一个想法,不过暂时没有和张总探讨过。不知道近期你会不会有时间,我想回公司向你汇报。”
“先发邮件。”阮文礼停了一下,“最近是小孟在处理我的邮件?”这句话是问罗至成的。
王南方努力鼓起的勇气,一时之间全部流泻。她绞尽脑汁找到的话题,就这么被阮文礼一言带过了。
“是的,阮董。”罗至成说,“有问题?”
阮文礼摇头:“换一个人处理。她回复邮件的措辞,不太成熟。”
“对不起,阮董。那我明天回去再作调整。”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下一个红绿灯右转,就是银湾的大门,王南方已经失去了再寻找话题的能力。
车子右转,阮文礼开口:“别送进去了,我刚好想走一走。”
罗至成便把车子停在了大门口。阮文礼推开车门下车,罗至成也赶紧下车,王南方意会过来,便跟着下了车。
“你们走吧,不要送。”阮文礼左手拿着刚点燃的烟,径自走了进去。两名保安见他进去,赶紧从里面迎了出来。
王南方和罗至成站在原地,目送着阮文礼大步走了进去,罗至成看王南方:“怎么样,阮董的住处——之一。自己开发的楼盘,回家的感觉应该很不一样。”
王南方关注的不是阮文礼的房子,而是他的背影。他边走边吸烟,看上去尤其孤独:“豪宅的楼距那么大,风吹起来,特别冷。”
罗至成让她上车,“走吧,送你回家,还是你想在这里吹吹豪宅旁边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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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至成关了钢琴曲,调了音乐频道:“那,下一站,你的家?”
王南方看他:“不管你今晚安排我去吃那顿饭的目的是什么,我都谢谢你。”
罗至成淡淡地笑了一下,并不做声。
“事实上,今晚我特别沮丧,因为我浪费了的你的好意。我像一个愚蠢的傻子,频繁地犯错,明明已经是三十岁的年纪,却表现得幼稚如同白痴。”
罗至成打断她:“和我相比,你仍然拥有幼稚的资格。”
王南方撑着下巴:“在西图澜娅餐厅门口,他会以为我在骂他吗?”
罗至成笑起来,王南方几乎能借着一闪而过的路灯的光看到他的鱼尾纹。
“也可能他以为你在骂我。”罗至成这么说,“不过坦白说,这不是一般人会做的事情,说说,当时你在想什么?——哎呀,阮董的衣服还在车上。”车子已经调头驶离了两分钟,
王南方往后看,阮文礼的外套果然还在后座右侧。
罗至成赶紧给阮文礼打电话:“阮董,你的衣服还在我车上,我给你送回去?”
王南方看罗至成放好手机:“他怎么说?”
“当然要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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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双手拿着阮文礼的外套,走到门卫处:“你好,我是给阮董送衣服的。”
“阮董——老板?”门卫看她,再看看坐在远处喷水池边的阮文礼,“进去吧。”
王南方缓缓走着,拼命在脑海里组织接下来要说的话。
阮文礼正坐在喷水池旁边的长凳上抽烟,神情肃穆。看来他一直没有上楼,只是这天气,他只穿衬衫不觉得冷吗?
王南方走过去,轻叫了一声:“阮董,你的衣服。”
阮文礼没有站起来,只是伸手。王南方把衣服递给他,欲言又止。
阮文礼静静吐出烟圈,烟已经快燃尽了,他眼神清冷:“晚了,你还不回去?”
王南方沉默。这是难得的她可以在一个非公事的场合为着一个非公事的理由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但愚钝如她,她竟不懂得任何谄媚或讨好他的手段。
阮文礼看着她:“回去吧,外面很冷。”
原来他也是知道冷的。
他愿意(020)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08 21:48
风很冷,吹得王南方耳朵发痒。她拢紧衣服,快步跑出去,又快速往罗至成的车跑过去。
刚在副驾驶落座,罗至成便笑:“这么快?”
“送件衣服而已。”王南方草草解释,她看车头的仪表盘,车内温度 26 度,但车外最多 10 度。
罗至成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没事吧?”
“没事。”王南方抬头看前方,“我只是有点后悔,今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的。”她对罗至成笑了一下,“要麻烦你送我回家。如果下一次还有这样的工作,我想我不会再参与了,
一点都不适合我。”
罗至成挑眉:“看来你今晚受了些刺激,还是打击?”
“不,只是觉得——豪宅的风真的好冷。”王南方喃喃,“同时我觉得我真的挺傻,彻头彻尾的猪。”
一分钟前,阮文礼对她说“回去吧”,而她错读了那句话,她以为那句话是关心,于是她竟然也自以为是地向他回赠一些关心:“阮董,你也早点上去休息吧,天气确实很冷。”
直到阮文礼皱眉,那表情让她瞬间意识到她的唐突,她变得局促不安。不管他衣着单薄独自在楼下抽烟,是为了什么,那都不是她一个 30%的员工有权过问的。自以为是的关心,
其实是一种有失分寸的打扰。
阮文礼随意地把外套放在长凳的另一边,再没什么表示。他手里的烟已经燃尽了,于是他把烟头丢在一边的垃圾桶上的烟头缸子里,下一步想再去摸外套里的烟,大概想起没有打火
机,又作罢。
被漠视的王南方只好丢下一句“阮董,我先走了”,便落荒而逃。
错不在阮文礼的冷漠,错在她的逾越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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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后吐了一场,再加上吹了一些冷风,半夜王南方喉咙便开始发痒发痛。
她起来喝热水,又冲了感冒冲剂,想起林丹妮之前说过,单身独居女人最怕的是半夜生病,甚至可能死了都没有人知道。大概这正是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进入婚姻的原因,谁都不想
遭遇那样的悲剧。
她拒绝让自己再想,她之前因为一时的空虚约了罗至成,给了罗至成一个错误的信号,现在总不能因为一时的伤感,又幻想随便找个什么男人嫁了。
尽管身体不适,但始终无法入睡。她打开电脑,开始修改她存在电脑里的第二份补偿方案。除了今晚向阮文礼提了一下,她这份方案从未向别人提起过。她想,反对的声音始终存在,
那么,寻找绝大数人都同意的补偿方案,才有可能让反对变成赞成——她奶奶那类型的反对户除外。
四点三十八分,王南方发出了邮件。邮件发出时,王南方愣愣地看着收件人,Ruan。
她重新写了一封邮件:“阮文礼先生,你可能记得,不过更可能不记得了,当年你做丹霞村的旧改时,我奶奶和我也是其中的反对者。十分抱歉的是,当时我奶奶做了一些伤害你的
事,虽然我不是那些事件当中直接的行动者,但是,此后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为此感到不安。更让我不安的是,在此之后,你并没有对我们采取任何的报复行为,而是直接放弃了这个项目。
在你放弃这个项目之前,我给你写过一封信,可能你早已忘记,但我记得。我在信里请求你,不要和那么多反对旧改的村民作对,希望你不要破坏他们家园和平静的生活。而后来,你就真的
离开了。我一直很感恩,你当时的妥协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而如今,三十岁的我对于旧改项目有更深入的认识,我当然爱我奶奶,我也愿意支持她做她想做的任何事,但是,我也知道,旧
改是大势所趋,是一条”王南方忽然不想再打下去,她长按删除键,把大段的文字全部删掉,页面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在做什么,莫非是深夜表白吗?这对阮文礼来说,毫无意义。阮文礼甚至可能不会看到这些文字。他的助理,不管是孟思华或者是谁,会帮他过滤这些垃圾邮件的。
她叹气,快五点了。她得睡一会儿,才能应付白天的各种繁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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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的咳嗽持续了好几天。她买了肉和水果送回奶奶家时,奶奶听她的粗重的声音就皱眉:“不去看医生吗?”
“我买了药,应该会慢慢好转的。”王南方坐在矮凳上,提不起劲。
奶奶主动问了拆迁补偿的事:“是不是很快就要投票表决补偿方案了?”
王南方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淡淡应了一句“公司希望在半年内完成投票”,奶奶便不再说话。
她给阮文礼发的邮件毫无回应,犹如石沉大海,也许他并不特别欣赏她,不论是从男人对女人的角度,或者以老板对员工的立场。
星期一王南方带着委托评估地价的合同回总公司盖章。柯延东负责开车,而她坐在副驾驶处理文件。
已经快十二月了,天气冷极了。温度低,且夹带着细雨。这样的天气,谁的兴致都不高。
手机一直在响,此起彼伏的。张天本在项目部的群里絮絮叨叨地交代工作,动辄五六十秒的语音看着让人心烦。
王南方不想在柯延东面前吐槽张天本,她将张天本的语音转化为文本,一行行地看,最后回复:“张总,我下午回项目部再聊。”
柯延东带着合同找行政部盖章。王南方便坐在工位上看手机,她去项目部之后,位置一直空着,这是少数的让她感到安慰的点——不会有人马上把她的位置给占了。林丹妮找到王南
方:“你看上去很憔悴,你怎么了?”
“我病了,真惨。”王南方说,“不要约我喝咖啡了,我在吃药。”
林丹妮耸肩:“你该去健身。”
王南方想起罗至成给她的名片:“对,你说得对。我忽然想起我可以约罗至成一起。”
林丹妮笑:“你换了目标了?”
“我从来都没有目标。”
林丹妮指了指阮文礼办公室的方向:“那个不算?”
那最多算一个梦。而阮文礼的冷漠,亲自叫醒了她的梦。王南方摇头,不接话。
“周五晚上要和我一起去吃饭吗?”林丹妮故作玄虚,“除了我的那个朋友,其他都可以介绍给你。”
王南方想,林丹妮的“朋友”一定是个位高权重的人物,否则林丹妮各种小道消息从何而来。她有点羡慕林丹妮,林丹妮才是聪明的,至少她懂得善待自己。
她正想说话,罗至成快步来到她面前:“嘿。”
“嘿,罗秘。”她对罗至成笑。
罗至成也笑,笑得诡异:“美女大驾光临,引起不少骚动。”
王南方皱眉,对罗至成的话不解。
他低声:“阮董竟然知道你回来了,让你去他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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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礼看上去状态很好,而王南方觉得自己相比之下很糟。
“你的备选方案我看了。说说你的理由吧。”阮文礼坐在办公椅上,翻看着那十几页的文件。
王南方站在办公桌前,像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的小学生:“我在评估,这样有没有可能提高同意率。”她解释,被阮文礼叫进办公室的时间很突然,但她为这个时刻做了足够的准备,
在她发出那份邮件的同时,她就做好了全部的应对,“事实上,我也计划找评估公司,进行二轮评估,以此来分析这份方案的可行性。”
“你忽略了成本。”
“阮董,我没有忽略成本。相反,我一直在考虑如何平衡成本和收益。”
“提高货币补偿,这是你的方案的其中一点。”阮文礼站起来,“是因为你的奶奶吗,所以你会这样考虑?”
王南方知道自己被再次怀疑了,不过这次阮文礼的反应早在她的预见之内:“不,我没有任何偏私之心。”
“我们做的是商业行为,王经理。”阮文礼看着她,“想想这个问题,怎么挣更多的钱。”
“是的,阮董。”王南方仍然解释,虽然她沙哑的声音让她听起来很弱,但事实上她并不会示弱,“如果这个项目再次失败,我们的成本会更高。阮董,我们都不希望丹霞村的项目
再搁置 10 年。”
阮文礼的脸色果然沉了下去。王南方想,他一定不喜欢被提起他那段失败史——但他不会知道,她从头到尾都不觉得他当年的撤退,是失败者的怯懦行为。他不但没有因为当年的撤
离而沦为一个少女心里的失败者,甚至还骗走了她的心,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刻。
“如果你还是当年那个小孩子的论调,提醒我要做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那么——”阮文礼站起来,“恐怕如丰不符合你对于一个有良心的企业的想象。”
王南方停顿了一下。他说的,和她理解的是同一个意思吗?
他愿意(021)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09 21:37
所以,阮文礼知道她是谁。不只是无名氏助理,不只是一个唐突并不讨好的中层员工。
南方提醒自己,被记得并不值得她为之兴奋雀跃,被记得背后的原因才有意义——他是以一种防御的心态记得她吗?大概是。如果以这个事实为前提,那么他三翻四次质疑她对如丰
的忠诚度,就有了解释得通的理由。他在说,“恐怕如丰不符合你对于一个有良心的企业的想象”,这又是一次关于忠诚度的考验吗?
他真是一个糟糕的老板,常常恐吓自己的员工随时有可能会被解雇,真的是一个有人性的人做得出来的事吗?
若十年前他就表现得如此专制、冷酷,那也许她不会允许自己的心里装进这么一个人——这样的觉悟,为时已晚。
阮文礼已经越过她,走到了一旁的沙发区,他开始找他的烟,旁若无人地点燃。她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嗓音仍是沙哑:“阮董,如果我想偏私,我绝对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我
不至于这么愚蠢。我也不会把你想得这么愚蠢,胆敢在你面前玩这些小把戏。”
阮文礼很认真地看她,眼神里是满满的审视。
王南方转开脸,没多久又转回来,迎上他的审视:“成本评估那里会花几万块钱,我已经向财务部申请报批了。”
“别把利益和品德捆绑起来。”阮文礼缓缓吐出烟圈,“若要谈及品德,那你觉得自己善良吗?如果你认为你坚守了你的善良,那么你是在提醒我你可能是一个违心的、不够忠诚的员
工吗?还是你要证明,为了取得这个项目的成功,你已经背叛了你的善良?”
王南方不知道阮文礼竟可如此精准地踩住她的痛处。她和奶奶对旧改的不同理解,正是她们关系恶化的根本原因。他说得对,她已经站到了利益这边,而选择了和奶奶对立。
阮文礼没有继续逼问:“我会考虑你的方案,你出去吧。”
王南方理解了,“你出去吧”和那晚的“你回去吧”性质一样,这只是他的逐客令:“好。”
王南方出去时,正面迎上孟思华。她决定效仿阮文礼的冷漠,但孟思华主动对她笑:“王经理,谈完了?”
“对。”她应完,想错身离开。
孟思华似是不开心:“你的邮件是我帮阮董处理的最后一封邮件,现在阮董的邮件是吴助处理了。”
“谢谢你的帮忙。”王南方点头,所以,阮文礼不但离婚了,也换了新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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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阮文礼的办公室,王南方再次被林丹妮逮住带到了走道,继续刚才未完的关于周五晚上私人聚会的话题。
王南方想了想,干脆答应。她觉得林丹妮说得没错,她只是如丰的前 30%,想要再突出一些,就得让自己更优秀,扩展人脉是其中一步。
林丹妮给她建议:“我想,到时你应该穿一件——嗯,稍微显身材的裙子。”
王南方一口回绝:“我同意你的一部分说法,多参与一些社交活动,积累一些人脉和资源并不是坏事,但我可没有打算去卖肉。”
林丹妮撇嘴:“不要期望别人第一眼就看穿你的脑子里有没有智慧,他们只会看到你的胸大不大腿长不长。”
王南方看林丹妮,语气变得尖锐:“拜托,你不要表现得像个老鸨,这让我讨厌。”
林丹妮马上住口,神色十分不豫。
王南方觉得抱歉,为自己的口出恶言,她想想,主动道歉:“对不起,我只是——”
“我说了给你介绍朋友,可没有让你随便上别人的床。我只是想让你看起来更有吸引力,这难道也有错?先敬罗裳后敬人,你懂吗?”林丹妮瞪她,“坦白说,你努力表现得像个清
纯无知的处女,这也很让我讨厌。现在不流行小白兔人设,走走大女主路线,好吗?”
王南方听到“处女”二字,微微走神。
林丹妮又说:“老周请的朋友,各行各业都有,穿得好看点,给别人留个好印象,不是坏建议吧?”林丹妮说,“保守点,你就当认识朋友。若激进点,万一你真遇到一个钻石王老
五,谁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王南方决定附和林丹妮,好缓解因她而起的尴尬:“好吧,我会很努力,在聚会上找到一个王老五的。不过如果王老五已经 80 岁,我还要抓住这个机会吗?”
林丹妮笑骂:“神经病。”
王南方说:“90 更好,对吗?”
身边却有男人的咳嗽声。王南方和林丹妮都吓了一跳,没想到有人会悄无声息地过来,她们同时看过去,咳嗽的人是罗至成,旁边是面无表情的阮文礼。
王南方和林丹妮分列两边,目送他们走过走道,往电梯间走过去。
林丹妮拍拍胸口:“吓死人。”
王南方极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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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不知道阮文礼最后为什么会被说服。
第二天,丰年所有人都接到回总公司开会的通知。会议上阮文礼让罗至成拿出了王南方做的第二份方案:“都看看,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张天本翻看着方案,他快速瞟了王南方一眼,王南方表情从容,看不出任何波澜。
会议最终的结果是,阮文礼拍板,将启用第二份方案,提交丹霞村村民表决。
会议后,张天本首先找到王南方,语气是兴师问罪的:“谁做的方案?”
王南方诚实坦白:“我。”
“为什么不先和我说?”
“我以为阮文礼不会同意,我只是姑且一试。”她说,“他能接受,我也很意外。”她知道张天本很愤怒,但她不后悔这么做。阮文礼给过她诱饵的,她得为下一步努力——她连对
自己都回避,她做这份方案的另一半原因,是为了对阮文礼的私情。
张天本凝视王南方好几秒,最后点点头:“行。”
没多久,罗至成给王南方发信息:“你这次的表现很惊人。”
王南方回复了一个“怎么说”。
“极大的企图心,张天本被你摆了一道。”罗至成说,“为什么?”
为什么?王南方想,大概是她本质上也像阮文礼,为了成功,不惜耍手段。
罗至成发出邀约:“今晚一起吃饭吧,当庆祝你的方案获选。”
“不了。”王南方回复,“我答应了要和林丹妮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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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王南方第一次见到了林丹妮口中的“老周”,那大概是林丹妮所有正经的不正经的消息的来源。他大约四十来岁,和阮文礼差不多年纪。身材和头发保养得还算可以,不
至于头秃肚圆。
王南方努力想要记得老的长相,打算回家之后搜索一下,看他到底是何方人物。最重要的是,她想确认老周是已婚或是单身。老周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和她握手,松开之后,
又给她拿一杯酒:“欢迎美女光临寒舍。”
这里当然并不是“寒舍”。聚会的地点定在一栋三层别墅,大概是老周的度假地点,没有太多生活气息,倒十分适合吃喝玩乐。今晚他们被安排了露天排队,喝红酒、吃自助餐,大概
这便是有钱人惯常的消遣之一。
车子一辆辆地开进来,司机体贴地拉开车门,又有人下车。
老周满面笑容去一一迎接,做足主家的热情作派。
王南方站在门廊看着,并不十分急于投入到今晚的社交活动。她手拿着杯子,一手横放在胸下,观察着人来人往。老周大概地位不俗,她看来客的车,都是百万以上。她想起了林丹
妮那句话,”先敬罗裳后敬人”,原来她也一样俗气,不看人,先看车子。
又一辆车在门前停下,是黑色的奔驰。王南方想,又是那套流程,车上的司机下车,给后座的人拉开车门,然后后座的人下车,接着老周或者其他人会迎上去,寒暄,喝酒。
黑色奔驰的司机下来,是个身量高大的男人——王南方突然敛住神色,司机怎么会是阮文礼?
他愿意(022)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10 21:51
看来阮文礼并不是谁的司机。他下了车,便关了车门,没有谁再从他的车子下来。而老周和另外一个男人已经迎了上去,一副很熟稔的样子。阮文礼拒绝了老周递给他的酒杯,三人
很快往门廊的方向走过来。
王南方下意识地转身,疑心这是怎么回事,离开如丰,她的行动轨迹竟也有和阮文礼的重合的时候?
林丹妮领着服务人员从厨房捧出新鲜的蓝莓草莓和满杯的酸奶,王南方拉过她,快速提醒她:“阮文礼。”
林丹妮不明所以,重复:“阮文礼?”
老周已经领着阮文礼走上了门廊。一行几人正要入屋,老周见到林丹妮和王南方站在一边窃窃私语,示意她们别挡道。
王南方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遇上阮文礼该作何表情,她露出尴尬的笑容,林丹妮比她熟练多了,马上打招呼:“阮董,你好。”
阮文礼也看到了她们,眉头皱了皱,没有任何答复。
反而是老周笑了:“原来你们认识,那刚好,我就不用介绍了,两个大美女,也是我的老朋友了,阮老板多多照应。”
王南方和林丹妮只得附和地笑。目送他们几人进了客厅之后,王南方看林丹妮:“怎么办?”
林丹妮低呼:“老周竟然也认识阮文礼?”
看来林丹妮确实不知道阮文礼今晚会在这里出现,王南方苦笑:“我们要不要找个理由先走?”
“既来之,则安之。”林丹妮拍拍她的手,“这里不是如丰,现在我们不是他的员工,严格意义来说,我才是这里的主人——之一。来吧,我们去招呼招呼他。”
王南方真羡慕林丹妮自我说服的能力。
不过,她真的希望林丹妮终有一天能够真的成为这里的主人,否则,她和老周的关系注定又是另外一个不太愉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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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跟着林丹妮进门,便看到阮文礼和老周还有其他几个男人坐在大沙发上聊天。
林丹妮看到只有阮文礼面前没有酒杯,很快端过三杯酒,一杯红的,一杯白的,还有一杯黄的,任阮文礼选择。阮文礼摆手:“我不喝,谢谢。”
老周说:”今晚一定安排你安全回去,尽管喝。”
阮文礼还是拒绝,老周便不再劝。
林丹妮和王南方和另外两个不知道是谁带来的女人,各自坐在沙发后的椅子,安静地做陪衬。
王南方听着几个男人聊天,难怪林丹妮总能和她分享这样那样的消息,原来男人的交际圈也充满了八卦。才没多久,几个男人聊天的话题便从生意谈到了股市,又谈到了被坑的足球
比赛套票。过程中阮文礼表情一直淡淡的,抽烟,偶尔喝苏打水。她不知道阮文礼是一直这么端着,还是因为她们两个员工在场,没有放开手脚。她感觉他甚至比她还要安静。
也许阮文礼也会觉得倒霉,只是出来寻欢解闷,不曾想却遇到了自己的员工,大概为了顾着面子才杯酒不沾。她倒想知道,阮文礼会不会有酒后失态的一面——林丹妮说过的,她不在
阮文礼的圈子里,今晚她不就在他的圈子边沿蹭了蹭了吗?
话题中心忽然变为阮文礼的离婚,老周调侃:“身家分出去不少吧?”
林丹妮和王南方交换一个眼色。王南方装作没有认真听,举杯喝了一大口酒,才发现已经一饮而尽。旁边的服务员很周到地马上给她添酒。
阮文礼还没接话,旁边的男人已经说了:“肯定的,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离一次婚,脱一层皮。”
“那阮兄是脱好几层皮了。”
阮文礼笑了笑,笑容看不出意味。
王南方又喝了一大口酒。林丹妮凑过去:“怎么了?”
王南方摇摇头:“没事。”
男人又问阮文礼:“你儿子呢,跟谁?”
阮文礼很快答:“跟她。”
“在香港?”
阮文礼模糊地应了一声。
老周大概已经察觉阮文礼无心聊自己的私事:“要不要玩两把牌,去牌室?”他又叫丹妮,“你让人送些酒水和水果到牌室,我们马上过去。”
林丹妮立即起身,王南方跟着起身,不小心有微微的踉跄。她今晚不该采纳林丹妮的建议,穿了这么一条长裙,还为此穿了七公分高的高跟鞋。虽然她也承认,这条几千块钱的裙子
确实物有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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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丹妮在冰箱里拿水果,王南方在旁边看着,并不说话。
老周走进来:“动作麻利点。”一副生怕她怠慢客人的样子,说完了,又走了出去。
“好的,很快。”
王南方轻声:“看来你甘之如饴。”刚才老周的语气,就像吩咐做事的阿姨,林丹妮竟然照单全收。
林丹妮笑而不语。
没十秒钟,老周走过来,却是对王南方说话:“你也别躲在厨房里,出来陪陪我们客人嘛。”
王南方正想婉拒,却被他带着走:“既然认识阮董,多套套交情,别白白浪费机会。”
王南方回头看林丹妮,林丹妮说:“去吧,我等会儿就去。”
老周把王南方带到牌室,阮文礼已经坐在牌桌边,老周拉过四脚高凳,放在阮文礼身边:“来,王小姐,今晚你负责做我们阮老板的财神。”
阮文礼没有反对,也不表示同意,轻轻地丢了一张牌。王南方只得坐在阮文礼身边,静了一会儿:“阮董,我给你加点水吧。”
阮文礼终于开腔:“谢谢。”
王南方想,谁也不会想到,她竟可拥有这么一个晚上——她坐在他身边,距离不到三十公分。
她坐久了,换个姿势——那没有靠背的凳子坐久了叫人腰酸背痛——坐在阮文礼对面的男人马上笑:“美女的裙子不错。”
旁边的又笑:“是身材不错吧?”
阮文礼微微转脸,瞥了王南方一眼。
王南方装作没看到没听到,又喝了半杯酒。她提醒自己不要因为这些不带尊重意味的调笑而生气,她想,每个人都活在凡尘俗世,都是俗人,谁也不比谁高贵,只不过有些人钱多些,
有些人钱少些,便以为分出个高低上下而已。但愿阮文礼刚才那一瞥不是同样的轻蔑——不过就算是,她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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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一轮,阮文礼便起身让了位子,跟老周说了要走。
老周自觉招呼不到,让阮文礼没了兴致,百般挽留不成,便带上林丹妮和王南方去送。
老周靠在车门:“没为他们的嘴生气吧?”
阮文礼应:“当然没有。”
“你真没喝酒吧,喝了我给你安排司机。”
“我一滴酒都没碰。”阮文礼说,“走了。”
老周看看王南方,半开玩笑:“你不带王小姐走?”
阮文礼和王南方互相打量了一下对方。
王南方喝得不少,她有些微的头晕,但意识仍然清醒:“周老板,等下我也得走了,不过我自己回去,不用劳烦阮董。”
“别嘛,女孩子出门在外,还是要有个保镖。我想我们阮董会很乐于做你的护花使者的。”老周以为她是半推半就,反而开始怂恿,“上车上车。”
王南方后退两步,连连摆手。
林丹妮对王南方使个眼色,示意她上车。
王南方犹豫不定。她对阮文礼当然是有企图的,可是今晚的情节,完全不在她的设想之内。
阮文礼看了她一眼:“走吗?”
他在问她走吗,意思是他要送她?王南方好奇的是,为什么阮文礼会愿意做她的司机。但她的酒意让她无暇认真思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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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礼看似专心开车,一直没有说话。
王南方想打破沉默,说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傻的话:“阮董今晚不让司机开车送你过来?”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傻气。也是,谁出去吃喝玩乐还带上个碍眼的司机。只是,阮文礼
今晚的表现并不显得多乐。
阮文礼并不接话。
王南方只好沉默。
阮文礼突然开口:“你认识周阳?和他什么关系?”
王南方不知道是不是能把林丹妮和老周的关系告诉她,她委婉而含糊地解释:“就是普通朋友。”
“谁介绍你和他认识?”
“——没谁怎么介绍,就是朋友互相介绍。”
阮文礼没再说话。车子很快驶出了别墅区,进入了回城的路。
两人的沉默维持了很久。久到王南方忽然记起要提醒他,回她家要走东立交桥——以她的身份,要阮文礼送她回家,这真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她开口,刚发出一个音节“ru”,却
被阮文礼打断。
阮文礼开口,语气却像作出了什么重大决定:“去酒店还是去我那里?”
王南方想了五秒钟才明白阮文礼的意思。大概,阮文礼很惯于从任何一个聚会上带走一个他看得上的女人,然后问她去酒店,还是去他那里——所以,她也是他看得上的女人——不,
他大概只是把她当成了在聚会上寻找目标的攀龙附凤的女人,而他也知道他是这些女人的目标之一。他现在是向女猎人们发出信号,他接受交易。王南方胡思乱想,她应该对阮文礼很失望,
她也应该拒的。
她撑着下巴,头脑有点发昏。停了好几秒,终于开口:“不去酒店。”
他愿意(023)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11 21:36
慢慢
音乐:
张学友 - 忘记你我做不到
车子缓缓驶入小区。如丰银湾,这里是阮文礼的地盘。于公于私,他都是居高临下的。
王南方从倒车镜看后面的喷水池,那七八米高的雕像仍像她给他送还外套那晚一样原地屹立。不同的是,那晚她因自己自以为是的对阮文礼的同情心感到无地自容,而现在,她没有
对阮文礼的同情心,只有无法细说缘由的自怜,以及挥之不去的羞耻心。
她在纵容自己犯错,同时又为自己即将犯错而感到不安,这就是她不如林丹妮洒脱的地方。酒意和理智在互相拉扯,让她难受。
过了广阔的草地,路变得蜿蜒细长。王南方在心里默念,“溪语、飞瀑、海澜......”每一栋别墅,都有它的雅称,黑木白漆的门牌伫立在院落边,彰显着每间屋子的主人的
身份。
车子停下。“自趣”,她看着门牌,忍不住看阮文礼。冷硬的阮文礼心里的趣意,会是什么呢?
但阮文礼当然读不懂她的心事,也不可能给她任何回应,他默默下车,她也跟着下车。是的,他不是一个有趣的人。
看着阮文礼在前面自顾地走,王南方忽然意识到,即将上演的是什么情节。
亲密,且与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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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礼的房子比她想象的还要空。他从停车到进门一直没说话,直到上楼时才察觉她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丢下一句:“二楼有洗手间,你自便。”说完便上了楼。
王南方看着阮文礼上楼,并不马上跟上去。她环视四周,她想起了奶奶那只有几十平方米的老房子,又想起了她那间建筑面积还不到一百平方米的房子。都是房子,但房子和房子是
不一样的。
她无意识地摁了手机,手机识别了她,自动开启,她看到林丹妮给她发了信息,很短的文字“所以?”。
她摁灭了手机——不论因为什么,结果都是她已经作了选择。
她脱了高跟鞋,一手把鞋拎着,另一只手微微拉起裙摆,好让穿着长裙的自己能成功踏上这几十级的木阶梯。
二楼也很静,除了其中一个房间,里面有水声。她猜阮文礼已经在洗澡。她站在门口,往里面看,房间灯光昏暗暧昧,像诱惑无知者的黑洞。
她低头审视自己,想了想,还是推开了另一间透着耀白灯光的房间。她确认那是一个卫浴间,便走了进去。浴室很大,她可清楚地看到卫浴柜里有一整摞白色浴巾,它们被折叠得整
整齐齐,分别拥有四只整齐划一的硬角,那代表这座看上去很空的房子还是有专人在打理的。
王南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开始对着镜子卸妆,好像即将赴死的义士,有莫名悲壮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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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洗了一个漫长的澡,最后小心翼翼地穿上浴袍系紧带子。再回到隔壁房间时,看到阮文礼正在床上,穿着灰色的浴袍,见她进来,他似是若有若无的叹气。
王南方隔着几米的距离看他。在今晚之前,她确实做过很多梦,但每个梦都没有此刻如此具体。一座空旷得像是没人住过的房子,房子里有一张全屋看上去最有人气的大床,大床上
有一个头发微湿的阮文礼,那个阮文礼正在看她,他看她的眼神里有炽热的光,那光大概代表她此刻在他眼里是一个具有吸引力的女人。
王南方紧张,想走过去,但窗外开始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风夹着雨打在落地窗边,气息沉闷。“下雨了。”她说。
阮文礼顺着她的视线往落地窗那边看过去,但没有起床。
王南方便自己走了过去,拉上了玻璃门。为了谨慎,她还落了锁,卡哒,如她的心,好像被关了——又好像被打开了。
关上的窗隔绝了外面的风和雨,也隔绝了一切声音的干扰。
王南方轻轻地走到床边,在床沿虚虚坐下,阮文礼正睡在床中间,离她有五十公分远。她轻轻地往里面挪了挪,以防轻柔的丝绸会让她不小心滑到地上。
阮文礼看了看她,缓缓指出他所看到的事实:“不穿鞋?”
王南方含糊地嗯了一声,浴室里什么都有,唯独找不到拖鞋。幸好,房间的暖气很暖,即使光着脚,她也不觉得冷。她低头看她的脚,她想,她确实有一双看上去还不错的腿。
阮文礼微微起身,伸手把她往他的方向带。
------------------------------------
阮文礼的力量来得并不快。事后的好多个瞬间,王南方在回忆时仍觉得,假如她想反对,阮文礼已给了她足够说不的时间。
但她那时毫无叫停的打算,她甚至祈祷他千万不要突然反悔。她闭上双眼,在脑海里回忆爱情电影上映过的亲密情节,亲吻,拥抱,碰触,诸如此类。她的双手尝试去找他的脸他的唇,
但她的手落空,她的手在空中握了握,什么都没有碰到。她感觉阮文礼的手轻轻拉了她腰间的结扣,那件浴袍便像水流一样,软软流开。
阮文礼的手开始在她腰间摸索,让她觉得温暖,同时觉得发麻。她没有主动去鼓励他,不止是因为她的生疏,更是因为她怕她的鼓励会让他误以为她和别的想要上他的床的女人一样,
用身体完成一次交易——想到这里,她陷入了悲伤,哪怕她自欺地认为她对阮文礼今晚的付出是基于过去十年虚无缥缈的感情,或者再加上一点点酒精的催化,但对阮文礼而言,她当然和别
的女人并无二致。她并不与众不同。
她的心在颤抖,身体也在发抖。她已经感觉阮文礼在碰触她,看似即将要突破她,但她同时感觉到她在抗拒他。她悄悄睁开眼睛,阮文礼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皱眉,试着多用一些力,
但那让她觉得疼,两次尝试之后,他开始停止动作。
“你可以再用力一点”王南方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因为感冒引起的喉咙不适早已经痊愈,她此刻的变声不是因为感冒,是因为疼痛,是因为不安,“可能我还没准备好,你可
以用力一点。”她掩饰了她抗拒他的真实理由。阮文礼并没有投入太多耐心去为她铺垫一场圆满的性事,所以她想她的理由完全解释得通。
阮文礼于是很坚定地挺身而入,王南方觉得那一刻疼得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
但阮文礼不会感知她的疼痛,他开始他的律动。王南方一点也没被他带动,她只觉得痛,痛得额头渗汗,却还要拼命忍住疼痛附随的并非享受的喘息。
当一切结束,阮文礼从床上离开。
王南方闭着眼,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这场男女之间的原始博弈终于结束了。她想,阮文礼大概是满足的,因为他最后喷涌而出的时候,有极低沉的叹息。那声叹息,比他往日对
她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有温度。
她皱着眉,忍耐着不适,在脑海里回忆刚才的情节。阮文礼伏在旁边,呼吸由重变缓,慢慢平息。
安静的气氛维持了好几分钟。阮文礼终于起身,有窸窸窣窣的细碎的声音。
王南方睁开眼睛,原以为阮文礼已经转身,不料却和阮文礼的视线撞个正着。她看到他的眼神在床上巡逻了一遍,王南方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她只得搂着被子,借以遮掩自己满身的
赤裸。很快,阮文礼停止了他视线的巡逻,转身去了浴室。
王南方看他离开,心里一动,努力坐起身,也在雾蓝色的床单上找了一遍,床上确实没有任何具有特殊含义的痕迹。
她重新抱着被子倒在床上。她该觉得庆幸的,但她也无法否认,有一种委屈的心情,像被打翻的热水,流到哪,就把哪里烫伤。而各种缘由,都不足以向任何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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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24)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12 21:38
酒意让王南方感觉疲倦,但身体的不适让她无法顺利入睡。阮文礼已经离开房间好一会儿了,她才决定起身,也去洗一洗。
看来房间是阮文礼常用的,附设的洗手间有刮胡刀和男士洗面奶,还有他用过的毛巾,看上去微微湿润。
她用毛巾把头发全部包好,再打开水龙头,热水缓缓淋下,像温柔且暖的手,抚慰了她的头痛她的不适。
最后打开垃圾桶想丢掉牙刷的包装时,她看着桶里那个小小的塑料物发怔。
再回到房间时,外面的风雨声已越来越大。她走到落地窗前往外看,路灯仍亮着,但光已经被雨一层层地晕开,她什么都看不清,一如像看不清自己的心。
这里当然是一个比她的房子好太多的地方,若和奶奶家相比,更有如天堂。这样大的风雨,奶奶家大概总会有一两个地方会漏水,她上次花了两千块钱找人修过,但老房子就是这样
的,修修补补,没完没了。换了是小时候,遇上雨天屋漏,奶奶会找些小盆小桶接水,然后她们都会在此起彼伏滴滴答答的雨声交响曲中安然入睡。但那样的旧日子不会再有。她长大了,对
一切都有了新的认识,但奶奶还是过去的奶奶。如果奶奶能够理解她现今做的一切的意义,那她们或许就更能互相接受。但,显然不能。
她开始想家了,她自己的家。
她拉开房门,去找阮文礼。门口有一对鞋,不是她的高跟鞋,是一对素色的拖鞋。
她试着踩上去,感觉它是全新的,便犹豫着穿上。二楼只有走廊亮着灯,其他地方都是幽幽的暗。她目光一转,看到了一楼的光。
她拾级而下,感觉身上仍有残留的酸痛。
阮文礼正在沙发上坐着,面前的小几上有一瓶酒,还有一个酒杯,杯里有一些酒,但酒杯的痕迹表现出它之前装过更多的酒。看来他已经喝了一些了。
她走到他面前两米的地方:“阮董——”语气像平日向他汇报工作。
阮文礼看她,从头到脚。
“我想回去了,能不能麻烦你——”
阮文礼打断她:“雨很大,明天再走吧。”
外面的雨确实很大,而且他喝了酒。她想,他不会愿意做深夜的司机的。她又想起那晚被他的司机送回家的女子,她是谁,竟可让他甘愿让出司机,供她差遣?
她不想让自己胡思乱想:“那好吧,我上楼了。”
“上去吧。”阮文礼又喝了一口酒。
他明明在老周那里坚决不喝酒的,为什么却在这里一个人默默喝酒?她回身,又开口,“我能也喝一点吗?”
阮文礼淡淡看她一眼,没表示反对,也没表示同意,后来还是起身,去酒柜那边拿了一只杯,给她倒了小半杯,递给她:“不要喝太多,无益。”
入喉的酒有点苦。王南方喝了一口,杯里还剩一口。她把杯子放下,阮文礼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看她,没有说话。
王南方在他的注视下,又喝了一口,杯已经空了:“我再加一点。”她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更多。
阮文礼看着她所有的动作,没有说话。两人之间隔着一张一米多宽的大理石桌,却像两个陌生人,仿似刚才的肢体亲密是两人共同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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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两个人默默都各自又喝了两杯。
阮文礼终于开口,语气不重,内容却不柔软,他说:“你为什么去老周那里?”他靠在沙发背上,静静审视她,“想得到什么?”
“人脉。”王南方这么说。
他用词苛刻:“人脉不是在床上积累的。”
她看他:“我没想通过上别人的床积累人脉。”
他皱了皱眉,没说话。
而你,不是别人。王南方却不打算解释这一切,十年,无从解释。
阮文礼陷进了新一轮的沉默。最后他站起来,“我会找人接替你跟进丹霞村的项目。”他一副通告完毕、不打算再谈的样子,“早点休息。”
王南方站起来,声音变得急促:“为什么?”
阮文礼像是懊恼,像是无奈:“不合适。”
“当初我去丹霞村,是你点头的。你现在跟我说不合适,哪里不合适?”
阮文礼站定,看她:“我不会因为今晚而给你工作上任何优待,你必须考虑到这一点。”
“我不需要优待,我只需要保留我应得的。”她跟在他身后,她在丹霞村项目投注何其多的心力,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驱逐她。她开始恼恨,恼恨他,更恼恨她自己。他固然卑劣,
但她也是始作俑者。她不该把两个人的关系变成这样,进退不能。
阮文礼看她:“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王南方声音变得冷硬:“什么也不想。”她看他,“今晚只是性,没有其他任何意义。”
阮文礼似是思考,最后淡淡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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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快到五点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她不知道阮文礼在哪个房间睡,但她醒来时,已经快 10 点。她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变得慌张,她竟然在一个陌生地方睡得这么沉。
手机已经快没电了,持续发出低电量的提示。她找到她的衣服,匆匆忙忙套上,又匆匆忙忙洗漱。再下楼时,没有看到阮文礼,只看到穿着物业公司的制服的几个妇人在打扫。
她不好意思问那些妇人们阮文礼是不是早已离开,她看看手机,手机只有 5%的电了。
她装作轻松,问其中一个正在擦玻璃柜的妇人:“请问你们物业公司有安排出大门口的车吗?”昨晚阮文礼开了好几分钟的车才回到这里,若要走路,她猜得半个小时。以她今天穿
的高跟鞋的高度,她不认为自己能走半小时。
阮文礼不知道在哪里走了出来,他穿着黑色毛衣黑色的长裤,表情冷峻:“你醒了?”
她点头。
“坐我的车出去吧。”他看了看表,“我约了人,只能送你到大门口。”
王南方低语,语气装得满不在乎:“好,我在门口打车就可以了,谢谢。”
阮文礼还是开昨晚的黑色奔驰。他戴着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也因此让他看上去没有任何熬夜的痕迹。王南方想,是她幼稚了,辗转反侧的人只有她,阮文礼才不会因此受到任何
影响。
手机再次响起低电量的提示,还剩 3%,她无奈开口:“阮董,我能充一下电吗?”否则,等下她连叫车都成问题。
阮文礼没什么表示,只是把他的手机从充电板上拿开。
一切如同来时,只不过夜色变成了日光,王南方又默念,“自趣、海澜、飞瀑、溪语......”
门卫恭恭敬敬地向阮文礼道早安,又不由自主地打量了王南方一眼。
王南方想,不知道这个门卫见过多少个被阮文礼带回来的女人呢。她低头,并不想和门卫打照面。她并不为昨夜和他有过那样的亲密接触而自豪,没有感情基础的性并不值得歌颂,
也不意味着一切有任何质的改变。
阮文礼把车子停下:“你叫个车吧。”
王南方去拿充电板上的手机,和他的手短暂地碰了 0.5 秒。
阮文礼表情无异,看着她拿手机,拿包,那外套,下车,关门,没有道别。
王南方看着黑色的车子很快汇入主干道的车流,越来越远。经历一夜豪雨,今早的阳光正好,灿烂得让昨夜的一切像是从没真正发生过。
他愿意(025)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14 22:08
王南方睡了很长很长的一个午觉。再醒来时,已经是黄昏。
第一件事是去找吃的。她从银湾回到家就再次陷入了昏睡,可能是因为喝太多酒,也可能是身心俱疲所致。她披上毛毯去厨房找吃的,却发现冰箱里很久没有添购新的食物了。丹霞
村的项目耗费了她那样多的心力和时间,她留给自己的私人时间因此一再被压缩再压缩,而阮文礼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把她和项目作切割,何其变态。她拿出冰箱里一盒快临期的酸奶,
啪地关上了门。
第二件事是看手机。大半天没看手机,估计已经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消息。做项目的人没有真正的周末可言,问题不会只挑在工作日发生,只要被需要,那么每一天都可以是工作
日。然而,对于追逐名与利的人来说,谁不希望被需要呢?人们正是这样,一方面抗拒着被利用,另一方面又期待着被需要,然而,利用和需要往往是一体两面,无法分割。
手机里果然有很多未读消息。工作群的、团购群的、业主群的,还有来自罗至成和林丹妮的。
王南方先去看工作群的消息,尤其是张天本特别在群里@她的。她拿着酸奶,去餐桌上找她的笔记本电脑,她很快在电脑里找到张天本要的文件,转发给他,并私下道歉:“不好意
思,张总。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没及时留意到你的信息。”
张天本只回了一个淡淡的“收到”。
既然张天本如此态度,她也不再多言,想必他对她也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她再去看罗至成的信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健身。也许罗至成也未必对她投注了多少真心,他对她可能是另一场成年男女的追逐游戏罢了,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卑鄙到昨晚刚和阮文礼
发生关系,转头又去钓着罗至成,她想了很久:“抱歉,今天有个约会,没有及时回你的信息。”她想,这样的回应应该给了罗至成足够的提示,她想他会懂得这是她再一次的拒绝。
还有一则来自林丹妮,问她好吗。她看着那两个字“好吗”。好吗?当然不好。但她能说什么呢?毫无保留地把她这十几个小时的经历和心情絮絮叨叨地向林丹妮交待吗?不,她不
能。她曾经在面对林丹妮时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她觉得自己不至于如同林丹妮一样沉沦声色。但,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经成为了和林丹妮一样的人,不管她们各自的目的是为了得
到钱,为了得到生理的满足,还是为了一场做了很久很久的梦,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不打算回复林丹妮,也不知道如何回复,正要放下手机,罗至成却回了信息:“约会对象是美女吗?”
她苦涩地笑,缓缓打出两个字:“帅哥”,又按了发送。
“喔噢,好事。”罗至成发了一个恭喜的表情包。
王南方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她想到了她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基因的遗传,会让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有相似的五官,可能也会让她们拥有相似的性格,于是她们可能会做出相似的选择,有相似的命运。她想,
她可能像她的母亲,都错判了爱情。
她退出软件,看很多很多未读的短信。店家促销的,楼盘推销的,移动公司的,她忽略那些小红点,一一选择,想一次性把它们清掉。她眼光一闪,看到 95566 的信息,点了进
去。短信内容告诉她,3 个小时前她有一笔转账收入。
她很认真地看,确认那笔转账具体是多少个零。
阮文礼真是个大方的一夜情对象,尤其与他作为一个苛刻的、冷酷的老板种种表现相比,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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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周一下午都在刘敬基的办公室度过。
第一轮投票过去,村民内部关于表决方案的议论不绝于耳。按照张天本的说法,他们无须急于在这时候让表决方案曝光。王南方想,这大概也是阮文礼的指示。她摇头,她不
能在工作的时候作太多无谓的联想。为着那笔意外之财,她已经思考了一天两夜。今天早上,她以办公事的口吻给罗至成发信息,希望他能代她向阮文礼请示安排见面,理由当然是以汇报项
目进度为名。罗至成只说他会请示阮文礼,但至于何时,或者阮文礼会不会答应,他没有明确态度。
她提醒自己,在阮文礼答应见她之前,她必须投入工作,不要再被任何私人情愫拖累。
刘敬基提示她:“如果你们公司已经有了初步方案,不妨拿出来给我们讨论一下,至少村干部可以先内部讨论讨论。”他看着王南方,“也为后面做村民的思想工作做好准备嘛。”
王南方虚应着:“是,我也在催促总公司那边尽快给我们拍板定案。”她看,她装作玩笑的口吻,“村长你的房子也不少,方案一出来,说不定就能实现一个亿的小目标了?”
刘敬基看她,也是半开玩笑半认真:“一个亿不敢说,半个亿应该少不了。”
王南方试探着问:“我可知道村里可能拿到亿的,至少有三个。”她说,“你侄子刘宇文应该是其中一个。”
刘敬基笑而不语。
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刘宇文四十多岁,是跟着他爸也就是刘敬基的大哥做混凝土生意发家的,这些年在村里霸占了不少地,也盖了不少房子。补偿方案出来之后,刘宇航家里能拿
到的安置房和补偿款一定是最多的。
刘敬基反问:“你奶奶没问你补偿方案?你也不给她透露一下口风?”
王南方摇头:“村长,你也知道我的地位,上有张总,再上上还有阮董事长,哪轮得到我到处乱说话。”
刘敬基笑了笑,别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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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从村委会办公室出来,又回了奶奶家。
今天她穿着白色拉链短风衣,又穿了白色直筒长裤,再配上平底鞋,走路轻快极了。她想,如果她再在项目待上一年,可以衣着简单,可以素面朝天,很快她又会成为当年的村妞了
——哦不,年龄问题,未来应该是村婶。
回到奶奶家,奶奶正在小院里收拾杂物。王南方走过去:“奶奶,你在干什么?”
奶奶抬头看她:“这两天气好,我把东西拿出来晒一晒,不然都发霉了。”她看她,“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可能又是想到她做了这个项目之后,为着工作的缘故,常常回到丹霞
村,便又不再说话。
王南方拿起那柄长剑,那还是她大学时候在武术社用过的剑。她抽出剑,剑身已经起锈,她尝试舞了两下,很快收起,又看看奶奶晒了一地的旧物件,“要是不值钱的东西,就扔了
吧,奶奶,不然房子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我不像你们,什么旧了,就都扔了。东西旧了,也不要,房子旧了,不要。那人也旧了,是不是连人都不要了。旧改旧改,旧的就要改,不,是旧的就得扔。”
王南方哑言。
奶奶弯腰把东西往屋里搬:“你什么时候有空,把你的东西带回你那边,你也说了,我这没地方放了。”
“好吧。”王南方看着奶奶:“奶奶,你真的不愿意搬去和我住吗?”
奶奶一口回绝:“不去。”
王南方沉默了好一会儿:“奶奶,我先回公司了,改天再回来看你。”她掂了掂手中的剑,“这把剑我拿走了。”
“拿走呗,反正都是你的东西。”
王南方看着奶奶故作忙碌的身影:“奶奶,这些东西都是你以前买给我的。这么多年是你养我长大,供我读书,如果说我拥有什么东西,那都是你给的。”
奶奶却拒绝了她的煽情:“我给你只不过粗茶淡饭,你现在有出息是你的能耐,我不敢邀功。”
王南方转开脸。最后只能道别:“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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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正在回项目公司的路上,接到罗至成的电话:“在哪里?”
她答:“回公司的路上。”
“你未卜先知?”
王南方不解:“什么?”
“阮董刚和客户见完面,我和他说了你要见他,他说六点前可以。”罗至成说,“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回来再说。”他提醒,“阮董今天的心情不太好,你汇报工作时最好机灵
点。”
王南方不解释她原本是要回项目公司:“好吧,我现在回去。”事实上,她暂时没什么工作要向阮文礼汇报的,她骗了罗至成。但真正原因,她不会向任何人说明。
车子停在负一,王南方按了 35 楼的电梯。到了 35 楼,林丹妮看到了她,向她招手,她摆手示意不聊,便直接走进阮文礼的办公区,孟思华一见她马上起立:“王经理。”
王南方直截了当:“孟助,我预约了阮董。”
孟思华快速在行程表确认,点头:“是的。我带你过去。”
“谢谢。”
孟思华敲了门,然后推门:“王经理,你进去吧。”
王南方对她点头,越过她进了门。孟思华已经在掩门,但她加了三分力度,让门更快被关上。
阮文礼正在沙发上看手机,见她进来,抬头看她,竟似是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她的打扮,才缓缓说:“坐。”
王南方觉得大概是自己今天的衣着实在和写字楼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了。她一身简装,而他今天穿了西装,大概是要见重要客人的缘故,吹毛求疵的阮文礼也许又为此不悦,但她此
刻她没有理会他是不是不满她过分休闲的打扮,也没有坐,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阮董,抱歉,我向罗秘书报告,说丹霞村有新的工作进度要向你汇报——”她看阮文礼,他一副认真听
她说话的样子,“但事实上,我是另外有事需要见你。”
阮文礼轻轻眯了一下眼,却没有说话,像是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收到一笔钱,如果我没有搞错,应该来自你的馈赠。”王南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她在“馈赠”两字上面咬紧发音,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如果你是基于那晚而觉得有向我付钱
的必要,那么从公平的角度来说,我也该向你付钱。当然,你的表现很卖力,我也该为你的表现支付足够的对价,但我没有拥有像你一样的雄厚资本,所以原谅我没有办法给你同样的价
钱。”
阮文礼缓缓交叉双手,看着王南方。王南方想,罗至成提醒过她他心情不好,看来她应该是挑了一个错误的时机,但她忍不下心头的恼火:“所以,我想最公平的做法是互相抵消,
谁也别给谁。因此,我得把你的钱退还给你。”她说,“请你给我你的账户,还是你需要现金?楼下有银行,如果你需要现金,我可以马上下楼拿给你。”
阮文礼看着她:“你不会觉得吃亏吗?”
王南方想,他还在担心她觉得她吃亏吗:“不,我只是搞清楚了一些事实。原来和你睡一觉,价值如此高昂,比我平时辛勤工作、天天加班的薪水高多了。难怪一些女人无心工作,
争先恐后成为某些男人的床上客。”
阮文礼似是在回味她的话,没有说话。
“你要转账,还是现金?”王南方看着他,见他始终没有动作,郁闷更甚,想想打开手机银行,进入转账界面,把手机递给他,“麻烦输入收款账号。”
他愿意(026)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16 21:04
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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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晨蕊 - 中国新歌声 第 5 期
面对来势汹汹的王南方,阮文礼还是淡淡的表情,他没去拿她的手机,当然也没有输入任何信息。他站起身:“既然没有公事,那我们的事情谈完了。”
王南方像愤怒出拳的打手。可惜。尽管奋力出击,却只打中了虚无。就像她那晚那样伸手去寻他的脸,却只握住空气一样。愤怒和爱一样,都需要一个着力点,但她从来没有从他那
里得到过。
王南方转身,看着阮文礼开始回到办公桌拿他的东西:“好,我会把现金交给你。”她补了一句,“通过罗至成。”她不会再让他有机会以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去对待她。
“可以,如果你坚持的话。”阮文礼越过办公桌,站在她面前。平日里她爱穿高跟鞋,于是他们往日有过对视时,有几乎相平的视线,但今天他明显占了上风。“不过我建议,你得
想想要怎么向他解释你给我这笔钱。”他拿手机拨电话,对电话那端的人淡淡说道,“五分钟后我下楼。”
王南方看着他,他俨然一副打算离开的样子:“你说得对,我确实无法解释。”她说,“我现在下楼去取钱,希望阮董稍等一下,给我去银行取钱的时间。”
“好了,停止这个话题吧。这里是办公室”阮文礼看着她,“而你说的是私事”,他停了一会儿,“也许你的选择才是正确的。世上某些东西,单价之所以昂贵,是因为它背后意味
着更大的代价。用劳动去取得生活资本,回报当然不大,但风险确实比较小。不要怀疑你的选择。”
王南方被他的话微微带偏了思绪。
阮文礼又看了看她,从上到下:“我得走了,你——”他做了一个请她出去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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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出了办公室,马上被林丹妮拉出了走道。
“你三天没回我消息,我相信这里面蕴藏太大的信息量了。”林丹妮压低音量,“我太多问题想问,你必须满足我。今晚一起吃饭吧,好好说说?”
王南方看她:“你不是百事通吗?”
“哦,有些事情只是两个人才知道的,我又不是当事人,我怎么能通?”林丹妮对她挤眉,“怎么样,真的发生了?”
林丹妮沮丧去拔掉橡皮筋,扎起的马尾便散了开来。她狠狠抓了抓头发,全盘否认:“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丹妮半信半疑:“不会吧?”她说,“我不相信阮文礼那晚甘心只愿做一个司机。你何德何能要让他做你的司机?”
王南方觉得林丹妮确实比她醒目得多了:“所以,你或者老周或者任何一个人都明白,他那晚带走我,不是只要做我的司机?”
林丹妮叹了口气:“你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别那么天真。”她又忽然纠正自己,“抱歉,不是姑娘。”
王南方气恼,伸手去掐林丹妮的手。林丹妮求饶:“马上下班了,走吧,一起去吃饭。”她说,“不然又像上次一样,突然有人冒出来,吓死人。”她往大门口看过去,大概上次阮
文礼和罗至成突然出现的阴影尚在,再一次确认阮文礼确实在三分钟之前出去了。
王南方看了看时间,才五点五十。阮文礼留给她的时间是六点前,如果她把握刚才那段时间用来谈公事,估计都能至少解决三个问题了,她点点头:“哪里?”
“国贸呗。”
王南方点头:“那我先过去,你下了班马上过来。”她挥手,以示道别,准备走到电梯间。
林丹妮看着王南方的动作,露出诡异的笑容:“我觉得我已经有答案了。”她扑过去,趴在王南方的耳边,“你们一定做了。看你的动作,阮文礼该不会周末这两天都没放你下床
吧?”
王南方承认她这两天不想穿高跟鞋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来自那晚的后遗症——她白了林丹妮一眼:“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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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王南方并不打算承认她与阮文礼发生关系的事实,但人精如林丹妮,还是在她的情绪反应中猜中了结果。当然,王南方对于过程包括阮文礼的大方馈赠,还是只字不提。
“这算不算美梦成真?”林丹妮捞着白瓷小碗里的两颗小汤圆,“不,大概你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被阮文礼看上了。”她吞下那颗小汤圆,“至少我没有想到,我一直觉得阮文礼
不缺女人,怎么可能轮到你?”
“那对他不代表什么。”王南方胃口不佳,闷闷地喝着菊花茶。
“当然,这肯定不代表什么。”林丹妮说,“但对你来说,这是一个机会,你得好好把握。”
王南方看着她:“你认为这算是什么好机会?”
“男女之间,男人想要的东西只有一样,但女人可以用这样东西交换太多东西了,升职,加薪,钱,礼物......”林丹妮摇头,“对吗?”
王南方已经拒绝了阮文礼这一次的“交换”,且她不觉得她和阮文礼还有下一次,更何况,她好像也不想要了。林丹妮看着她,“你为什么闷闷不乐?就算你什么都不想要,至少你
已经得到他的人了,准确来说,是得到了他的身体,不是吗?”
王南方无法解释。每个人眼中的世界并不一样,林丹妮和她理解这个世界的角度也并不一样:“所以,你和那个老周呢?你只为了得到他的身体,还是要得到其他什么?”
林丹妮摇头。她圆滑而老道,轻轻带过:“随你怎么理解。”
“他已婚。”王南方点出这个事实,她在手机浏览过,那个叫周阳的男人,确实并不是一般的小人物。
“当然。”林丹妮说,“你喜欢的阮文礼之前也是已婚,他才刚刚恢复自由身而已,你不会因此觉得你比我高尚吧?”
王南方低头,她只是试图提醒林丹妮而已。但是,当然,聪明的林丹妮怎么可能需要她的提醒:“他在别墅里让你表现得像个女主人,我以为他至少应该是离异。”
“在不同的场合,男人总有不同的女主人。”林丹妮说,“就像阮文礼,你或者孟思华,或者那晚我们去陪吃饭见到的那个女人,你们都不是他的合法伴侣,但你们同时存在于他的
世界里,是吧?就像女人的包,不同的场合,配不同的款式。”
王南方觉得,林丹妮这么一形容,阮文礼也好,周阳也好,都是卑劣小人。她摇头:“真奇怪,他们如此讨厌,但仍然被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包括她,也包括林丹妮。
“看是追求什么了。”林丹妮看她,“你呢,喜欢阮文礼什么?”
王南方几乎是本能地自嘲:“年幼无知。”
“哈,你已经快三十了,还可以用年幼无知来形容吗?”
王南方不解释她十年前无稽的少女心事。
“可以图点实际的,别图虚妄的东西。”
“你觉得阮文礼是个什么样的人?”
“即使抛开他的钱不谈,他的确有他的魅力,你喜欢他也不奇怪。”林丹妮耸肩,“要是他看上我,我也会迫不及待地点头,很正常。”
王南方叹气。
“别叹气了,这个世界一定有 BUG。”林丹妮看着她,“卖淫或者嫖娼,都会被抓。可是,为什么女人做人家的小三,或者男人包个小三,不会被抓?你要庆幸你不会被抓吗?”
王南方一想到自己的角色涉嫌“小三”,就觉得恶心——她摇头:“阮文礼是真的离婚了吧?”
“那晚你也听到了,这还有假?”林丹妮看着她,“好好想想怎么抓住他的心吧,你也不年轻了,要是能制造出个小孩,你也不用做什么项目经理了,等着领孩子的抚养费过日子就
行。”
制造出一个小孩。
王南方想起了那晚的垃圾桶,她很确定,阮文礼也不打算和随便一个什么女人制造出一个小孩,他已经做了足够的防护。所以,他很习惯做那样的事,对吧?
王南方很失望,对自己,对阮文礼。
他愿意(027)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17 22:23
无论如何失望,日子总得一步步走下去。
王南方始终记得阮文礼给张天本和她下过的命令,他说过五月份前要把方案拿出来交给村民投票,并且当然要获得通过。方案一旦表决通过,接着便是签拆迁协议,再之后便是拆房
子。如房子顺顺利利拆完,把地交出去盖房子,那她在丹霞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张天本应该也觉得压力很大,王南方看着他眉间的川字纹越来越深。
“这个年不好过。”开完项目部内部会议后,会议室只剩王南方和张天本二人。张天本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对王南方说话。
自从上次王南方藏起了一份方案,最后又越过张天本提供给阮文礼之后,张天本就很少和她有更多私下的言语了。她曾经是他很满意的下属,否则他不会主动把她带到项目来。但是,
也许他也后悔了。后悔了找了一个有二心的搭档。
眼下会议室现在只有她和他,她不能不附和:“是啊。”确实是的。一月就过年,过了年便是二月,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张天本终于正眼看她:“你也有这感觉?”
“谁跟着阮文礼手下做事会没有这种感觉呢?”
张天本笑了笑。
王南方也笑了笑:“无法改变,只好忍耐。”
张天本又变了话题:“不知道今年的年终奖有多少呢,应该不会很多吧。”
张天本的话,再次让王南方走神。往年的年终奖都是元旦前就发出来的,他们很快便能知道答案。王南方当然希望自己能有个好收入,但不论多好的收入,总不及某些所谓的单价昂
贵的东西。上次之后她托罗至成带给阮文礼一个礼盒。罗至成当然以为里面可能是什么礼物,只有她知道里面是什么。
罗至成问她里面是什么东西,她答,故意装作玄妙的样子:“贿赂,不能透露。”罗至成便笑了。
她无法猜测阮文礼收到那些钱之后的反应,但她好像也没有再猜测或揣摩的必要了。
——“和他悲剧收场也好,至少我开始可以期待和别人有个完美开场。”
张天本摇摇头:“算了,多也好,少也好,也就这样了。”
王南方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看着他拿起笔记本,走出了会议室,她静静坐着,无法停止浅浅的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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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再次接收到林丹妮的聚会邀请,东家同样是老周,名目同样是所谓的私人聚会,但她一口拒绝:“我不去了。”
林丹妮说:“也许阮文礼会去呢?”
王南方找了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当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我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村里,对我来说,社交活动暂时没有太大吸引力。”
“连阮文礼也失去了吸引力了吗?”
王南方不语。
“所以你们只有一次?他腻了你吗?”林丹妮咯咯笑,“不是吧?”
王南方问林丹妮:“你怕老周腻了你吗?”
“我可以接受这个事实。”林丹妮语气很平静,“那就下一个。”
“你不打算再结婚了吗?”
“婚姻对我来说,副作用大于正面作用。”林丹妮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了,难怪阮文礼会怕了你,难道你想要和他结婚?”她正色道,“这就有点痴心妄想了。”
“为什么你不想想,也许是我不喜欢他了。”
“哈,谁相信。”林丹妮宣布结束通话,“好了,如果你不去,我只好约别的美女了。你做你的女强人吧,亲爱的王经理。”她补充,“如果阮文礼来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但
愿他不会像上次一样,带走另外一个美女。”
王南方挂断电话。还有那么多数据等她看,她不该被林丹妮的三言两语影响了的。
-------------------------------------
元旦假期前,王南方领到了一笔年终奖。金额和去年的出入不大,没有惊喜可言,也不失落。她回了奶奶家一趟,给奶奶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奶奶也收下了,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剥
咸花生吃。
“要是房子拆了,这棵树也得砍了。”奶奶看着门口的一株矮树,突然说。
其实这棵树长得并不好,那么多年了,还是矮矮的,横向发展,王南方想它也没什么值得惋惜的,她嗯了一声,没说话。
奶奶又问:“房子什么时候拆?”
“补偿方案通过了就签协议,签了协议就拆。”
奶奶沉默了一会儿:“你说那个阮文礼,为什么只看中我们村子?”
“位置好,能挣钱。”王南方脑海里浮现阮文礼那淡淡表情的脸,他说,“王经理,想想怎么挣更多的钱”。
“你以前不是告诉过我,他其实是个好人,怕我们闹出人命,就主动走了。为什么现在他又让你们回来拆迁呢,怎么他变了?”
也许阮文礼没有变,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以前是她误会了。又或许,是她变了。王南方低头审视自己的鞋尖,没有说话。
门口却走过一个人,王南方认出他,是刘宇文,刘敬基的儿子。刘宇文也看了看她,没说话,径自走过了。
王南方知道,他是投反对票的人之一。
-------------------------------------
时间又过了两个星期。王南方正在为整理数据焦头烂额,突然被叫回了如丰。通知她的人是罗至成,而约见的人当然是阮文礼。但她想不到阮文礼突然找她会为了什么事情,为了那
笔钱?——她直觉觉得不可能,阮文礼不该是那样婆婆妈妈的人。
她进了阮文礼的办公室时,阮文礼、罗至成都在。她觉得不妙,但她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阮文礼表情严肃,看了她一眼:“坐。”
王南方心里忐忑,默默坐了下来。
“张天本递了辞职信。”阮文礼看着她,“你知道这事吗?”
在项目推进的节骨眼,张天本竟然要辞职,这个堪称爆炸新闻。她确实不知道,也想不清楚是为什么。
“据说有别人开出高薪挖他过去。看得出来,他去意已决。”阮文礼观察她的表情,“你不知道?”
他为什么认为她一定知道?她摇头:“我确实不知道。”
阮文礼开始喝杯里的水:“我还在想,下一个递辞职信的人会不会是你。”
坐在旁边的罗至成看了王南方一眼,眼神别有深意。
王南方不知道阮文礼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她正想说话,阮文礼吩咐罗至成:“你先出去忙。”
罗至成嗯了一声:“好的,阮董。”他起身,很快走了出去,顺带把门掩上。
阮文礼问:“张天本辞职,没有带你过去?”
“没有。”王南方很坚定,“我不知道他辞职。”
“我以为你们是很好的搭档。”
“是。”曾经是,但是这一层关系被阮文礼挑拨得岌岌可危了,“但不代表他所有事情都会对我说。”
“我不会留张天本,所以谁去做丹霞村项目的负责人,是我的第二个问题。钟一元和袁文”阮文礼看着她,“你希望配合谁的工作?”
王南方沉默了好一会儿:“钟一元或者袁文做负责人,只有这两个选择?”
阮文礼又端起杯子喝水:“还有第三个选择,如果你无法配合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你可以回总公司,项目由他们共同处理。”
-------------------------------------
王南方记不起这是第几次了。每一次阮文礼都觉得他可以随意地把她从项目中调离——不论基于什么原因。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阮文礼端起水杯,给自己的杯子满了一杯,又坐回来,静静看着王南方:“如果你没有选择,那我替你决定了。”
“阮董,你之前说过”,王南方说,“我可以做好后面要做项目负责人的心理准备。”
阮文礼没有接话,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并不是一句随便说说的话,那么,如果张总真的离开如丰,我希望我来顶替他的位置。”
阮文礼蹙眉,没有答话。
王南方盯着他,像他之前观察她一样观察他。
阮文礼想了好一会儿,最后缓缓开口:“我给你半年时间。如果明年上半年投票通过,你做,如果没有通过,我换人。”他顿了一下,“不是特别待遇,你必须搞清楚这一点。”
王南方过了一会儿才意会到“特别待遇”的含义。她警告自己不能又幼稚地胡思乱想,阮文礼可不是在跟她调情,他是在警告她别心存妄想。
“那就这么决定。”阮文礼看了她一眼,“另外,你交给罗至成的东西,我收到了。”
他愿意(028)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19 21:24
王南方听到了,阮文礼说,她交给他的东西,他收到了。不过,事实上,那是他的东西。她只是物归原主。
但,她装作没有听到。
气氛冷下。阮文礼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接下来你和张天本做好交接。”
王南方这才接话:“张总什么时候走?”
“他有一个月的时间和公司交接工作。只要工作交接完成,如果他想早点离开,也可以。”阮文礼把杯里的水喝尽,“关于人事的调整,公司会发布公告。我希望你尽快和他做好工
作的交接。还有,一个星期内,给我一个你想要的副手名单。”
王南方听到“副手名单”时,才顿觉自己即将成为一个项目的负责人,感觉终于真切起来。她点头:“好。”
随着她的一声答好,气氛再次冷下。
王南方悄悄看了阮文礼一眼,寻找着下一个公事话题,或者如何礼貌地结束话题,却发现阮文礼也在看他。
下一瞬,阮文礼转开眼:“出去吧。”
王南方站起来:“好的。”这就是阮文礼啊,公事口吻,不狂热,不混乱。
从阮文礼的办公室出来,王南方觉得自己脚下生风。没有人——除了她和阮文礼——没有人知道,她即将成为一个如此重大的项目的负责人。她今天的兴奋,绝对不亚于当年她一路
过关斩将取得如丰的 offer。更重要的是,她获得的这一切,不是阮文礼给的,是她配得上的。
她看了一眼助理办公室,里面的四个人正对着电脑做事——看来阮文礼又给自己多配了一个助理。他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但他还是他。
所以,她也得继续做她自己。她笑了笑,快步走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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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丹妮见到王南方从阮文礼的办公室出来:“我猜你有好事发生。”
王南方并不打算在这时候公布任何消息:“暂时没有。”
“暂时——”林丹妮笑,“你不觉得你最近回总公司回得有些勤吗?”
平均两到三个星期一次,这样的频率再正常不过了,王南方答:“工作需要。”
“不是阮文礼让你回来?”
王南方知道林丹妮想的完全是另一个方向,反问:“你觉得他像是——这种人?”
林丹妮想想:“确实不是。”她说,“猜猜,那晚阮文礼有没有去老周那里?”
王南方拒绝猜测:“我要回项目了。”她抬步,要走到电梯间。
林丹妮跟在她后面:“你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王南方看着林丹妮:“你想告诉我,他去了。”
林丹妮摇头:“没有。”
王南方挑眉,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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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如丰回到项目公司,王南方已经累极。张天本并不在公司里,但下属没有询问上司动态的权利,她将张天本的事放在一边,坚持加班到快 11 点才回家。
下午已经降温,路上行人个个裹紧大衣。王南方到家后,快速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睡衣,沾了枕头便入睡。
她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梦里出现了一双温暖的手。那双手在她背部摩挲,引起了她的一阵战栗。她想去寻那手,那手却又绕到她的锁骨,一路向下,往她的胸,往她的腹,最后停留。直至这一刻,她都是
舒适的、温暖的。
然后那手轻轻分开了她的双腿。这让她开始不安。
“要吗,要吗,要吗,要吗......”她在脑海里反复自问。
但她没有把她的疑问说出口。她的双手却攀援上那双手的主人的颈脖,似是迎合,似是鼓励,然后那男人便顺势便进入了她。
她觉得肚子发涨,有越来越强烈的痛感。
她以为那男人会很得意,她去看他,却发现他眼神忧郁,似有泪光。她叫他:“阮董。”
但梦中的阮文礼只是转开了脸。
她又叫他:“阮文礼。”
阮文礼低头看她,沉默不语,只是加快了身下的动作。
王南方痛极,从梦中转醒。她低声呻吟,月经如期而至,肚子绞痛。她起身去翻卫生巾,真是一个真实感过分强烈的梦。她以为那一夜已经成为过去了,但,竟然还会在梦里重演。
那代表,她并没有真正的释怀,哪怕她试图在阮文礼面前表现得极度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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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和阮文礼见面后的第三天,张天本主动找到了她。他进了她的办公室:“不忙吧?”
王南方本来看着电脑里打开的两份文档,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已经将眼神转向他:“不忙。”张天本在她面前的小椅子坐下。整个丰年的办公环境都不如如丰,而她的办公室更是小得
可怜。但王南方知道张天本在这个时候进来,必然是有话要说,她没有提出换个地方谈的建议,“要喝水吗?”
“可以。”
王南方往外面喊了一声:“小柯,麻烦给我倒两杯水。”
坐在外面工位的柯延东应了一声。
张天本看着王南方:“公司还没发公告,但是我听阮董说,接下来项目由你负责。”
王南方不否认:“是,阮董和我确认过了。”
张天本自嘲地笑笑:“本来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那边——”他摇头,“不,算了。”
王南方很直白:“你已经不那么信任我了,对吗?”
张天本摇摇头:“不,看得出来,阮文礼很赏识你,你留在如丰才是对的。”他低头,十指交叉,“我就不一样,地位尴尬。”
王南方皱眉。她知道张天本在上林村的表现并不让阮文礼满意,否则当时就不会有临时换帅的情况,可是,阮文礼那么重视丹霞村的项目,他会把张天本安排到这个项目,就代表他
一定是重视张天本的。她摇头:“阮文礼很看重你,否则不会把你负责丹霞村的项目。”她顿了一下,“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走,尤其在项目推进得还算顺利的时候。是因为对家开了很高
的待遇?”抛开阮文礼是一个严苛的老板不谈,如丰的待遇其实在行业内并不差。
“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张天本看她,“但是,不是,阮文礼没有那么重视我。”
王南方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当初我叫你跟我过来丹霞村,也是打算大展拳脚干一仗的。但是,你知道吗——”
柯延东敲了敲门,送进来了两杯热茶,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张天本喝了一口茶,看着柯延东走出去,才缓缓接上被打断的话:“事实上,阮文礼并不看好我和你能把这个项目做下去。他原本的打算是,让我们打个前锋,把前面的路铺平了,
再安排袁文,或者钟一元接上。”
王南方的心如同悬有巨石,即使努力维持脸上的平静,但心往下沉:“你怎么知道的?还是,只是你的猜测?”
“阮文礼亲口和我说的。我们做第一次投票之前,他找过我,说,如果投票不过,就马上换人。你还记得吗?投票当日,他亲自找袁文和钟一元过来,我当时还让你不要把一切数据
都透露给钟一元,但是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王南方想起来了,确实如此。原来,接受阮文礼这样的精神压迫的不止她,张天本也一样。
张天本苦笑:“他只是没想到,投票真的一次就过了,数据还不错,他找不到换人的合适理由,当晚还以数据还不够理想为由,把我叫到车上骂了一顿。”
王南方也记得。那是她第一次上他的车,接受到的待遇是挨批。
她轻轻捏了捏手心,感受到自己的指尖微凉:“他没有必要这么做。”
“他这么做的意义是,让我们排除障碍,让钟一元或者袁文受惠。”张天本自嘲,“这不是你的问题,这只是他在我和钟一元他们当中做了一个权衡选择而已,与你无关。不过你很
幸运,通过这个项目,他反而了解到你的能力。”他摊手,“现在他同意让你坐上这个位置,就是最好的证明。”
张天本猜错了,阮文礼并不是直接考虑让她坐这个位置,当初他只是问她她想要做钟一元或者袁文当中哪一个的副手而已。王南方抿唇:“你为什么要走?”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张天本看着她,“不过,我得提醒你,阮文礼是一个为达到目的不惜采取一切手段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今天他可以让你成功,明天
就可以让你尝到失败的滋味。他点头让你坐上这个位置,你也未必坐得稳。”
王南方还没来得及消化张天本告诉她的这一切,所以,她只是张天本和钟一元、袁文争宠斗争下,侥幸脱颖而出的小兵?在阮文礼心里,她算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所以,他多次质疑她,却又让点头她去了丹霞村,这其中的矛盾似乎就解释得通了。大概,她一步步走到今天,也非阮文礼当初能料想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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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29)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22 21:00
说是与张天本交接,其实大部分的数据资料都在王南方手里。张天本是一个管理者,而她才是真正正正的实施者。而那些不在她手里的东西,比如张天本的资源和他的人脉,
那当然是无法交接的。
王南方决定在张天本离开如丰之前,请他吃顿饭。尽管二人之前因为有意无意地在阮文礼面前争宠,确实已心生嫌隙。毕竟二人上下级一场,并且她也确实感谢他过去在部门里对她
的所有支持。
张天本对阮文礼仍有诸多怨言,王南方敬他:“明天会更好,旧人旧事丢在昨天了。”每个人都有心里的一盘账,张天本和阮文礼之间的,她和阮文礼之间的,她和张天本之间的,
三言两语怎么说得清楚明白。
张天本喝光了杯里的酒,他看着王南方:“当初和你搭档的时候,我老婆还担心呢,和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天天在一起,呵呵。”
王南方不接这个话茬,换了话题:“什么时候走?”
“休完年假,春节后就直接过去了。”
王南方点点头:“祝你顺利。”
“平时你看着不怎么说话,做事还是挺利索。”张天本举杯,主动敬她,“愿大家都有个美好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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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调整的公告很快出来。措辞很微妙,“丹霞村旧村改造项目负责人:城市更新部经理 王南方”。
这个公告足以说明王南方掌握了比以前更多的权力,但,她并没有升职。不过无妨,目前的情况已经超越了她给自己定的目标。
她开始起草关于阮文礼要求她提出副手名单的说明文件。她谨慎地选择合适的词汇,以说明她为什么现在不需要副手。根本原因当然是,目前丰年的人都能帮她的忙,她不需要突然
和一个不太熟悉的人搭档。但她不能这么说,她在函件的最后谨慎地表达:如经公司审查,认为本人能力不宜担任本职,六个月后本人将接受公司一切工作调整。考虑到其中的不稳定性,故
暂不需要其他同事协助。
函件转递给阮文礼已经三天,还没有回应。她打电话给罗至成,旁敲侧击,最后干脆直接问:“阮董最近能安排出给丹霞项目的时间吗?”
罗至成答她:“阮董最近很忙,明天出差。”顿了一下,“阮董说,下周项目的汇报会议也得改期。”
她不由自主地叹气:“好吧,世界是以他为中心转动的。”
“嗯,你等阮董通知吧。”
不然又能怎样,王南方正想说话,却听到阮文礼在电话那端有并不远的声音:“走吧,至成。”
她瞬间无言。阮文礼此时在罗至成身边,确实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出了办公室,叫柯延东:“汇报会议的材料可以迟些再打印,会议要延期。”
柯延东快速应了一声:“知道了!”
所以,每个人都得适应这样的意外,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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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去了刘敬基办公室一趟,巧妙地把项目开始由她负责的事告诉了刘敬基。
刘敬基看上去并不意外。王南方猜,张天本已经和他提前打过招呼了。刘敬基半开玩笑:“可惜,以后没法和老张一起抽烟喝酒了。”
王南方说:“抽烟我不在行,喝酒倒可以。”
刘敬基笑而不语。
“最近我想跟公司申请一笔赞助,给村里发点米发点油。”事实上,已经批下来了,否则她不会先说出口。
“好事。”刘敬基点燃烟,“你也挺厉害的,年纪轻轻,就在大公司做项目负责人了。你有三十了吗?”
“三十了。”过了元旦,便大了一岁。
“女人,事业多厉害,都不如嫁个好老公。”刘敬基看她,“像你奶奶,一辈子这么好强,说到根本,还不是因为没有男人可依靠,你说是吧?”
王南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笑了笑,又喝了一杯茶。廉价的普洱,也有它自己的味道。
“方案什么时候出来?”
王南方想了想:“不低于 1:1.2 的面积赔偿。”
刘敬基缓缓吐出烟圈,王南方透过烟雾,看他起了皱纹的脸,各怀各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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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带着柯延东回公司找财务部,为的是丹霞村赞助款的请款。王南方去茶水间倒茶,林丹妮跟了过来:“公司上下,一片欢欣,堪比过年。”
王南方先是不解,又马上明白林丹妮的意思,阮文礼不在公司,想必人人感觉轻松:“林丹妮说,“今晚我们去逛街?”
“再看吧。”王南方看她,“你没有约会?”
林丹妮耸肩:“空档。”
“六点前,给你答复。”王南方说,“我还得回项目处理工作。”
“好吧,看来你要走女强人路线了。”林丹妮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先出去,等你消息。”
王南方端着刚接满的茶杯,小心啜了一口。拜这次来势汹汹的经期所赐,她好些天没敢喝茶了。她低头拿着手机,看群里法务刚发出来的文件内容。
有人进了茶水间,是钟一元。王南方对他笑笑,礼貌而疏离。
钟一元自顾地接咖啡,对她的笑容视而不见。
王南方见此,决定先行离开。
“看来,女人在职场上还是有优势的。”钟一元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音量不高不低,却足以让王南方听见。
王南方皱眉,回头:“你在对我说话?”
钟一元把杯子挪到左手,向她伸出右手:“恭喜你,荣升项目负责人。”
王南方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并没有伸手:“谢谢。但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说,阮董很欣赏你。”钟一元打量她,“个子高,身材好,长得又漂亮,能力——又出色,简直是完美。”
王南方受不了他的话内有话:“你在说什么?”
“显而易见。”钟一元又看看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话说得没错。不过现在也未必是老翁得利,可能是美女。”说完,他反而端着杯子先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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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王南方就和林丹妮闹翻了。她想,钟一元的话,说明他绝对知道她和阮文礼的事了。而整个如丰,知道这事的人,除了她和阮文礼,当然就只有林丹妮了。
林丹妮矢口否认:“当然不是。哈,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
确实是。否则,王南方之前怎会在她口中得知阮文礼那么多这样那样的消息。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要我发誓吗?”林丹妮气急,“还是要找钟一元对证?”
“不然,谁会知道?”王南方瞪着林丹妮,“你把我的事情当情报一样交换了吗,还是把我的事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她越想越气愤,“还是笑话我,认为我是不知天高地厚想吃
天鹅肉的癞蛤蟆?”
林丹妮拿出手机:“好,我打给钟一元,如果他说不是我说的,你要怎么样,求我原谅你?”
王南方叫停:“你这是打算让我彻底见不得人吗?”她看林丹妮,“你明知道我不是——”不是绝对坦坦荡荡的,她确实和阮文礼有一夜之情,虽然实际情况不如别人所想,但她想,
动机不重要,结果是一样的不堪。她扭头,“算了,反正以后我的事你少理会。”
“拜托,只有你,像个傻子一样,傻乎乎送上去,又傻乎乎被吃光抹净。”林丹妮在她身后,“如果这个负责人是你用身体换回来的,那你不该因为钟一元的话生气,你该庆幸自己
没被耍了,但是,如果不是,那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王南方气得大步离开。她早该知道,在林丹妮心里,一样觉得她是靠身体上位了。
他愿意(030)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23 21:33
咖啡
音乐:
张学友 - 他在那里
王南方似有千头万绪,却无人可说,无处可解。
除了奶奶,她没有亲人,她也没有恋人,甚至没有太多的朋友。林丹妮是她少数能说些心里话的人,虽然她和林丹妮性格并不相同,三观也不见得契合,但林丹妮确实有她的可爱之
处,她热烈而积极,生命力充沛,比王南方有趣多了。更重要的是,尽管她之前层层包裹自己,但还是被成熟世故的林丹妮知晓了她太多不为人知的心事,这让她们之间建立起莫名的亲密感。
然而,这种因为亲密感而衍生的友情,看来亦面临崩裂。
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很窄,窄到一度只有她自己,最多,加上一个她幻想中的阮文礼。
王南方心事重重,无处可去,最后只能回了奶奶家。
奶奶家把很多旧物都收拾出来了,大的,小的,一包包,一袋袋,放在本就不够大的客厅。奶奶见她回来,开始解释:“喏,你的旧衣服,你以前的书,还有这些,旧照片,还有这
个玩偶,都是灰尘了,我洗过了,你还要不要?”玩偶戴着学士帽,这是她大学毕业时,一个暗恋她的师哥送她的毕业礼物。她没有收下他的玫瑰,只收了这个玩偶,权当接受校友情谊。
师哥当然很好,那些曾经倾慕于她的男孩们都很好,只是,有意无意地权衡之后,她始终觉得世上有一个男人,成熟稳重,儒雅大方,不是身边一些青涩的毛头小子可比。
王南方沉默地摸着那个玩偶。她已经没和那个师哥联系,只是从朋友圈知道,这几年下来他结婚、生子,从银行柜台成为中层管理。曾经的毛头小子已经不再青涩,但曾经的如花少
女已经渐渐褪去娇嫩的色彩,而那个男人,始终高不可攀。即使短暂地触到了,也只是水中花镜中月,一时错觉而已。
奶奶欲言又止。好一会儿过后才说:“前些天村里的人都在讨论方案什么时候出来。你也说了,方案一过,协议一签,房子就得拆了。还是把东西早点收拾出来吧,免得以后措手不
及。”
是呀,她当然知道,甚至期待房子要拆。
王南方看着这个明显跟不上时代潮流的老房子,墙面有多年以来形成的淡淡霉迹,光线也不够好,她的视线定在门口那一道道刻度线上,那是她小时候用来量身高的,奶奶个子不高,
近年来因为驼背,身材更显得矮,当初她为年幼的王南方刻的刻度线只到 160,她小学就长到了 159,初一 162,于是奶奶又在 160 上加了两厘米。再后来,她越长越高长到了
173,她的身高,再没在家里量过。
“在家吃了饭再回不?”
“吃吧。”王南方站起身,去厨房里看篮子里的菜,“做什么菜,小白菜,炒肉丝?”
“你在家吃饭,就把冰箱里买的排骨炖了吧,你上次买回来,我一直没做,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好。”王南方在冰箱里翻出排骨,放在盘子里解冻,再把小白菜拿出院子里去洗。经过门口,看到了那道模糊的刻度线,她脚步顿了顿。是的,如果房子拆了,老房子承载着的旧
记忆,就再没有追忆的凭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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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一个周四,王南方才收到通知,周五,大家要到阮文礼的办公室召开丹霞村的项目汇报会议。
她放下手机,微微出神,所以,阮文礼终于回来了。
这些天上演的种种情节,关于张天本的,关于钟一元的,还有林丹妮的,都与他有关,然而他都不知道。只有她,身处其中,心受其累。
周五上午,王南方走进办公室时,罗至成正在和阮文礼说话,阮文礼看上去兴致不高,他穿着白衬衫和深蓝色毛衫,大概今天没有见外客的需要,所以衣着简单。
王南方低头审视自己,她穿了一件墨蓝色的连衣裙,外套也是蓝色的,她在他面前站定,用恭敬的口吻打招呼:“阮董。”
阮文礼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出声,只是示意她坐。罗至成给她端了一杯水:“坐吧。”
办公室里人不多,只有丰年核心的几个人,还有钟一元。王南方没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她。
阮文礼不止兴致不高,声音也很倦:“公告都出来了,大家应该都看到了,张天本离开如丰了,所以,丹霞村的项目暂时由王经理负责。”
王南方听出他在“暂时”上咬重了发音。
“一元,前期你跟进过这个项目,对项目也了解,本来想安排你过去,但是我有另外一个计划,今年上半年估计你要把中心放在华东那边。”阮文礼看着钟一元,“希望你没有异
议。”
钟一元点头说好,表情看不出异样。
王南方不知道阮文礼什么时候启动了华东的项目。但也不奇怪,阮文礼是一个热衷开疆拓土的人,如丰确实也在他的带领下,实现了口碑和利润的双双攀升。她出神,想到张天本对
阮文礼的评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真的不择手段吗?
阮文礼把视线转向王南方:“王经理,说说项目的进度。”
“我想把方案的表决时间提前。”王南方下了决心,“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她拿出柯延东帮忙打印、整理的那叠资料,开始给几个人分发。她先递给阮文礼,阮文礼接过,很快
开始翻看。
“说说你的理由。”阮文礼给罗至成递过去水杯,“让小孟给我倒杯热水。”
王南方看了他一眼,又转开眼神。小孟,看来孟思华还没被彻底打入冷宫——她叫停,这不是她现在要考虑的事情,她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把项目做得更好。钟一元的话给她带来
的气闷,她无论如何咽不下去,她只能通过成绩,证明她配得上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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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案公布的那天,天气晴朗,但风仍然是冷的。
王南方眯眼看着那十几页的文件,被用上厚厚的浆糊,再贴在村委会的公告栏上。村干部李小曲把全部文件贴好,柯延东便开始拍照,以作留下这历史性的一刻。已经是电子时代
了,可是,丹霞村仍保留着如此原始的公告方式。这,大概便是旧改的意义?
王南方微微抬头,看着那些被浆糊晕微微晕开的宋体字。这样的小事,她本可以不用来的,但大概是早已习惯凡事亲力亲为。她确定的是,方案公诸于世之后,她的职业生涯会迎来
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没一会儿,公告栏已经围了若干人,骑着摩托车的车,推着婴儿车的,还有夹着烟信步而来的。个个表情凝重,研读方案。王南方看到人群中有刘宇文。
王南方和柯延东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对李小曲笑笑:“小曲,那今天辛苦你了,我们先走了。”
正要转身,却不曾想被叫住了。刘宇文开腔,“这不是王金月家的小女吗,现在是如丰公司的高层了,正好给我们解释解释,按照这个方案,像我,能拿到多少拆迁补偿?”
王南方对他笑笑:“你们先看,方案写得很具体很清晰。大半个月之后我们才投票了,大家有充分的时间仔细研究。”
“半个月之后我们都要过年了,看来你是不想我们过个好年呀。”
王南方挤出更大的笑容:“早拆迁,早补偿,这个年一定过得好。”
“你奶奶也是这么想的?”
王南方笑容只微微收敛,避重就轻:“刘哥,你房子那么多,方案一出来,你该案高兴才是。”
“不是喔,我觉得我现在住着自己盖的房子,有小院,比什么安置房好多了。别的房子租出去,每个月固定收十几万块钱租金,多安逸。”
柯延东想说话,王南方低声制止:“刘哥,我们还有事要忙,改天再见。”她对村民们笑了笑,“投票之前我们还有个正式的答疑会,到时你们可以把对于方案的疑问统统提出来,
我们一定好好解答。”
“别着急走啊。”刘宇文笑着,其他村民也围了过来,纷纷起哄:“是啊,别走啊,跟我们解释解释这份方案再走嘛。”
眼见场面逐渐混乱,王南方低声和柯延东说话,让他进村委会找刘敬基。柯延东马上跑了开去。
越来越多的人把王南方围在了人群的中心。
王南方忽然想起那一年,村民们也是这样把阮文礼这样围在人群的中心,接下来等待他的是谩骂,以及脏水。当时,阮文礼在想什么?而如今的她,成了当天的他,她又应该如何自
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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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柯延东再次跑到公告栏。他脸色微微发白,可能是跑得急,气喘不上来,也可能是害怕了。他告诉王南方,刘敬基拒绝从办公室下来面对突然而来的群情汹涌。
看来阮文礼没说错,刘敬基在如丰面前做的是一套,在村民面前又是另外一套。王南方倒不害怕,虽然他们只有二人,势单力薄,但不见得任何人敢对他们动手。毕竟,现在不是十
年前了。
她皱眉,苦苦思索解困之路,她当然不能在这里和他们苦耗,也不能任由他们的情绪发酵。这些反对派只是借着了解方案的名目,对他们施加压力,如果处理不好,会影响那些同意
就改的人。
柯延东递给她手机,她看了一眼,柯延东在他的手机打了两个字:“报警?”
王南方摇头。若贸然报警,激化了矛盾,她接下来的工作没有办法做。
柯延东想了想:“我打电话回去公司。”
王南方想了想:“行。”起码项目公司的人来了之后把人群疏散一下,她可以把核心人物刘宇文稳住了。
柯延东避到一边开始打电话,王南方看看不远处树底下的石凳石椅,笑着提议:“不如我们去那边坐着聊,大家站着也累。”她看着推着婴儿车的妇女,“这里也晒,孩子晒着太阳
不好。”
没人愿意动弹。
王南方在心里叹气,只能等待项目公司的人过来支援了。
半小时后,王南方已经站得脚酸,远处开进来几辆车。所有人的视线都往那边看过去,王南方也看了过去。她眯眼,最后面的车是一台宾利,是阮文礼的车。——她以为来的是项目
公司的人,没想到,他也来了。还是,他没有来,来的只是他的司机?
半分钟后,车子停好。阮文礼从车上下来,缓缓地向人群走过去。
村民们一时之间被突然出现的好几个男人影响了故意闹事的情绪,喧闹声渐停。阮文礼看了王南方一眼,沉声问:“刘村长呢?”
王南方微微定神:“应该是在办公室。”她被困了这么久,没见到刘敬基出来过,大概是还在办公室的。
阮文礼便大步走开,往村委会办公楼走过去。想了想,回头对着王南方:“五分钟后,我下来。”
他愿意(031)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24 21:31
五分钟后,刘敬基下来,手里夹着烟,看了众人一眼:“都快 12 点了,不回家做午饭,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王南方瞥了一眼手表,其实才 11 点出头。
刘宇文看看刘敬基:“在这看看新闻,看拆迁方案。”
“你们的手机是干什么用的,手机拍一拍,拿回家慢慢看。”
闻言,众人有些讪讪然。
王南方笑:“是的,一份方案有好几千字,今天太阳这么好,要站在这里全部看完,容易晒到。村长说得对,还是拍在手机里,回家慢慢看。刚才我也说了,在投票至少我们还有一
个答疑会,一定会让大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投票。”
刘宇文不吭声,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便走了开去。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散去。
王南方感觉自己后背都出了一身汗,脸上假装出来的笑容也收起了。她看刘敬基,正想说话,刘敬基先开口:“明知道你现在在这个项目里面是敏感人物,就别出现在这种场合,让
下面的人来做这种事就是了,真是费劲!”
说完,刘敬基也转身走了。
王南方看着柯延东,又看看旁边来支援的几个人,一口气吞不下又散不去。
阮文礼也下来了,走到王南方面前,王南方微微调整了脸色。他丢下一句话:“回项目公司开会,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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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会议室只有阮文礼和王南方。
“我不希望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你应该很清楚,方案一出台,你就成了最受关注的人物。还是你觉得你需要这么高调?”
王南方低头,阮文礼和刘敬基对她有同样的责难,他们都认为她在故意炫耀她的新官上任:“我只是想确认方案如期公布,不想有任何差错。”
“负责人不是这么干的,你要懂得善用人才资源。”
王南方没有继续辩驳。
阮文礼见她不再接话,停了一下:“答疑会什么时候开?到时提前做好安保工作。”
“下周五。”
阮文礼想了想:“需要让钟一元他们过来帮忙吗?”
钟一元?当然不要。王南方否决:“我想我能处理得好。”
阮文礼审视她,好一会儿开口:“你和他有意见?”
“当然没有。”王南方矢口否认。
阮文礼语气平静地陈述:“他倒是找过我,表达过这次项目安排的异议。我不希望他对此事有任何芥蒂,同样的,你也是。任何人的恶性竞争,都是在虚耗公司的资源,这一点希望
你们懂。”
王南方终于忍不住了:“我并没有和任何人恶性竞争的意思。当然,项目负责人这个身份是我向你申请的,这没错,但是,这不涉及——你之所以答应我的申请,想必也是因为你判
断我能胜任,是吗?所以他不应该做毫无根据的揣测甚至猜疑,我想是这样的,对吧?”这不涉及什么特殊待遇,这些话是他说的。
阮文礼微微蹙眉,似是在思考:“你认为他在暗示什么?”
“不是暗示。”王南方余怒未消,“他是在人身攻击。”
阮文礼看她的表情:“如果这么一点小事就能打倒你,那只能说明你确实不够强大,而不是代表对方有多么恶劣,或者事情有多么大。”
阮文礼真习惯从她身上挑毛病:“阮董,恕我坦白,我认为这是职场上的性别歧视,女员工赢得更高的职位就一定是因为一些——”她停顿,“我认为性质当然是恶劣的。”
阮文礼看着她:“那你想要做什么?把负责人的角色交出来,以示清白?”
王南方没这么想。
“如果你要在这个位置做下去,那最好的解释是,你用你的行为证明你值得。”阮文礼看她,“当两个人的利益发生冲突,你要做的不是改变他的观念,而是战胜他。观念是由立场
决定的,除非他改变立场,否则,你无从改变。只有战胜他,你才能证明你是对的。”
王南方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阮文礼听上去冷静而毫无感情色彩:“还有两个星期投票,结果很快揭晓。”
事实上,王南方并不觉得投票通过就代表她胜任,反之则不胜任。投票的过程充满了各种心计权术的博弈,有人希望过,有人希望不过,有人打定主意要做钉子户,有人持观望态度
希望拿更多的补偿,但她不能反驳他,老板都是唯结果论的:“我会努力的。”
“那很好。”阮文礼换了话题,“说回今天早上的事,对于刘敬基,你有什么看法?”
王南方想了想:“他当然要保住他的位置,所以,今天他不想不得罪村民,态度显而易见。”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背景资料,他收了不少好处,来自如丰。”阮文礼看着她,“我确实不想再等下一任村长上任再处理这事。坦白说,下一任村长说不定还是他,他年纪还不算十
分大,仍然有连任的机会。但是——”阮文礼说,“如果他再做两面人,我不介意再等到下一届,钱,我始终都会挣得到,不急于一时。反正,别人也拿不走如丰的项目。”
王南方想,张天本没有骗他,阮文礼把张天本和她安排过来的同时,确实也在动用其他力量在做工作,否则他手上也不会拿得出那两份意义非凡的名单。也难怪,今天阮文礼只上去
刘敬基的办公室短短几分钟,刘敬基就愿意下来了,看来不是看在僧面或佛面,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好了,你清楚这个背景,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阮文礼看她一副被打击的姿态,“今天你至少做对了一件事,没有报警。记住,任何时候,我都不希望激化矛盾。”
-------------------------------------
王南方忽然想到了当年,那时,他也没有报警。她下意识地问:“所以,你当初被人泼了一身水却不报警,也是因为这个吗?”
阮文礼似乎很讶异她突然重提旧事。他锁紧眉头,最后只说:“我刚才说过了,如果两个人或者两派人的利益是存在冲突的,你不要寄希望于可能感化他。你只要想着,你总有天
能打败他,并且为这个结果去努力就行了。过程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那都只是过程。”
“后来你结束这个项目,并不是因为你怕闹出人命,而是你预计了你总有天会再回来继续?”王南方喃喃。
阮文礼几乎没有思考:“是的。”
“所以,我给你写的那封信——”王南方看着他,“对你来说,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你不会因为这封信而动摇你的想法。你改变的只有方式,不是目标。”
阮文礼看着她:“是的。”
王南方抬头和他对视,心里隐藏多年的话仿似在快速涌动,就要喷薄而出:“有些话,当然很天真又无知,当初——嗐。”理智告诉她,她没有必要说接下来的话,但是这一刻情绪
跑在了理智的前面,“我说的是十九岁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她有点语无伦次,“以前那个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一直在想,一定是我写的信触动了这个老总,所以他最后接受我的建
议,放弃了丹霞村的项目。”
阮文礼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确实——很幼稚。”她看着他,眼里却渐渐有了水光,“不过我很感谢你,有个偶像,不,有个目标也挺好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经历,我不会有一个很清晰的目标,也不会因此
变成一个比较好的我。”她停止,“对不起,办公室里应该只谈公事。”
他愿意(032)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26 21:27
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
王南方并不觉得难过,相反,她甚至感觉轻松,亲手把一些梦幻泡影的东西戳破,她才能更接近真实。
阮文礼的沉默维持了很久,久到足以让王南方有足够的时间去悄悄打量他。他有一头浓密的头发,发色黑亮,但她能窥见他的鬓边有一丝银白。只一丝,似乎无伤大雅,但足以让人
知道他不再那么年轻。他有坚硬立体的五官,再加上他惯常皱紧的眉头以及抿紧的唇,那让他看上去很不好亲近。他以前也是这样的五官,但记忆中,十年前的他应该是更柔和一些的。
她的视线从上而下,到了他的手指。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西装,白衬衫的袖边有淡淡的暗纹,他有双修长的手,她眯着眼去观察他每一只手指,没有太多戴婚戒留下的痕迹了,想必。
婚戒摘下已经有些时间。
她还记得他婚后再次出现在公司,她偷偷地远远地观察的,就是他指间的戒。公司里的人只讨论老板的婚戒是什么牌子,是不是定做的,花了多少钱,而她想的只是,从此以后,她
的胡思乱想都会被冠上道德的枷锁,她辛辛苦苦过五关斩六将进了如丰,也因为那只戒变成了而变得讽刺,那是一种无知的孤勇,是一个定位错误的目标。
“真正使人强大的是内心的驱动力,不是外界的什么东西。”阮文礼终于开口,“你错估了我,我给不了你什么。”
王南方已经恢复了她眼里的清明,追忆过去确实不能为自己带来什么益处,她要做的是走出回忆,走出假象:“不,当时我也并非想着,需要你给我什么,这是我的问题。”
阮文礼也像在回忆以往:“你所看到的一切,往往不一定就是真相。就像你说的那封信——”他缓缓地站说,“不过,对于造成你这么多年的错觉,我很抱歉。”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了,所以无需抱歉。”她似是自言自语。
“一切——”阮文礼重复她的词汇,忽然开口,“包括那一晚?”
王南方彻底愣住,她以为“那一晚”对他来说,在她退了他那笔意义令人生恨的钱之后,便成了过去,没想到,他竟旧事重提。她以为,只有她才是对那晚耿耿于怀的人。
“不,那只是一个意外。”她否认,并且真心不觉得自己居心叵测到非要得到他不可——事实上,所谓的得到,并不让她更快乐。她并不因为和他有过那样的亲密,便觉得心是踏实
的是充盈的。也许某日她会爱上一个同时也足够爱他的人,他们发生的事,包括性,都会比她是不是给阮文礼了属于她的初次这件事要有意义得多——但愿如此。
阮文礼走近她,再次重复,语气低沉:“我一直有个疑问——”
王南方皱眉,听他接下来的话。
没想到他说的是:“你表现得,并不像你说的那样,通过参加这样的活动,扩展你的人脉——”
王南方开始清楚地意识到她曾经的话和阮文礼的理解存在偏差,扩展人脉包括若干种方式,他怎么可狭隘地理解为仅有性这种方式?
她想说话,但阮文礼接下来的话让她无法反应,他问:“你是不是第一——”
王南方定住,下意识地说:“不是。”
阮文礼看着她:“不是?”
“不是。”
“其实像我这样的角色,你身边太多,谈这些简直浪费你的宝贵时间。我们谈回项目吧,阮董。”
阮文礼看她,又转开眼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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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准备投票前的答疑会,整个丰年公司十几号人,全部加班。
柯延东的设问已经列到了第 78 条,王南方却依然觉得不够,她永远希望自己准备得更好些、更充分些:“把数据加黑、加粗,还有,最好列一个简单的索引。问到哪个问题,所有
人都得知道对应哪个答案。”
“他们未必问我们台下的人。”有人提出质疑,“我认为还是台上的人做好充分准备比较重要。”
“你要知道,村民们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有秩序,只要他们想要起哄,或者窃窃私语,我希望台下的每个人都能够有控制住场面的能力,所以这些储备,人人都要具备。”
柯延东点头:“好的,王经理。”
王南方不由自主地叹气,只有跟着她默默干了两年的柯延东是真正服从她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在观察她,观察她为什么突然获得项目负责人的身份,观察她会不会在下一刻打回原
形。当然,他们此刻的情绪有一部分原因是累了困了。
王南方也困,她叫柯延东:“点些宵夜吧,我买单。”
柯延东答允,先请示她:“你要吃什么?”
“我不用。”王南方站起身,“先休息 10 分钟。10 分钟后继续。”
王南方去茶水间倒水,简单的茶水间只有热水和茶包,她往自己的杯里扔了一只红茶包,廉价但仍然好闻的淡淡茶香慢慢弥漫开来。
柯延东走进茶水间:“王经理,点好了。”他清了清嗓子,“462 块。”
王南方给柯延东转了账,看他也眼眶发红:“争取 10 点前下班。”
“我还好。”柯延东看她,“王经理,我觉得你确实很辛苦,一个人做这么多事——而且,他们又不怎么配合。”柯延东压低音量。
王南方喝了一口茶,烫得她舌头发疼。她想到阮文礼那句话,立场决定想法,确实如此。她之所以这么拼,是因为她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但其他的人并没有这个驱动力,所以,他
们的反应是正常的。
她幽幽叹气。因为想到了阮文礼,那天他们谈的话题那样隐秘那样私密,但最终不了了之。是她先结束了话题,并且尽量表现得大方自然,好让阮文礼不要看出她的口是心非。
柯延东以为她为项目叹气:“其实也不用那么烦,我觉得阮董还是很支持我们这个项目的,那天我打电话回去,他们马上赶过来了。”他补了一句,“出乎我意料。”
柯延东会向总公司求助,也出乎王南方的意料,她看他:“那天,你打电话给谁,为什么阮董会知道?”
“孟助。”
“孟助?孟思华?”王南方问,“你,和孟思华有私交?”
柯延东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又清了清喉咙:“还可以。”
王南方审视柯延东:“普通朋友?”
“事实上,我们现在在谈恋爱。”柯延东低头,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王南方想起了那晚在绿庭吃饭,还是柯延东 带着孟思华向她敬酒的,不过——她讶然:“你们在谈恋爱?”怎么可能?
柯延东点头:“嗯,不过,王经理,希望你不要和公司其他人说这个。毕竟我们刚开始,而且办公室恋情不要太高调比较好。”
王南方下意识地问出口:“阮文礼知道?”
更让她讶异的是,柯延东竟然还点头:“应该知道,小孟应该和他说了。”
王南方觉得有些糊涂了,阮文礼知道孟思华和柯延东在谈恋爱,但他能接受?她斟酌着词汇:“他——没什么意见?”
“他好像没什么意见吧,只是让小孟专心工作。”
王南方沉默,快速在脑海里消化这一切。孟思华和柯延东谈恋爱,阮文礼知道,却没有什么意见,这代表他已经和孟思华分开了:“那你知道孟思华和阮文礼的关系吗?”
柯延东讶异抬头:“原来王经理你也知道?”
王南方皱眉,觉得似乎不对劲。
“阮董是她的表舅,就是,她的妈妈和阮董是表兄妹。”柯延东解释,“我也是和她在一起之后才知道的,她还让我千万千万要保密,没想到你也知道。”
他愿意(033)
王南方不懂。如果孟思华确实是阮文礼的表甥女,为什么他任由公司上下对他们的关系的揣测一直发酵?他不至于愚钝到不知道这些风言风语,但他为何采取漠视的态度,难道他不在乎别人
如何看待他?
但这些无聊的问题,注定不会得到答案。
她合上电脑,用力地揉太阳穴。
若抛开公事不谈,她的心当然被允许为一个男人翻江倒海,但作为如今的项目负责人,她必须维持足够的理性和冷静,来处理眼前的要务。
眼前的要务当然不是男情女爱,是工作,她得完全恪守一个忠诚且有能力的员工的本分。
在答疑会之前,她回过总公司向阮文礼当面汇报过一次工作。阮文礼表情和以往相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他似乎不再用那样冷酷的表情去审视她一ー他甚至在回避她的眼神。
她趁他不注意,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他一ー这真是一个坏习惯。对于阮文礼,她抗拒,又试图走近,走近,又努力抗拒,如反复,让她被情绪拉扯。
她 从 阮文礼办公室出来时,孟思华正端着茶杯,姗姗而来,看样子是要送进阮文礼办公室去,她对她笑:“王经理。”
一个天之贵女和一个部门助理的办公室恋情。她想,为什么这样的组合听起来是真爱至上,若换了是一个位高权重的老板和一个属下发生些什么,却更可能被判断为权色的交易?
她对孟思华点点头,笑意很淡。
答疑会开得比王南方想象的要顺利。
没有人故意为难,没有人闹事,甚至,连提问的人也不多。
不过,她想,平静之下总是暗潮涌动的。也许他们打算在下个星期的投票给她致命一击一一她这么想,就觉得彷徨。
她抬眼看向远处的停车场。尽管如丰总部来了不少支援的人,但那里并没有阮文礼那辆黑色的车子。
看来他今晚不会来。
她想,他是想她成功,但是希望她失败?
街上已经张灯结彩,春节的气氛渐浓。已经快 11 点了。王南方开着车,忍耐着一连串的呵欠,在一条条街道之间穿梭,往家里的方向行驶。明天就要进行方案的表决,她已经很久没在凌
晨 2 点前入睡了,但愿今晚能有个好梦。
手机响起,她微微侧目,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她不细想,接起:“喂?”
对方有一把低沉的男声:“是不是王南方?”
“我是。”
“我是刘宇文。”
王南方停了一会儿,在思考对这个深夜来电如何反应。
对方说:“你方便说话吗?”
“你说。”王南方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手机里调出录音软件。
“明天要投票表决方案。”
“是的。”王南方听到对方的语气并不是疑问,所以她陈述她的疑问,“你有何指教?”
“我可以让不少人投同意票。”刘宇文说,“不过是有条件的。”
王南方无法准确判断刘宇文是不是有控制投票结果的能力,她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什么条件?”
“我的那些房子的补偿,不按方案行,你们和我签一个补充协议,另外给我双倍补偿。”
王南方停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在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一定是有原因的,看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刘宇文笑,“如果你有反对意见,你可以和我耗,大不了看是谁先耗不起。你们公司已经耗了 I0 年,大
概也不想再耗 I0 年。”
“刘村长知道你给我打这个电话吗?”刘宇文很聪明地没接她这句话:“我仅代表我的利益和你通话。”
“你不怕我把你这段话公布出去?”
“我只是一个商人,我只是在和你谈判,我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一拍两散。”刘宇文说,“明天早上 8 点前,我想知道你们的答复。”
前面的黄灯变红,分神的王南方下意识地踩了急刹,自己吓了一跳。
王南方在路边找了个能停车的地方,思考了一会,给罗至成打电话。罗至成果然如他自己所言,24 小时待命,没过三秒钟电话便被接起,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清醒,不像是被扰醒清梦的
样子:“有事?”
“是的。”她单刀直入,“我想找阮文礼,你能不能帮我联系到他,我的意思是,现在,马上。"
罗至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疑惑:“阮董?”
“是,我有急事找他。”
罗至成反问:“什么事?”
王南方并不觉得刘宇文今晚的来电适宜和罗至成完全坦陈:“项目的事,比较急。”明天九点投票就开始了,她必须请示阮文礼的意见。
“你确定?”
王南方不明自罗至成为什么在她如 此 着急的时候对她提出质疑:“确定。”
“如果你是因为私人事务找他,而且是在深夜,如果你不详细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可能我没办法帮你转达。”
“为什么?”王南方下意识地问。
“我总得担心你会不会以公事为名,通过我去找他”
王南方沉默了一会儿,尔后轻轻回答:“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不得不提醒你一点,之前我替你给他送过一份东西, ok ,你说是贿赂的那份东西,阮董收到它之后看上去并不是十分愉快,我想一也许你和他间并不是公事。很抱歉,我想我得考
虑如何保住我的饭碗,相信你能谅解。”
王南方充满无力感:“先不要扯那么多,有机会我再和你解释,现在,我需要找到他,跟他汇报一件很重视的事情。”
“所以,你们之间真的有私事?”王南方恼怒:“罗至成!”
“那你说说看,我尽量帮你联系一下,我不承诺一定能找到他。”
“你跟他说,丹霞村的刘村长的事。”王南方说,如果阮文礼拒绝和她联系,那么,她将会无视今晚刘宇文这个电话,明天的投票正常开展一一无论成败。
“你等我五分钟。”
王南方五分钟后收到了罗至成发来的一串数字,后面附注“阮文礼。”
她快速组织语言,并努力忽视她竟然获得可以直接联系上阮文礼的方式的事实。她深呼吸一口气,拨通上面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王南方?”确实是阮文礼的声音。
“是的,阮董。”王南方有些恍惚,又马上找回理智,快速把刘宇文的电话内容说了一遍,又说出自己的顾虑,怕这事和刘敬基有牵连,“事关紧急,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所以必须请示你
的意见。”
阮文礼没有给她任何指示:“你赌博过吗?”
王南方愣了一下,不明自阮文礼的意思:“没有。”
“赌博有个基本游戏规则,大家的筹码都是真实的,至少可以被验证。”阮文礼语气冷冷,"你说的这个刘宇文,他用什么证明他的筹码是真实的?”
看来阮文礼没有打算同意刘宇文的方案,王南方的想法更加坚定:"好的,我明自了。”
“ 如果你明自就不会给我这个电话。”阮文礼似乎对她不满,“投票前故弄玄虚,你会相信他的把戏?”
王南方并不认为她相信了刘宇文的把戏,她只是觉得自己人微言轻,花事体大,她必须向上级作出汇报,否则她承受不起百分之一可能会有的变数一一而她此刻明确的上司是阮文礼,仅止而
已:“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刘敬基那边不会允许刘字文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的,你对这件事的判断力,很不好。”
已经 11 点半了,王南方并不觉得自己弧身驾车,在寒冬深夜里绞尽脑汁,是为了得到这么一个评价。她语气平静:“阮董,你对我的判断力的判断,也不够好。”
她挂掉电话,想了想,删除了那则通话记录,她觉得碍眼。
这次的投票和上一次一样,差不多的人,差不多的流程,差不多的心情。
投票还没开始,刘敬基还坐在台上侃侃而谈那些官方语言。
王南方坐在刘敬基旁边,冷得手指发僵。她甚至觉得假如投票没有通过也好,那么按照阮文的意思,接下来就会有能力更强大的人接替她,她就能离开这个项目,离开阮文礼造就的情绪泥沼,
她能一身轻松地回到奶奶家,宣布她不再是项目的负责人,她甚至不会再跟进这个项目,那么这个春节,她将和奶奶一起,像往年一样,好好过一个平静的年。那些因为项目而起,在她和奶
奶之间生出的罅隙,将会彻底被填补。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都是台下如丰或者丰年的人给刘敬基捧的场。柯延东看了一眼王南方,示意轮到她发言了。
王南方把那份准备了好几天的稿放在一边,站起来,拿着话筒:“我们的方案,整整公布了两个星期。我相信在座各位已经充分阅读过了。我们上个星期也做了一次答疑会,你们应该也充分
理解了。所以,我现在针对方案本身要说的话,已经不多了。我只想向各位强调一下,不管在座各位认不认可,我都是丹霞村的人,我不以帮助外人去侵夺丹霞村的权益为任务、为荣耀,相
反,我希望包括我奶奶在内每一位丹霞村村民都能借助旧改,改变、改善自己的生活,有更好的生存资本和空间。我身份证和户 口本的地址写着丹霞村华贵路 32 号,路叫做华贵路,但
是那边是整条村子最不华贵的地方,道路烂,地势又低,下雨天必然积水,小车从来开不进去,连做水果批发生意想开辆三轮车都开不回来家里。每次王三叔卖完水果回来,要是剩了货,都
得一包包从停车场搬回来。上次,我还在路边踩进了一个水坑,嵗到了脚,痛了好几天,我还年轻,我崴了脚,我可以忍,但我不想像我奶奶这样的年纪的老人家,还要忍受这样的居住环境。
你们说我带着私心来做这个项目,的确,我有私心,我的私心就是,我想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希望你们也是。拥有大量自建房、出租给外来务工人员的土豪,毕竟只是少数,你们大家当中的
绝大多数,都是和我家一样,物业不多,钱也不多,我们最大的期望,应该是抓住机会。上林村的成功改造例子,你们也看到了,我真的希望,下一次被别的村民挂在 口边美慕的、津津乐
道的,是我们丹霞村的村民。”
她向台下鞠了一躬。
主持人宣布:“动员会议结束,投票现在开始!”
王南方察觉远处有一道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她看过去,是刘宇文。她转开脸,哪怕刘宇文给她投反对票,她也不介意一一成功,从来不是完美的。
下午四点,会场的投票仍在继续。
﹣众人等已经昏昏欲睡。她点了一下发出去的表决票,未投票的人 有几十人。她交待柯延东,随时给她电话,便离开了会场。
王南方沿着村边的河逛了一圈,手机里有未读信息。她打开一看,是林丹妮给她发信息,约她今晚一起逛街。看来她和林丹妮确实很久没有联系,又或者林丹妮无心关注公司事务,她竟然不
知道她今天有如止重大的任务。
她回复:“改天。”
但她真不知道改天是哪天,大概是成年人的社交辞令罢了。
电话响起,是一串熟悉又陌生的电话号码。熟悉是因为她知道那是谁,陌生是因为她只和那个电话的主人通过一次电话。
“你好,阮董。”
阮文礼语气淡淡,问她今天的情况:“会场怎么样?
“正常。”
“好。”这次先挂电话的人是他。
第ニ天,带有庆功性质的晚餐定在华裕,一百多席的自助西图澜娅餐厅被如丰包起,算是很节约且低调的庆功宴。
投票同意率是 92.1%,定下晚餐的人是总公同的陈总。
其实王南方并不想参加。周折反复之后达成的成功,只让她觉得累,且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但她知道她必须出席,因为她是被上台面的主角。
她拿了一块牛排,又拿了一杯红酒,坐下来准备开吃。柯延东走过来,问她要不要换点洋酒。她点头,说好,她又问,自助西图澜娅餐厅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酒。柯延东低声:“阮董让人送来
的,他也来了,在楼上。他让孟助通知你,你吃完饭上去找他。”
王南方闻言却吃不下了。
ニ十分钟后,王南方喝光了杯里的酒,盘里剩了大半块牛排。她摁了上二十楼的电梯键,电梯很稳,毕竟是星级酒店,但空虚的胃和酒意让她难受。
电梯门打开,她敲了 2006 的门。开门的是孟思华,见她来了:“我先出去了,王经理。”
王南方看坐在会客厅的阮文礼,他衣着简单,面前也有酒。
阮文礼示意她坐:“那杯是你的。”
王南方说:“阮董说过,女人不该喝太多酒的。”她环视四周,“尤其在这种场合。”
“小酌,无妨。”阮文礼对她举杯,“恭喜你。
他真是双标大师。王南方端起杯,喝了一小口,不怠慢他的客气:“谢谢。”
“今天的投票很成功。”
她挑眉,虽然不想,但语气不住有些讥讽:“是,我终于保住了我的职位了吗?”
阮文礼说:“成功者拥有谈判的筹码。”
“太好了,我要升职,我要加薪。”她对他说,“我上来的时候,看到了钟一元,他也在看我,他一定很疑惑,我到底凭什么赢过了他,看来不是只靠他以为的东西而已。真替他难过。”
“看来昨天大获全胜的结果不能让你开心。”
“阮董,你是高人,所以看得懂看得透,看得开,我就不一样,往往被情绪所扰。”
阮文礼喝光杯里的酒:“太耿耿于怀,难过的是自己。”
王南方反问:“你就没有彻底失望的时候吗?”
阮文礼沉默了。
王南方看着他:“也许,也有吧? 只不过我不是你圈子里的人,即使你为些什么事、什么人而酒醉狼狈,我也不会知道,我没有资格知道。”她说的是林丹妮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此刻,她
深以为然。
阮文礼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沉默地喝酒。“这里是酒店,不是办公室,所以难得可以说一些公事以外的话。”
她看着他,“不过我说完了,也接收到你的恭喜了,接下来我要期待我的升职加薪了,你会通知人事部的,对吧?”她拎着包,想要离开。
王南方的手却被阮文礼轻轻拉住。
她大受惊吓:“阮一”她是想说阮文礼的,但她反应过来她不能过分逾越,她用力甩开他的手。
“我有一个想法”阮文礼皱着眉,站了起来,“但可能是错的。”
她不知道阮文礼为何对自己的想法,如 此 不自信,这不是阮文礼。
“你不需要什么,你说得对,只是性而已….”阮文礼语焉不详,“虽然身份很尴尬,也并不合适,但是我的感觉,也许一ー也许我们可以继续那一晚的关系一ー”
王南方彻底傻了。她觉得他此刻一定并不清醒。她下意识伸出一根手指蝕碰他的额头,确认他是不是额头发烫、高烧不止。但他体温正常,还是他醉了,她竟然有幸见识阮文礼的酒后失态吗?
阮文礼和她四目相对:“你同意吗?”
想不到,阮文礼也有需要征求她的意见的时候。
她低头,下意识审视自己,她觉得她止刻并不足够具有吸引力,至少不如那一晚。那一晚她是精心打扮过的,而现在,她的打扮和平时无异,这样的她,足以让一个清醒的阮文礼提出这样的
要求吗?“你应该只是醉了吧?”
阮文礼看着她,声音越发低沉:“你觉得呢?“
同样是在银湾,同样是在那张大床,同样满室的暖气,和隐约的暗香。
王南方所有的肢体记忆都被文礼唤醒关于欢愉的,关于疼痛的。
阮文礼双手掐紧她的腰,让她更贴近他。比起他的冷静自持,他此刻的身体语言是剑拔弩张的。止刻,他们都身无片缕。关起房门的情节,不容第三人窥视。
王南方觉得她已经准备好了,但她上次的记忆仍在,所以她下意识地逃避最后的碰触:“能不能,能不能……”
阮文礼俯身去听她的呢喃:“你说什么?”她伸手去揽他,但只是虚虚地揽住,并没有接触他的肌肤:“抱一下。”
阮文礼似是思考,似是酝酿,微微借力,一翻身,他就躺在了床上,而她伏在他的身上。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她的鼻尖几乎碰着他的鼻尖。他们都有高挺的鼻子,她忽然发笑,如果他们两人鼻子对鼻子,应该是没办法成功接吻的。
“有个悲伤的事实。”她说。“什么?”
“你老了。”她微微指头,伸手去摸他鬓边的头发,又怕他恼怒甩开,很快自己缩开了手,“你 10 年前比较年轻。那时候,我没看到你有白发。”
阮文似笑,又似苦笑:“我确实老了。”
王南方轻声:“我也老了。”
“不,你和以前差不多。”他描述着,“只是发型和衣着打抢成熟了,以前着高马尾,比较有活力。”他说着,手已经蔓延而下,带着暖的体温,轻轻抚摸她的隐秘点。
她终于被调动到最好的情绪,她伸手去探索他此刻最滚烫最坚硬又最柔软的地方,帮助它一点点进入他:“ 只是性而已,对吧。”
子泽华
他愿意(034)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1-30 22:33
有很多很多画面在王南方的脑海里闪回。模模糊糊的童年记忆,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事,因贫穷受到的奚落,因美貌受到的恭维,在现实和幻想中来来回回的这十年,她想,大脑才
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处理器,竟可承载一个脆弱的生命从生到死那么长的所有信息。
阮文礼的动作一直在持续,深或浅,重或轻。像是察觉她的走神,他开始用力扣她的腰,用力地冲撞。
她想,很好,和第一次、上一次相比,她感觉好很多了。她更投入,更包容,更热,有难以描述的东西在全身流淌,从大脑到躯干,再到四肢,到指尖末梢。
本来她是在上面的,但她笨拙得不知道如何同时取悦自己和他,所以,很快阮文礼又把她压在了身下。她双手握拳,无处可去,只能放在枕头两边,像是投降的战俘。
他忽然沉沉地笑了一声。她听到那声轻笑,睁眼去看他:“笑什么?”
“你像在投降。”
她没想到他想的和她一样。她皱眉,却被他翻转过去,又从侧面进入。她轻呼,是真想投降了。
但他似乎很热衷这个新的姿势,默默地劳作,等待最后的收获。
这次是王南方先发出叹息,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生理上的满足,不同于吃饱喝足,不同于看过一本好书一场好电影,是一种完全崭新的认知。
数秒之后,阮文礼趴在她肩头边的枕头上,由沉转轻由快转缓的喘息声就在她耳边回旋,让她耳朵微微发痒。有一部分来自他的重量压在她的左肩,让她感觉沉重。但她喜欢这种沉重,
真实,又踏实。
她在心里倒数,猜想他很快会抽离,起身,离开,去淋浴,洗去所有欢爱过的痕迹和气息,然后找一个他喜欢的角落,独自待着,独自入睡,像上次一样。
过了很久,阮文礼还是维持同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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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情不自禁地叹气。
闷闷的声音响起:“为什么叹气?”
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其实,她无意让他听闻她的叹息,像是不欲为人所知的心事不愿让人窥见:“没事。”
阮文礼翻了个身,半坐起身,开始处理后续,窸窸窣窣的,像战士在收拾战利品。
他再次躺下的时候,和她一样变成了平躺。
两人很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王南方想起她有很多次远远看着阮文礼的时候,有隔着办公桌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有同时站立四目相对的时候,却从未幻想过,他们竟可以一人裹着一张薄被,在激烈而亲密之后,
又变得友好而和平。
阮文礼的“你同意吗”,对她来说是一种诱惑,是一种象征意义大于词义本身的诱惑。
“为什么是我呢?”王南方开口,忍不住问出她的疑惑,“世界上的女人很多——”
“世界上的男人也很多。”
王南方觉得他话里有话,在领会倒他的意思之前,她想她最好保持沉默,以免在他面前露怯。
没想到阮文礼侧脸,去看她:“那,为什么是我呢?”
为什么是自己呢?为什么是他呢?她想,他们都不会在对方身上找到答案的:“你知道我不会想要通过和你建立这种关系得到些什么。”
“你可以说你想要什么。”他说,“只要不过分。”
王南方在心里想,阮文礼还是阮文礼,他的意思就是,他承诺女人们可以要求一切东西,但如果他觉得过分,那么承诺失效——定义在他手上,主动权在他手上。难怪他的前妻和他
打了三年官司,他一定让他的前妻十分失望过。
她闭眼:“什么是过分的?”
“公事,还有”阮文礼已经不再看她,恢复平躺的姿势,“情感之类虚无的东西。”
“我不会要那些东西的。”她说,是回应他,也是答应自己。
他忽然说:“其实你是一个能力很强而且很有韧性的女人。”
“韧性。”她重复,应该不是任性,她想她很少任性。
“如果有机会,你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女强人。”
王南方忽然想起一件事:“所以,在床上可以谈公事吗?”
阮文礼却仿似被她的话逗笑:“当然,任何时候都可以谈公事。”
“我的升职公告什么时候会出来?”
阮文礼侧脸看她:“应该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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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阮文礼微微皱眉,似乎在担心她有些什么非分之想:“你说。”
“我希望,明天等我离开之后,你再让别人来搞清洁。”她不想和那些人再撞上,也不想被用那样的眼神审视。世俗眼光里,一个大清早披头散发出现在富豪的私人别墅里的
女人,必定是一个出卖了肉体和尊严的拜金女郎,这样的既定印象她并不想要被框在自己头上。
阮文礼语气淡淡:“他们每天定点会过来,你不用在乎他们。”
王南方在心里叹气:“他们习惯了对吧?”
“这是他们的工作。”
王南方知道,阮文礼和她说的,不是同一回事。她说的习惯,是他们习惯了会有不同的女人以差不多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她没有什么话再说:“我去洗洗。”
阮文礼也起了身,代表他也要去冲洗。
等王南方再回到房间,看到阮文礼已经裹紧了薄被,背对着她的方向睡着了——应该是睡着了。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最后还是轻手轻脚地上床,在床沿睡下——他睡在床中间,霸占了大半部分的位置,为了不打扰到他,她只能偷一点点床上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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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35)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01 21:54
嗡嗡嗡——嗡嗡嗡。
王南方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极快地跳下床,在椅子上寻她的手机。椅子上有她的外套,她的包,白色衬衫和藕荷色马甲,还有黑色长裤。
她在手机里拿出手机,飞快接通,并压低音量:“小柯。”是柯延东给她打电话。
她看床上一眼,那里已经不见人影。她不知道阮文礼什么时候离开床,离开这个房间的。但现在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柯延东找她是因为什么事——当然,一定是公事,而那对她
很重要。
柯延东语气很急:“法务那边说我们的拆迁安置合同有点问题,怎么办?”他顿了一下,“你上午会回公司吗?”
“当然。”王南方努力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上,“这个稿不是审了很多遍?怎么在投票过了之后才说有问题?”
柯延东很无奈:“我还不知道,我刚收到法务的电话,就马上联系你了。”
“我——”王南方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从这里回公司的时间,她在心里哀叹,“大约一个小时,我会到公司。”
结束通话,王南方放下手机,开始一件件捡她的衣服。和上次一样,她又睡过头了,不过比起上一次,至少这一次她没那么慌乱了。
她去洗手间洗脸,看到镜子里对了三十年的容颜,在心里承认,自己其实已经不年轻了。阮文礼说,她只是发型和打扮比以前成熟了,但她很清楚,岁月已经从内至外,在她心上、
在她身上都留下了无法淡化的痕迹。
她把一头卷发扎成发髻,理了理衬衫衣领,又走出洗手间,想去拿她的唇膏。却看到阮文礼站在落地窗前,他见她出来,问:“你怎么走?”
她拨自己腮边的碎发:“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给我安排一辆车。”她在包里找到唇膏,对他解释,“我得回公司,比较急。”她想了想,还是先不向他汇报安置补偿合同出了问题
的事实,她得先了解发生了什么。
阮文礼点头:“我给你安排了车子,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他拿起搭在一边的外套,“我得走了,你自便。”
王南方挑眉:“谢谢,你已经很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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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回到办公室,才知道安置补偿合同有好几处把甲方、乙方、丙方混淆了。她抚额,看柯延东:“法务不是审了好几稿?”
“但是,问题还是出现了。”
王南方点头:“补救方式?”
“法务那边暂时没有说法。”
“我们整套方案都已经表决过了,现在不可能重新来过,只能做补救措施。”她想了想,“我看,要将合同的笔误做一份公告,公告期内没有异议的话,按更正笔误后的文本执行就
是了。”
柯延东试探地问:“还是,我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这么混过去算了?”
王南方摇头:“不,总有人会发现的,与其日后被别人发现了,我们陷入被动,还不如现在采取主动。”
“可是——”柯延东说,“阮董可能会很生气,这算是”他一副苦恼的样子,“低级错误。”
王南方当然知道这是低级错误,虽然严格来说,这是法务部的疏漏,但她当然得为这个疏漏负责:“阮董那边,我会处理。”
柯延东点点头:“好。”他看着王南方,“阮董昨晚庆功宴上找你谈事,是不是——”他有些期待,“你要升职加薪了?”
王南方的脸可疑地快速转红。她赶在柯延东察觉她的异常之前转身。昨晚聊的不止升职加薪,但那些男女之间的情节,但愿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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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在办公室里静静坐了一个多小时,把安置补偿合同出现笔误的公告拟了出来。眼下的要紧问题是,她该怎么把这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告诉阮文礼,而不让他动怒。
下午她带着公告回到了如丰。
一出电梯,她就仿似凯旋归来的将军,收到了不少人的注目礼。
“功臣回来了。”陈总端着咖啡杯走过,对她乐呵呵地笑。
王南方不知道这样的笑容是善意还是饱含深意,她点点头:“我有事要找阮董。”
“当然,你忙你的。”
王南方快步走到阮文礼的办公区,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昨晚的旖旎情节,加之早上在阮文礼的床上醒来,让她产生了错觉,她竟然以为她是可以随时见到阮文礼的——她并没有跟阮
文礼预约谈话的时间,她甚至不确定阮文礼现在在不在办公室。那么,她现在在做什么?难道她已经开始表现出,她即将会变成阮文礼口中那种会提非分之想的女人?
她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刚从助理办公室走出来的孟思华叫住:“王经理?”
王南方又转身,去看孟思华。
孟思华一身白色羊毛裙,看上去有小女孩的青春,又有了小女人的娇媚,她说:“王经理,你找阮董吗?”
王南方摇摇头:“不,我只是搞忘了,我没有预约。”
孟思华笑了笑:“阮董下午没客人,如果你很着急的话,我可以进去帮你问问。”
王南方看看手里的文件袋,白跑一趟也不是什么好事,她点头:“也好。麻烦你了。”自从知道孟思华和阮文礼的实际关系,她似乎对孟思华已经没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敌意了。嫉
妒心真会让人心态扭曲,她都开始鄙视自己。
孟思华两分钟后跟她说:“阮董在看文件,不如,你在会客室等一下?”
“好。”既然他下午没有客人,她想,她大概不会等很久。王南方进了会客室,坐下之后,开始翻看她特意标注出现错漏的地方。她在脑海里预演,等会儿她应该用什么样的措辞,
把这个坏消息告诉阮文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四十分钟过去,王南方起身,去找孟思华:“阮董是不是还在忙?”
孟思华一脸歉意:“应该是。他还没让我叫你进去的。还是——你再等等?”
王南方再次回了会客室。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王南方撑着下巴,忽然意识到,阮文礼大概是故意晾着她的。
当她意会到这一点,她马上站起来,快步走出了会客室。孟思华见她出来,快步迎了上来:“王经理,要不我再进去问问,实在是有点久。”
“不用了,我公司还有别的事情,这次是我没预约,是我的问题。”她对她抱歉地笑笑,“我先走了。”
王南方不顾孟思华在背后紧紧追随的眼光,大步走出公司,走到电梯厅,狠狠地摁了向下的按键。
他愿意(036)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02 22:34
华灯初上,王南方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觉得腰酸背痛。从如丰回到项目部,她已经工作了快四个小时,而今整个公司,只有她的办公室是亮着的。
好几个小时了,期间她的手机响过好几次,有工作电话,有广告推销电话,当然,没有来自阮文礼的。她心里有过两次的闪念,当他知道她已经走了会是什么反应,他会因此产生任
何异样的情绪吗?
大概不会。王南方想,林丹妮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已经被验证了。事实证明,她和阮文礼之间的距离确实很远,那种距离感不是靠一夜纵情就能拉近的。
她端着茶杯去茶水间倒水。简单的茶水间只有茶叶和热水,她看了一眼,角落里有个被遗忘的水杯,贴着一个小小的标签,标注着“Z"。那大概是张天本留下来的。人说“人走茶
凉”,确实如此。
如果有一天她离开如丰,或者不再在这个岗位上,那么如丰或者项目后来的故事又会上演哪些情节?
她合上电脑,拿上车钥匙,把办公室的门锁好,慢慢走到了路边的停车场。
她在调头的时候,看到了远处的广告牌。因为要给项目造势,如丰花了一笔大价钱在两公里外的高处租了一个电子屏,黑夜中它能接收到四面八方的瞩目。就像阮文礼,他位置那样
高,自然被更多人看见,但他只是径自发光,别人是暗是光,似乎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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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嗡嗡嗡,手机在包里微震。
王南方开着车,想伸手去探寻包里的手机,但迟疑间后车对她闪了一下她,她只得继续往前开。
直到停好车,进了电梯,她打开手机,才看到未接来电。熟悉又陌生的电话号码。
这个情况出乎意料,但她又似乎对此隐有期盼。但,她深知这样的期盼是错误的。
她把手机放回包里,站直身体,看电梯里模模糊糊的高挑的身影。如果问他为什么选择了她,她的外貌也许是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一个答案。她应该是漂亮的,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
已经构成了向一个女人发出邀请的根本动因。但,对她而言,为什么在多次的惊疑反复之后仍点头接受他发出的邀请呢?就因为那犹如弹指一挥的十年?对于她来说,她的接受,是自甘堕落,
还是作茧自缚?
她回到家里,开门,放下钥匙,换鞋,拿着包包,回到自己的沙发。
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她一直期待拥有一间有着巨大落地窗的房子,那么她就可以在闲暇时,看尽窗外的白昼黑夜、春夏秋冬。但当然,她的房子很小,很局促。和阮文礼的房子相
比,她的房子像个蜗牛的壳,她蜷缩着身体睡在这里面,身体和灵魂都是未足够完全自由安放的。
她有点伤心。那伤心源自她从没见过她的亲生父母,未曾从他们感受到足够的爱,因此她不懂得如何爱与被爱。她擦了擦眼睛,其实眼睛只是微微发涩,没有太多的眼泪,她觉得这
样很好,至少她不用担心明天起床后眼睛发肿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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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 22 点 29 分微微震动。王南方放下手中的书,去拿床头柜的手机。
她犹豫了好多秒钟,最后似乎感应到电话即将在下一刻会断线,她接了起来:“你好。”
“今天下午你有事先走了?”
王南方笑了笑,调整了一下语气,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和他一样面无表情:“因为你在忙,我也有工作要做,所以我先回项目了。”
“我在看文件,接了个电话。”阮文礼的语气还是淡淡的,“聊得有些久。”
王南方点头,听起来好像是一个解释得通的理由。
“你找我有事?”
“是的,我还想着明天得通过罗秘书跟你预约一下,汇报项目的事。”
“你说。”
所以现在是公事时间,在晚上的 10 点半?“请稍等一分钟,我先开一下电脑。”王南方下床,去客厅里找出她的笔记本电脑,再打开文档,“我很抱歉,阮董,现在的情况是,我
们公布的安置补偿方案中有一份安置补偿合同,而这份合同现在被确认出了纰漏。”王南方冷静地陈述客观事实,“主要是笔误,合同的第 5 页、11 页、12 页、18 页,分别把甲方
表述为乙方,把乙方表述为丙方,这样的错误一共有 8 处。我知道这样的错误很不应该,非常低级,我作为项目的负责人感到非常自责。我目前考虑到的解决方案是,我们是不是可以在村
里重新公告一份关于笔误的更正文书,然后再按更正后的合同文本与村民们签合同。我研究过了,虽然出现了这几处错误,但是通读上下文,是能理解到这是笔误,而不涉及实际某一方的权
利义务的变更。所以,我想尽量不要重新再组织一次投票,否则我们会很被动。”
阮文礼静静地听着,在她说完之后很快问,似乎他已经消化完整件事:“刘敬基知道这事了吗?”
“还不知道。”王南方听不出阮文礼的语气是否有怒气或不满,“我想先轻视你的意见,再决定。”
“更新局那边呢?”
“也还不知道。”
阮文礼开始沉默。沉默的时间越久,王南方就越有点沉不住气。
“不要这么做。”阮文礼说,“按原计划,接下来先和村民们签合同,等签的数量差不多了,再按你的方案,重新公告,那个时候合同已经签了,我们掌握了主动权。”
“这样是否有风险?”王南方不是没想过,这就类似柯延东说的先混过去,但她有另外一层担心,“万一给了村民日后反悔、推翻合同效力的机会呢?”
“这个问题,你应该向法务部求证。”
王南方恍然大悟。当然,为什么她不想着先去和专业人士探讨这样做的可能性呢?她嗯了一声:“好的,阮董,我明天早上第一时间处理。”
“好。”
王南方以为两人的通话基本到了尾声,没想到阮文礼又说:“合同审核是一个什么样的流程,为什么从法务部到项目部,没有人发现?”
王南方想起她之前确实是审了好几遍稿的,问题暴露的时候她还疑心自己是不是那时候太累,所以越看越糊涂:“我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
“通过谁?”
“小柯,我的助理。当然,法务部一定都知道了。”
“不要让这个消息继续扩散。”
“知道。”
王南方想,所以阮文礼没有要批评她的意思吗?两人突然又变得无话了。她看着电脑,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她头晕眼花:“阮董,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
“你已经下班了?”
王南方哑口,当然,现在可是深夜时间。
“以后,你怎么过我那边?”
他愿意(037)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03 23:02
王南方在心底发笑,“怎么过去他那边”,阮文礼询问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了,那过去别的女人呢,她们是怎么样过去他那边的?还是说,现在除她之外,他仍然有别的女人。所以他
需要安排好时间,以免发生冲突?
她并不装傻,反而问:“你现在不是以老板的身份问这个问题吧?”
阮文礼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我在想,我该如何判断你将在什么时候会谈公事,什么时候谈私事,什么时候以老板的姿态跟我说话,什么时候则是以——其他的身份跟我说话?”
“好了。”阮文礼叫停她愤懑的质问,“公事已经谈完了,我确定现在是私人时间,我问这个问题,没有别的意思。原则上你当然,可以自由安排你的私人时间。”
“当然。”
“那很好,只有我说 yes,这一切才成立。对吧?”
“对,可以。”
“好,既然是私人时间”王南方想了想,始终还是觉得不甘心,“你说下午你在接电话,所以我因此在会客室空等了一个多小时。其实,我很理解,毕竟您贵人事忙。但是,既然如
此,我想,你至少可以抽出一分钟让我选择继续等待,或者是下次再预约您的时间。您这样的行径,在我个人角度,是一种不尊重我的表现。事实上,我今天下午去找你,为的就是合同出现
错误的事情,而不是你可能认为的,我自以为拥有了什么特别待遇,故意去卖弄姿态。不会的,我永远不会有这种奢想,也不会这么干。当然,我擅自离开,也许也会让你感觉到不悦。我想
我会检讨我自己。也希望你也曾因为不尊重我而感受到一丝不安,这样会让我感觉好过些。”
“我并非不尊重你——”
“那很好,我听出你的歉意了。早点休息,再见。”
王南方挂断了电话,悄悄地发了一会儿愣。这就是真实的阮文礼吧,只有在床上,他才是带着温度的。而其他时候,他是冷漠的,甚至是伤人的,哪怕她已经无数次的提醒自己,对
他不要有任何的期待,但仍然难免受害。只有学着他硬一点,她才能让自己更好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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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丰的尾牙宴,定得很晚。大概是因为今年如丰的业绩很好,很多人都被派遣到不同的项目,时间互相迁就的结果便是尾牙宴定在年二十六。
南方并不十分期待这尾牙宴,对她而言,春节过后,她马上有两场硬仗要打,一是动员村民们积极的签订合同,再其次,就是硬中之硬——他们得真的动真格的,要把房子拆了。
负责搞项目部清洁的阿姨,拿着抹布擦窗户的同时,戴着耳机聊电话,王南方到茶水间倒水的时候,便无可避免地听到一些内容,大概的意思是让自己在远方的女儿春节一定得回来
过年,末了还说了一句,“家里又不是没钱,拆迁换回来的几套房子一直收着租金呢,实在干不好就换一份工作,炒了老板算了。”
王南方莞尔一笑。这就是有家里人撑腰的情况下,在职场上打拼的女孩儿们的底气吧。不过这样的底气,他似乎从来没有拥有过。
她看了看那个阿姨,阿姨已经结束了通话,她问她:“阿姨,你是哪条村的?”
阿姨笑了一下说:“我是上林村的呀。”
王南方又问:“那你觉得拆迁好吗?”
王南方点头,不再说话。她真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能像这个阿姨一样,能发自内心地觉得拆迁对他们来说,其实并不只是资本对农民资源的掠夺,也许它真的意味着改善居住环境,甚
至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柯延东走进王南方的办公室:“王经理,公司出公告了。”
王南方头也不抬,她正在和法务沟通,关于如何以更妥当的方式把合同处理好的细节:“什么公告?”
“关于你的人事公告。”
等柯延东走出去,王南方打开公司的内网,看了一下,果然,是她任职城市更新总经理的公告。
公告出来得比她想象中的更快,更重要的是这个公告,出现在她已经向阮文礼如实禀报项目合同书出现了低级错误的情况之后——所以,阮文礼并没有因此对她的能力产生质疑吗?
也因此,她项目负责人的身份确定不会再被收回了,对吧?
王南方叹了一口气,希望借着这个调令,她会有一个愉快的春节,也能更顺利地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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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牙宴上的菜色比往年的都要好,但是更令大家期待的是各种抽奖。
听说是公司花了不少钱请来的司仪,在努力渲染气氛:“今年,我们如丰公司的超级大奖是待定奖。不知道有没有人期待这个特定奖?”
台下的人都立起了耳朵。
王南方懒得参与这些游戏,她夹了一个虾球,放在嘴里细细地嚼。
林丹妮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王经理,不,王总,现在得叫你王总了,敬你一杯。”
王南方想,在林丹妮面前,她有一点自愧不如的是,林丹妮是更豁达、更落落大方的。至少她们交恶之后,主动且是两次主动释放善意的人,都是林丹妮。
她站了起来,跟林丹妮碰了一下杯,同时都饮尽了杯里的红酒。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真的没把你那些事儿,告诉任何人。”林丹妮凑近王南方的耳朵,轻声说道。
王南方觉得自己好像应该相信林丹妮。可是,信与不信,又如何呢?
罗至成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语气带着戏谑:“嗨,恭喜你,王总。”
王南方看看林丹妮,又看看罗至成:“你们是约好了要一起来灌我酒吗?”
罗至成笑了笑:“当然不。我敬我的,她敬她的。”
又有人端着酒杯向王南方走了过来。林丹妮和罗志成很识趣地对王南方点点头,林丹妮对她眨眼:“不打扰你继续应酬了,王总。”
王南方忽然又想起林丹妮说的那句话,“若是敬你的人多、你敬的人少,那就算你混得还行”,是吗?大概是吧?
只不过短短数月而已。
“来,让我们热烈掌声欢迎,阮文礼董事长与大家共饮一杯,祝我们如丰在新的一年继续开疆拓土!”台上的司仪叫起来,“掌声再热烈一点!”
王南方抬头,装作和其他同事一样,用期待的崇拜的热烈的眼神去看台上那个身穿黑西装的人,他应该是刚刚才出现的,否则现场气氛不会突然如此热烈。
阮文礼笑意不多,手里握了一只透明酒杯,灯光通过酒杯,折射出微妙的光:“一直很感谢各位同仁的努力,如丰与你们,互相成就。感谢!”他饮光杯里的酒,点了点头,
王南方微微发怔。七年了,她在不经意之间,从一个和其他同事一样只能在台下遥望他的普通员工,变成曾和他有过深夜缠绵、深夜对饮的“幸运儿”——算是幸运儿吗?如果她
没记错,他身上的黑西装有淡淡的木香味,那是他脱下她的衬衫而她同时脱下他的外套时闻到的味道。
他愿意(038)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06 22:39
王南方已经接受了好几个人的敬酒,再坐下来时头已经有些晕。
她看看台上,阮文礼给众人敬完酒后,便已经离开大厅,也许是回房间了,也许是走了。
项目部那些人都看着她蠢蠢欲动,为了逃避,她选择了最好用的尿遁。她拎起小包,一副要去化妆间的样子,那些端着酒杯的人,手就缓缓放下了。
王南方在镜子面前发呆。洗手间里有浓重复杂的香气,混在暖气里,气息扰人。平时还好,现在酒喝多了,在这样的空间里待久了,便有些反胃。她想狠狠地洗把脸,但又不想花大
时间再化妆。
她用清水漱了几下口,准备回到宴会上。
在走廊上她看到了罗至成,他正在抽烟,他身后对着的门口是阮文礼和几个高层吃饭的房间。她脚步停了一下,最后还是主动迎了上去:“你不在里面伺候老板,自己跑出来了?”
罗至成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每次和我聊天都会提到他。”他说,“还有,你说得我像古代的公公。”
王南方学他一样,靠在大理石的墙面,幸好到处都有暖气,所以,尽管他们都穿得不厚,但并不觉得凉:“那我道歉。”
“升职的感觉好吗?”罗至成笑笑,“会不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王南方想起林丹妮的话:“我只是从如丰的前 30%到了——也许是 20%?不至于寒。”
“你谦虚了。”罗至成看她一直在看他抽烟的动作,“怎么,你想来一根?”
“我学过,还没学会。”王南方想了想,“不过可以试一试。”
罗至成看了她一眼,从手边拿起烟盒,取了一根:“不巧,这种烟可能不太适合你这种初学者。”
“大不了呛一下。”王南方挑挑眉,“打火机呢?”
罗至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打火机递给她:“等你学会了,我送你一个,当你的升职礼物。”
王南方点燃了烟,尝试着小小地吸了一小口,很好,她并没有呛到:“我怕抽烟,一是怕呛到,还有就是怕烫到。”
“哈,那你得跟我多学学。”罗至成笑着,又往旁边的烟灰缸弹了一下烟灰。
王南方低头。她忽然想起,那一晚,风夹杂着雨,初经人事后的她,在那个偌大的空荡荡的客厅和阮文礼相对无言,各喝各的酒。那时,阮文礼说过一句话:“少喝些酒”。但,她
并没有因此少喝一点酒。
现在,她甚至想要学会抽烟。
她又记起她和阮文礼同坐罗至成的车子的那一晚,他降下车窗,默默抽烟,沉默,又有难解的忧郁。
“有钱人并不见得快乐,是吧?”王南方又试着抽了一口,这下却呛到了。她咳了几下,罗至成叫住在走道来来往往的服务员,让他们送一杯水过来。
罗至成见她止住了咳嗽,继续刚才的话题:“没钱也不见得快乐,既然都是不快乐,有钱总是好一些吧。”
倒也是。王南方低着头,这就是她努力的意义。她的不快乐,是注定了的,但她总得让自己的物质再丰实一些。
罗至成正要继续说话,手机响了。他很快接起:“阮董,是,我就在门口。”
他挂断电话,面对王南方:“好了,如你所说的,我要去伺候老板了。”
服务员给王南方端来了水,还有一份妥帖折叠的三角纸巾。王南方端了水,抽出纸巾想要擦嘴。
罗至成停住要进去的脚步,提醒她:“你的口红花了。”
王南方尴尬,拿着纸巾在嘴角印了一下。“给我”,罗至成接过她手里的纸巾,帮她擦了擦唇边,“好了。”
雕花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王南方和罗至成下意识地站直,先出来的是阮文礼,还有其他两位董事。阮文礼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送一下陈董和吴董。”话是对罗至成说的。
罗至成马上点头,陪着两位董事往电梯间走去。
王南方看了阮文礼一眼,阮文礼缓缓扫了她的脸,很快重新掩上了门。
王南方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发了一会儿怔,才把手里还在燃着的烟头放回一边的烟灰缸,再掏出手机,打开相机,确认自己的妆容没有再出错,缓缓回到了座位上。
回到宴会上,主持人正在宣布那个莫名其妙的“待定奖”的得主。幸运儿是财务部的一个实习生。
实习生兴高采烈地跑上台,主持人开始引导她回答事先设置的几个问题:“第一,你最喜欢的公司里的人。”
实习生眼睛转了﹣圈:“阮董!我们的大老板!”
“第ニ,在接下来的 24 小时,你说一个时间。”
“下一秒!”
主持人笑了:“年轻人够心急的,好,那就理解为是宣布待定奖具体奖项的下一秒吧。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想要什么?”
“钱钱钱,好多的钱!”
台下的人都笑了。王南方撑着下巴,看着
台上上演的热闹戏码,却没办法真正地融入。
“好,那我明自了。”主持人面向台下,“各位,行政管理部给我的待定奖,是有一个固定格式的,某人,在某时候,给中奖者某东西。所以,所以——”
台下不少人尖叫起来。
阮董,下一秒,给我很多很多钱。
王南方的心似乎被一个可怜的小兔子被一个巨人拎了起来一样。
台上的小女生高兴得欢蹦乱跳。
十分钟后,阮文礼还真的又再次上台了。台下掌声雷动,这种画面比今晚的超级大奖还让人兴奋。
王南方知道自己一直没有好运气,但,她深知自己即使有好运气,也不会得到这份礼物。她永远不可能在公司上下面前告诉所有人,她最喜欢如丰的阮董事长。
阮文礼手里有个大红包,应该是别人给他的,他示意那女孩来接,那女孩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主持人给女孩递话筒:“你刚才想和阮董说什么?”
“我想说,阮董,可不可以拥抱一下?”小女生眼神带笑,“我的偶像!”
王南方很快转开脸,却发现不远处林丹妮
正在看她,她默然,对她挤出一个笑容。她想起身,再次离开这个氛围,但是仔细一想,全场都在关注后续的情况之下,她若离开,又显得过分奇怪,只得又坐定。
阮文礼微微弯腰,伸出右手,那女孩意会过来,和他握了握手。她挥着手里的大红包,对着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谢谢阮董!我爱如丰,我会继续努力的,希望我未来更好,如丰更强!”
王南方看着台上的阮文礼,因为被安排在离主席台最近的席位,所以她能看得清楚他的表情,他并没有很开心,但嘴角还是有微微弯起的弧度。
她想,他一定多少还是会被那样年轻的热烈的女生打动的,不像她,她来只会默默做事, 从来不懂也不敢去宣扬她对他的心动一否则,也不会有这不为人知的十年。
酒冷人散。
王南方下到车库时,见到钟一元。钟一元也看到了她,但装作没看见,把钥匙递给代驾,直接上了副副驾驶,车子很快离开。
她在车子坐了好一会儿。没多久,林丹妮也下来了,她忽然觉得她止刻十分需要林丹妮,需要一个可以肆无忌悼宣泄情绪的出口,
即使林丹妮可能曾经背弃过她对她的信任。目前全公司唯ニ知道她对阮文礼的真实心情的人便是林丹妮和罗至成,但她不可能和罗至成说那么多,只有林丹妮,才是可能适合接收她的情绪的
人。
她想下车叫住林丹妮,但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林丹妮面前,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车上下来,给林丹妮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门,他们又很快一起离开。
看来,所有人都有已经想好的去处,她没有。
王南方靠在头枕上,缓缓闭上眼睛。如果这一刻她的世界崩塌瓦解,有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会担心她的安危? 只有奶奶吗?还是,她也不会?
手机微震,她睁眼去拿放在中控台的手机,是罗至成。“要找个地方教你抽烟吗,明天迟到有理。”
“我已经走了。”她撒了个慌。
罗至成也不深究:“好。”
她打开音乐频道,却无心深究歌词。
————————————————
“嘟嘟嘟,嘟嘟嘟一”
王南方沉默,阮文礼的电话铃声和他的人一样。
电话没有被接起。
她默然,所以,阮文礼也会在某一天厌弃她的,对吧?即使她在今晚因他和某个女孩的接触起了莫名情绪,而他,也不会知晓吧?她看着那个号码,联系人那里被她悄悄标注的名字, R
。
还是叫代驾吧。回家,独自地反复地咀嚼她突然泛起的伤感。
电话却又响起,她心跳乱了一拍,是阮文礼。为什么他竟然还会回电?
她接起电话,却只能沉默,她不能叫他阮董,像汇报工作的口吻,因为她找他不是为了公事,她也不能叫他阮文礼,像在其他人面前那样满不在乎的样子,因为她在他面前,大多数时候,不
是真正的她,怯懦又自要,又要表现得自信而镇静一不,也许这样才是真正的她。
阮文礼也沉默,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有事?”
王南方打给他之前,在心里是这样预演的,她想她会故作成熟大方:“今晚,我说 yes 。”是他允诺过的,在公事之外的其他事情上,她有权说 yes 或 no 。但,阮文礼没
接电话这个事实击溃了她预设的自信表演。现在,面对他的询问,她要说什么?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阮文礼说:“你走了?”
她调整自己的声音,确认毫无异样:“还没。”
“你要我找人送你,还是你要上来?”王南方听他“上来”ニ字,她停了一下:“你还在酒店?”
“在。”他说,“我把房号发给你。”
王南方嗯了一声,在嗯了这一声之后オ意会到这样代表她答应了她会上去。
他又问:“你在哪里?”“我在负二,车里。”
“ F 梯等我,我下去接你。”
————————————
78 楼。王南方在上到第四十层时已经有轻轻的耳鸣,她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耳朵。
阮文礼站在一边,并没有看她。刚才他接到她时,只说了一声,走吧,她便跟着他进了电梯。
她一直在看他的右手,一遍遍想着他刚才握那个年轻的女孩的手时,他在想什么。孟思华是他的表甥女,那个女孩总不会也是——他的身边当然围绕着干百种异性,可爱的,俏皮的,成熟的,
妩媚的,性感的,大方的,聪明的,通达的。她算哪一种?
他们进了房间。王南方这些年住过各种星级的酒店,以她如今在如丰的级别,还不足以入住这样的酒店。说不定这里的房费,比她一个月的收入还高。
阮文礼反手掩上门,叫她:“你随意。”王南方走到会客厅,沙发上搭了他的黑色西装外套,宽大的桌上只放着一 只水晶杯,杯里有半杯水,旁边还有一个小罐子,看上去像是药。她转头
看了他一眼。
他草草解释:“解酒的。”他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她仍站在一边,“你喝了很多,要吃一颗吗?”
王南方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下。
两个人之间隔着两三米,相对而坐。房间的暖气调得刚刚好,不过分闷人。
阮文礼静静看着她的脸,一语不发。
王南方不想接受他这样安静而深沉的审视,微微转开脸,故作随意地问:“你不让司机送你回家?”
“我有时也会在这里住。”
王南方想,也是,有钱人,总有太多太多的家, 只是,她不知道哪一个家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家,一个有女主人有孩子的家。当然,他刚失去他的女主人不久,所以,他也因此不管不顾他
的孩子了吗?她不想去猜测这些细节,她又问:“我没看到罗秘书,他也走了吗?”她想,罗至成也知道他会在这里住吗?
阮文礼又开始用那种深沉的眼神看她。
她有些抗拒他的视线,装作视而不见。
阮文礼却起了身,绕过桌子,在她身边坐下。
他们这样近,近得她能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她皱皱鼻子,转念想他大概也能闻见她的,既然如此,互相都没有嫌弃对方的资格。
他看她,目光深沉:“你和罗至成关系很好?”
她想,和罗至成算关系很好吗?应该也不算,但比起一般的同事,当然要熟稔许多:“还好。”
“你上次为什么和他吵架?”
和罗至成吵架?她记不起有这么一段,她皱眉:“有吗?”
他提醒她:“上次,你说他是猪。”
哦,阮文礼安排一个顶级美人作为他的陪客的那一晚,他动用自己的私人司机送那个美人回家的那一晚。他误会了,但她不打算去解释那些前因后果:“不,没有。”
“今晚——”他顿了一下,微微侧头,去看她的嘴唇,“你们在走廊做什么?”
王南方迎上他的眼神,他的眼里是深深的探究。他误会了她和罗至成的关系了吗?他的误会说明了什,能够代表他在意她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摇头:“我们只是在聊天。”确实如此。
他看她,似乎在看她有没有说慌,她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他的大拇指轻轻抚上她的脸。他揉了揉她的耳朵:“刚才在电梯里,你耳鸣?”
她愣了一下,点头。
他柔柔地揉了一下她的耳朵,缓缓地,大拇指触上了她的唇。这样的动作,让她的脸被他的大手掌握。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唇线,却沾上了她的唇膏颜色,那是她近期最喜欢的颜色。
“我想喝点水。”她说,想逃开这令人感觉气闷的氛围,明明暖气不那么强的。
阮文礼的手却稍稍施加了一些力,同时他微微侧头,印上了她的唇。
王南方直觉想避开,但他的吻却如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而来,没有可喘息的间隙。她往后退,他便往前压,直至把她完全压在沙发上。
她的头发已经散乱,但那只盘发的簪仍在脑后,让她后脑生疼。她的手被他禁锢着,她说:“我的头,后面很痛。”
阮文礼停了动作,他的左手去摸索她的后脑,抽走了那只簪,她的发如瀑散落。她看着他,胡乱地想,两个高鼻梁的人接吻,原来还真要调整角度。她觉得好笑,嘴边勾起浅浅的笑意。
阮文礼又压下,去寻她的唇。从啄吻,到辗转,到叩开她的开关。他的左手已经在她身前挤压,随时要开展下一步。
王南方承认自己并不是对这一晚毫无预见的,大概,她也是有备而来。她身上的内衣是全新的,触感柔软,花纹精巧,无一不显示她的别有用心,所以,接下来无论阮文礼要做什么,都可以。
大床上有四个枕头,已经全部换了位置。一个被王南方枕着,一个滚到了地毯上,一个被她握着小小的一角,而第四个刚刚被阮文礼拉过去,垫在她的腰后,帮助她更好地受力。
王南方已经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什么罗至成,什么前妻,什么高呼“我最喜欢阮董”的年轻女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刻,和他亲密无间的人,是她,让他呼吸急促的人,是她,让他亲过吻过抱过征服过的人,也是
她。
她想叫他,但哭腔里不敢发出明确的“阮文礼”三个字的音节。
冲撞之间,她已经被逼到床头,他每一动作,她就的头就碰到床头。床头是软软的皮,但他还是弯腰,用手抵住她的头。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他每动一次,她的头就碰到他的手一次。
王南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下一刻,她也的确崩溃了。
阮文礼被她的双手双腿缠得发紧,加快了动作,最后终于得偿所愿。
王南方的额发已经湿透,全身却像在发烧。她想,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糟糕,头发散乱,唇色晕染,毫无优雅得体可言。她想说话,却完全说不出声音。
阮文礼用手去抹她的额,一抹便是一手汗。他探身去拿床头的纸,把那一手汗全擦在了手上。
她看着他,他也回望他,互相都不说话。她弯弯嘴角,伸手去抱他,下一刻她便揽上了他的颈脖,她学着他那样,侧侧头,吻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很软,很暖,一点都不像他这个人。
洗完澡之后,王南方在床上躺着,身上卷着床上唯﹣的﹣张薄被,被子下面未着片缕。
她静静地看着阮文礼。他穿着睡袍,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他的手机。
好几分钟之后,他才放下手机。见她目不转睛地看他,他起身,坐在床沿,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是工作上的事吗?”
他说:“不是。”他看她,“你早点睡。”
王南方下意识地问:“你呢?”
阮文礼说:“我出去客厅坐一会。”王南方想了想,便不再说话。
房间里的灯被阮文礼调暗,他便出了去。王南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闭了闭眼,努力说服自己入睡,明天她还得工作。把手头上的エ作处理好,就迎来春节假期了。
但辗转反侧之后,始终无法入睡。
她裏紧被子,起身去会客厅找阮文礼。客厅却不见人影。她视线快速巡逻一遍,看到阮文礼在大阳台上抽烟。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快 1 点了。她走过去,他马上察觉她的靠近,抬头
看她。
她在他身边坐下,见他手边的烟灰缸堆了几只烟头。她又看了他手上的烟一眼:“我可以抽烟吗?”
阮文礼把烟摁熄,不说话,意思是拒绝。“今晚我没有抽到奖。”她说,“在如丰的每一年,我都没有抽中过什么奖。我的运气来都不好。”
阮文礼看看她:“那也不至于要抽烟消愁。这个习惯不好。”
王南方看着窗外,高层的视野确实好,整座城市仿佛都在她的脚下。灯光远近明暗,交织出美丽的夜景。她侧头看他:“农历ニ十七了,还有三天就过春节,你会在哪里过节?”
阮文礼看她,不答话。
“会去香港吗?看你的孩子吗?”她故作轻松的口吻,似乎提起他的孩子,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回去睡吧。”阮文礼起身,见她不动,伸手去拉她,”走吧。“
他愿意(039)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07 23:02
王南方从未想过会这样被他牵着自己的手。像一个男人,对他所爱的女人,发出邀请——可以是任何邀请。
她微微发怔,跟随他的脚步,从阳台到房间,到床上。
“给你找套睡衣?”
“嗯。”
阮文礼在昏暗中去找衣服,最后递给她,是普通的长袖长裤,和他身上穿的差不多。她坐起身,背着他,窸窸窣窣地穿上。
他说:“睡吧。”
但她没有办法快速入睡。她静静地看他的后背,他坐在床沿,喝了一点水,然后以很轻的动作躺到床上,留给她的依然是他的背。
她也只得翻身,同样背对着她。好像只有这样,才不显得自己过分在乎。她有淡淡的忧伤,却说不上为什么。她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既然预设了两人之间是这样的关系,那么现在
这种状态才是正常的。肢体交缠后怎可再奢想安稳地同床共枕,如同亲密爱人?
阮文礼似乎睡得不好,又动了动身。
她把手叠在脸下,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不想让他知道她还醒着。
他忽然坐了起身,起身去拿床头柜的电话。
她不禁出声,有点惶恐,怕他突然厌弃,怕他难忍这样的气氛,决意要离开:“怎么了?”
阮文礼还没拨电话,听到她说话,便回了头看她:“你还没睡?”
王南方轻轻摇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她细微的动作。
他解释:“我让客房部的人送床被子过来。”又说,“你睡吧。”
王南方这才想起,床上唯一的被子被她裹在身上,虽然房间里有暖气,但他大概还是需要被子,她放下心,至少他不是决定临时离开,她轻轻挪了一下身,给他留出半张薄被。
阮文礼似乎在犹豫。最后还是放下电话,重新躺回了床上,却没有要接受她好意留出半张被的意思。
看来他们都不适应床上多了一个人,但她在努力适应,而他在抗拒适应。“要不,你还是让人送床被子上来吧。”她提议,语气平静,眼神定在黑乎乎的墙上,墙边有两团糊在一起
的黑影,一眼看过去,分不清哪个是他,哪个是她。
阮文礼没有答话,几秒之后他却轻轻拉起被子,睡得离她近了些,于是他的体温与她的,在床被翻动之间缠绕,让她感觉更暖。
她闭上眼,想要永远记住这一刻,在她需要的时候,有一个人给过她这样的温度,不只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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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两个人的呼吸声轻浅,却清晰。
王南方双手交叉,叠放在小腹上。她不敢转脸去看阮文礼,但他应该也是以差不多的姿势平躺着。
阮文礼忽然开口:“你春节怎么安排?”
王南方不知道阮文礼以什么样的身份问出这个问题,她想了一下:“项目部是要安排线上值班的,很多人都是外地的,也想回家过年,反正我也没事,所以假期的值班都由我负
责。”以她的职位,她本可以不这样做的,但是面对那些家在外地、一心盼着回家过年的下属们,她几乎没怎么思考,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值班安排的结果一宣布,丰年公司上下一片欢呼。
她并不觉得吃亏,一来她除了工作,确实没什么其他事要做,二来,如果这样做能让这十几号人大更好地接受她晋升的事实,那也算值得。她这个项目负责人的身份,现在是名正言也顺。
阮文礼嗯了一声。
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王南方掩住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她终于有些睡意了。
“还是,你和我一起待几天?”阮文礼又开口。
睡意侵袭,王南方好像听到了阮文礼在说话,她又打了一个哈欠:“什么?”
“没事,睡吧。”
平躺的姿势维持久了,确实令人不适。王南方找到她熟悉而习惯的姿势,蜷缩着,双手叠在脸下。她迷迷糊糊地想,今晚难得早点入睡,但愿明天不要再晚睡了,这一次至少她得比
阮文礼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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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潜意识提醒自己要早点醒来,王南方便真的早早醒了。她看了阮文礼的侧脸一眼,他还在睡着。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找到自己的手机,才六点。这也未免太早。
她站在床边,忍不住端详阮文礼的睡颜。他睡着的样子,原来也是眉头微皱的。她再三端详他,确认他不会突然醒来,小心地调了相机的静音,把镜头对准他的侧脸,偷偷拍了一张
照片。
她想,以后,当他们确定不会再有以后,那么起码她有了这张照片作为念想的凭据。
王南方放下手机,轻轻地走到盥洗室刷牙洗脸。昨晚她没有细看,现在仔细观察,才发现里面的男性洗护用品一应俱全,比起银湾,看起来这才是阮文礼更常住的地方。空气里有淡
淡的留兰香,她忽然想起阮文礼昨晚在她临睡前说了些什么话,但她好像已经忘记了。她皱着眉回想,却始终想不起来。
外面却有手机的微微震动。她看放在柜子边的手机,确定那声音不是来自她的手机。
很快阮文礼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清醒,不像刚被电话扰醒的样子:“对,我在。”他顿了一下,“你晚点来接我,9 点。陈董那边我去处理。”
王南方洗了脸,用棉巾印干自己的脸。想了想,她准备走出去,又让阮文礼的声音停了脚步。
“陈董,今早没办法和你一起吃早餐了,对,我临时有其他安排。好,好,明天见。”
王南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阮文礼今天早上有安排,再想到的是,他为什么要取消他原来的安排?她微微发愣,阮文礼却已经走到了盥洗室门口,和她四目相对,他淡淡开口:“你
今天很早。”
王南方的脸马上变红,是尴尬的红。她并不是懒睡的人,之前在他那里两次晚起,都是因为整夜难以安睡,她不解释:“我走了。”
他的声音跟在后面:“八点钟客房部会送早餐上来,你吃了再走。”
“不了。”她想,她还要回家换衣服。上次与他一夜缠绵,第二天穿同一套衣服回到公司,让她接受到了不少饱含深意的注目。尽管他们都不会知道,她一夜未归的旖旎情节的男主
角是阮文礼。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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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40)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08 22:47
王南方把昨晚的衣服换下时,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白皙的肌肤上有浅浅红印,那是阮文礼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早上她急着从阮文礼那里离开,当然根本原因并不是她要回来换衣服——好不容易熬过了昨晚的同床和被,她光是想象白天两人要继续私下相处,就已经失措。夜里多热烈,白天就
有多冷清,而她害怕两者之间的悬殊对比。
幸好阮文礼没有坚持留她,只是送她到了车库。
她发动车子的时候,从倒后镜看他,他已经缓缓往电梯方向走去,从他的背影,她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和阮文礼当然不会有遥远又美好的以后,那么,在经历过阮文礼之后,她如何再爱上别的男人?
她一层层穿上新的衣服,像提醒自己,她不能让阮文礼洞悉她的一切,那样,她会没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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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还不到九点,公司里很安静,似乎她总是最早到的那一个,不论当时她只是最小的角色,还是现在的所谓王总。
王南方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过完年就得动员所有人签拆迁合同了,那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她总得交出圆满答卷,不论是给自己,给如丰,还是给阮文礼——她喊停,不想
在工作的时候投入太多私人情绪。
连续工作了两小时之后,柯延东敲了她办公室的门:“王总。”
王南方听到这个称呼还是不习惯,但她努力说服自己适应:“怎么了?”
“没在忙吧?”
“没。”王南方让他坐,自从她晋升总经理,作为她的助理,似乎柯延东忽然也变得自信了许多,不过当然柯延东本身就是很优秀的年轻人,她忽然想起,孟思华会喜欢上的人,当
然是优秀的。
“我跟法务那边核实过了,查到了合同文本出错的源头。”柯延东停了一下,见王南方很认真地听,“你之前审查定稿的是另一版合同,确实是没有问题的。后来,张总又重新回传
了新的一稿回去,并说那份才是定稿,法务部就没有再审,于是就出现上次的错误了。”
“张总?张天本?”王南方有些惊讶。
“是的。”
如果法务部的说法为真,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张天本在提出辞职之前,就有心设下这么一个陷阱了。只是,他想诱陷的人是她,还是钟一元,或是别人,就不得而知——她沉
默了一会儿:“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不要再和他们谈这件事了。”
柯延东看了她一眼:“好。”他想了想,“王总,明天我开始休年假,提前回家过年了。那个,得提前祝你春节快乐。”
“春节快乐。”王南方停了一下,似是无意地问,“不和小孟一起过节?”
“不了。”柯延东突然有尴尬的笑,“春节他们家全家出国玩,我回村里。”
王南方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忽然觉得,柯延东和孟思华,就是她和阮文礼。
下一刻又皱眉,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春节里有件事要做?却无论如何,再也想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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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事重重,王南方还是赶在过节之前去了一趟超市。吃的穿的用的,买了整整两个购物车,都是给奶奶准备的。
这几年,她和奶奶都会在除夕一起吃饭,吃完饭她便会回自己的房子。她那时候只觉得老房子不适合她住了,现在想来,大概自己和奶奶的意识鸿沟早就出现,而不仅是因眼前的旧
改问题而起。她努力工作,以离开丹霞村为目标,以拥有自己的全新生活为傲,但显然奶奶并不和她持有同样想法。
王南方跑了三趟,才把车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全部搬回奶奶家里。
奶奶仍旧在收拾旧东西,大大小小的东西堆在院子里,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氛。王南方强打精神:“奶奶,今晚做什么好吃的?”
奶奶随口答:“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王南方看着买回来的肉类海鲜:“蒸几只螃蟹吧,我再炖一锅汤。”
奶奶停下手边的动作:“算了,还是我来,你从小到大都怕螃蟹。”
确实是的。王南方坐在小木凳上,开始帮奶奶收拾她那堆旧东西。之前奶奶给她收拾出来的东西,她都陆续搬回家里了,现在的东西,大概都是奶奶自己保管的老物件了。
王南方拿着一张旧照片,黑白的双人照,人样已经看不清,她猜应该是奶奶和她的丈夫。同一个小纸袋里还有两个底片。她擦了擦照片:“奶奶,改天我找人问问,看看这些底片还
能不能晒出来。”
“晒出来有什么用,反正,都那样了。”奶奶拿着小刷子在刷螃蟹的肚子,看似很专心。
王南方又打开一个老旧的红色布包,她想里面大概又是奶奶的旧照片。她里面有一张折成小方块的发黄破碎的纸和一张黑白照片。她先打开那张纸,看着看着,笑容却渐渐敛起。
字迹很清秀,是一则手写的寻人启事:“寻女婴,现约 2 岁,双眼皮,左手掌心有一红痣,丢失前出现地点:丹宁市丹宁镇。知情人请联系李知岚。”字条后面还附了一个电话号码。
她看那张照片,虽然是婴儿,但依稀可见浓眉大眼的轮廓。
王南方慌张地把布包重新裹起,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她站起来,下意识地握紧那个布包。奶奶见她动作怪异:,问她“怎么了?”
“没事。”她把布包塞到自己的外套口袋,“我想出去走走。”
“去吧,别走太久,早点回来吃饭,你吃了早点回去休息。”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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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沿着村边的绿道走了一圈。夕阳西下,晚霞把水面染成了各种颜色,她若定睛去看,便觉得眩晕。
她看自己的手心,她一直知道自己左手掌心有一颗红痣。直觉同样告诉她,那个李知岚在寻找的婴儿,一定是她。可是,这么多年了,奶奶从没有告诉过她,她的家里人曾经找过她。
李知岚——是她的妈妈吗?
她以为自己被彻底遗弃了,但是,原来她也曾经被惦记着被寻找着。那个李知岚,现在还会找她吗?
风很大,吹得她有些冷。
远处走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直到走近了,王南方才知道,来人是刘宇文和他正在读小学的女儿。她没说话,上次他给她发去那样的信息而被她无视之后,他那边一直没有任何
动静。她还一度有隐约的不安,不知道他会不会在下一阶段的工作横生枝节。现在狭路相逢,她还沉浸在自己巨大的忧伤的情绪里面,一时之间无法调整。
刘宇文见了她,不冷不热地说了句:“王总在这里吹冷风呢?”
王南方站起来,对那个小女孩笑了笑:“我准备回家了,再见。”
小女孩对她说了一声清脆的“再见”。
王南方再也挤不出笑容,脚步沉重,回到了奶奶家。
奶奶已经用筷子把刚蒸好的螃蟹夹出锅:“回来得刚好,吃饭吧。”
王南方去拿碗筷,心里始终藏不住事,问了出口:“奶奶——这么多年,我家里人没来找过我?”
奶奶头也不抬:“怎么可能找你,都丢了你了,就是不要了。”
他愿意(041)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10 22:08
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对于王南方来说,只这一句,分量已经重到足以让一切发生颠覆。刚燃起的一点火花,却又被瞬间扑灭。奶奶说得对,当然是不要了的。
要的话,就不会丢了。
王南方回到家里,把那个破旧褪色的布包拿出来,放在桌面。不问自取,谓之偷,她等于是偷了奶奶的东西——偷,竟然是她下意识的举动,大概她骨子里也有那么多劣根性。
她去倒水,喝水,又去拿一本书,放下,最后还是重新拿出那张破旧的纸。
犹豫了几秒,对着那串泛黄的数字,拨出了电话。
心跳如雷。
提示音告诉她,空号。
她怅然若失,又似乎如释重负。空号是好事,否则她承受不起一切未知的往事带来的巨大冲击。
她把那张纸和那个布包收起。至少她知道,那个叫李知岚的人曾经找过她,否则这张寻人启事不会出现。世上曾有一个人找过她,只是最后没找到罢了,找不到不等于没找过。
但,始终无法抑制心里的烦闷。她隐隐觉得反胃,又起身去倒了一杯热水,压下满腔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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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刚洗完澡,刚把睡衣穿着妥当,突然晕得天旋地转,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反胃,又腹痛。
她想起晚上在奶奶家吃的两只螃蟹,心下直呼不妙,应该是食物中毒了。她记起自己大学时第一次食物中毒,是跟同学一起去吃外面廉价的自助餐,现在的症状和当时别无二致。
她勉强撑起身体,去柜子里找肠胃药。柜子里只有半包开封过的感冒药。
家里只有她一个,她必须寻求帮助。之前好歹夜里还有同学给她拿药,给她打电话叫救护车,这一次可不能暴毙家里。她先打给林丹妮,但林丹妮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她的额头全是冷汗,想吐就吐不出来。她在软件上下单买了一瓶药,订单显示,药要 40 分钟后才能送到。
她来不及思考,还是打给了罗至成。——噢,她真的没有什么朋友。
罗至成听闻她食物中毒,很是吃惊。她自觉冒昧,但害怕半夜昏厥的心理战胜了抱歉:“是的,如果可以,可能你得帮助我一下。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很快晕倒,我得先给你发我家的
地址——”事实上,她觉得自己现在就要晕倒了。
“你开着门,我马上到。”
王南方放下手机,还没来得及冲到卫生间,已经吐了一地。
-------------------------------------
王南方坐在急诊大厅,面色苍白,手上还打着输液。最狼狈的一晚,又拉又吐,她想她现在看起来应该像个鬼。
罗至成拿着病历和药单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现在好点了吧?”
王南方看了他一眼:“真的很抱歉,这么晚还麻烦你。”
罗至成看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罗至成在开玩笑,但王南方此刻没有能力笑出声,她勉强挤出笑容,看罗至成西装革履的样子:“你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吗?”
“陪阮董的客户吃饭。”
王南方心里打了个小小的突:“阮文礼也在吗?”
“在。年底了,不是应酬这个领导,就是那个领导。”他看她,见她表情严肃,笑着宽慰,“我跟他说朋友临时有急事我得先走,他也不反对,反正饭局也基本到尾声了。”
王南方低头:“你跟他说了是什么朋友吗?”
“没有。”
王南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罗至成见她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女人不是喜欢八卦吗,那,我也跟你八卦一下?”
闻言,王南方抬头,心里慌张,怕罗至成提起阮文礼:“什么?”
“上次约你,你不是说有约吗?”他摊手,“今晚你没找到他帮忙,所以——是分了吗?”
罗至成大概是误解了她那个杜撰的约会对象。当然,她现在确实有一段男女关系,只是那个人不是会陪她看病的角色,甚至,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从不
奢想可以向他求助。她摇头,没说话。
“好吧。”罗至成说,“不过,无论如何,今晚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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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工作日,王南方拿着公章回了如丰。把项目部公章交由总公司统一保管,这是她假期前最后一项工作。
如丰人还很多,不如项目部的冷冷清清,每个人危襟正坐,并不像是放假前的气氛。
林丹妮经过她,丢下一句轻轻的提醒:“阮文礼在。”
难怪。阮文礼确实不是体贴员工的好老板,换了是别个,早就识趣,早早离开办公室,让归心似箭的人们有偷溜的机会。她不知道如何再和林丹妮保持以前的默契,真真假假地调笑:
“噢!”
“你昨晚打给我?我当时在忙,今早又忘了回。”林丹妮看她,“有事?”
王南方摇摇头:“没事了。”
林丹妮看看她:“你脸色很差。”
王南方草草解释:“昨晚食物中毒,连夜挂急诊。”从医院回来,还收拾了自己吐了一地的残局。真是不堪回首。
林丹妮忽然露出愧疚的表情:“你昨晚找我为了这事?”她强调,“我不是有意不接你的电话。”
王南方勉强一笑:“我后来去了医院,没事了。”她没提罗至成。
“好吧,希望你早日康复。”林丹妮转变了话题,“春节怎么过?还是回你奶奶家?”
王南方沉默了一会儿。她现在并不想被人提起她的奶奶,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想要回去和奶奶一起过年。只是个中缘由,她无法细说:“再看吧。”
林丹妮看看表:“那你忙你的吧,我先走了,下午还要出去一趟。”
王南方点点头。
王南方去找行政部,经理收下公章时,又说:“王总,你去看看你的工位还有没有要用的东西,年后可能要把你的工位清出来给别人用了。”
王南方哦了一声。经理又说:“阮董的意思,明年把会议室搬上去,这里可以安排出几个老总办公室,到时给你留一间。”
王南方又哦了一声:“辛苦了。”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去年年会的抽奖卡,一小盆行政部统一安排的绿植,如丰公司的企业简介,项目简介,废弃了的投标文件,
还有杂七杂八的文具。东西不多,但整着整着就到了六点。不知不觉,整层楼的人陆陆续续便走得差不多了了。
王南方把桌上的过期书刊全部抱到前台,搞清洁的几个阿姨正在边干活边聊天,她把书刊放在一边,交代阿姨把它们带走。
再回到工位,孟思华拎着小包走出来,见了王南方,很主动地打招呼:“王总你好。”
王南方应了一声:“你才下班?”
“是的。刚才我帮阮董处理一份文件。”她吐吐舌头,有年轻女孩特有的俏皮的样子,“他不太满意,改了好几次。”
王南方心里一动,阮文礼还在办公室?
孟思华对她挥挥手:“王总,我先走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再见。”
王南方看看空荡荡的四处,没有太多的犹豫,便往阮文礼的办公室走过去。
铺了厚地毯的地面,即使她穿着五公分的高跟鞋,踩上去,也是寂静无声。她已经想好了,找到他之后,她要和他说什么,她会告诉他合同的错误是怎么酿成的,用安全而公事化的
口吻,然后,阮文礼会给她一些建议,哪怕是批评也好。接下来,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谈到晚上在一起的事——她并不觉得她今天一定需要性,但她需要他——两天前他们有个很愉快的晚
上,她想这一切都将会很自然。
她在那扇厚重大门前面站了一会儿,正想敲门,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拉开,当然是阮文礼。
王南方吓了一跳:“阮董——我刚好要找你汇报工作。”
“下次预约到时间再谈。”阮文礼没有看她,手里只拎着外套,大步走了出去。她愣在原地,他的反应,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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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很快跟上阮文礼。
两人一前一后,搞清洁的阿姨见了阮文礼,很有礼貌地与他道别,但阮文礼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很快走到了电梯间。
她跟在他后面,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她想她可以谈点私事了,她尴尬地搔搔头发:“今晚,我们——”她想说,“今晚,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阮文礼按了电梯键。他的专用电梯一直停在这一层,电梯门已经开了。他回头看她,语气冷淡:“以后你只需要向我汇报公事。”
王南方的心往下沉,阮文礼对她的厌弃竟然来得这样快,她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阮文礼已经进了电梯,她愣愣地跟着他走了进去:“为什么?”像被抛弃的女人在表达着不甘心。
阮文礼看着她,目光有些冷有些尖锐:“你以为你是一个足够聪明的女人?”
王南方当然不认为自己足够聪明,如果她足够聪明,她就能知道阮文礼为什么会突然对她生气,如果她足够聪明,也许阮文礼就不会对她生气:“我不太理解。”
“任何人都不能太贪婪,你也是。”阮文礼没有再看她,只看着紧闭的电梯门,“游走在不同男人之间的女人,令人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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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42)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11 22:29
“我不明白。”王南方站直身,看着他的侧脸。
阮文礼却没有再说话。
他一定不认为他需要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无礼作出解释。因为他是阮文礼,而她谁也不是。那么之前的一切又算什么呢,大概什么都不算。但谁会甘心无条件接受来自另一个人的无端
指责?她尽量保持语气平静:“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对我提出刚才的质疑,但是,我不接受你对我下的结论。”她看着电梯镜子里自己的样子,表情复杂,“你凭什么那样说?”她一直在他
面前努力掩去自己的生涩,后来他那样问她,他问她“是不是第一次”,她以为他懂了,原来,他并不懂。如果他懂,他就不会这样问。
阮文礼语气恢复了冷淡,刚才语气里的怒气仿佛昙花一现,但他的冷淡比怒气更伤人:“我问过你和罗至成的关系,你解释了,我也接受了。”他补充,“但是,现在你的话失去信
服力了。”
他们之间的事,怎么会扯到罗至成?王南方几乎是立即想到大概是与昨晚有关,也只能与这个有关了:“因为昨晚的事吗?”她抬头,“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说的,他怎么跟你说
的?”
阮文礼眼里是对她满满的不信任:“今天他向我解释过,为什么昨晚他在工作场合提前离开。”
阮文礼和罗至成之间一定有一个人在说谎。“我不知道他怎么跟你说的。”王南方看着镜子里的她与他,“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必须解释,我昨晚的确打过电话找罗至成,原因是我
不舒服,但这与什么男女之情完全无关——”
阮文礼打断她:“不要跟我说什么朋友情谊。”他开始显得烦躁,“低劣的借口。”
“我承认,我知道他喜欢我,所以内心确信他很大可能会接受我的请求。在紧急的情况下,基于这种确信,去向一个并不深交的人求助,是不是真的很卑劣,就像你所说的,我是一
个贪婪的人?”就像她曾经想通过和罗至成结交从而获知阮文礼的情况,又算不算卑劣?
阮文礼无言。一会儿转过脸看她:“你昨晚怎么了?”
王南方不喜欢被他这样对待,像喜怒无常的家长,先把自以为顽劣至极的孩子狠揍了一顿,下一刻又给他一个内疚的拥抱。她转开脸:“你太惯于对别人下武断的结论。我当然不够
聪明,你也未必睿智。”她说,“当然,只是针对一些私事的想法。在公事角度,你是老板,你永远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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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已经到了负二。门一打开,便能看见正对着的大门外,是阮文礼的车子。阮文礼的司机早在车边候着,见阮文礼出了电梯,快步迎上来,没走两步又见阮文礼和王南方在沉默僵
持,犹豫着不敢走近。
阮文礼走出电梯,眼神一瞥。只是一个眼神,司机很快又退回了车子旁边。他看着还站在电梯里的王南方:“出来吧,换一部电梯,这部上不去。”
她当然知道她没有办法使用属于阮文礼的电梯。她缓缓地走出电梯,一直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电梯里有高清监控,她不能让自己的落寞被无关的眼睛窥见。但她知道,刚才阮文礼
走出去的一瞬间,她的表情管理一定是失败的。这不是她想要的第十年的尾声。十年了,即将又要迈入第十一个年头,她连一句面对面说出新年快乐的机会都没有。今年,机会这样近,谁料
又瞬间消失,一切都被打回原形,她转身,去按另一部电梯,电梯从十六楼缓缓下来。
阮文礼却没有马上出去,他站在一边,表情凝重:“不管我是不是武断,忠诚,这是底线。”
忠诚。他无数次表达了他要求她忠诚,在公事层面,她当然完全地理解。但于私,以他们这样的关系,也包含忠诚的要求吗:“我并不觉得我不忠诚,于公于私。”她看他,“你在
要求别人的同时,自己也会遵守同一标准吗?”
“当然。”
阮文礼应得太快,让王南方有些哑口。但,她并不觉得他会对男女关系忠诚,他是阮文礼,他的标准适用于任何人,却不包括他本人:“但愿如此。”
阮文礼的司机又犹豫着向前,阮文礼有些烦躁:“我还有事,你先走吧,我自己安排车子。”
司机有些疑惑,但不敢多问,很快驾车离开。
电梯已经来到了负二,王南方想要上楼,阮文礼却叫住她:“罗至成和你确实没有关系?”他低头审视她,“我要听实话。”
电梯门打开,又被关上,两个人都没有进去。电梯又缓缓上去了。
“同事关系,朋友关系。”她抬头看他,眼神里有隐约的挑衅。
“如果是我误会了——”阮文礼顿了一下,“我道歉。”
阮文礼也会道歉吗?王南方正想反唇相讥,电梯门再次打开,两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下来,看到王南方和阮文礼,不由得侧目。
阮文礼对别人的眼光有些抵触:“你的车子停在哪里?我们不要站在这里说话。”
王南方拒绝:“如你所说,以后我们只谈公事,阮董,现在我没有公事要汇报。”
“我收回刚才的话,并且道歉。”
-------------------------------------
王南方车内空间不大,副驾驶多了一个阮文礼,更显狭小。她有些烦躁,胡乱地调着车内温度。既已说出的话,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吗?这真是太自以为是的发言。
阮文礼去拿中控台的药,那是她昨晚深夜从医院带回来的药,早上带出来放在车里,因为忙,也一直忘了吃。他就着微弱的光阅读上面的小字,问她:“肠胃炎?”
王南方语气轻描淡写:“吃了螃蟹,食物中毒。”
阮文礼停了一会儿:“你家里没人?”
有一个年迈的奶奶,且不在她的家里。她不想去谈那些事:“还要聊什么?”她把电台的声音关掉,莫名烦躁。
阮文礼看着她:“你有我的电话。”
王南方自嘲地笑:“但我不可以。”她又开始调倒后镜,明明她一直都是用的同一个角度。
“我说过,你可以跟我说你想要什么。”
“还有后缀,不能过分。”王南方低头,“我不知道什么是过分的,什么是不过分的。”她确实不知道,把信任和情感附着在阮文礼身上,对他而言,到底是不是过分。
阮文礼轻轻叹了一口气。
王南方也想叹气,但她忍住:“如果聊完了,我想先回家,已经放假了,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了。”
“假期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王南方终于记起来这两天萦绕心头的是什么事了。
阮文礼那晚对她说,“你和我一起待几天吧。”
理性告诉她,她应该拒绝。但她沉默了很久,始终没有把那个不字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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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打开门,阮文礼先走了进去。
房子本来就小,因为多了一个高大的他,而显得比平日更小。比起阮文礼的房子,这里简直有如简易棚户。阮文礼在沙发坐下,王南方终于掩上门,咔哒一声,如重靴落地。
她走到落地窗边,她拉上窗帘,再回身,在他的身边坐下。
阮文礼看她,目光难解。王南方也不想去解开他总是复杂的眼神内里的深意,她只知道,她把他带回家,代表,她又再一次输了。
他的外套落在她的车里了,现在他上身只着黑色高领毛衣,她把她的白色短外套脱掉,里面是她的黑色荷叶领衬衫。
阮文礼看着她,她开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
一颗,两颗。
她停了动作,眼眶是湿的。她想,他之所以提议和她一起过几天,之所以跟她回家,是因为他需要。但她此刻并不想要——只是,负责迁就和忍耐的人,永远是她。
阮文礼把她的衬衫拉好,用手擦去她的眼泪,又把她的头发往后拢了拢。
他愿意(043)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13 21:39
森林
音乐:
Mr. - If I Am...
王南方看着阮文礼,他也在回看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这是真的吗?”
她不明所以:“嗯?”
他抬手,在她的眼睛边沿轻轻掠过,她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眼睛,他说:“你的睫毛。”
她忍不住笑了,虽然眼睛仍是湿润:“是真的啊。”虽然她都会化了妆再出门,但一般都是淡妆,并不需要在睫毛上动太多手脚。
他似乎是点了点头:“挺好看。”
王南方庆幸自己拥有不算难看的皮囊。她看阮文礼,他的样子当然也是好看的,但她想他并不稀罕对于他外貌的赞美,所以她识趣地保持沉默。
阮文礼抽了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她的脸,又擦了擦他的手,把纸巾团放在一边。
王南方被他带着温情的动作带动,她试探性地侧头,上身缓缓探向阮文礼,她猜他下一刻会不会采取一些主动,譬如吻她,但他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想,这是他沉默的拒绝,心
下想着无谓勉强,便微微往后退了。
没想到的是,阮文礼把她拦腰抱起,几乎没太费力,她便就着他的力量跨坐在他的腿上。王南方踢掉了她的高跟鞋,双手抵在身后的墙壁。
她尝试着侧头去吻他,在他的嘴唇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唇印。见他没有不耐烦,她开始缓缓在他的唇边流连。
很快阮文礼反过来吻她,她便尝到了他嘴里的一点点烟草的苦味。她双手绕上他的颈脖,喃喃:“我只是想接个吻,不代表我想要更多。”
阮文礼继续吻她,双手扣她的腰:“不想要就不要,按你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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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去门口接收刚送达的快递,穿着蓝色外套的中年男人很暧昧地看了她一眼。她微微不悦,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那是她在网上买的男士日用品,还有一些也许今晚阮文礼会用得
着的东西。阮文礼把司机叫走之后,后来竟然默默跟着她回来了,并且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说要走,那么她就默认他今晚不会走。
她躲躲闪闪地把那个很大的塑料袋拿进家里,再放到卫生间的卫浴柜里。再出来时,看到阮文礼在客厅拿着那把她上次从奶奶家带回来的长剑,并且已经抽出来,细细地端详。
王南方试图表现出她是自然的,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阮文礼看她,挥了挥剑:“为什么有这种东西?”
“我读大学时无聊才玩的。”她尴尬,觉得自己当年爱好太特殊。她从他手里拿过剑,想放回一边,剑都已经生锈了,也没有当时的劲了。
没想到阮文礼建议她:“要不要表演一下?”
她下意识拒绝:“不要。”
“你以前很爱玩这个。”阮文礼说,“试试?”
王南方呆住:“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在村里见过你在广场上舞剑。”
她的表情凝住:“什么时候?”
阮文礼语气平淡:“很久以前了。”见她没有表演的意思,他开始转身,往阳台的方向走。
她跟在他后面:“是你以前在做丹霞村的旧改的时候吗?你怎么还会记得?”她真正想说的是,他怎么会真的记得她,他记得她穿过一身白的衣服,记得她扎过高马尾,记得她
给他手里塞过一封信,他竟然还记得她在广场上舞过剑?那时候奶奶为了守卫家园,天天和做旧改的人对抗,而她为了给奶奶撑腰,几乎每个周末都会跑回家,也的确曾经在广场上练过剑,
这一切,阮文礼竟然都会记得。
他说:“我记性一直不差。”
但她做他的助理时,他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这些往事,就像他从不认识她一样。做他的助理期间,他几乎不怎么和她对过话——当然,也是因为她当时仅仅是他的数名助理之一,
而她负责的也主要是文书工作,无须和他有太多当面的沟通。
“我有个建议——”他回头,“或许我们该回银湾,或者去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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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阮文礼的建议,他简单解释:“我不太习惯这里。”
她当然不认为阮文礼会习惯这样小的房子,虽然这已经是她用尽数年积蓄还因此负上巨额银行债务而得以建立起来的家。小小的房子被她布置得很简洁,她想,就算不够大也不奢华,
至少应该是舒适的,当阮文礼真的这么说时,她还是不免有淡淡的失望。她不自觉地瞟了一眼卫生间,看来那里的东西不会有被使用的机会。
阮文礼又说:“如果让司机送换洗衣服过来,也不方便。”
阮文礼说的当然在理。除非王南方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否则,她似乎只能服从。她背对他:“好吧。”
“多拿几套衣服。”
只一句话,王南方又莫名觉得欢欣鼓舞。她回头看他:“现在走吗?”
“你收拾好就走。”
王南方嗯了一声:“我现在去收拾。”
再下到车库时,阮文礼很自然地想拉开后座的门,顿了一会儿,才拉开副驾驶的门。
车里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王南方沉默地开着车,瞥了一眼阮文礼,他坐在旁边,看着手机。从六点多到现在,他的电话和信息都很多,但他似乎都没有太认真理会。只是现在,
他微微有些出神了。
过了好一会儿,阮文礼才抬头,看着前方,忽然开口:“你可以考虑换一辆车。”
如丰对于公车使用是有一套标准化的制度的。以她的职务级别,她现在的确可以申请公车:“我年后会打申请。”就算她不介意继续开着这二十万不到的车,但阮文礼估计不乐见他
手下的部门总经理的使用量度如此上不得台面。
“不,直接跟我说。”阮文礼放下手机,“还是你想要一套房?你那里有点小,可以换套大点的。”
王南方这才回味过来,阮文礼又试图在表现他的交易策略了。她抿唇,却不像第一次他转给她几十万的金额那样愤怒:“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如果你想给我一套房,意思
是你也希望给你一套?”
阮文礼停了一会儿:“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没别的意思。”
王南方握着方向盘,视线向前,试图不受这个可恶的男人的影响:“我会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好的。”
阮文礼正想说话,但他的手机开始震动。
王南方装作不经意地扫了阮文礼一眼,他的手机已经震动了很久,停了,又重新震动,但他一直没有接起,也没有挂掉。她在猜那电话什么时候会挂掉,会不会有第三次震动,阮文
礼接了起来,却没有出声。
王南方能听见那头是小男孩的声音,甚至能听见对方清脆的声音:“爸爸爸爸!明天就是除夕了,你还不回来和我一起过年吗?”
阮文礼顿了一顿:“我有事,不能和你过年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已经两年没有在一起过年了。”
“我很忙。”阮文礼声音变了变,“我要挂电话了。”
阮文礼确实挂了电话。王南方心里沉甸甸的,她确实无法真切地了解阮文礼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一个人可以冷漠到对待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吗?他说他有事,而他明明说了要和她过
几天,莫非他的事就是和她一起待着吗?日后他儿子更懂事之后,知道自己的父亲竟可以为了这样的事情将自己置之不顾,作何感想?——王南方忽然觉得难过,当年她的父母,或者就是那
个李知岚,在抛弃她时,又作何感想?
“其实——”王南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斟酌,最后还是出口,不知道是为了那个她并不认识的阮文礼的儿子,还是为了那个被抛弃的自己,“很抱歉我听到了。不过,我想,无论
大人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不应该将沉重的后果交由孩子去承担。”她想起在老周那里时,他的朋友们问阮文礼,说他的孩子和前妻一起在香港,她猜,也许他的离婚官司打了三年,这三年他
就完全不管不顾他的孩子,她似是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对吧?”
阮文礼却没有说话。
王南方当年劝诫阮文礼要做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的执拗劲儿又出来了:“就算你和他妈妈相处得不好,孩子总是无辜的。”
“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阮文礼开口,语气并不高兴,“去酒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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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44)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14 22:42
别爱我
音乐:
郑中基 - 声声爱你
在路上,王南方想过不下十次让阮文礼下车,自己调转车头回家。
气氛低迷。她想,果然,走得越近,越能看清,阮文礼不但是一个严格的老板,还是一个严苛的情人。当然,也许她太自以为是了,她怎么可能对阮文礼的家事指指点点、高谈阔论?
手机又在振动。她下意识地看过去,发现阮文礼也在看他的手机——事实上,是她的手机正在振动。她把手机设置为振动模式,还是学的他,大概觉得平日的商务场合下只有振动模
式才更合乎礼仪。
她犹豫了一秒,右手在置物箱摸索了一下,找到了耳机,戴起,接起了电话:“奶奶。”余光看到阮文礼打量了她一眼,而她装作毫无察觉。
奶奶问她:“明天几点回来吃饭?”
王南方停顿了一下:“我现在还没确定——”
“你三婶说,今年做事不太顺,叫我和她一起去寺里吃斋,初一到初七。”奶奶咳嗽了一下,“要是我确定要去的话,明天下午就得和她们一起坐大巴车去了。”
王南方皱眉:“怎么运气不好了?去哪里,多远?”
奶奶却没接她的话茬:“我还是想去,要不你明天中午回来得了,中午吃完饭,我把家里所有锅碗瓢盆都洗了,这几天就不再沾荤腥了。”
王南方不自觉地看了阮文礼一眼,阮文礼却转开了视线。
王南方问:“要不要我送你们去?”
“不了,好几个人,你的车也坐不下。我们一起坐大巴车去,花不了几个钱。”
“那,要是这样,明天我就不回去吃饭了。”王南方斟酌着字眼,“我手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她说,“还有,养在冰箱里的蟹要是没吃完,就别吃了。”
“你要是不回来吃,那我就给你三婶他们煮了吃算了。”奶奶忽然叹了一口气,“其实做事顺不顺的,看人。你今年运气就不错,听说你都升职了。运气不好的是我们,看来明年房
子就要拆了,念念经看心里会不会顺一些。”
你,我们。原来在奶奶心中,她和她已经不再是我们。王南方彷如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最后只得噢了一声。
直至通话结束,阮文礼一直都没说话,王南方也不再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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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 78 楼,同样有些耳鸣。王南方却有些走神。
阮文礼打开门,王南方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两个服务人员跟在他们身后,一个大概是经理,另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拿着王南方的行李包。
经理很是低眉顺眼的样子:“阮先生,晚餐已经安排好了,因为你没有特别吩咐,所以还是按上次的餐单,希望你们用餐愉快,如果需要更换餐点,请随时联系我们。还有——”她
看向王南方,“这位女士如果需要任何服务,比如有其他需要用的香薰或者清洁用品,可以和我们沟通,我们会努力配合。”
阮文礼没有看王南方,语气淡淡:“暂时没有其他需要,你们下去吧。”
经理让小伙子把王南方的行李包放在一边的柜子上:“好的,阮先生,那我们不打扰二位了,祝你们用餐愉快,有个愉快的晚上。”
有个愉快的晚上,多么暧昧的一句话。王南方看着那个衣着得体的女经理,她以特别优雅的姿态关上了门。于是,房间内再次剩下她和阮文礼。第二次造访这里,她的不自在感已经
消失了许多。
“你在思考什么?”阮文礼已经去了盥洗室洗手,出来时,手上还带有淡淡的洗手液的清香,“你从车上到现在一直维持这种状态。你需要吃点东西吗?”
王南方不想解释,她确实在走神,一方面是因为奶奶的话,另一方面依然是因为阮文礼骤变的态度,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被他冷冷地训斥“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是一种如何伤人
的体会。她试图让自己表现得满不在乎:“我确实饿了。”
她去洗手,出来后,看到阮文礼已经在她的对面坐下。阮文礼用公筷给她夹了半碗面,又给自己夹了半碗。面是素的,连根菜叶子都不见,浸在汤里,摆盘精致,却不觉得具有多大
的诱惑力。她面前也有整洁且摆放整齐的餐具,当然不会是阮文礼帮她摆放的,大概是用昂贵的价钱买回来的服务——有钱真好。王南方用筷子夹了一只虾,阮文礼出声:“如果你昨晚才因
为吃了海鲜中毒,我建议你今晚吃得清淡些。”
王南方心里叹气,低头吃了一筷子面。她偷偷瞄了阮文礼一眼,他面无表情,连刚才在车里接电话时那点情绪也再不见,只是沉默地吃着他的面。她用眼神数了数,桌上有六个菜,
他一个菜都没有碰。
谁也没有再说话。王南方想,在他开口之前,她再也不会说话了。如果她更有骨气一点,她该在半路上就丢下他,回自己的家——可惜她并无这样的骨气。
-------------------------------------
夜里的对抗来得沉默无声。
阮文礼把王南方扣在身侧,缓慢地律动。他的左手拦在她的身前,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她用手去抠他的手,他一扣紧了,她便去抓他,他便稍稍放松。她一停止动作,他便又把她
扣紧,如此反复。
本来他们似乎都没有意兴阑珊,没有谁觉得必须在这样不痛不快的气氛下做些什么。吃完饭过后,阮文礼在客厅讲电话讲了一个多小时,王南方很有自知之明地回房,不打听他的事
——不论是公事,或是私事。在房间待了半小时后,她决定去洗澡,这次过来,她给自己准备了三套睡衣,两套是正常的睡衣,一套确实是有点耍了心机的,她摇头,选了看起来最清心寡欲
的一套长衫长裤——她觉得她真不想做些什么,他大概也不想。
她在床上看楼市数据,又看如丰去年下半年在售预售商品房的销售数据,数据很好,她想,这代表阮文礼的财富又累积了不少。尽管她偷偷看过某些财经评论博主带着八卦的心态去
评论阮文礼的离婚是不是导致他的身家大缩水,但,阮文礼真正被前妻分走了多少钱,没人知道。
快到 12 点,阮文礼才回房。他打开他的大衣柜时,躺在床上的她才看到他那几大排衣服,黑的白的灰的蓝的,熨烫整齐,像陈设在奢侈品店的新品。她再次感叹,或许这才是阮文
礼让那么多女人趋之若鹜的最重要原因——谁会讨厌钱?而阮文礼的名字等于钱,除非他某日破产。如果她也爱上他的钱,也许她会感觉快乐得多,阮文礼至少是一个不对床上伴侣吝啬的男
人。她胡思乱想,越想越颓唐。
等阮文礼穿着睡衣,带着淡淡的肥皂香回到床上时,王南方才忽然同时意识到,床上仍然只有一床被子。
王南方想让他直接找人多要一床被子,但又恪守自己不要主动与他搭话的内心守则,装作毫无知觉,继续裹着三分之二的被子。然后,阮文礼调高了暖气温度,在一边默默躺下。
沉默的气氛维持得极久。王南方不知道自己放弃了和奶奶一起吃年夜饭的机会,巴巴地跟过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她也想不明白,阮文礼不和自己的父母孩子团聚,和她一起躺在这里
相对无言又是为了什么。
直到阮文礼慢慢地靠近她,她才发现,阮文礼身上那样热。他的手从她的睡衣下摆探进去,慢慢地探索,却也没说话。
这是属于他们的第四次。王南方想,她大概真的已经是一个生理上足够成熟的女性了,阮文礼只这样轻轻撩拨,她便变得柔软,再次愿意容纳他了。容纳他古怪的脾气,容纳他苛刻
的用词,容纳他炽热的温度。
于是,本来打算安静睡一觉的夜晚,又变得活色生香。
王南方并不抗拒阮文礼这次采用的姿势,但阮文礼每次用力都把她箍得极紧,让她有些疼。她记不清是第几次,又去抠他的手,刚放松,他的手很快又绕了上来,她忍不住,双手把
他的左手拉到嘴边,对着他的手背,狠狠地张开了牙齿。
阮文礼发出低沉但清晰的疼痛声,王南方才意识到,她竟然咬了他,而且是用力地咬了他。
她还来不及思考是不是要道歉,阮文礼已经彻底把她翻过去,压在身下,她并不觉得自己一七几的身高柔弱如小白兔,可他身量更加高大,在他身下,她还是没有反抗的余力。她低
低地沉吟,为被抑制的呼吸,为即将席卷而来的快感。
他愿意(045)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15 22:22
王南方再醒来时,房间内一片昏暗。
因为落地窗帘厚而重,她看不见外面的天色,手机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她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她浑身酸痛,像当年念书时第一次跑 800 米长跑。昨晚太激烈了,王南方沉沉地想,
阮文礼大概在发泄,虽然她不知道他在发泄些什么。
幸好,在和阮文礼的较劲上,她终于赢了一次。在沉闷对峙的夜晚的最后,最后是阮文礼先开了口,他说:“给我一点被子。”
尽管他给她在下达指令,她还是很大方地分给了他半张薄被。
王南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在继续安睡和起床之间犹豫。
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在振动,一直振动,继续振动。王南方想,大概她的手机不会有这么疯狂的来电。睡在旁边的阮文礼动了动,可能昨晚睡着睡着就睡到一起了,他的右腿靠着她的
左腿,他一动,王南方就马上察觉到了。
阮文礼果然醒了,他很快起身,去拿手机。她闭着眼睛,装作仍在沉睡。
大概阮文礼把手机摁停了,吵闹声很快停止,他重新躺回床上。
原来,他也是会睡回笼觉的——哦,今天是除夕,偷懒是理所应当的,即使是阮文礼这样的大忙人。
-------------------------------------
王南方再次醒来,发现阮文礼仍在睡觉。她起身去拿自己的手机,却发现原来刚才振动的是她的手机——但是被阮文礼开了静音模式。
难怪手机一直在振动,原来都是那些例行的祝福消息。和往年不同的是,她今年收到了更多这样的消息,且同事和下级对她的称呼发生了改变,改为了“王总”。她看时间,已经快
10 点了。
她走进盥洗室,决定在阮文礼起床之前,先把自己收拾好。
再出来时,阮文礼已经起身,窗帘也打开了,他正坐在落地窗边的椅子上接电话:“我知道了,我来处理。”
阮文礼的语气严肃,王南方忽然有些不安,站在一边看阮文礼。
阮文礼放下电话,看她:“让他们送早餐吧。”
她愣了一下,答好,看他起身,去了盥洗室。
等他出来,早餐已经送到,王南方叫早餐服务时,电话那头的声音甜美而温柔:“请问你们二位要吃些什么早餐?”王南方实在不清楚阮文礼的爱好,只能尝试着说照旧,对方又说:
“请问是双份吗,女士?”王南方答是。早餐送上来时,是黑咖啡和全麦面包,王南方愣住,是她讨厌的早餐类型。
阮文礼身上带着和她类似的味道,那来自同一瓶洗手液。他坐下,先喝了一口黑咖啡,缓缓开口:“刚才钟一元给我打电话。”
王南方讶然。
“是合同的事,他知道了。”阮文礼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他以为我不知道,特别打电话来告诉我。”
这算是向阮文礼邀功,还是算是对她工作不力的举报?王南方看着他:“我有一件事需要向你汇报。”她昨天下午本来就想说的,他的冷漠把一切都弄乱了,她在心里整理了一下,
原原本本地把张天本离职前误导了法务部的事情告诉他。
阮文礼皱眉:“不论是你,还是法务部,别尝试为自己的失职找借口。不管谁动了手脚,但凡你们再严谨一些,就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王南方想辩驳,张天本离职前,她还不是项目负责人,无须为这个错误担责,但她沉默了,错误是在她任负责人时才暴露的,当然以他的立场而言,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过完年
之后,还是按原来的计划签合同吗?”
“照旧”,阮文礼咬着面包,忽然眼眉一挑,“你不吃?”
王南方便伸手拿了面包,咬了一口,口感干涩,一点都不好吃。她看着阮文礼很安静地边吃早餐,边看送上来的报纸,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心里却浮起微微的悲凉感。忠诚,她可
能懂了这个为什么是阮文礼的底线,不管张天本是为了陷害钟一元还是陷害她,为他的行为最终埋单的是如丰,是阮文礼,难怪他对身边的一切人都充满了不信任感,“所以,找到一个可以
信任的人,真的很重要,但也很难吧。”她开口,却不知道阮文礼会如何应答。
阮文礼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什么,却低头继续看报纸,什么也不说。
他果然不会回答她这么没有分寸的问题。
-------------------------------------
吃过早餐,阮文礼单方面宣布,他们要出去走走。王南方没有拒绝,当然也不会拒绝。
阮文礼开了另一辆车,不是上次的奔驰。
春节假期让这座城变得空了,开起车来,一路顺畅。天气晴好,王南方坐在副驾驶,心情莫名变得愉快。她没有问阮文礼要带她去往哪里,她甚至不想提醒自己去想这时候奶奶出发
了没有,晕不晕车——她看了阮文礼一眼,阮文礼戴着墨镜,她看不到他的眼神,但他的下颌没有昨晚那样线条紧绷,大概心情已经好转。
天窗打开着,风呼呼地吹进车里,吹乱了她的头发。王南方在包里找了根皮筋,随意地扎了个马尾。
她想,她似乎可以体会,古代的男女情到浓时为何热衷私奔——不问目的,不问归期,只在路上的感觉实在太好,就像此刻她和他,明明没有爱情,却像相爱已久的男女,没有任何
羁绊。
阮文礼忽然侧目,看了她一眼。
车子进了隧道,又出了隧道,上了桥,穿梭,又下桥。王南方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他的左手靠近虎口处,有一圈深深的咬痕。那是她昨晚给他留下的伤口,但他由始至终没就她这
个鲁莽的行为说她半句不是。王南方偷偷看他,她突然好想吻他。热烈地,缠绵地。
阮文礼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看右边。”
道路的右边是一大片荒地,她心里一动:“这是你想要拍的地?”
“大概在四月拍。”阮文礼言简意赅,“过完节我会和安排和他们吃饭。”
吃饭。王南方又想到了那一次,她被罗至成安排作为陪衬的角色,去应酬他的客人们。她又想起了那个漂亮的女人,那个女人——是他的情人之一吗?这么一想,方才心里的热烈又
消减了几分。
“如丰会成功的。”她本想说,你会成功的,但她不想这样语气暧昧,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做事无非两个结果,成功,或者失败。”阮文礼目不斜视,“我是能接受失败的人。”
但丹霞村项目当年的惨败,却是他不想正视的事实,她迟疑了一下:“你还记得我的奶奶吗?”
“当然,那个反对旧改的老太太,固执,自我。”
“事实上,她只是有和我们不一样的立场。我希望你不要太介意她过去的一切错误的行为。”王南方顿了一下,“我代她向你道歉。”
“道歉对我没有意义,做成项目更重要。”
的确,他赢了。看似是她做成了这个项目,但背后绝对离不开他的运作。她忍下心里的叹气,为奶奶,为自己。
阮文礼又开口:“反对旧改是正常的事,为什么要把一个老太太推出来做箭靶?”语气是不自觉地带着倨傲的,“你父母呢?任凭她一把年纪自己出来挡箭?”
阮文礼为了丹霞村,做过太多太多的背景调查,但是他一定遗漏了一个重要事实,整个丹霞村一千多人,没有人和她是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她沉默了一下,答道:“我也不知道。”
他愿意(046)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16 22:14
寂寞的恋人啊
音乐:
莫文蔚 - 十二楼的莫文蔚
王南方确实不知道,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阮文礼也没有再讨论下去的意思。王南方看向窗外,沉默是一种封闭的沟通方式,但同时也意味着安全。
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他们最后到了一个小镇。沿路感受到的更多的是安静,人也不多,只有道路两旁挂着的的大红灯笼,宣告着今天是除夕,一个对中国人来说意义非凡的日子。
王南方想,他们两个当然是中国人,但他们在这个日子里都选择了和一个对自己而言关系并不亲密的人一起度过——真怪。
车子最后绕进了山上,蜿蜒而上,一路可见古朴建筑风格的别墅群。门卫见到阮文礼的车,恭敬地敬礼,然后放行。王南方不由得想起银湾,似乎也是一样的流程。
最后,他们在一个旁边有个人工湖的房子停下。房子是二层半的小楼,看上去并不奢华,但和这个小镇的气氛很搭。整体
“到了。”阮文礼淡淡地开口。
王南方从沉思当中反应过来,跟着他下了车。她看着那个湖,湖边还有一只停靠的小木船:“那是可以划船的地方吗?”她说。
阮文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可以。”但他下一秒打消了王南方的热情,“但最好不要,我想今天没有人能抽出空帮你划船。”
王南方心想,她并不像他,他总是想着享受别人的服务,而她,喜欢凡事亲力亲为。
阮文礼已经在前面走,她穿着高跟鞋,跟在他后面,踩在细碎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步履不稳。没想到阮文礼回头,伸手去拉她,她只犹豫了一秒,手便和他扣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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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门口,阮文礼放开了手,打开了大门。王南方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上面还有残留的来自他的温度。
房子不像是很久没住的样子,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和玫瑰香熏混杂的味道,应该刚被打扫过不久。也许这是阮文礼的第三个家,只不过路程实在太远。
阮文礼放下车钥匙,把外套放在靠落地窗的沙发上:“我们在这待两天。”
两天。她在心里重复,答他:“好。”
“大后天我要去杭州。”意思是,确实只待两天。
王南方转脸,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有期限是好的,知道期限落在哪里,心就不会盲目失控,期待就不会毫无节制。那么,阮文礼把她带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只是换一个地方吃饭、睡
觉以及做爱吗?她摇头,重新看向窗外的湖泊。
阮文礼告诉她,他得先睡一会儿,让她自便,王南方看他,他并不像是很困的样子,只是确实兴致不高,她点头,看着他上楼。
阮文礼一上楼,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她便在行李包里找她的便鞋,换上之后,她便决定出发,前往那个人工湖。
她在湖边跃跃欲试,但始终不会解开绑在木头柱子上那坚实的绳结,只得放弃,在湖边摘了一朵野花,到处闲逛。最后,又回到湖边,重新研究那个绳结到底怎么解。
年轻的小伙子开着巡逻车经过,见她在扒拉绳结,停住车叫她:“你哪家的?没看到告示吗?”
王南方顺着他的视线去看旁边的告示牌,上面的确写着“请勿擅自入水”。她尴尬,但阮文礼确实说过可以划船的,她站起来:“阮先生说过可以划船的。”她不太确定阮文礼的姓
氏在三个小时车程之外的地方还好不好用,但是,她下意识地搬出了他。
“你是阮先生家里的?”
王南方点点头,算是吧,是他家里两天的“家人”。
小伙子看了看四周:“行吧。你可以自己划吗?”
“我不太确定,但应该可以。如果你方便的话,麻烦告诉我,怎么划?”
小伙子又犹豫了一下,从巡逻车上跳下:“我给你划一会吧,不过只能 30 分钟,今天是除夕,人手不够,我没办法在这里待太久。”
王南方想也行:“可以啊,谢谢你。”
小伙子沿着石阶跑了下来,麻利地解开了绳结:“你先上去。”
王南方小心翼翼地上了船,看那个小伙子用一根木头顶着湖边的平台,撑了一下,船便往外缓慢地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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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在身上并不冷,今天的天气很好。
小伙子沉默地划船,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你不是在工作中吗?怎么可以在这划船?”
他解释:“这个湖被你们家买下了使用权,维护管理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
王南方点头,表示明白。
船到湖中心时,她回头往那座小楼看了看,二楼的东南边的房间,阳台上有白色纱帘轻轻地飘出,她想那大概是阮文礼住的房间,等她再仔细看看,却发现阮文礼在阳台上坐着,姿
势像是在抽烟。
她举起手,对远处的他挥了挥。阮文礼没有反应,也许他看见她了,脸上可能有不一样的表情,但她看不见。她又对着他挥了挥手,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对他挥手。
“我们要回去了,我还有其他工作。”
“好。”王南方提议,“让我来试试,行吗?”
小伙子维持着木船的平衡,和她交换了位置。
王南方用力地划船,确实是个体力活。坐船的人感觉很好,但出力的人却没有太多欣赏风景的闲情,实在是有些累。
等她往岸边慢慢靠近,一个高大的身影往湖边走过来,越走越近,王南方看着站在亲水平台上的阮文礼,露出灿烂的笑容:“你要上来吗?”
小伙子快速跳上平台,对阮文礼点头:“阮先生好。”又飞快地开着他的巡逻车跑了。
阮文礼表示不会上船,他站着,看着王南方:“他是谁?”
“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王南方借力,让船靠在岸边,不会被水流推开,“听说是不可以擅自入水的,所以他给我划了一会儿船。”她看着巡逻车远去的背影,“看来我也得上岸
了。”
阮文礼把手里的烟蒂丢开,说:“你坐稳。”说着便跨上了船。
王南方努力保持船的平衡,阮文礼便上了船。他和她坐在一起,一人划动一个桨。显然他们欠缺默契,小船在原地打转。王南方去抓他的手,给他明确的指令:“我们先要调头,当
我往这边的方向,你就跟我反方向。”
很快,小船便又再次缓缓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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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扭脸看着岸边的风景:“这里很好。”
阮文礼没有作声。
“你有很多房子。”她说,语气是肯定的,没有疑问,“目前我感觉你这个房子最好。”
“我本来就是盖房子的。”他的回应听起来毫无波澜,“这里的房子很便宜。”
王南方沉默了,这个话题似乎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阮文礼也没再说话。
“或者,请你帮我一个忙吧。”她调出手机的相机功能,再手机递给他,“帮我拍几张照片。”
阮文礼不十分热情,也不拒绝,接过手机,微微侧身,把镜头对准了她。
王南方对着镜头微笑。其实她刚才是开心的,但当阮文礼来到,她又被他的沉默影响到了,所以,笑容多少是不由衷的。
阮文礼伸手,去摸她的头发,王南方不知道他意欲为何,肢体僵硬。阮文礼把她的额发整理好,简单解释:“头发有点乱。”他拍了几张,把手机还给她,“好了。”
王南方翻看照片,照片竟然拍得很好。她本不觉得他会拍出好看的照片,让他拍照也只是为了缓解二人的尴尬气氛,她低头一张张翻看,再翻,竟然是阮文礼那张被她偷拍的照片。她
心里乱了一拍,下意识地把手机反了过去,再抬头看阮文礼,阮文礼竟然在看她的手机。
她衷心希望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但阮文礼的话让她知道他看到了:“你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
王南方无法解释。
阮文礼伸过手,想要拿她的手机,她拦着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不要动我的东西。”
阮文礼看她拉着他的手的手。王南方也看了过去,他虎口旁边那圈印还在,她另一只手不自觉地轻轻摸了摸,阮文礼想缩回他的手,她握着他的手指,看着他的眼睛:“只是一张照
片,我不会利用它做什么,别删了它。”她只是想留着一个记忆,仅此而已,她像求饶,像被发现赃物的小偷,“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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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47)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17 21:58
求你讲清楚
音乐:
吕方 - 好情歌演唱会
阮文礼语气低沉: “什么时候拍的?”
王南方另一只手仍然背在身后,身体往后退,开始呈现回避的姿态。而相较于她,阮文礼又是进攻的、主动的。
“在酒店”,她看着他,快速更换话题,“我想上岸了。”
天色已近黄昏,岸边的灯亮起,湖面有了点点的光。风景很好,心情本来也该好,若他不在场,若他没有紧紧逼问。
“我看一下。”他坚持。
王南方有着比他更多的坚持:“不。”除了怕他删除,更多的是,是难以解释的羞愧——为自己浅薄的爱情。
“你为什么要拍这种照片?”
只是纪念而已。王南方看他越发凝重的神色:“只是——一种纪念的方式。”她说,重重地强调,“不会是敲诈勒索的工具,你放心。”
阮文礼以审视猜度的眼神看着她:“纪念什么?”
纪念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在现实里的某一天中终于落到了实处。她摇头:“没什么。”
阮文礼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你应该好好解释。”
能怎么解释,解释她喜欢他,长达 10 年?解释她即使是以这样的身份做他两天的“家人”,她也甘之如饴?她的自尊不允许她作出这样的解释,她再次重复:“我想上岸了。”
阮文礼终于放弃追问,但他没有动作,于是小船在湖上寂寞地停留。
“不管你是基于什么想法,但我不希望你留着这些照片。”阮文礼似乎在斟酌着字眼,“不要把一些不必要的期待放在我身上。”
王南方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他想了又想:“我现在不会思考那些——”
王南方打断他的话:“我对你没有期待,阮董”,她咬重“阮董”的发音,“在我们有这样的关系的第一天,我的想法就和你一样。我们的关系,不会影响到工作,不会影响到你的
生活,嗐,也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
阮文礼看着她,似在分析她的话,几分为真,几分为不由衷。
王南方知道,他们之间不能有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一直都知道的:“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我并不再幼稚。”她说,“你在担心我会纠缠你吗,还是你要给我们之间的关系
规定一个期限?”她笑,心里却是苦涩,“三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阮文礼并没有接她的话。
“你和别的人也有过类似的约定吗?我可以考虑一下你和其他人的做法。”
阮文礼看着她:“我刚离婚。”
“我知道。”她举手,“所以,我至少是道德的,对吗?”
他想了想:“我的意思是,我短期内不会考虑再婚。”
王南方努力振奋自己的精神:“我短期内也不会考虑结婚。——我们上岸吧。”王南方提议,开始去抓船桨,她不想再待在这里和他谈这些话题了。比起他的冷硬,她更无法接受他
此刻的坦白,她当然知道他暂时不会考虑再婚,若是他考虑,对象也不会是她。
船慢慢靠岸,王南方看他:“你先上,我是我先上?”总有一个人要维持平衡。
阮文礼让她先上。
王南方便把手机握紧,小心地向前走,一步跨上了岸。她蹲下来牵着绳,看着阮文礼也起了身,大步上了亲水平台,她便学着那个小伙子一样,把小船拉近,准备把绳结扣回去。
阮文礼看着她的动作,安静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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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站起来,看自己脏污的手:“回去吧,我得好好洗手了。”她故作轻快,把他甩在后面,自顾地往前走。
路灯的光疏疏的,地上的影子淡淡的。她手上还捏着她刚才摘的那朵野花,是黄色的,小小的。
阮文礼已经慢慢跟上她,和她走在了一起。
王南方心烦意乱,加快了步伐,但他依然以同样的步伐跟在她身边。
她正想说话,他却开口:“不要去考虑什么限期的事。”
她低头,他当然不理解,做好心理准备,好过毫无防备。因为未来会被单方面切断亲密关系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房子里,王南方把她摘下的花放在了茶几上,灰白的大理石花纹上,那朵黄色的小花显得突兀,像被放错了位置。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室内的灯还没打开。王南方摸黑去了洗手间去洗手,再出来时,阮文礼已经打开了大厅的灯。他在那个干净得像是样板间的开放式大厨房找了好一会儿,才又
找到厨房的电灯开关,啪地一声,灯光昏黄。
王南方走到厨房,和他之间隔着一个中岛台。
他打开冰箱看了一下:“他们放了一些面包,还有水——你要现在吃晚餐吗?”语气平静得像是他们刚才并没有经历过那样不愉快的对话。
今天是除夕,晚餐吃面包会让她更伤感的。王南方走到冰箱旁边,站在他身侧:“还有其他的东西吗?”
阮文礼没做声,让开身,站在一边,任由她在冰箱里翻找。
冰箱里并不止面包和水,她对他展示了一下那半只被包装妥当的鸡:“我们可以吃鸡肉,还有——”她看了看,“你这里应该会有米吧,我们可以吃点米饭。”
虽然他语气温和,但意思还是拒绝:“临时找不到人给我们做饭。或者,叫人送点饭菜进来。”他走开,想去拿手机。
王南方并不觉得弄个鸡肉和米饭还需要特别找人来帮忙,她说:“不用找人了,简单的饭我能做。”
阮文礼犹豫了一下:“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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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肉是用泡过水的菌干焖的,饭是用蛋炒的。鸡蛋很好,黄澄澄的,米饭却稍嫌不够干,王南方已经刻意在煮米饭时少放了水,想把饭炒得更干爽一些,可惜,结果仍让她不甚满意。
他们分别坐在中岛台的一边,一人一碗饭,中间只有一碟鸡肉。
王南方很习惯过拮据的生活,她记得的第一个春节,是她六岁那年。奶奶在外卖了一天蔬菜,最后也没有买回来肉,晚餐她们只吃了水煮鸡蛋和奶奶卖剩的一把大白菜。但她知道,
隔壁家的小孩是有鸡腿吃的。从那时候开始,她便开始体会到自己的家是贫穷的,是困苦的。
后来,她变得比以前富裕了,可是对食物的欲望反而降低了,她看着阮文礼,显然他对食物的欲望更低——因为他只吃了一块鸡肉,其他时间都在安静地吃米饭。
看来这个比面包稍好些的晚餐仍然无法消减她的伤感:“有酒吗?”
阮文礼闻言,起身去找:“应该有。”最后却发现没有,“可能他们忘了放。”
王南方点头,去冰箱里找出两盒椰子水,递给阮文礼一盒。阮文礼站在酒柜边,接过了水,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她举起她手里的椰子水,看着他:“不论如何,今天是除夕,新年快乐。”
他看了她一眼,看不透在想什么,还是和她碰了一下:“新年快乐。”
他们煞有其事地碰杯,又煞有其事地各自喝了一口。椰子水是甜的,王南方靠在酒柜边,语气当中隐藏着哀伤:“没想过今年的除夕是这样度过的。”说快乐,但并不快乐。
“意思是你不快乐。”
“你也不快乐。”王南方说,“不快乐是人生的常态吗?”
“我不觉得我不快乐。”
她的眼光闪烁,抬头看他,露出一个不由衷的笑容:“是吗?”
阮文礼微微低头看她,缓缓地靠近她,她却被落地窗外的烟火吸引了视线,转开了脸:“有人在湖边放烟火。”
王南方回到落地窗边的沙发坐下,看烟火一串串地盛放,又凋谢。阮文礼走到她身边,最后在她身边坐下:王南方喃喃自语:“放烟火算是很悲伤的一种消遣吗?”她看他,听说他
结婚的那一晚,烟火放了半个小时,她当然看不到,她连参加他的婚礼的资格都没有,她只能躲在租来的小房子里,戴着耳机,听了半夜的歌。
他没有说话。
她用手里的纸盒碰碰他的手,他没有再拿着那盒喝过的椰子水:“新年快乐。”阮文礼先生。
很意外,阮文礼竟然再一次配合她,他说:“新年快乐。”但,话是含在他的唇舌之间的,因为他已经吻上了她,触感软而暖,还有淡淡的甜味。
他愿意(048)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20 22:38
晴天阴天雨天
音乐:
陈柏宇 - Cover Me Up 陈伯翻唱系列
王南方站在旋转楼梯的拐角往下看,阮文礼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电视里播着合家欢的节目。
两个小时前,随着他辗转的吻逐渐加强,她以为接下来的情节将顺理成章地发展。但阮文礼找了好一会儿,发现他们没有为这次外出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做安全措施上的准备——她准
备的东西,已经落在家里。为阮文礼准备食物和水的人,当然也并没有体贴到考虑这样私密的事。
最后阮文礼不得不放弃。气氛诡异之下,她以上去休息为由,匆匆跑上了楼,而他一直在一楼看电视——虽然此刻他看上去不像是在看电视,他甚至没在看电视机。
王南方看着他的身影出神,阮文礼一直都没有察觉她的凝视。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那晚,她也是这样站在二楼,以从上到下的姿态看他。但她并不足够了解他。
她再一次回房,翻看手机。虽然吃了晚饭,洗了澡,但时间还不到十点,这个除夕夜真是极其漫长。
她给奶奶打电话,问她到了目的地了没有。
奶奶那边安安静静的:“到了,我们得休息了,你早点睡,别总是熬夜了。”
王南方那句“新年快乐”便被噎在了喉咙。
看来,这个世界没有谁来关心她,她也没有可以投注关心的人。她无聊到开始读那些群发的消息,高中群的,大学群的,还有如丰里各种部门的群的,什么一群,二群,专业群,非
专业群,各种“总”在下属的怂恿下轮流发着红包,王南方本不想去抢,不小心还是点了一个,抢了一个 22 块钱。项目部的人开始刷屏,“王总来一个大红包”,齐刷刷的,让她无法忽
视。
她发了两千块,赶紧退出对话框。
林丹妮发来的信息躺在诸多对话框的下面,已经是黄昏时的消息了:“祝您新年快乐,家庭幸福,万事如意!林丹妮”一看就是群发的,她想了想,还是很用心地回复:“丹妮,谢
谢你过去一年的支持与帮助,新的一年,祝你有新的进步。王南方”。
她放下手机,猜想这两天大概阮文礼的手机会被这样的祝福信息塞满。她也要给他发一则,例行公事吗?她打开信息框,开始输入:“阮董,新的一年,祝你……”想想又觉得自己
这样的举动实在无聊至极,阮文礼一定会觉得她幼稚,便退出了对话框。
轻浅的脚步声从远而近,王南方下意识地闭眼,想装睡,但又觉得万一被识破更加尴尬,便睁开了眼睛。阮文礼已经走到了床头跟前,递给她一个什么东西。王南方接过去,才发现
是一个红包,她眨眨眼,不解。
阮文礼简洁地解释:“压岁钱。”他解释,“刚才物业送过来的新年礼物,红包和灯笼”他说,“我手上没有现金,所以没办法再给你加。不过,这姑且算是一个好运气。”
王南方看着阮文礼起身去了浴室,捏了捏那个红包,她想里面的钱一定不多,但,她的心竟然被莫名填满。她跟过去,站在门口,看阮文礼已经脱了毛衣,开始解衬衫扣子。她脸红,
尽管知道他们今晚确定不会发生些什么,但仍然感觉羞涩。他仍然保持着好身材,身姿一如当年的挺拔,她移开眼神:“谢谢你给的压岁钱,我以为今年不会再收到压岁钱了。”
阮文礼已经全部解开了衬衫的扣子:“不客气。麻烦帮我关一下门,谢谢。”
王南方拉上门,耳热心跳。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她是可以和阮文礼这样相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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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度过了同样安静的早上。在王南方的建议下,阮文礼把物业送过来的红灯笼挂在了门口,房子终于有些喜庆的气息。
期间,阮文礼几乎没有摸过他的手机。她在吃午餐时终于忍不住发问:“你不用回一下消息之类的吗?”她并不认为阮文礼收到的祝福短信会比她少。
阮文礼喝着鱼汤,这是应王南方的要求,他让人送进来的:“太多了,我的手机没办法正常用。”
哦,独属于他这样的人的烦恼。她的手机从来没有因为消息太多电话太多而没办法正常使用,她诚心诚意地发问:“假如有要紧的公事呢?”毕竟她并未忘记,虽然她跟着他来到这
个安静又偏远的地方,但她是需要线上值班的,如果她或者其他人有临时发生的公务,也许还是需要联系上他的。
“我还有别的号码。他们知道怎么联系上我。”
看来他的“他们”并不包括她,她知道的他的电话号码还是大半夜从罗至成那里问来的。哦,天哪,她一想到罗至成就没有好心情,因为他造成了他们之间的误会,而这个误会,也
许并没有彻底地解开,她想,阮文礼在忠诚这一点上,似乎有着十分严苛的要求。她低头,小心地把鱼刺剔净,吃了一点鱼肉。鱼肉很鲜美,她点头,觉得自己选择了一顿正确的午餐。再抬
头时,却发现阮文礼看着她,微微走神,她回看他,发出疑惑的眼神。
阮文礼移开眼神。
她提起精神:“等会儿我们还去划船吗?”
“今天降温。”阮文礼看她,没有反对,但也没有很热衷,“你很喜欢划船?”
她很诚实,虽然她没有冒犯他的意思:“这里除了划船,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她说,“要一起吗?”她说,并不坚持,“我一个人也可以去。”
-------------------------------------
小船再次出发。今天的风确实比昨天的冷,王南方不由得拢紧了大衣:“今天我没看天气预报,是真的比昨天更冷了吗?”
“低了五度,但你坚持要出来划船。”他眯着眼,看向远处,“在这么冷的天气外出,不是很明智的选择。”
“房子里有暖气,我确实没想到外面这么冷,不过这对我来说,这点冷不算难以忍受。”王南方想起她小时候只穿一件打底的衣服加一件外套,也能过冬,“还是你想回去?”
“没关系。”他很无所谓的样子,“既然你感觉无聊。”
“我只是想找点事情做做。”
船已经缓缓地出发,离房子慢慢远了。王南方看着他,像是鼓起无限的勇气,“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阮文礼好像不以为意:“什么?”
“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为,不和你的家人一起过节?”
阮文礼应该确实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私人的问题:“他们在国外。”他说,“我只是想安静一下,是不是安静地待着,对你来说是一件太无聊的事?”
王南方喃喃,不知道是真的如此觉得,还是在旁敲侧击:“你原本也可以选择一个人安静。”如果他既不想和自己的父母过,甚至也不想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度过——哦,离婚事件中,
受伤害的始终是小孩,她难以忘怀那个小男孩脆声呼叫“爸爸”时那样的殷切期待——那他可以自己一个人的,不必加上她。
看来阮文礼被她的若有所思稍微影响,他说:“当然。”想了想,“只是我觉得也许你可以适应这种安静。当然,在过来这里之前,你原本也有权拒绝的。”
“还好,我很适应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她当然是适应的。有钱,有闲,是多少人期盼的幸事。但,她忽然好像可以想明白阮文礼为什么不想要和孩子过节,他刚刚从已婚人士
变为离异人士,这样的转变,大概是需要时间去适应的——即使他是阮文礼,即使他的离婚官司打了三年。她也似乎可以理解,他身上的冷漠从何而来,若同样的经历在她身上发生,也许她
不见得能开朗到哪里去。
阮文礼看着她:“我们明天吃过早饭之后便回去,我下午飞杭州。”他说,“就算你觉得无聊,也只是不到 24 小时的事了。”
王南方并不觉得无聊,她在他身上体会的种种复杂的情绪,从来不包括无聊:“好的。”她看他,“我们要回去了吗,你冷吗?”她起码是穿了大衣出来的,而他只穿了米色的毛衣。
“我不怕冷。”
话题再次终结,气氛又再次变得诡异。
-------------------------------------
船慢悠悠地到了湖心,王南方看到了昨晚人们放烟火过后,在远处的草地上留下的一些痕迹。
“我们能谈一下公事吗?”王南方看阮文礼,“明年我们得动员村民签合同,假如——我是说在签合同之前,村民发现了合同有问题,我们怎么处理?”
“假设性的问题不值得讨论。”
“但我得做预备方案。为了避免这个风险,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不可以在签合同的同期,就把修正后的合同公布了,他们万一发现了问题,我们也完成了合同的公布,时间上完全不
耽误。你认为妥当吗?”
“政府那边交待不过去。要是投诉到政府那里,负面影响可大可小。我们只能当做不知情,而不能明知而故犯。”
王南方叹气,这的确是。
“不要试图把村民再当成以前那样的无知和愚昧,他们已经有自己的智慧。”
王南方忽然感觉到惊怕,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开始运用了另一套处事规则,自以为自己比别人聪明,自以为能瞒天过海:“我再想想。”
阮文礼语气很轻:“你还得想想,怎么让你奶奶签合同。”他说,“只有你奶奶先签了合同,你后面的动迁工作才好做。”
王南方从未想过要先做奶奶的思想工作,她想的是,把能签的合同先签了,把能拆的房子先拆了,再考虑奶奶的事。但是,她承认,阮文礼说的是对的。她忍不住叹气,这会是一个
难题。
“叹气不能解决问题。”
王南方看他:“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如果是你站在我的立场,你会怎么选?”
阮文礼想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不成立,我不是你。你作为真正的当事人,有内心真正的权衡,你总能知道站在你的立场上,你会怎么选。事实上,现在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所以
你现在该考虑的不是怎么选,而是如何不让自己的选择加剧矛盾。”
王南方沉默了一会儿。
“你之前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不参与到这个项目来,但你选择参与,这个已经证明了你的选择。”
阮文礼的话,在她的意料之中。阮文礼当然是一个能做事的人,他有他清晰的目的,为达到目的花费心力——但她不确定是不是如张天本所讲的不择手段:“那,你怎么看张天本的
选择?”
“站在一个老板的立场,其实我喜欢员工之间有竞争,一定的竞争和比较,能让公司活起来,能够让公司受益。”阮文礼说,“但恶性竞争、过分竞争,就是对公司的消耗,我并不
喜欢过分的东西。”
又是过分。王南方似乎明白了阮文礼喜欢一个懂分寸的人,不论什么关系。如果她想要他厌恶她,一是不忠诚,而是不识分寸。
她的手指越来越僵硬,气温实在太冷了,她手上的船桨已经不太受控制,阮文礼伸手过来,帮她扶住了船桨。说不上是为了什么,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她借着摸木浆的机会,试探
着去摸他的手。他的手是暖的,确实如他所说,他不怕冷——她观察他的神色,他的动作果然顿了一下,她想,下一刻他会怎么做,会甩开,还是会喝止她。
阮文礼轻轻握她的手,从轻到重:“你的手很冰。”他说,“上去吧,如果你想找点事情做做,我们可以去找点木柴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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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49)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21 21:22
听不到的说话
音乐:
吕方 - 好情歌演唱会
在阮文礼的带领下,两人在山后捡了一些干枯的木枝,但,看上去并不像是足以让他们烤火的分量。
开着巡逻车的小伙经过:“阮先生,新年好!”他犹豫了一下,“这里的木枝不能随便拿的,这不属于我们小区的自有资源。”
阮文礼解释:“我不是从树上掰下来的,这些是干了自然掉落的枯枝。”
小伙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恪守本职:“最好不要。如果你们需要木柴的话,我可以到看护员那里帮你们要一些。”
“那最好了。”阮文礼丢下手中拿着的几根木枝,拍了拍手,“我怎么给你费用?”
“哦,你们要的不多的话,不需要钱的。”小伙下车,很有礼貌的样子,“你们要多少?打算做什么用?”
“我们打算在家里的壁炉生火,可能我们需要可以用一天的柴,你看着办。”
小伙皱眉:“你们家的暖气坏了吗?我们可以安排人去修——不过,今天不一定能有人上门维修。”
“不,暖气没坏。”阮文礼不打算再说,“我们先回去了,你要多久才能把柴送过去?”
“大概半小时。”
阮文礼点头:“好。”他看王南方,“那我们先回去吧。”
王南方点点头,对小伙子笑笑,小伙子脸红,重新坐上他的巡逻车。
风仍是冷的,幸好和来时不同,风是往他们的后背吹,不至于让他们衣衫纷飞、头发散乱,但大风把小伙那句嘀咕送进了王南方的耳朵:“暖气没坏,为什么要烧火?”她笑了笑,
大概这是阮文礼的突发奇想。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总有人为他的突发奇想提供服务,大概这便是有钱的好处之一——她三十年的人生,从未觉得事事顺遂,亦从未觉得自己有困难时总有人为
自己伸出援手。大概人生往往总有锦上添花,却少有雪中送炭。
“笑什么?”阮文礼看她。
“没什么。”她敛住笑容,她忽然想起,阮文礼的人生也不是事事顺遂的,至少她在他做丹霞村的项目时,见过了他最不堪的一面。
她喜欢他,从不是因为他的光鲜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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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终于成功生起来,空气中开始有淡淡的木香气。王南方看着不断蹿高的火苗:“确实很暖和。”
“不要坐太近,可能会燎到你的头发。”阮文礼往火堆再加了一根木柴,于是火势慢慢地更加强。
王南方马上往后退了退:“如果这时候有一只红薯,一定很棒。”她不自觉说出口。
直到阮文礼向她发出疑问的一声“嗯”,她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她说:“没什么。”
“你的意思是把红薯扔到火里烤?”
“对。”
阮文礼说:“应该是不太健康的食物。”
然而,世间所有的美味,大多是罪恶的,而不是健康的。王南方不想和阮文礼讨论这样世俗的话题,他一定觉得无聊极了。她很快觉得身上的大衣变得毫无必要,她不但不再觉得冷,
反而觉得热。她把大衣脱掉,搭到身后的沙发上,再回到壁炉旁,身上便只是一件红色高领毛衣。她想春节总要穿得喜庆些,便带上了这件衣服。毛衣是紧身的,察觉到阮文礼的视线聚焦在
她身上时,她有些不自在,但再去重新穿起大衣又显得刻意,她微微把自己的身体拢起,不再说话。
阮文礼转开了视线,竟然还是在继续刚才的话题:“烤红薯,你吃过吗?”
“当然。”王南方看看他,大概他没有吃过这么接地气的食物,“大学时我们学校门口有很多这样的小摊。”
他忽然像是有了聊天的兴致:“你念什么大学?”
她如实相告,并告诉他:“在大学毕业之前,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居住的城市。”
“之前我在做丹霞村的项目时,你在念大学?”
“大二。”
阮文礼若有所思:“很年轻。”他补充,“当时,我已经超过 30 岁。”
王南方当然知道。她进了如丰之后一直收集他各种信息,上心程度不亚于追星少女收集明星偶像的幼年照片——不过,当然,这些她是收集不到的。她看他并不十分抗拒聊天的样子,
似是随口一说:“你当时还没结婚。”
阮文礼脸色沉了沉,却不想要生气的样子:“是啊......是的,当时我还没结婚。”他看她,“你当时在谈恋爱?”
王南方摇摇头。虽然有不少人追她,但她确实没有男朋友。
“这不太正常。”
“为什么不正常?”王南方拿起一根长长的木柴,去捣火堆里的火,噼里啪啦的,吓了她一跳。
阮文礼又不说话了。
王南方没有看他,看似专心捣鼓她的火:“那时候,你是和你的前妻在谈恋爱吗?”
“不,我当时单身。”
王南方回头,对他露出笑容,她自觉那样的笑容一定生硬极了,只为了掩饰她内心的在乎:“如果那时候你单身,也知道我没有男朋友,你会不会让我们这样的关系提前十年发
生?”
阮文礼沉默了一会儿:“不会。”
她确实预设了会是这样的答案,那时候,她那么青涩,那么朴素——那么穷。除了同龄的和她一样的普通人,谁会看得见渺小而平凡的她?
“你那时候太小了,还是个小女孩。”他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噢。王南方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是的,她现在长大了,不,是成熟到足以可以玩这种没有结果的男女感情游戏了。很久很久之后,她说:“但为什么十年后,我就可以了?”她看
着他,“虽然我们都有选择的权利,但为什么是我?”他们讨论过这样的问题,但是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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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礼看起来并不十分想要回答这个问题。
王南方变得有些步步紧逼:“既然你那么在乎丹霞村的项目,同时又认为我对项目来说是重要的,那么为什么会选择我成为这样的角色?你不怕我们的关系会影响到项目的进展
吗?”
阮文礼蹙眉。许久,他开口:“那晚你在老周那里,参加他组织的聚会,这给了我一个错误的信号。”
她了悟,看他:“你曾经也这样带走过别的女人吗?”
“曾经是的。”他很坦白。
“嗐。”王南方当然不会觉得这个答案是让她意外的,相反,她觉得这才是阮文礼最真实的想法,只不过他这样坦白,她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确实,我和其他的女人都是一样
的。”她有些自暴自弃,“都一样。”
“并不一样。”阮文礼语气很确定,“后来,我已经意识到我误解了你,虽然在很多问题上,你并不足够坦白。”
王南方忽然愣住。她不太确定阮文礼这些话指的是什么。
“你是让人感觉可靠的,无论什么事情。”阮文礼看她,“我不希望我和你的关系会影响到你在工作上的判断。这是两件事,你可以分开判断,分开处理。”
但愿她终有日学成他的冷静自制,不受情绪左右。她轻声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夸赞。”
“我也有我的问题。”阮文礼缓缓开口,在王南方看向他的时候,他问出口,“为什么不是罗至成,或者任何人,而是我,只因为我更有钱?但你并没有收下我给你的钱。”
王南方不想像他一样坦白。他之所以坦白,是因为他是自信的。他可以坦率地向所有女人承认,他有过婚姻,他有一个孩子,他曾经也有过一些为道德所不容的行为,但这一切都
不足以让那些如飞蛾扑火的女人停止奔赴的脚步——譬如她,就是那些女人之一。但她没有这样的自信,她无法确定,如果她把这十年所有漂浮的、虚幻的情绪和盘托出,对于他来说,是不
是太沉重,是不是过分,是不是不识分寸。她摇头:“可能我只是为了日后要更多的钱而已,谁知道呢。”
他愿意(050)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23 21:59
对啊,谁知道呢,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竟然还像当年的小女孩一样不切实际。不图物质,也不为捆绑着他幻想某日坐上阮文礼太太的宝座,那她今天的一切,谁知道是为了什么。但
愿她某日在爱情里有如同处理工作一样的杀伐决断,但愿如此。
王南方在梦里醒来,梦里是混乱的,让她头晕。楼下有若隐若现的香味,她好久没有闻见这样的味道,于是她快速地起床,洗漱过后,下楼寻找香气的来源。
阮文礼坐在中岛台前,在吃他的面包,手边还有一盒牛奶。而旁边有一份水饺,饺子胖乎乎的,用一个保鲜盒装着,而那正是香味的来源。
王南方不可置信,她走近:“你做的?”
“不是。”阮文礼看她,“早上我给昨天的工作人员付了木柴的钱,后来他又送来了这个。”他看了看水饺,“送过来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是凉了,还是不要吃吧。”
她拿起盒子,去找锅子:“我要吃,我可以把它煮热。”他热爱他的面包,而她热爱面包以外的其他。
阮文礼吃着面包,看她用筷子夹着饺子吃得很香的样子:“我们十一点钟走。”
王南方看了看表,现在才 9 点出头,他们仍有充足的时间:“可以。”
他又看了看她吃的饺子,她想了想,试着问:“你要吃?”
“不。”阮文礼说,“我只是在想,我们在食物上有着不同的偏好。”
王南方点头:“是的。”或许因为小时候的贫寒,食物对她来说,是生存之必须,吃得饱是最基本的,吃得满足是第二重要的,而健不健康,那是富人们首要关注的命题。
“下次你可以选你喜欢的。”
王南方低头:“哦,好。”她内心竟然隐隐暗喜。她不应该觉得开心的,看似她多了选择,但她的选择却来自他的允许,这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有选择权,但,她仍然有掩饰不住的
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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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把行李包放到后座时,阮文礼建议:“要不,你开车?”
王南方看那庞然大物,有点犹豫。
“试试。”阮文礼径自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王南方只得上车,她试探着启动了车子。阮文礼看她开始调整镜位:“没问题,走吧。”
车子缓缓开了一段路,因为路上人少车也不多,王南方很快便变得自然,渐渐提速,直到上了高速,阮文礼开口说:“到了之后,我在酒店下车,车子你直接开走吧。”
王南方皱了皱眉,直接开走,是什么意思?
阮文礼解释:“这车我很少开,你开去用吧。”
王南方停了一下:“我说过我会向公司申请公车。”她看他,“该我的,我会争取。”不该她的,她不会要。
“这没有任何特别含义。”阮文礼说,“你开一段时间,不习惯可以开回去。”他说,“以后我可能偶尔会需要你接我。”
听起来他的意思是,当他需要她开车接她时,并不想坐她那台小小的车。王南方犹豫了一秒:“如果你需要的话。”
话题以她的暂时接受而结束。
车子跑得很快,王南方瞄了一眼阮文礼,他闭着眼睛,头靠在头枕上,看不透在想什么。她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后座的那两个行李包,一个是她的,另一个是他的,而他的黑色外套
搭在她的行李包上面,姿态自然,毫无顾忌。
她早上收拾行李时,看到了那件银灰色的睡裙,两天两夜的行程里,它一直没有派得上用场,她随便把它塞回了包里,反正也无须维护它的规整了。昨天,尽管阮文礼对她有那样热
切的眼神,但他们最后什么也没发生。她说不清心里是失落还是觉得侥幸,或者这意味着,阮文礼选择她,不仅仅因为性?她摇头,不,他们之间当然只能是因为这个。至于这两天时间里什
么都没有发生,是客观条件所限,恰恰证明了他们除了性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更亲密的相处方式。她不应该允许自己胡思乱想。
“你在想什么?”阮文礼缓缓开口。
王南方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我以为你在休息。”
“我刚才看到你在摇头。”
“我在想些工作上的事。”
“关于什么?”
王南方找了个借口:“我在考虑明天要不要回丹霞村,请村长吃顿饭。”
“摇头是代表不去?”阮文礼伸了伸腿,“可以考虑,无妨,一顿饭而已。”
“我一直有个疑问——”王南方问出口,“公司还有没有同时安排其他人在项目里做工作?”
“现在没有。”
意思是过去有。王南方一直很想搞清楚的是,刘宇文或者刘敬基对于他们左右村民的投票的能力,那么有信心,但最后投票是以高比例通过,这到底是因为刘宇文或者刘敬基并没有
那么大的影响力,还是阮文礼在背后做了更多的工作:“如果你有在工作层面有其他安排,是不是也可以提前告知我?”
“你放手去做吧。”阮文礼语气平静,“既然交给你去做,代表你有这个能力。”
王南方正要说话,阮文礼的手机微震。看来,两天了,他终于开了机。他接起电话:“老周。我晚上到,当然。不,不一定要等我。到了再说吧,我在路上。和一个朋友。”
阮文礼挂掉电话,看向王南方。
王南方却忽然完全没有再找话题的热情,她当然记得老周,周阳,她也记得他是什么样的人物。她想知道阮文礼去杭州是为了什么,但自问并没有过问的资格。
她抿紧嘴唇,沉默地开车。阮文礼忽然开口:“这几天你打算怎么过?”
“处理工作。”她说,“你休息一下,还得走 2 个小时。”她没有再说话的欲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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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在酒店门口停车,撑着伞的黑西装男士很快走过来,给阮文礼开门。
天已经下起瓢泼大雨。借着雨伞的遮掩,阮文礼打开后座的门,拿了他的外套和行李包:“那——走吧。”
王南方牵了一下嘴角:“再见。”
她启动车子,把阮文礼的身影抛在后面。雨很大,她在倒后镜里什么都看不清。一如她混乱的心情。
如无意外,接下来,阮文礼会上到 78 楼,时间一到,他的司机会在楼下等他,然后他会到达机场,说不定会使用他的私人飞机,抵达杭州之后——那就是她无法想象的后续,她不
知道阮文礼去做什么,接触一些什么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当然知道阮文礼回去杭州,但是她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过去是为了公事,而路上周阳的电话,似乎意味着并不是她想的那么一
回事。阮文礼也没做错什么,是她竟然暗自生闷气了。
回到家里,王南方满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瓦解。她看向那张沙发。两天前,她和阮文礼在那里接吻,然后他带着她从这里离开,他们在酒店里有过缠绵的一夜,后来,他们在一个陌
生的地方共同度过宁静而平和的两天——他们在那里甚至有一些关于私人生活的对话——但这一切,仿似再次被打回原形。
她拿出手机,想要打给刘敬基,约他吃饭,做些她不愿但对工作有益的事。但她又恹恹地放下手机,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想工作的时间,戴上假面,装出假笑,去应付半真半假的关
系。她想起林丹妮——她皱眉,她会不会也去了杭州?如果林丹妮也去了杭州,那阮文礼这一趟杭州之行的目的不言而喻。带着几分猜疑,她拨通了林丹妮的电话:“嘿。”
电话那端的林丹妮也嘿了一声:“新年好。”
“今晚你有约会吗?” 王南方试探着问,“要出来喝点东西吗?哦,雨确实很大。”
林丹妮听起来像在思考,好一会儿:“我有空,但是我不确定,我现在是不是适合见人。”
王南方心似乎微微放下,但又皱眉:“你怎么了?”
他愿意(051)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24 22:07
王南方在新天地四楼等到了林丹妮。她看上去并没有异样,大红外衣搭配着黑色羊毛裙,很有春节的喜庆气息。
林丹妮放下包,看王南方在看她,边坐下边展示她的包:“过年前买的,三万六。还行吗?”
王南方摇头:“你不是有差不多的款吗?”
“那个是我买的二手,这个是真金白银正价买的。重点是,颜色不一样。”她说,“你节日没有安排?”
王南方摇头:“没有,所以约你。”她看林丹妮,她并不像电话里描述得那么吓人,她样子看上去一切正常,不像是不适合见人的样子,“你呢?你怎么了?”
“我遇上了一件很大的事情。”林丹妮低头,摸着包上的拉链头,“你确定要听吗?”
王南方并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连听都不敢听的:“你说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和老周之间有点问题,我现在被他老婆盯上了,被她抓住了我很严重的把柄。”
王南方皱眉,她记得上次公司组织吃饭那晚,最后林丹妮是和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起走了的,她还猜想她是不是跟老周断了,“什么意思?”
“老周的老婆,知道我跟他之间的事儿,然后呢,给我设了一个局”林丹丽笑了笑,“找了个男的追我,然后我还傻愣愣的,以为还真的有一个年轻帅气又温柔体贴的人,懂得欣赏
我的好呢,还真的跟人家谈起恋爱来了,结果这些都被老周的老婆知道了,反过来要威胁我了。所以我现在要么就是跟老周分开,要么就是等着老周的老婆把这个事情告诉老周,然后等着老
周找我算账。”
王南方不太理解为什么林丹妮同时和两个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她突然想起了阮文礼说的那句话,“周旋在不同的男人中间”。她当然知道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事情,可是他她没想到会
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自己的朋友身上,“那你是怎么想的?你的意思是,你是和那个男的谈恋爱,所以你是更喜欢他吗?那,你就和老周分手。”
林丹妮看着王南方笑了笑:“我真的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在嘲笑我。”
王南方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和老周是说分就能分的吗?”林丹妮看完王南方还是不明白,“我跟他又不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收了人家的好处,总不可能卷了钱就跑吧。”
王南方意会过来:“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自己和老周坦白吗?还是你要把老周给你的钱还给他,然后分开?”
“钱已经化作包包、衣服,以及其他一切东西了。亲爱的,我真的不希望一个 30 岁的女人如此的单纯,这会显得你在我心中略显做作。”
王南方皱眉:“那我该给你什么样的建议呢?问题总需要解决,难不成你打算只是拖着吗?”
“我现在当然只能拖着,所以为什么我现在不太愿意出来见人?就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会像社会新闻一样,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扒了衣服打。”
王南方觉得,这样的风险本来就是林丹妮应该预见的:“这些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这两天。”
“那个男的呢,他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收到了别人的钱财,办好了事就跑了呗。”林丹妮捋了捋头发,说了一句脏话,“真 tm 恶心。”
如果林丹妮没有选择跟老周在一起,或者和老周走在一起之后,没有二心,也许就不会陷入了现在这么糟糕的境况,她摇摇头,“我建议你还是主动和老周说吧。其实,他大概率除
你以外也有别的女人,他也没有对你怎么样的理由。”
“这能一样吗,花钱的人是他,不是我。他在我之外有别的人,叫资源分配,我有别的人,那叫侵吞资源。”
王南方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事我看着办吧,烦也没用。”林丹妮看王南方,“你呢,你现在情况很好吧?刚刚荣升老总,薪资翻了倍,让人羡慕。”
王南方坦诚布公:“升职公告是年前发的,年后才按照新的岗位发工资。”王南方本来想跟林丹妮说申请公车的事,但有了软文里硬塞过来一辆车的事,她又不好说这个话题了。
“感觉跟你距离越来越远了,本来你之前在如丰的时候,咱们还能天天见面,天天聊这个那个,你去了项目之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还有阮文礼那个事儿”,林丹妮举手,“我真
的得再三声明,我真的不至于那么低劣,把你这些的事儿告诉别人,至于这个事儿是谁说出去的,怎么说出去的,你也别问我,我也真的不知道。”
王南方内心已经相信了林丹妮的说法,她摇头,“已经不重要了,这个事儿我也不想再问了,说实在话,不管前因后果,反正我确确实实是有那么一件事儿,所以我并不是完全的清
白,或者无辜。”
“那是两码事,性是性,工作是工作。人家可以说你和阮文礼上床,但不能想当然觉得你靠阮文礼上位。”
可惜,这两者从来就没有明显界限。
“这个世界上对女性就是有这么一种不公平,不管你多么的优秀,上边永远有一个比你高的男人,即使你凭着自己的能力往上走,别人还是会认为是因为某个男人给了你什么好
处。”林丹妮看她,“你和阮文礼现在彻底没有下文了?也好,专心工作,钱比较重要。”
王南方看着林丹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如盘托出:“事实上我和他还有联系。”
“联系——什么样的联系?床上?”
王南方沉重点头。
林丹妮用指头点了一下王南方的手臂:“你完了?你真的走火入魔了。”
王南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走火入魔:“我没收他的钱。”
林丹妮气极反笑:“哈,那你就认为你很清高了,是吗?你总有天会后悔的,你会后悔你真的跟他扯上关系,你会更后悔没收他一毛钱就跟他扯上关系,阮文礼是谁?你认为他在跟
你谈纯情的恋爱吗?你认为他会把你当成女朋友吗?”
王南方无力否认。但某些瞬间,她确实一度觉得他们像在谈恋爱,比如那些接吻的瞬间。她摇头:“等我恢复理智再说吧。”
“女人只会越沉越深,不可能有真正理智的那一刻,尤其是你已经和他发生关系的情况下,你潜意识里就会把自己当成他的,也会以为他同样是你的。”
王南方不知道把阮文礼那套忠诚论搬出来会不会被林丹妮笑死:“反正我可以接受最坏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就是像我现在这样,被人骗得团团转,还可能身败名裂。”林丹妮正视着王南方,“你真的要认认真真想清楚。”
往往被人叮嘱要想清楚的人,都不能真正想清楚。王南方看着窗外的大雨,也许她今晚不该出来见林丹妮的,林丹妮的话让她的心情,益发沉重了。她问出沉淀在心里大半天的问题:
“那老周这几天没有找你吗?”
林丹妮撇嘴:“你觉得以我跟他的关系,在这种时候,他会把时间留给我吗?”
那,阮文为什么把这个节日里最重要的两天时间给了她?就因为,他也觉得寂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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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回到家里,已经快十一点。
她把包随手放在沙发上,想想又拿起来细细端详,包底已经有了小小的掉漆,但是也许没有人会看到。她想,等下一次发工资,也许她该为自己换一个更好一点的包——所以,其实
她也是世俗的,不能免俗。又或者,她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好,否则连自己想要的爱情都匹配不上。
她从包里拿出那个印着某某物业公司新年快乐之类的字眼的小红包拆开来看了一下,里面是 200 块钱。200 块钱,这就是她一年的好运气。她把红包捏紧,想想又放回了包里。
那个给了她好运气的男人现在在哪里?做着什么?他会如他所讲的,恪守忠诚吗?
她反反复复地看着手机里他那个号码,没有拨通的理由。没有公事要汇报,也没有私事可谈。若要谈,便有失分寸了。
她收起手机,把所有带回来的行李,该洗的洗,该归置的归置。她忽然想起那天给阮文礼买的睡衣,去洗手间翻找了出来,丢进了洗衣机。
阮文礼直言他无法习惯这里,大概不会再到这里的机会,也没有穿它的机会。但既然买了,就别浪费,至少她可以穿。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果她没有这张脸孔这副身材,阮文礼大概永远不可能和她有任何私下的交集——所以,她真的并不能完全赦免自己,她应该多多少少还是利用了女性的天然
优势,至于这些优势在她工作中占的比例,她无法精确估算。
所以,本质上,也许她等同于林丹妮。
他愿意(052)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27 22:26
初五。
阮文礼去杭州的第三天,似乎是毫无音讯。王南方想,她并无过问的资格,那就做自己的事。但除了公事,什么才是她要做的事?她也不愿意再约林丹妮,一个人去逛购物商场。
商场环境很大,人却不多,甚至没有传统大商场那种新年喜庆歌曲,整个环境缓缓流淌着的是说不上名的钢琴曲。王南方想起她第次靠近奢侣品牌的店,是大学时和同班同学一起路过。她们
一起站在透明橱窗的外面,看着里面陈列的包包。她记得当时她看不清价格上的标签,但她知道一定是自己买不起的价格。
她在一楼找到了某个品牌的店,特意去看林丹妮之前向她展示过的那款包包。梳着高发警穿着西裙制服的女孩走过来向她说明:“这一款店里暂时没货。”她补了一句,“还是你有其他的需
要,那我们可以申请一起配货。”王南方当然付得起这个包包的钱,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敢站在橱窗外偷看连走进店里都不敢的女孩了。但付得起不等于能干脆利落地花出这好几万,她对
那个女孩笑笑,“我再看看。”
一对中年夫妇走了进来,衣着打扮看起来像是高知人士,只看了看,又退了出去。女士边转身,边轻轻笑着:“一个月工资才能买一只最便宜的包,敢情有了这么一只包就可以不吃不喝了
噢。”
王南方也想退出去,一个年轻的小女孩走进来,先声夺人:“曼迪,我订的货到了是吧?”
招待王南方的女孩对王南方笑笑,转身去接待那个小女孩:“是的,张小姐,你是要马上带走吗?”
“是的,给我包起来。”小女孩站在柜台边,“多少钱?”
“稍等。张小姐,一共是二十九万九千六百。”
年轻的小女孩眉眼欢喜:“没问题,刷卡。”
她们二人说话之间,王南方已经退了出去。不管那个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小女孩为什么可以随随便便付下三十万,她知道,当年的自己不是那个女孩,现在的自己仍然不是。也许林丹妮曾经
也不是,后来为了成为这样的“幸运儿”之一,她做了一个为世俗所不容的选择一一电话在包里振动,她取出来:“喂,丹妮?”
王南方赶到西图澜娅餐厅包厢时,几乎是毫不犹豫便推开了门。
林丹妮看起来很糟糕,大概是哭过,所以她精心画过的眼妆变得惊悚。她坐在椅子上,见到王南方进来,叫她:“南方!”
王南方赶到西图澜娅餐厅包厢时,几乎是毫不犹豫便推开了门。
林丹妮看起来很糟糕,大概是哭过,所以她精心画过的眼妆变得惊悚。她坐在椅子上,见到王南方进来,叫她:“南方!”
王南方看着对方,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看起来打扮是得当的,并不浮夸也不土气,而对方身边还坐着两个女人,并不凶神恶煞,但气氛吓人。王南方弄不清楚情况具体是怎么回
事,但心下已然猜出了几分。她看向那个女人:“你好,我是她的朋友。”她语气温和,“请问我可以先把她带回去吗?”
女人看她:“朋友?除非你是她的父母,我才有可能和你对话,朋友这种关系,就不要乱撑腰。我不接受朋友义气这一套。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王南方接到电话,林丹妮只有勿勿一句,“按地址来找我,带我走”。王南方看着那个女人,“但是你们几个人把她关在这里,不让她走,是不对
的。”
“那做第三者,破坏别人的婚姻,就是对的?”女人冷笑,“还是你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女人,都自以为美貌第一,道德在后,不用为自己做过的错事承担后果?”
林丹妮哑着嗓子:“我都说了,我会处理好的,我会和他分开。你把我困在这里,能有什么用?”
“等媒体过来。”女人说,“周阳不要脸,你也不要脸,那就一起公布天下好了,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珍惜。”
王南方明白了,对方是老周的太太。
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周太太,还是你考虑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处理。”她硬着头皮,错当然是林丹妮错了,但林丹妮既然求助于她,她不可能置之不理,“希望你能让她离开,
要是媒体来了,把她和你先生的事曝光了,对于你或者你先生来说,都会有负面的影响,你也不希望事情往失控的局面发展。
“你知道周阳?”周太太鼻子里冷哼-声,“果然是朋友,都是一个圈子里的烂人。还是你也是周阳的所谓朋友?”
王南方被那句“烂人”吗得头晕眼花,她努力平定情绪:“周太太,希望你不要做毫无理由的指控,这对我来说是无法接受的。至于我的朋友,不管她是不是错了,希望你能以和平的方法解
决问题。”
“我觉得我现在的方式方法很和平。”周“你不要指望教导我怎么做事,我
太太看她,
做事很有分寸。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还多。”
王南方看看林丹妮,林丹妮看着她,抽了抽鼻子。王南方拉她:“我们去洗手间聊。
她们躲进包厢附设的洗手间,王南方皱眉:“怎么回事?”
林丹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包里翻了翻,最后挤了洗手台边的洗手液往自己的脸上招呼,开始洗脸,边洗便轻声开口:“昨晚她用老周的手机给我发短信,说约我今天吃饭,我信了,就过
来了,没想到是她设的局。”她 g,“真是一个坏女人。”
王南方看着林丹妮,她不知道所谓的“坏女人”如何定义。大概是立场不同,互相觉得对方要劣罢了:“那现在呢,她说叫媒体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她才不会叫媒体过来,闹大了,她能有什么好处?”林丹妮洗了脸,又擦干脸,开始给自己重新化妆。
王南方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着急?”她站在门。,“那你叫我过来,看你在这里化妆?”
“刚开始我也害怕。”林丹妮看她一眼,“现在都一个多小时了,什么事都没有,我好像不用慌了?”她看她,“你后悔过来了?”王南方不后悔赶过来,当初她食物中毒,第一时间想到的
也是林丹妮,她知道林丹妮叫她过来,至少代表她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一一可是,这能代表她愿意陪着她耗吗,为这些不光彩的事?“你打电话给老周吧,让他过来处理。他才是始作诵者,才
是最该对这件事负责任的人!”她心里咯澄了一下,这代表老周从杭州回来了,也代表,阮文礼昨晚也回来了吗?一一但他并没有找她。
林丹妮说:“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我何必主动跟老周说,自己找死?她这样逼我,也就是想我主动向老周坦白,问题是我不能坦白。你懂吗?”
王南方叹气,她无法说服林丹妮:“你打算就这样和她们几个耗着?你能耗多久?”“看情况吧。”
再出去时,林丹妮已经重新画了一个妆。王南方承认,不管从哪个审美维度,林丹妮比周阳的太太好看多了一一所以,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吧,或者说是人性。
周太太看着她们两个:“怎么样,商量好了吗?是要丢多大的脸?”
王南方沉默,看着林丹妮,林丹妮看着周太太:“你叫媒体过来吧,反正我没名没姓,拍就拍吧。”
周太太冷笑了一会儿:“好,那我只能和周阳说了。”
林丹妮脸色微变,但她不出声,看着对方的举动。周太太竟然真的开始拨电话:“周阳,我在翠约这边吃饭,是,碰见了一个叫林丹妮的女人,她说,她有话要对你说,要亲自对你说,你来
不来?”
一出闹剧,到了晚上十点多才收场。周阳一直不肯露面,最后哭的人不是林丹妮,是周太太。她最后在电话里崩溃:“行,离婚,你净身出户,不离你就不是人,不离我也不是人!”
媒体当然没有来。林丹妮又一次有惊无险,逃过一劫。她丢下周太太,和王南方出了门,她拍拍胸口:“吓死我了,我真怕我会被她们撕衣服。”
王南方沉默不语,她的心堵了一块很大很大的石头,重极了。她沉默地去拉开车门,林丹妮看着她:
“哎,今晚对不起了,还有,谢
谢你!”
王南方并不需要林丹妮的道歉,也并不需要她的道谢,她看着她:“你真应该好好想想。”
王南方坐到副驾驶,瞬间觉得没有力气。
周阳的太太还在里面,大概是需要一些时间平复心情,而先出来的她们,看似获得胜利,但王南方知道,林丹妮不会真的赢到最后。她总有更难过的时刻,只是现在未到那个时候罢了。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想要导航,却发现竟然有个未接来电,还有一则短信。
都来自阮文礼。
电话是 8 点多打的,短信则是在电话打过来之后十分钟,言简意咳:“我回来了,在酒店,你过来吗?”
所以,阮文礼确实回来了。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心里的郁闷不减。她觉得阮文礼日后也可能会像周阳一样,令她陷入如此难堪局面。某日他再婚,或者他至少会有一个公开的女朋友,那么
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人就成了她。但彼时,她又不能完全说自己是完全无辜的纯粹受害者。
车里没有音乐,气氛沉闷。王南方开了一点点窗,冷风一丝丝地灌进来,让她觉得冷。但她似乎又需要这种冷。
手机振动。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00
王南方看了一下丢在副驾驶的手机,手机界面显示着:“R”。
她正犹豫,手机再次振动。嗡嗡嗡,嗡嗡嗡。
她接起来:“喂。”语气平静。
“在家里?”
“不,我在外面。”
“你没接我的电话”,阮文礼的声音也听不“你今晚一一有安排?”
出情绪,
她在回答“是”和“否”犹豫了一会儿:“刚忙完,在回家的路上。”事实上,是在街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你过来吗?”他问。
“不了。”王南方答。
阮文礼似乎没有预见她的拒绝,他顿了一下,没有马上说话。
王南方几乎是有些故意的口吻:“我比较习惯我家里。”她还记得他那句“我不太习惯这里”:“早点休——”
“那我过去。”他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但王南方听不清。
但阮文礼已经说出口了,他说他要去她的家,王南方静默了一会儿
阮文礼竟然比王南方更早到达。王南方再次接到他的电话时,离家还有三公里,但阮文礼告诉她他在地下车库,问她是哪一梯哪一户。
“我还有十分钟才到家,你得等一等。”王南方本来是正常的车速,想了想,又有意放得慢了些。
十五分钟后,她才到了家里的的地下停车场。车子拐过 A 区,到了 B 区,她远远就看到远处有个高大的身影,看起来像是在抽烟。车子越开越近,阮文礼确实是在抽烟。他穿着蓝白黄条
纹相间的毛衣黑色的长裤,站在柱子边抽烟,手里有一件夹克外套。
她经过他,降下车窗,看了看他。
阮文礼看她,又看了看表:“你迟了几分钟。”
王南方不觉得在这个时候还得接受他的管理,何况她是故意让他等一等的一一她甚至想过假如他走了,后续她该怎么办,但她不想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我先停车。”
阮文礼看着她把车开远一些停好,再看着他下车:“你没开我的车?”
她点点头:“下次。
他便不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都进了电梯,王南方忽然明白阮文礼为什么喜欢在他的地方安排与她见面,每个人在自己的地盘里都有莫名的底气,尤其今晚阮文礼是自己过来的。直到进了门,她才状似不经
意地问:“司机送你过来的,还是你开车?”
阮文礼摇头:“司机休假,我开车。”
王南方掩上门,看他,而他也回看她:“你什么时候从杭州回来的?”她猜他应该是昨晚,但她想知道阮文礼会怎么答。
阮文礼说:“昨晚。”
起码他应该没有说蔬,但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他从昨晚到今晚,跨了一天的时间才找她,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阮文礼看她一副疲惫的样子:“今天你去哪里了?”
王南方看着阮文礼,猜他会不会知道今天老周身上发生的闹剧,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保持沉默,转了话题:“你要去洗澡吗?”“过来之前,我已经洗过了。”阮文礼看她,改口,“你需
要我再洗?”
“不,既然你洗了,那你一一你先坐着吧。我要去洗个热水澡。”王南方看他,“这里没有中央空调。房间里才有空调,如果你觉得冷,可能你需要回房间。
王南方洗完澡出来,身上只衰着浴巾。房间里已经开了好一阵的暖气,已经不冷了。她看到阮文礼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他看起来确实并不太适应这里,显得有些不自
在。见她出来,他眼色仍然闪了一下。王南方当然明白那个眼神代表什么,她已经不是无知的少女了,她更加不会天真到以为阮文礼大晚上找过来是听她的工作汇报。
王南方打开衣柜找睡衣,看到了那套洗净晾干的灰蓝色睡衣,犹豫了一会儿,转头看他:“你要换睡衣吗?”她向他展示了一下挂在衣架上的睡衣。
阮文礼皱眉。
王南方草草解释:“上次——我以为你会在这里过夜。”她摇头,“就是超市里能买到的普通睡衣,希望你能习惯。”
阮文礼走过去,接过去那套睡衣,想了想,把它丢在床上。
王南方低头,去拿她那件睡裙。银灰的色调在暖的灯光下折射出近似粉的色泽。
阮文礼走近她,未等她穿上睡裙,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她看着他,他的下巴有刮过不久的青色,她伸手,用手背蹭了蹭他的下巴,刺刺的,痒痒的:“去杭州,一切顺利吗?”她说,但她真正想问的是,“去杭州,你做了什么?”“谈那边的项
目落地细节,刚好那边这两天才安排得出时间。”他说,“算顺利,合同等法务部审核没问题了就可以签。”
“你带了法务经理过去吗?”
“不,只有我。”他想想,“还有周阳,他算是介绍人。”
王南方再一次等到了他的实话。她轻轻转身,心里是满意的:“我先换睡衣。”她想拿着睡裙走开。
“不用换了。”他站在她身后,伸手揽紧她,虽然隔着毛衣,她仍可感受来自他身上的暖。他低头,开始细细啃咬她的颈脖,一只手在摩辈她的腰腹,另一只手探到她胸前,解开了她系紧的
浴巾。
热切的吻从衣柜边一直燃烧到床上。
王南方提醒阮文礼,她特意准备了他用得着的东西。但阮文礼起身,在扔在床角的长裤里找到他的准备——王南方闭眼轻笑,他果然是有备而来的。
“笑什么?”阮文礼重新回到她身边,轻轻压下,轻轻地进入她。看来他只是随口问,并不十分期待她的答复。因为他显然更在乎他此刻的欲望和需要。
王南方没说话,任由他各种动作。她摸到他的手掌,睁眼看了看,那里被她咬过的痕迹已经淡了。
阮文礼闷哼了一声:“想再咬一口吗?”王南方摇头。
“今天去哪里了,你还没有回答我。”
王南方不说话,绕上他的颈脖,表示此刻不宜多说话。
激情让这个夜里变得特别漫长。最后王南方抓过手机,去看时间,快两点了。她微微侧头,回身去看阮文礼,阮文礼正目不转睛地看她。见她回头,他也不闪避:“在想什么?”“什么都没
想。”
“你的表情不像什么都没想。”他拉过被子,把他们紧贴的身体遮得更严实了些。
她反问:“那你在想什么?”
阮文礼答:“床有点硬,被子有点小。
王南方忍不住笑出声。
阮文礼看她:“你很漂亮。
她的笑意变得有些复杂:“是吗?”她想起了林丹妮,想起了老周,想起了一切基于美色而起的错误。“世界上漂亮的女人很多。”她说,“你觉得,下一个你身边漂亮的女人会是什么类型
的?”
阮文礼没有接话,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什么时候会找一个女朋友?”她转身,和他四目相对,“我的意思是,让你考虑结婚的那种女朋友。”
阮文礼停住手上的动作,好一会儿:“我还没考虑这个问题。”
“你说过,我可以提要求——”她看他,“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让你考虑结婚的女人,请你告诉我——”她说,“然后结束我们之间这种关系。”
“你怎么了?”阮文礼皱眉。
“我有那么一点点仅存的自尊,想作最后的保留。”王南方看着他,“这是我的要求。”她对他笑笑,“过分吗?”
阮文礼想了一会儿:“不过分。”他说,“你今晚很不一样,你在想什么?”
他愿意(053)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28 22:54
寂寞的恋人啊
音乐:
莫文蔚 - 十二楼的莫文蔚
王南方答阮文礼的问题,他的语气认真,所以她的口吻也很认真:“我想的问题有很多。”
“比如?”
“比如?比如,关于自己的人生,未来会怎么样,会更好吗,还是更坏?”比如,阮文礼什么时候会遇到那个让他决定再次走入婚姻的女人,到时,他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和她告别,
是一笔巨额转账吗,还是只有冷静的宣告?
“为什么想那么多?”
“为什么——”王南方想,如果她能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被困在那么多思绪里,如陷泥沼,那也许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了,“我不知道。”
“你算不算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也许算吧。王南方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可能吧。”
“但你已经算是优秀的女性范本。”
阮文礼睡得离她更近,她想,床并不硬,是阮文礼要求高了,但被子确实有点小了,她想起阮文礼那句“给我一点被子”,大概他当时的心情和她现在差不多。“我并不觉得我优
秀。”
“你当然已经足够优秀。”阮文礼说,“很倔强,这种劲头在开拓事业上很重要。”
如果凭运气就可以赢,也许有些人根本不想表现得那样倔强。生于富贵之家的他,或许根本不了解位于底层的人需要花好多倍的力气才能走到一个很寻常的位置。她淡淡地笑了笑,
不想再讨论这些话题,不想告诉他关于她内心深处那么多的自悲自怜:“两点了,得休息了。我关灯了。”
咔,房间内陷入了一片黑暗。拉起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是偶尔能听见一些远处的车声。王南方缩了缩身子,并不习惯像是被他圈在怀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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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做多愁善感的人,那会让你对于很多事都失去准确的判断。”王南方以为阮文礼不会再说话了,但没想到他竟然突然开口。安静的空气里,阮文礼的声音虽然低沉,但仍然清
晰。
“我知道。”但知道不一定代表能做到。
阮文礼伸手,真的把她圈在他的怀里:“一个三十岁的女人,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很了不起了。”
王南方想笑,但莫名又有点伤感,她想起那个一下子刷了卡付了近三十万的账单的小女孩,也想起孟思华,按职务级别和收入水平来说,她们之间隔了好几级,但孟思华轻轻松松就
能穿上当季新款奢侈品牌的套装,而她,还得深思熟虑:“是因为你已经足够成功了,所以凡事可以保持理性。”她嗅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木香,也许是肥皂的香气,也许是她特意换了
洗衣液而让衣服沾染上的味道。
阮文礼顿了顿:“每个人都有不顺遂的时候,但我不喜欢被感性控制了我的判断能力。”
王南方承认,确实是,她想起他那时是怎么和他的前妻对话的,大概是“让你的律师和我的律师说”?——她在心底笑,为什么她总能记得关于他的细节,即使那和他无关:“你没
有很苦恼的时候?”
“苦恼是一回事,处理事情时,又是另一回事。”
这一点确实是的:“谢谢你给我的意见,我会调整自己。”
阮文礼忽然说:“你在工作上很有魄力,但感觉你在生活里有时像个小孩,脆弱,又敏感。”
王南方不知道如何接话:“哦。”
“像你问的问题,什么时候是关系结束的期限,要如何告别,要保留你的自尊——”他凑近她,轻轻摩挲她的小臂,“像十几岁的小女孩在思考的问题。”
王南方感觉他并不是在嘲笑她,因为他口吻很严肃,但是她仍然感觉受伤:“那么成熟的三十岁的女人该怎么说?”
阮文礼伸手摁她的手,好像怕她激动到跳起来:“什么都不要说,用自己的头脑去判断。”
她更能习惯他的冷漠,而不是他这样的体贴——甚至是温柔:“那你之前和别人的关系,怎么结束?
“正常地在一起,分开也是基于正常的理由,就像其他人分开可能会有的方式一样。”
“你不会留恋她们,她们也会很洒脱地接受和你分开的事实?”
“因为我们都意识到了,感情无法继续维持下去,所以,即使哪一方不愿意,都得接受。”
王南方听到他用的是“感情”,而不是“关系”,但她想要问的不是正常的感情,是像她和他之间的这种关系:“那些谈不上是感情的关系呢?”
阮文礼像是懂了她的意思:“不要把我想象成一个滥交的男人,我并没有泛滥的感情。”他语气越发低沉,“你提醒我一个问题,或许我不应该放任这个问题被你敷衍过去。”
王南方的身体发僵,隐约觉得接下来的话题并不安全。
“告诉我,之前为什么骗我?”
她下意识反问:“我骗你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气息像风在抚她的颈脖:“我问过你,你是不是第一次。”他顿了一下,“你说不是。”
王南方确实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问题,她四肢变得更加僵硬:“这个,重要吗?”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隐瞒?”他离她那样近,“你不要钱,什么都不要,连那台车也不开,但你把你的第一次给了我,为什么?”
她手足无措,像血液停止了流动:“可能你误会了。”
“不,我没有误会。”他的声音仍然是低低的,“第一次我就觉得不对,后来我问你,你的反应告诉我,你在说谎。我并不在乎这件事情本身,但是我必须搞清楚,你之前没有恋爱过,
没有和男朋友发生过关系?这代表你对性是有你的坚持的吗?你的坚持,为什么可以让我这么轻易就破坏掉?”
阮文礼的问题,如同当年她刚毕业面试如丰的部门助理岗位时的考官一样尖锐:“你刚毕业,毕业的学校不错,年年都领奖学金,很好。但比你更加优秀的毕业生并不少,这次和你一
起进入最后一轮面试的还有留学经历的硕士,你觉得你比他们更优秀更值得得到这个岗位吗?如果是的,说说理由。”
王南方发出沙哑的声音:“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以前没有遇到过合适的,而现在——”
“你认为我是合适的?”阮文礼问。
这个问题似乎不会有答案:“这并不重要。”王南方说,“你根本不需要追究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告诉过我,你曾经像带走我一样,带走过别人。哈,所以你要一一追问她们的感情经
历吗?”她僵硬地假笑,“这有点可笑。我是一个成熟的女人,我有我的生理需要,这就是原因。”
“但她们没有带着第一次和我做交易,而且,她们明码实价。”阮文礼说,“你要什么?仅仅想要性行为?这不能说服我。”
他愿意(054)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29 22:58
黑暗中,空气安静得过分。谁的呼吸变轻或变重了,另一个人都能知道。
王南方知道,尽管此刻阮文礼也是沉默,但他一定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他还在等她的答案。她张嘴,却没有马上发出声音。她能感受到,内心那些隐藏的情绪,好像被打开了一
个闸口,在涌动,在奔赴,马上就要冲破她建立的防护线。阮文礼问为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喜欢他。这样的喜欢,藏在她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偷看他的眼神里,藏在她知道他的邮箱于
是想过匿名发送邮件敲下又删去的字眼里,藏在十年她从很幼稚变得沧桑的时光里。喜欢到成了她心里一种执念,喜欢到明知道不应该不合适不可能却还是允许自己投入了进去。
但,这些不该被阮文礼知道。一旦越过界限,阮文礼就会对她竖起“禁止闯入”的红牌,然后将她驱逐。然后,一切归零。
阮文礼也不该问她这个问题,如果他同样敏感地察觉到她不一样的情绪,那么他要么直截了当地喊停,要么就——和她谈一段不知道结果的恋爱?
阮文礼大概等得太久,久到他伸手去摸她。先是肩,见她一动不动,后来便摸上了她的脸。
王南方脸上的湿,被全部纳入他的掌心。她的眼泪不是为了阮文礼,只为了自己,为自己的怯懦,为自己的委屈,为自己的多愁善感。
“为什么哭?”
王南方摇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快。
他问:“因为不想回答?”
她努力地调整自己的气息:“你说的,用头脑去判断。”她说,“语言是能骗人的,如果你觉得之前我骗了你,那么,我现在一样可以骗你。”
阮文礼似乎是在思考,好一会儿:“所以你的答案是,你并不在乎所谓的第一次,你不在乎它属于哪一个男人,你只是在这个时候需要性,恰好我也是,所以我成了那个男人,对
吗?”
王南方的心硬了硬:“是。”
“并不是因为感情?”
“不是。”
“但,你刚才的答案都是在说谎,对吗?”
王南方没有再作出任何回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委屈,但这积压已久的委屈又似乎在刚刚的那一瞬间获得了极大的解放。她不能像尾牙宴上那个勇敢的年轻女孩说“整个如丰
我最崇拜最喜欢的人是阮文礼董事长”,但,她起码也让聪明的阮文礼知道了她万千情绪中的一点由头。
阮文礼用手再次抹她的脸,他的手大而厚,并且暖。他说话,语气低沉:“我知道了。”他顿了一下,“我会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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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工的第一天有点冷,天气报告显示,最高温度是 5 度。王南方裹紧身上的黑色羽绒服,开车赶往如丰。
道路两边的红灯笼仍然悬挂着,但来来往往的人群宣告着春节假期已经结束。春节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时间按下暂停键的假期,这几天没有任何突发的工作事件,除了她私下约刘敬基
吃了一顿饭,其他一切如常。她每天在项目的群里发布的值班消息都是:今日正常。但,当真的要开始正式的工作,心情多少有些不一样。小镇,人工湖,小木船,那些是只有假期才可能发
生的情节。而现在,上演的是另一套剧情了。
她刚把车停好,却见到了罗至成。他也是刚从车上下来:“嗨!新年好!”罗至成看她,“新年新气象,不应该穿得漂亮一点吗,怎么包成粽子了?”
一见他,她就想起了年前的不愉快。她打量罗至成,罗至成见她的眼神莫名严肃:“怎么啦?”
王南方摇摇头:“没事。”她说,“上去吧,开工第一天,全体高管开会,不要迟到。”
“放心,阮董发言不会超过 5 分钟,今天的会议只是走一下形式。”罗至成说,“话说回来,今年该汪总给我发红包了吧?”
王南方从包里抽出一个红包,递给他:“新年快乐。”
“还真的有,王总爽快。”罗至成跟上她,一起进了电梯,“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王南方想了想,也好,她正要弄清楚某些事情。她看他:“行啊,我请。”
罗至成笑:“王总要请客,那肯定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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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礼在会议上的发言果然不超过五分钟。罗至成在台上帮忙收拾稿件,对王南方抛了一个眼色,大概的意思可能是是“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王南方却因为他的眼色而感到尴尬,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到台上那个准备离开的高大男人。今天他穿了浅蓝色衬衫,中间是黑色的西装马甲,最外面是黑色的西装外套,他的表情
是严肃的,只在他转身离开的一瞬,似乎远远地往她这边的方向看了一眼。
因为室内开着足够的暖气,她身上的羽绒服让她发热发闷。阮文礼的助理们化身财神爷身边的小童,代阮文礼给大家发开工红包。王南方在孟思华手里领了红包,里面是不厚不薄的
一小叠。红包印着如丰地产的标志,下面是他的姓。
孟思华对她眨眨眼:“王总,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王南方给几个助理一人一个红包,正想离开,行政部的经理叫起来,“王总,陈总,还有——”她手里有一串名单,“今年,你们的办公室将会搬上楼,师傅在上面
做规划,有兴趣、有意见的,都跟我上去看看,不然定了就是定了哈。”
王南方便跟着一众人上了楼。楼上三千多平方米的面积之前一直是闲置的,大概是如丰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不得不再利用这一层闲置的空间。一众人本来是快乐开心的,在看到阮文
礼时,马上噤声:“阮董。”
王南方也没想到刚开完会的阮文礼会出现在这里,她站在人群的外围,看着阮文礼。阮文礼身边站着的是戴着红色帽子的技术人员:“阮董,你看看你的办公室定在这里好不好,
270 度的市政景色,视野很好。”
阮文礼低头看了看图纸,示意技术人员给他铅笔:“经理和总经理们的办公区定在这里。这里砸掉,做开放式的大堂。”
其他人要么四处看看,要么围在阮文礼旁边,不敢乱说话了。
“这样会影响到你的办公室的面积。”
“不,我不需要一个正方形,我需要一个长方形,这样——”阮文礼涂改了几处,“可以?这个位置不是承重,对吧?”
“我明白了,可以的没问题。”
“尽量不要耽误正常办公。工期大概要多久?”
“很快的,我们安排全天开工,两个星期之内能完工,阮董。”
“好。”阮文礼把图纸和铅笔还给技术人员,“抓紧。”
王南方看着阮文礼,在人群中,他仍然是耀眼的一个,那么多双眼睛都聚焦在他身上,不只是她。
昨天他从她那里离开时,已经快下午三点。他们睡到快 11 点才醒,大概是前夜的辗转难眠,让他们同时透支了精力。她给他们做了两碗简单的面条,还特意给他多加了一只鸡蛋,
阮文礼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把面条全部吃光之后,后来说他约了人,于是很快离开。从他离开到现在,他都没有解释他说的那句“我会想想”,他想到了什么,他会叫停吗?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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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和罗至成吃饭,并不是因为朋友情谊,当然也不是为了维持暧昧的关系,王南方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旧事,虽然已经过去,但她想知道,是什么让阮文礼在那天脸色铁青,一度宣
告她以后只能通过预约的方式和他谈公事:“上次的事,谢谢你了。”
罗至成想了一会儿才反应王南方在说什么:“小事。”他说,“下次有需要,你可以再找我。”他忽然觉得失言,“哈,好像不应该希望有下次。”
王南方笑笑:“是不是那天耽误了你的事?你说你是在饭局上突然离开,阮文礼后来知道了你是送我去医院?”
罗至成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向他报告工作时,他表达过对我的病情的关心。”王南方找了一个听起来不出什么差错的理由,“所以,我猜你和他说了。”
“事实上——”罗至成放下筷子,看她,“第二天我向他解释我是送你去医院时,他脸色很不好。”
王南方当然知道。因为她差点就成为最大的受害者:“你怎么和他说?”
“他问我和你的关系。”罗至成看王南方的眼睛。
王南方没有逃避他的眼神:“你怎么说?”
“我坦白我追过你”,他看她,脸色很认真。
王南方重重吐气,几乎是无奈:“你真的这么说?”见他点头,她更是觉得无语。虽然这件事情引发的后果已经过去了,但她觉得她有必要和罗至成解释,“我必须向你道歉,我曾
经做错了一些事,可能过去某些时刻我很寂寞,或者我有其他很糟糕的想法,所以我利用了你。但现在我想说的是,不管过去我是不是给过你错误的暗示,现在我很明确,我们只能做朋
友。”
“是因为阮董吗?”罗至成看她。
王南方想了一秒钟:“是。”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罗至成看她,“其实我一直知道我不会是你的首选,一个离了婚的中年男人,又不是阮董那种级别的顶级富豪,怎么可能成为大美女的首选?”
“不,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他看她:“既然你这么坦白,我也坦白吧。我的想法很俗。我只是觉得,若是你寂寞,恰好我也单身,那么谈个小恋爱,你情我愿的,也没关系。我曾经真是这么想,即使在知道你
对阮董——哈,有想法之后,我还是觉得你和他比我和你更不可能。但是,哎,我也得道歉,真的很对不起——我必须承认,你给他的那个盒子,我偷偷打开过,我知道里面是钱。”他有点
尴尬,“你和他之间如果有钱的来往,证明你们——我只能觉得你们确实已经有那一层关系了”他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他可能在金钱上是慷慨的,在感情上,并不一定。我有意告诉他,
我送你去医院,原谅我,我确实是想分析他对你的态度,但我并没有觉得他的不悦是因为他对你多么在乎。”
王南方用手撑着额头,想了一会儿,抬头看他:“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喜欢他。”不能对阮文礼交待的真相,竟可罗至成这样坦白。是的,她喜欢阮文礼。
“还有,我还有需要向你道歉的是——人事公告出来之前,钟一元一度以为他会成为丹霞村项目的负责人,他还请我吃饭,想要在我这里试探阮董的态度。我告诉他,他的机会很
小。”
王南方沉默了一会儿:“你跟钟一元说了我和阮文礼的关系?”
罗至成想了一下,点头。
所以,其实这一切都被别人看在眼里,是她这个当事人懵然不知,还以为隐藏得很好。“我们两清了,罗秘书。”她说。“我对不起你,但你——也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他愿意(055)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30 21:46
达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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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搏 - 达尔文
王南方和罗至成出了西图澜娅餐厅之后,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罗至成要回办公室,而她要回项目部。她脚步沉而缓,说不上为什么。她想,她应该再找一个时间向林丹妮道歉,她
真的误解了她——她皱眉,她早上好像并没看到林丹妮,她不会没来上班吧?想了想,还是决定改天再约林丹妮吃个饭。
她在等电梯时,忍不住看最角落的电梯屏显。屏显显示,那台电梯停在三十五楼。那代表,阮文礼还在办公室。如果以昨天他从她家里离开的时间起算,已经快过去 22 个小时了,
他没有找她,而她,不会主动找他。他说要想想,那她会识趣地不作任何打扰。
除了那一眼,他们毫无交集。她真想知道,他那一眼,蕴含的是什么样的情绪。
回到项目部,一众人虎视眈眈,等着新任王总发红包。王南方从包里拿出红包,手一挥:“各位同事,新年快乐!”于是众人欢呼。
柯延东领了她的红包,很主动地跟进了她的办公室:“王总,合同还是按年前的计划,定在初十签,对吗?”
王南方点头,宜早不宜迟,毕竟合同出错是事实,等于他们的工作还埋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爆的雷,她只能按照阮文礼的指引,先把能签的合同签下来了,再做后面的补救措施:
“十分钟后开会。”
很快,二十来人挤在小小的会议室里,等王南方的安排。
“我已经确认过了,村委会负责通知村民去签合同,而我们的工作重点是——”王南方低头看年前的签约预案,“小柯,你的工作是把所有合同都准备好,我指的是房主、合同份数、
合同内容尤其补偿的数据全部不能错,你得从头到尾全部检查确认一次。三天时间,你能完成,对吧?”她看着柯延东,柯延东点点头,“另外,负责会场布置的小组,我再强调一下细节,
这几天天气都很冷,签约会场是临时搭建的,一定要做好避风、挡雨的防护。”她想到当初她被雨淋了一身湿,狼狈不堪,那样的事情说明他们的工作还是存在纰漏,类似的错误不能再出现。
“对了,跟广告公司租的椅子是不是软的?不要租那种硬板凳,一部分房主是老年人,要考虑到他们的身体,如果排队久了,坐硬板凳会不舒服的。后勤方面——对了,再说回关于老年人房
主那部分,能不能让人找到几辆简易车?如果是一些住得比较偏腿脚又不方便的老年人,可以安排车子去接出来。后勤方面,多准备热水和一些吃的。负责签约的同事,你们必须有吃苦的心
理准备,明天早上 7 点到晚上 9 点,你们得一直在现场协助村民签合同——”
有人举手:“必须得 7 点到 9 点吗?王总,我觉得 9 点到 5 点比较合理。再说了,我们是分批签,不应该集中在一起签的。这样村民们累,我们也容易忙中出错。”
“他们可能很早就出门打杂工,也可能很晚才回到家,我们得配合他们的时间,而不是让他们迁就我们的时间。至于忙中出错,绝对不可以发生,特殊情况下可以慢,但不可以
错。”王南方一句否决,“媒体约得怎么样?”
“约了三家。”
“三家,是不是确定会来,还是有爽约的可能?可以再考虑多约几家。出稿之前,一定要他们把稿件给我们看看。如果是负面报道,必须第一时间处理。还有,一些本地的自媒体可
以再约一约,数量不要太多,转移传播量就可以了。”
王南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有问题的马上问,我们马上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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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工作却不如王南方想象的顺利。第一天,媒体到位,鞭炮齐鸣,她邀请的政府领导也到场发表了讲话,但签约的人寥寥无几。满身的力气仿似砸在了轻飘飘的棉花上。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依然如此。
王南方每天都会到现场看情况。她让负责热水的女孩冲了热茶,给各个岗位的同事送过去,语气尽量如常:“辛苦大家了,时刻保持状态。”
刘敬基咬着烟,在会场慢悠悠地溜达。王南方迎上去:“刘村长。”
“可能天太冷了。”刘敬基说,“人都懒得出来。”
王南方笑笑:“可能是。”她说,“我们的同事都在岗位上守着,随时来,我们随时签。”她想,同意的人那么多,没道理没人来签合同。
刘敬基咬着烟,又慢慢地溜达开了。
王南方看着刘敬基的背影,想了想,决定回奶奶家一趟。几天前,奶奶打电话和她说,已经从寺庙里回来,叫她回家一趟。一来她忙,二来也不想在这个敏感时候出现,但家还是得
回的。奶奶见她进了小院,便起身回屋,又拿了一个红包出来,还有一个符:“给你的,符是特意求的,保平安,你放好。”
“谢谢奶奶。”王南方收好红包和那只折成小三角的符纸,看奶奶蹲下身在用冰冷的自来水洗碗,“怎么不用热水洗?天这么冷。”
“懒得煮热水了。”
“受凉了很麻烦,这几天温度很低。”王南方拦住奶奶的动作,“我先煮点热水,待会儿我来洗。”
奶奶看着她:“对了,前些天我收拾家里的东西,好像有个小布包不见了,你有没有看见?”
王南方心里打了个突,强作镇定:“没有啊。”
奶奶半信半疑:“真没看见?”
“没有,什么布包?”王南方接了水去煮热,“这么冷的天,要么你去我那里住几天——”话一出口,竟然想到的是阮文礼,这几天他都没有再找她,也没有电话没有信息。大概,
他的“想想”,就是不再维持这种关系的意思了吧。
她命令自己转移注意力,奶奶已经边说话边走开:“没见到就算了。我不去你那里,在家里挺好的。”
没过多久,奶奶又走出来,拿了一份通知:“这是让我们去签拆迁合同的意思?”
王南方看了看那张红纸,语气沉重:“是。”
“有多少人签了?”
“陆续有些人签了。”其实,目前签约的人还不到五十户。但王南方不想细说,她现在并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做奶奶的思想工作。
奶奶没说话,又拿着红纸走回了屋里。
王南方把热水倒进水盆里,撸高了羽绒服的袖子,开始洗碗。奶奶吃得简单,其实不过一碗一筷和一只装菜的盘子。
刚把碗洗净放好,还没来得及擦干手,王南方的手机在口袋里微震。
她找了纸擦手,再拿出电话,是林丹妮。
“丹妮。”
“你在项目部?”
“在丹霞村。”王南方草草地解释,“现场在签约。”
“都顺利吧?”
“还行吧。”王南方和奶奶说了要走,奶奶也没说话,她便一边讲电话一边出了去。
林丹妮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虚弱,话题却很直接:“南方,不好意思也得开口了,你能借我点钱吗?”
王南方愣了一下:“你要钱做什么?”
“我打算和老周分开。”林丹妮说,“那天她老婆疯了一样把所有事都抖出来了,他很生气,我都躲了好几天了。现在我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只能把钱还给他,免得他以后再找我发
疯。但你应该也知道,我手上没存什么钱。”
王南方沉默了一下:“你需要多少?”
“我还差五十。”
王南方知道,五十当然不是五十元,后面还有一个万。她不可能把自己仅有的积蓄全借给林丹妮,虽然她确实想帮她,但是,她自问不是一个如此慷慨的朋友:“我没这么多。”
“那你有多少?”
王南方用鞋底踩了踩路边的小石头:“十万,可以吗?”
林丹妮听起来很失望:“那我还得继续问其他人借。”她顿了一下,“阮文礼呢?”
王南方愣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说到那个人?“我不知道。”
“老周春节和阮文礼去了一趟杭州,不是说他们在杭州有什么合作的项目。阮文礼前天去了,应该今天也回来了吧。”
王南方确实不知道。她不知道阮文礼是不是又去了杭州,也不知道阮文礼是不是已经回来。但她不想谈他,她转了话题:“你要的话,我转 10 万给你——你什么时候能还我?”
林丹妮顿了一会儿,竟然提议:“要不,你和阮文礼见面时,和他说说,看他能不能给你 50 万。你借给我,我最多半年内想办法还你。”
王南方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本来就该问他要,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说到底还是手里有点钱比较靠谱。”林丹妮说,“以后你们分开了,只要你没做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他不会问你要回来的。”她停
了一下,“今天情人节,你们会见面吗?你要不要约他?”
王南方想挂断电话,但又无法这么狠心:“我只有 10 万,你要的话,我就借给你,你半年内要还我,给我打借条。如果不要的话,就算了。其他话,不用多说了。”
她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她也没有一起过节的对象。
他愿意(056)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1-12-31 23:07
心不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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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慧琳 - Love Kelly 最爱陈慧琳 精选辑
到了下午,天下起滂沱大雨,虽然王南方之前就叮嘱让人加固临时的签约会场布置,但雨铺天盖地而来,还是十分吓人。
有几个负责签合同的小姑娘打起了退堂鼓:“王总,要不,今天我们提前撤吧,等了一天,也没几个人来,现在雨这么大,估计人也不会来了。”
王南方当然知道,照这样的雨势,不太可能有人回来签合同。但是,她皱皱眉:“再等等。”她不是等人来签约,她是想让那些观望着犹豫不定要不要签合同的人看到如丰的态度。
既然说了是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她就不想提前离开。
那些小姑娘确实是冷,一个个衣着单薄,唇青脸白的,大概是为了爱美连保暖都不顾了。
她问广告公司的人:“能想办法加几台暖风机吗?”
“加不了,这里都是临时接的电,功率负荷不了。再说了,场地这么大,加了暖风机,没什么用处,一样是冷。”广告公司的负责人蹲在一旁抽烟,“老总,要不还是撤吧,这风雨,
吓人。”
王南方走到会场的出口,往歪歪看了看,迷迷蒙蒙的雨幕中,还能看到远处几栋盖了五六层楼的出租屋有人在阳台看,她猜他们是在看她们,看她们的动静。她看了一眼表,四点不
到,她回头:“等到六点。”
话音刚落,哀叹声便此起彼伏。
柯延东走过来,端给王南方一杯热茶:“王总,喝点茶暖暖身。”
王南方这才想起,她一天下来几乎没怎么喝水。她接过水杯,很快喝光:“谢谢。”她看他,“怎么,心事重重?”她大概才是该心事重重的人。
柯延东苦笑:“投票的成绩太好了,我还以为签约会很顺利,没想到,完全不是我想象的样子。”
确实也不是王南方想象的样子。她心沉了沉,如果阮文礼说的是对的,她得先说服自己的奶奶签约,那么,有些事就不容得她再有了鸵鸟心态:“出现问题,解决问题就是了。”
“不知道总公司那边怎么看我们项目?”
王南方没办法思考这个问题,每天签约数据都会以报表的形式发送给阮文礼以及整个更新部门,但是至今为止,她没有收到阮文礼对此事的任何意见。如果林丹妮的消息是真的,阮
文礼已经去了杭州,那么也许意味着阮文礼可能至今还未知道签约情况这么严峻。
她好像从年前一夜晋升的得意,变成了忐忑和不安。刘敬基的话也许是对的,“民意多变”。又或者,是她的洞察力还不够,盲目乐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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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钟,行政部一个小姑娘走过来:“王总,我想先走了。”
王南方眼眉一扫:“你怎么了?”
她说:“太冷了。”停顿了一下,她又说,“我来大姨妈,肚子特别疼。”
王南方看她确实很不舒服的样子:“好,你先走。能不能走,需不需要安排人送你?”
“不用,我男朋友在公交车站等我了。”
王南方点点头:“好,你注意身体。”
其他坐着的小姑娘叫起来:“王总,很冷啊,不如放我们回去吧,这样等下去也只是做无用功,不可能会有人冒雨来签合同的。”
王南方正想说话,另一个部门经理走过来,低声开口:“王总,我不是不尊重你的意见,但是,领导者的其中一项本事就是审时度势,今天,不太可能有人来签合同了。你还好,名
牌大衣穿着,不冷,很多小年轻穿得都少,我建议——今天就先到这里了。”
王南方没出声,她再次走到会场门口,雨势减弱,但没有停的意思。她闭闭眼,回头冲着那二十来号人:“这样,分批走吧,现在走的当正常下班,六点以后走的,按加班。”
其中一个小姑娘背起包就走:“我才不稀罕那点加班人,要人命啊。”
王南方没说话,柯延东坐在远处看她,她转开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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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 8 点,现场剩下王南方和柯延东。两人从黄昏坐到天黑,从暴雨坐到雨停,手机都充了一次电。
柯延东看她,有种给自己鼓劲打气的意思:“还有一个小时,王总。”
王南方很想问,她这样的坚持是不是很傻。但她无法向一个比自己年轻并且是自己的下属的年轻男孩问这样的问题。她嗯了一声:“你先走吧。”她看了那几行李箱的合同,整个下
午,一份也没动过,“要是真有人来签,我也能应付。”
“肯定要坚持到最后的。”柯延东看她,手机却响了,是首英文歌,他脸色变得喜悦,语气轻快,“王总,我先接个电话。”
王南方看柯延东那动作神情,猜想只可能是女朋友来电,才有这样的欢喜。她看着柯延东走开的背影,有点茫然,如她二十来岁也爱上过同样年轻的一个小男孩,情况会是怎样,会
比现在更快乐吗?
十几分钟后,柯延东才走进来,神情忸怩:“王总——不好意思。”
王南方抬头:“怎么了?”
“小孟已经来到这里了,那个——我能不能先走?或者,我陪你到八点半?”
“不,不用。”王南方合上笔记本电脑,“不会再有人来签合同的了,你放心走吧。我也差不多了。哦,对了,这几箱合同你得帮我搬上车,不然我真可能有点费劲。”
“没问题。”
两人一人拖着两个行李箱,到了停车场,王南方开了后箱,柯延东费力地把几个行李箱全部塞了进去。王南方眼神瞥了一下远处,有辆车在黑暗中闪着双闪灯,她看不清里面的人,
但心知是小孟。
柯延东对她挥手:“王总,那我走了。”
“好。”
“对了,那个,节日快乐!”
王南方愣了一下,意会到这个节日指的是什么节日,她笑了笑:“ok,拜拜!”
她看着柯延东欢天喜地地往那辆闪着双闪灯的车子跑过去,很快,车上的人下来,柯延东坐到了驾驶座,小孟则坐到了副驾驶。车子很快离开。
王南方看着空荡荡的停车场——曾经,这里也有一辆车,车里有一个人,在暗处观察这里的一切——但今晚,那个人不会在了。
她锁了车,默默地往回走。快九点了,说不上是因为内心的执拗,还是因为什么什么,她决定坚持到九点才走,如果暗处有观察她的来自丹霞村任何一个村民的眼神,她必须以此证
明她的无愧于心。
她走着,后面有人叫她:“欸,南方!’
王南方回头,是骑着电动三轮车的三叔;“三叔。”三叔是奶奶的堂侄子。
三叔的车上还有满满的用雨布盖着的水果,看来暴雨天生意很不好,她看着他:“你现在才回来?”
“是啊,守了一天了,才卖了不到两百块钱。今天太难了。”三叔说,“你要吃什么水果,我给你装点?苹果很甜,草莓也不赖。草莓不耐放,我给你拿点草莓吧。”
王南方摇摇头:“不用了。”
三叔骑着三轮,慢慢地跟在她身边往回走:“你奶奶签合同了吗?”
王南方摇头:“没有。”三叔名下没有房子,房子是登记在他父亲名下的,但他父亲也不肯签。
三叔笑了笑:“看样子,你还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啊。”他把三轮车停在路边,再把雨布打开,准备一样一样搬回家里。因为他家那边的路特别窄,连三轮车也过不了,这样的情节是
他每天的例行公事,“人都是这样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要看清楚了,才决定要不要做。”
王南方站在一边,没说话。寒冷的一天,灰心的一天,无望的一天,她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
三叔把两盒包装得很漂亮的草莓放进塑料袋,又拿了几个苹果,递给王南方,王南方想了想,接过,又从包里掏出钱包:“给你几百块钱吧三叔。”
“嘿,我给你不值钱的一点水果,你就要给我钱,傻呀。”三叔手里拎着几大袋水果,“我回去了。你赶快回吧,夜里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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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收拾着桌面零零散散的东西,用过的纸,遗留在桌面的笔,还有一些打开了没被盖上的印台。
她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已经九点十分了。她看着这两百多平方米的空间,空荡荡的,一点人气都没。她转身,想往回走,却被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
她从没有想过治安的问题。她定了一下神,逆光中站着的人看不太清模样,但她知道,是阮文礼,是那个没了好几天音讯的男人。
她用了三秒钟,叫出声:“阮董。”这里是公众场合,他出现在这里大概也只能是为了公事,而她,自然要恪守员工的本分。
阮文礼淡淡地扫视了会场一眼:“方向装错了。入口应该装在另一边,那样风吹不到,没那么冷。”
王南方哑哑口,这都是广告公司的安排:“重新安装也来不及了,而且,那边的安装费和拆装费都不低。”她说,“如果入口安在那一边,正对着大马路,怕村民们被来往的车影响
到。”
“后退五米就不会有这个问题。”阮文礼说,“明天让人改过来,按这个签约速度,这个会场至少还得用一个月,该改就改。”
看来阮文礼知道了签约数据的不理想。王南方张张嘴,又收回要说的话:“哦好。”她想,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知道她在这里吗?
阮文礼却说:“带一下路吧,去一下你奶奶家。”
王南方愣住,万想不到他是为了这件事:“为什么?”
“你今天为什么在这里吹足一天的风?是以为有人来签合同吗?”阮文礼说,“你要承认,在数据上,你奶奶只是千分之一,但在影响别人的心态上,比例大多了。”
王南方想拒绝,她不想让这个不速之客打扰到奶奶,而且他之前并无透露过任何他要和奶奶直接对话的意思,他这是在强迫她去做一件让她为难至极的事:“不——”
但阮文礼的语气不容忽视:“你只要带路,我去谈。不要每天用如丰那么的资源去跟村民们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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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带着阮文礼缓缓往奶奶家走,忽然觉得难过,她最卑微最不堪的一面,即将要被阮文礼知道了,他会知道她在一家那么破旧的小房子长大,整个屋子没有一件好家具,今天的暴
雨说不定让家里又漏雨了。
她胡思乱想着,一脚踩进了坭坑里,左脚的小皮靴全部湿透。又是这个坑。
她觉得今天不会有更糟糕的时候了,她已经倒霉透了。她忍了忍,当做没事一样,继续往前走。阮文礼却伸手把她往他身边拉近了些:“小心看路。”
到了奶奶家,奶奶还没睡着,还在灯下折衣服,见到王南方进来,正想说话,再看到阮文礼,脸色一沉。
阮文礼说:“王女士,你好,我是如丰公司的负责人,我姓阮。”他看着奶奶,又看低着头站在一边低着头的王南方,“深夜打扰你,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房子的签约情况。”
“我知道你,阮礼文。”奶奶没站起来,依旧坐着,“我还没签合同,我不认识那么多字,你们的合同几十页,那么多字,我都不认识,我不敢签。”
阮文礼打量了一下房子,王南方觉得自己似乎是被揭开了华丽的大衣,露出了破旧的内衬,她觉得太难受了。
“我叫阮文礼,王女士。”阮文礼说,“正好了,你说你不认识那么多字,为什么不让你的孙女给你解释一下文本的内容,她是整个旧改项目的负责人。”
“我不听她的,她做她的工作,我做我的事。”奶奶站起来,“我要睡了,你们请回吧。”
“你的儿子呢,我能不能见见他?既然你不认识字,也不愿听你孙女的意见,怕她误导你,那我想亲自向你的儿子解释,如果你签了这份合同,你将会得到多少平方米的安置房,还
有多少现金补偿。对了,在你们房子拆除之后、回迁之前,你们需要另外租房子的费用,都由我们补偿。”
奶奶脸色一沉:“你神经病啊!”
阮文礼脸色没变。王南方恍恍惚惚地想,似乎现在是 10 年前,台上的人在慷慨陈词,台下的人在骂“无良企业”、“黑心老板”,只不过现在她是唯一的观众。幸好,奶奶大概临
时变不出一桶粪水去浇他。
“你搞清楚状态了吗?什么儿子!”奶奶叫阮文礼滚出去,“再不走我就报警了,说你私闯民宅!”
王南方才忽然意会过来,奶奶此刻在吵闹的话题不是旧改,是关于奶奶的儿子,哈,奶奶当然没有儿子,而她,没有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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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今晚最糟糕的情节不是她再一次踩进了水坑,而是她的身世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揭开,还是她自己揭开,如撕掉结痂,带来另一次出血。
王南方低声:“我是一个孤儿,奶奶在大树下把我捡我回来养,奶奶没有儿子,我没有爸爸。”她语气木然,“你以后不要去打扰我奶奶了,也不要说这些让她伤心的话了。旧改的
工作,我会认真做。”她低着头,“如果我做得不好,你随时可以把我换掉,如丰的人才很多,每个人都等着上位,我知道。”
他们已经从奶奶家出来,她浑浑噩噩地跟在阮文礼身后,又被他带上了他的车。
阮文礼坐在驾驶座上看她,过了好一会儿:“抱歉。”
“你不需要抱歉,这是一个事实,而你只是知道了一个事实而已。”王南方脸对着窗,窗被夜里的雾气衬得灰蒙蒙的。
“但你现在感觉很难过。”阮文礼忽然伸手去扳她的身:“来,我们来聊另外一件事。”
王南方看着他:“我今天很累,不想谈事。”她说,“快 10 点了。阮董,明天再安排工作,可以吗?”她今天六点钟起床,六点五十分到了会场,中午吃了一个外卖,因为味道不
佳,又很快变冷,所以她只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下午还喝了一杯热茶,她现在是体力和心力双重的累。
阮文礼看她:“不是工作,是我们的事。”
王南方看着他:“你说吧。”她等着他宣布判定出局结果。
“我之前说过,我近期不想考虑感情的事——”阮文礼看着她,神情认真。
“对,你说过,我记得。”王南方手握着车门把手,准备随时推门下车。
“也许感情不是由我决定的事。我们——我不会把你当成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人,你是一个不一样的女人,我想——”阮文礼看着她,“顺其自然地发展,你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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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昏昏沉沉地想,日后即使她有钱,也不会买那么 78 楼那样高的楼层的房子。太高了,她又耳鸣了。
她腾出一只手去抓她的耳朵,下一刻却被阮文礼的手贴近。他用手去揉她的耳朵:“我想,你精神压力太大了,才容易耳鸣。”
此刻他还深埋在她体内。她晃了晃脑袋,阮文礼凑近她,轻轻吻她的耳朵:“好点吗?”
“不。”她摇头。
“现在呢?”
她还是摇头。
于是阮文礼把她翻了个身,他们由此交换了位置。
王南方想动,他在她身体里的感觉很好,好到她可以忍受耳鸣的痛苦,但阮文礼叫住她:“滑了,等等。”
王南方感受到腿间的湿腻,她重新躺下,看阮文礼起身,再找另一只安全套。她说:“下次去我家吧。”
“你怕耳鸣?这很快会过去。”阮文礼小心地完成手上的动作,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也是,大概是因为他们进门不久,就直接到了床上,快到她还来不及减缓电梯带来的耳鸣,又多了一重被他压下身下的晕眩。
“或者银湾也好。”她喃喃,“不过,我不想每次一下楼,那些搞清洁的妇人便看着我,像欣赏动物园里的动物。”
“下次,你可以告诉他们你是我女朋友。”他说,重新进入她的体内。
她说:“我不会告诉他们。”除非他告诉她们,“你更喜欢这里吗?”
阮文礼说:“是,我之前更喜欢这里。”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今天,是明天签约突破 60 人的纪念日前夕。”今天,是情人节。
阮文礼低笑了一声。
“下次去杭州或者去哪里,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能告诉我一声吗?”
“可以。”
王南方闭眼,好了,她要开始享受阮文礼和她之间最私密的欢愉了。签约,林丹妮,那个她不知道姓甚名谁的父亲或母亲,她不能在此刻一一追究了。
他愿意(057)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2-01-04 20:53
五点的闹钟准时响起。王南方几乎是马上醒来,伸手去摁停了手机。
她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但并不想马上起床。昨晚的情事让她满足,但也因为满足,所以现在她更沉溺于床被之间。她睁着眼睛,室内还是一片昏暗,睡在身侧的阮文礼并没有什么动
静,不知道有没有被闹铃声扰醒。她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她得在七点之前到达签约会场,所以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赖床了。
她小心地翻身下床,阮文礼的声音同步响起:“你起来了?”
“是的,五点了。”她定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他的方向,昏暗中依稀可见他伸手拢了拢被子。
见他没有再说话,她便去了盥洗室洗脸。镜子里她的脸是红润的,大概是暖气足够,于是让她看起来脸色不差。她用阮文礼的洗面奶洗脸,还用了他的爽肤水,一番梳洗,已经褪去
大半的困意。
再回到房间找她的包包时,阮文礼已经开了床头灯,起身靠在床头:“我让司机送你。”
王南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继续在包里翻找她的化妆品:“不用了,我打车走,很方便。”她不能准确地判断阮文礼让司机送她会引起多大的非议,那些后果可能是她暂时不能想
象更加无法承受的,她只能拒绝。
阮文礼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睡袍,和她身上的睡衣看起来是同一套:“那我送你。”
她想了想,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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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半,王南方在等待她的衣服被送上来。昨晚,除了她的大衣和内衣服,其他的衣服都被客房部收走。
门被敲响时,是阮文礼去开的门。因为他只半开着门,所以送餐的一男一女很识趣地没有进房。经理的声音很温柔:“阮先生,这是您昨晚送洗的衣服,已经洗净烘干。还有今天的
早餐,如您的安排,今天的早餐除了黑咖啡全麦面包,还有黑豆浆和牛油面包。希望您用餐愉快。”
阮文礼合上门,把餐车推进房间,手上还捧着她的衣服。王南方正坐在沙发上看他,刚才阮文礼来问过她吃点什么早餐,王南方本想说酒店不会在早上的五点钟提供早餐,后来随口
说她想喝豆浆,现在阮文礼让她的随口一说成为了现实。
王南方起身从他的手里接过衣服,薄衬衫有淡淡的木香味,和阮文礼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餐盘旁边有两枝蓝色的玫瑰,看上去是新鲜采摘的。阮文礼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两
枝玫瑰:“如果这是礼物,他们应该昨天送来。”
王南方想,大概是因为他们昨晚一进门,便合上了门,并谢绝外人打扰。她抱着衣服:“我先去换衣服。”
阮文礼说了一声好,开始把小餐车上的餐盘放到桌子上。
王南方重新回到盥洗室,开始对着镜子涂粉,再用唇膏仔细地描绘唇形。每次到阮文礼这里,都意味着她第二天的妆容和衣着无法考究。她用食指划过眉毛,顺了顺眉尾,她这几天
太忙了,眉毛得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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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礼把王南方送到会场时,天色初亮。王南方低声和阮文礼道别:“再见。”
阮文礼说:“今晚我约了人吃饭。”
王南方想,这大概是他对于今晚不能再见的解释:“噢好。”
阮文礼很快把车子开走,王南方缓缓地走到会场,里面还没有人。
经历过昨晚的风雨,早上的空气,显得清新而冷。她已经在想今天要做的所有事情,会场得重新布置,所以她得让人联系广告公司,还有,她得想想如何把签约的速度提上去——她
不愿意被长期困在这样的困境里。
六点五十分,柯延东来了,第三个到的是昨天说不舒服提早走了的小姑娘。王南方让他们拿着自己的车钥匙去车上把合同搬下来,说不上是给自己还是给他们打气:“今天,争取签
够 100 户。”
八点钟,广告公司的人到了,开始拆卸铁架搭成的临时场地。
村民们很快围了过来。前几天从没有过的热闹场面,今天竟出现了。一个穿着村里的安全巡查员制服的阿姨问站在一边和广告公司的老板确认布局图的王南方:“你们不和村民签合
同了?是不是要走了,不旧改了?那签了合同的人怎么办?”
“当然不是。”王南方转脸看着她,“为了大家来签合同时有个更加舒适的环境,我们稍微改一下布置。”她笑,“你家里现在要签吗?我们的同事在那边等着,完全不耽误。”
阿姨看看远处冷冷清清的桌子,十几个负责签合同的人,比要来签合同的村民还多:“我不知道我家的男人怎么想的,看他的意见,我们女人不敢乱说话,呵呵呵。”她干笑着,又
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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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 12 点,专门录制的音频在签约会场循环播放。“早签约,早补偿,早回迁”,“旧村改造是大事,签约的事不能拖”,“今年签约,后年回迁,今年不签约,啥时能回迁”。
柯延东走近王南方:“现在才 70 来户。看来 100 户的目标不好达到。”
王南方想了想,看着柯延东:“要不要跟我做点事?”
柯延东眼也不眨:“没问题。”
王南方让柯延东找出奶奶的那份合同,一式六份,她对柯延东说,语气有着像破釜沉舟般的决心:“跟我到户做宣传。”
王南方带着柯延东回到奶奶家,奶奶正在吃午饭。一个馒头,就着咸菜,王南方喊:“奶奶。”
奶奶看她,又看看柯延东,问她:“你吃了没?”
事实上王南方没吃,随口应了“吃了”:“奶奶,这是我们的同事,小柯,我让他把你的合同带过来,给你解释解释。”
奶奶把凑到嘴边的馒头放回碗里,转开脸:“别跟我介绍,我听不懂。”
王南方对柯延东使了个眼色,柯延东很体贴地蹲下身:“王奶奶,我跟你说说这合同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签,你就先听听,有什么不对的,就和我说,我给你全面地解释。”
奶奶站起来:“我听不到,耳聋了。”
王南方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又调整如常:“奶奶,我们只是让你听听怎么回事,你不要着急。”
“我不想听。”
王南方看着奶奶故作忙碌在院子里东奔西走的背影:“奶奶——你不签,我的工作很难做下去。”她闭闭眼,“你知道的。”
奶奶回身看她,她身子小小的,还因为驼背便变得更加佝偻:“之前我就说了,你做你的工作,我反对我的,谁也不干涉谁。以前我不支持你,你一样让九成多的人投票支持你了,
现在,你也应该有能力让九成多的人跟你签合同。要是你做不到,就是你的能力问题,别赖我。”她看着王南方,“我就是这个态度,反对,不签。你劝别人,别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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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半,负责做每日签约报表的同事蔫蔫地对着电脑,整理着数据。王南方站在她身后,扫了报表上的数据一眼。总共才签了 76 户。
旁边是二十来个同样提不起精神的同事。
王南方想了想:“报表发出去后,我们开个十分钟的小会。”
“如各位同事所见,这几天我们的签约情况很不理想。总公司的物力财力,包括整个项目部的人力,全部用在这里了,但是付出的多,得到的少。”她顿了一下,“这里面当然有客
观的因素,比如天气确实不好,很多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但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宣传力度不够,任由观望的态度在村民里发酵,可能才是我们这次工作的最大失误。”
王南方想了想:“从明天开始,采取轮班签约制度,小柯,你负责做个排班表,每天安排十个人在这里。我们确实没必要让所有人在这里虚耗时间”她顿了顿,“另外所有人,在宣传方
案上,再想想办法。”
资源部经理开口:“王总,不是每个人都是宣传策划高手。”
王南方沉默了一会儿,把她心里的方案说了出来:“我会跟总公司申请,找工程部帮我们做一个安置小区的模型。就放在这里,提供给所有村民参观。我想,这是最直观的一种宣传
手段。”有人反对旧改,是因为怕补偿不到位,王南方把数据搬出来了;有人反对旧改,是怕未来住的安置房还不如自己建的房子,王南方把效果图搬出来了。而现在,她一时之间确实想不
到更好的办法去动员村民们签合同了。
会议结束,人潮渐渐散去。柯延东看着王南方:“王总,我觉得你做模型的想法,可能对一部分村民有用,对你奶奶——”他摇摇头,“可能没用。我真搞不明白,你奶奶为什么反
对,感觉她就是为反对而反对,没有理由。”
王南方不接话。她有浓浓的无力感,奶奶在她心里,是顽固的守旧派,也许——在奶奶心里,她是反叛的变革派。她看柯延东:“像我这样的角色,确实很无奈,对吧?”
“但我知道你不会后悔的,王总。你一定会做成功的,只是时间问题。”柯延东看着她,“阮董也会给我们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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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58)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2-01-05 21:09
王南方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又回了奶奶家。夜里的风冷极了,她不由得裹紧了领子。
借着昏暗的光,一路上,王南方看到了个别的房子已被人用红油漆写上了“拆”字。这是她示意施工队的人做的,签一栋,写一栋。虽然施工队还没正式进场施工,但是她先得把这
氛围建立起来。
家里院子是暗的,但里屋还亮着灯。王南方很熟练地伸手,从里面打开了小铁门的门栓,走了进去。
可能因为中午有过非常不愉快的对话,奶奶见她进来,没有说话,还是沉默地躺在她的藤椅上。王南方重新把木门掩上,不让外面的冷风灌进来。
王南方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沉默。
奶奶终于受不了开口:“你有话就说吧,别这样。”奶奶叹了口气,“无非是让我签合同,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话。”
“我是想让你签合同。可是今晚我回来,不是为了让你签合同。”王南方心里如同大石拖拽般闷疼,“你中午的话,我难受,我过不去。”
奶奶没有说话。
“你说,是我的能力问题,所以我的工作才不好做——你不知道我唯一自傲的,只有我的工作能力了。”
奶奶轻轻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如果你对自己的能力真的是有信心,那我说什么,根本就不影响你。”
“但你是我世界上最亲的人,你不知道你一句话对我造成的伤害有多大。”王南方缓缓开口,“如果我是你的亲孙女,你是不是就不会像之前一样对我说那么多让我伤心的话?”
“我没有那么区分。”
“可是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你只会考虑你想要什么,你却没有考虑过你身边的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奶奶又缓缓翻身,看着她:“你也是。你也只是考虑你想升职加工资,你也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想要你拆房子,从来都不是因为我想升职加工资。”王南方把喉间的艰涩往下咽,“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无非是想让你和我的生活都好过一些。我不想我们再被别人欺负,不
想我们被别人看不起,我想让你离开这个房子,到我的房子去住,那里夏天可以开冷气,冬天可以开暖气,屋子里不会漏水,不会一到夏天就经常跳闸停电。你的腿脚不好,那里有电梯,不
用爬上爬下。你要是做不了饭,我可以叫人给你送外卖,这里连外卖都送不进来。”她顿了顿,“你以为我考虑的是我的事,其实我考虑的是你的事。当初知道我们老板要重新做这个项目,
我还为了你试图去劝服他——可是奶奶,这个世界上的潮流不是靠你一成不变就能守得住的,就算阮文礼不做,就算我不做,其他房地产商也会做,其他想要通过旧改改变生活的人也会想做,
你明白吗?”
奶奶沉默了一会儿:“你不用想得这么多,我能顾好我的生活,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问题是我没办法做到这么自私,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你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必须想这么多。”王南方忽然有些情绪失控,“那天你问我那个小布包,其实是我偷偷
拿走了。我看到了那则寻人启事,有人找过我,是吗?那个李知岚是谁,是我妈吗?她找过我,对不对?”
奶奶看着她:“找过,或没找过,又有什么区别?”
“是,这就是你的想法。你总觉得我的想法不重要。”王南方看着她,“如果我妈找过我,那代表她没有忘记我,她不是不要我。可是你为什么从头到尾没告诉过我这件事,为什么?
你怕我找到她,就跟着她走了吗?”
“我把你捡回来,就是想救你的命。没想过要把你霸占着,如果你爸或者你妈,谁要是真心想要回你,我肯定会给回他们。”奶奶说,“我没那么自私。我当时是五十几岁我才把你捡回
来,但凡我再老十岁,也许我都不捡了,你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家里找过我?”
“我告诉你什么?我告诉你,我走到村口的小卖部打电话给那个李知岚,接电话的那个男人可能是你外公,他说你是你妈还没结婚就生下来的,孩子是他们丢的,他们不要,也不准
许你妈找你,警告我不许再打电话,还问我在哪里看到的寻人启事,第二天,周围贴着的其他的寻人启事都被撕掉了。你是想听这些吗?”
王南方的泪缓缓地淌了下去:“真的吗?”
“那年头,遗弃一个婴儿,太平常了,人命都不是命。”奶奶看着她,“你想听这些吗?你三十岁了,可能你能受得了这些,要是你才几岁才十几岁,你能受得了吗?”
王南方并不觉得三十岁的自己能承受这些。她伸手抹走脸上的泪,但泪水越涌越多:“起码我妈是要我的,对吧?”
奶奶忽然伸手去摸她的脸:“你要找就去找吧,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说不定能找到。”她叹气,“三十年了,找到了又怎么样?”
王南方低头,泪如泉涌:“奶奶,你把这个告诉我,我已经很开心了,起码我知道,我妈真的找过我。”她说,“一开始我问你这些,不是说我要不要去找我妈,我是想告诉你,不管
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不管他们有没有找过我,这都不影响你养了我这么多年的事实。我 20 岁之前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正是因为我知道你养我不容易,所以我对你充满感激。
我想要你过更好的生活,是因为我想报答你,可是,你没有体谅过我,你这么固执,这么顽固,我才想,真的是因为我们之间缺少一个血缘的连接,你才会这么不信任我吗?你不信我会给你
养老吗?你总觉得我肯定是要一走了之的人吗?”
奶奶陷进了沉默。王南方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无声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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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头上还裹着毛巾,在奶奶家莫名而起的情绪和落泪让她精神不振。她拿着吹风机嗡嗡地吹头发,忽然觉得有另一种嗡嗡嗡的声音。她抬眼看过去,桌
子上的手机确实是在振动。
她放下吹风机,去拿手机,是阮文礼。她几乎忘了阮文礼说今晚约了人吃饭的事,也好,她今晚没有心情也没有办法去面对他:“喂?”
阮文礼的声音听起来沉沉的闷闷的:“你在做什么?”
王南方找了个得体的答案:“准备睡。”
“那你早点休息。”阮文礼停了一下,“我刚送走客人,本来想着是不是过去找你,可是的确太晚了。”
王南方嗯了一声:“好,你也早点休息。”她看着手机界面,阮文礼没有挂电话,通话时间继续累积,又多了两秒。她犹豫着,似乎阮文礼没有结束通话的意思,“你什么时候回去?
司机送你吗?”
“司机在外面。我喝了一点酒,所以,先歇一歇。”
“噢。”
“今天签约情况怎么样?”
王南方如实告知:“不太理想,没有明显突破。”
阮文礼停了一下:“今天和你奶奶谈过吗?”
“谈了,没有成功。我带着我的助理过去,但是气氛很不好,结果也很不好。”王南方掩饰了自己的沮丧,也隐瞒了今晚和奶奶的对话。她只告诉他中午的情况,那些她不会隐瞒,
即使想隐瞒,阮文礼也能从其他人口中获知。
“带着你的助理过去,那是以公事的身份谈。下次你可以考虑以亲人的身份谈。”阮文礼忽然问,“你的奶奶,并不是你的亲奶奶。你昨晚的意思是这样,对吧?”
王南方把这个事实告诉阮文礼的时候,就预想过他会在这个问题上追问,可是他昨晚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诧异或吃惊,所以,她以为这个问题过去了。而现在看来,对这个问题的讨
论无可避免。王南方自卑自怜的情绪再起:“是。”
阮文礼的语气忽然变得更加深沉:“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在遇到问题的时候,亲密关系确实不好维持。”他换了一种语气,似乎是强打精神,“试着了解她内心不同意签合同不
同意旧改的真实原因吧。如果是因为补偿标准的问题——”阮文礼顿了一下,“基于你,我同意给她更多。当然,这是私人问题,你只和她一个人谈。”
王南方愣了一下,她确实没想到阮文礼会轻易停止那个话题的讨论,也很意外他会这么说,她马上摇头,却又觉得自己傻兮兮的,阮文礼没有千里眼,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和动作,
她马上开口:“我不希望有这样的特殊化处理。我奶奶并不是因为对补偿不满而反对。并且,如果你给了他更多,我奶奶会让她别的亲戚知道。那么接下来的工作,更不好开展。”
“你来把握。”阮文礼说,“希望你尽快有新的突破。”
“我也希望。”王南方忽然想起她要做的模型,“我在考虑做一个安置房小区的沙盘,这也是我希望能有时间向你请示并汇报的一件事,公司是不是允许给我们划出这一笔预算?”
“如果方案可行的话,预算不是问题。”阮文礼说,“这个星期内把方案提给我。”
“好。”
阮文礼轻笑了一声:“不耽误司机的休息了,我得回去了。”他说,“你今晚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开心,不要太受工作影响。当然,这是一个难题,但会有解决方法。”
王南方嗯了一声:“好的。”
“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你可以安排时间吗?”
王南方有些意外,愕然之后应了一声:“可以。”
“那,明晚八点我接你。”
他愿意(059)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2-01-06 22:00
王南方第二天十点到了签约会场。
广告公司的效率让她满意,整个场地已经换了个进出方向。她特意进去走了一圈感受了一下,里面果然没那么冷了。柯延东跟在她身后:“王总,还是你牛,还懂风向。”他说,
“我越来越崇拜你了。”
那个该被崇拜的人,此刻大概在忙他的事。王南方看了看表,离晚上 8 点还有不到 10 个小时——嗐,她走神了。她看了看那些在现场值班负责签约的同事,大概场地里暖和了,
他们的心情看上去也好了很多。她待了十几分钟,感觉一切如常,便叫柯延东:“回项目部。”
回到公司,柯延东负责和工程部的人对接沙盘的报价和工期,他向王南方承诺最迟下班前会给她结果。王南方摇头:“最迟 4 点。”
柯延东小小地咧了一下嘴:“收到。”
王南方开了电脑,打开一个文档,准备写她的方案。阮文礼说了的,今天要给他方案。有一个要求严厉的老板,是件坏事吗?就像她在下属的心中,是个并不够随和的上司,也是一
件坏事吗?
下午 5 点,王南方把预算申请表和方案发到了阮文礼的邮箱里。现在不知处理他的邮箱的又是哪位助理了,这次收到的回复很官方:“王总,您好,您的邮件已收悉,我们会尽快就
您的邮件内容作出回复,或者直接联系你以作下一步沟通。”
王南方把邮箱关掉,合上电脑,柯延东来敲门:“王总,我回总公司盖章,你有文件要带吗?”
她停了一下,文件是没有的,但总觉得自己有件没处理的事:“等等。”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一直萦绕心头却没有处理的事情是什么。林丹妮这两天没有再联系她,也不知道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但她既然对她开了这么个口,她总不能完全置之
不理。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是为了那笔可能要借出去的 10 万块钱,是为这世间混乱的男女感情,还有她和林丹妮之间解释不清的友谊:“一起走吧,等我五分钟。”
出发的时候正遇上下班第一波高峰,柯延东吐槽:“该不会回到公司就下班了吧。”
王南方握着方向盘:“悬。”她说,“你要不要跟他们说一声,别错过了,就白跑一趟了。”
柯延东低头摸着手机:“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王南方闻言侧脸看了他一眼:“哦?”
柯延东笑了笑:“我让小孟去帮忙打招呼。”
哦,借了女朋友之便。她想了想:“小柯,你想不想回总公司工作?”她说,“做项目挺辛苦的。”
柯延东有些愕然:“王总,你为什么这么问?不是要炒了我吧?”
“当然不是。”车子卡在车流中,以极缓慢的速度移动,“我只是觉得每次你回总公司的时候,总会特别的兴奋、开心。”可以见到自己喜欢的人,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柯延东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有点啦。不过我绝对是更想留在项目跟你学习,王总。千万别把我弄回总公司,事业重要啊。”
王南方笑了笑:“我没有别的意思,纯粹了解一下。“看来柯延东并没有被恋爱冲昏了头脑。他仍然知道,尽管和喜欢的人出双入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情也很重要,“年轻人以事业为重,是吧?”
“没办法,我们这种家境一般的人,不努力拼一回,一辈子就不可能赶得上别人了。”柯延东低头,本来亮着的神色突然有些暗淡。
王南方知道为什么,因为他喜欢的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她沉默了一会儿:“别想太多,先把事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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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已经快 6 点。柯延东拿着牛皮纸袋冲到了行政部,王南方去林丹妮的工位找她。
林丹妮果然在,春节后的几个星期,她们部门通常都不怎么忙。王南方看林丹妮,厚重的妆容也掩饰不住她疲倦的脸色:“借一步说话。”
林丹妮蔫蔫的,想起来又不想起来,最后还是站起来,两人站到了电梯厅旁边的走廊。这是整个如丰最好的聊天地方。无论谁从里面出来了,他们第一眼就能看见。
王南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干脆直截了当:“那 10 万块钱,你还需要吗?你要的话,我现在可以转给你。”
林丹妮说:“不用了。”
王南方眯了眯眼:“事情解决了?”
林丹妮摇头:“没有。”
王南方心里一沉:“那是什么意思?”
“谈不好,彻底闹翻了。”
王南方不知道林丹妮说的“彻底闹翻”是什么意思:“那你不打算还他钱?”
“还了也解不了他的恨,那还钱又有什么意思,还要我负一身的债。”林丹妮冷哼了一声,“他找一百个女人都不觉得自己脏,我多一个他就觉得我脏了他的眼脏了他的心了。”
王南方心里一沉:“什么意思,你不给他还钱,那他想怎么样?分开?”
“分开是肯定的。他现在和他老婆闹离婚,所以更恨我,打算也让我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的含义是什么,王南方一时之间不能意会:“你还是想办法把钱还给他算了,没必要越闹越大。”
“没用的,他又不差这几个钱。”林丹妮低着头,高跟鞋的鞋尖已经有些掉皮,一点不像过去精致的她,“随他吧,反正自己造的孽,后果自己承受。”林丹妮语气平静,“你不
用管我了,这件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停了一下,“你没跟阮文礼要钱吧?”
王南方摇头。她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要开口问阮文礼要钱,但,林丹妮此刻的愁云惨雾,也不是她想要的。
“其实你的坚持也没错,说到底,人还是靠自己比较踏实。之前觉得不拿点什么东西,自己很吃亏,现在想想,要是你不拿人家的东西,就多了一样东西。”她看着王南方,王南方猜
她会说什么,“——自由——哎,我真傻。”
王南方以为她会说是“自尊”,她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你现在才知道你傻。”
“其实你以为你不傻吗?我贪钱,是傻,你贪的是人,也聪明不到哪里去。”林丹妮看着王南方,苦笑了一下,“各有各的蠢法。”
王南方正想说话,脚步声由远而近。林丹妮和她同时收拾了脸色,以云淡风轻的表情迎向来人。
来人却是阮文礼和罗至成。阮文礼穿着一身黑西装,大概今天是要见客户的。
王南方并不意外这个时间阮文礼在公司里。但阮文礼看上去有些愕然,他看她,问:“你在?”又下意识地抬腕看表。
“阮董。”林丹妮对阮文礼打招呼,王南方也跟着低声说了声“阮董”,阮文礼看了一眼王南方:“嗯。”
二人又看了看罗至成,罗至成也在看着她们,视线最后落在王南方身上。
王南方随口说:“我们先进去了。”林丹妮便跟着她走了进去。
直到确定阮文礼看不见她们,林丹妮才开口:“他对你真冷淡。记得,以我为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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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礼的电话在半小时后打过来:“你还在公司?”
“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王南方想着要回家一趟。她的妆要补一补,还得考虑换套什么样的衣服。
“那八点钟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好。”
王南方挂了电话。是他说的,顺其自然。他大概不会给她一个错误的信息,而她大概也不会误解他的意思。那么她会试着让自己的角色定位变一变,而不是像林丹妮说的那样,“以
她为鉴”——她无法想象有一日她和阮文礼会演变到那样不堪的地步,她必须不能重蹈林丹妮覆辙。
八点钟,王南方到了负一。阮文礼的车已经在等,仅是车标,已足够引人注目。她绕到副驾驶,阮文礼探身,去给她开了门。
王南方坐上副驾驶,阮文礼看她,她装作专心地扣安全带,回避他的眼神。
阮文礼移开视线,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黑色的车子:“车子太久不开也不好,你偶尔还是得让它动一动。”
王南方说:“下次你需要我接的时候。”
阮文礼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吃饭的地方很安静,除了从停车场一路把他们引到房间里一位中年男人,王南方并没有看到别的人。当男人给他们满好茶,再转身出去,把门掩上,房间里便只剩下她和阮文礼。
“今天下午——”
“我做的方案——”
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阮文礼示意她先说。
“我是想说,我的方案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王南方看着餐桌上那个精致的古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枝说不上名的花。小小的,白白的,有淡淡的香气。
“罗秘已经打印出来,放在我的桌上了。不过我还没看。”阮文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过,在过去接你的路上,我有另一个想法。不一定要做沙盘,你可以考虑按照 110
㎡的户型做一个样板间。也有很多其他的宣传物料,如果一定要做,做个样板间吧。”
王南方有些迟疑:“可是那样造价太贵了。”她说,“财务可能不会批。场地也是个问题。”
“如果花点钱能达到目的,那么这个不是问题。”阮文礼看着她,“当然,今年公司有几个项目同时要启动,融资的成本也很高,公司面临的压力也很大,不是没有成本控制的意
思。”
王南方当然知道,她点了点头,想了想:“我说完我要说的了。”所以,他刚才要说什么?
阮文礼嗯了一声:“你今天下午回公司有事?”
王南方不知道如何跟阮文礼解释她回公司找林丹妮为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她摇头:“很复杂。”
“复杂?”阮文礼竟然被她逗笑,“听起来是很重大的事。”
“是别人的私事。”王南方说,“不方便和你讨论。”
“那个——”阮文礼说,“公关部那个经理姓什么?姓李还是姓林?”
“她叫林丹妮。”
阮文礼点头,正想说话,男人领着一个女孩进门上菜:“二位,这是我们今天的特制海皇蟹黄蟹肉羹。”
王南方让了一下身,服务员把其中一只盛着金色汤羹的白碗放在了她面前。
阮文礼叫住男人,对王南方说:“你是不是对蟹过敏,这个是不是要换?”
王南方开口:“没事,上次可能是碰巧而已。我之前也吃蟹的。”
阮文礼对男人点头:“好的,谢谢。”
她低头舀了一勺羹汤,羹汁鲜美,她轻轻笑了笑。
阮文礼看着她:“笑什么?”
王南方抬头看他:“没有,我只是觉得今晚的菜色很好。”
他愿意(060)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2-01-07 22:19
晚餐前后吃了快两个小时。主要是阮文礼中间接了几次电话,所以连带着负责上菜的服务员也被打乱了上菜的节奏。服务员在端上鲍汁扣干鲍时,阮文礼就开始接第一个电话,虽然
他用眼神示意王南方可以继续用餐,但王南方还是停下了动作。
其中有一个电话是罗至成打过来的,阮文礼随口说出“至成”时,王南方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阮文礼说完了电话,对他只字不提。王南方对罗至成心存芥蒂,但也保持沉默。
“看来,春节才是个好假期,对吧?”阮文礼把手机放在另一边,看王南方。
只一句话便让王南方想起了湖水、木船,和那燃烧得极旺的干木柴。如果阮文礼指的是春节才有可能享受两人完全独处的时刻,那的确是的。她正想说话,阮文礼又停了动作。
阮文礼从背后的西装内袋拿出另一台手机,看了看界面,还是接了起来:“爸爸。”
王南方顿时有些失措,撑着下巴轻轻把脸转到了另一边。
“我还在外面吃饭。”阮文礼不再说话,任由电话那端的人说个不停,最后他轻轻叹气,“我会处理。我先吃饭,爸爸。”
阮文礼把手机放回内袋,想想,又拿起来打了个电话。
王南方放在一边的包微微振动,她拉开包包的拉链,拿出手机,却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正想去接,阮文礼对她挥挥手里的手机:“我的另一个号码。”
王南方脸热,不知道是为刚才自己的愚钝,还是因为她竟然意外获得了极可能是阮文礼不轻易公开的私人号码。她哦了一声,低头去存他的电话,她缓缓打出三个字,“阮文
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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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睡了一个很好的觉,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梦里有人向她求婚。求婚的人本来面目模糊,但随着他捧着花束越走越近,他的面容渐渐清晰,竟然是阮文礼。准确地说,是三十岁左右的阮文礼,还是她十九时初见他的样子。
他站在她面前,递给她花束,小小的花束只有两枝蓝色的玫瑰,他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掩唇,虽然花束很小,但那不妨碍她想说“我愿意”,但远处的人声浪更大,那个年轻的帮她划船的小伙子站在木船中间,而木船停在湖中心,高喊“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她心里觉得奇怪,为什么他看起来很害怕阮文礼,却胆敢大声呼喊起哄?
又有人在远处点燃了烟花,一朵朵花在天空盛开,带着光,带着色。
她看向阮文礼:“你猜呢?”
“我猜你愿意。”阮文礼把她抱紧,在她唇边留下浅浅的吻。她笑了笑,觉得有点痒,再笑,便醒了。
王南方睁眼,定定看着洁白而毫无装饰的墙壁,好一会儿才知道一切都是梦境。她不是在湖边,旁边没有烟花,阮文礼也没有向她求婚,她只是在自己的家里的床上,做了个梦。她闭眼,
梦太美,她仍想回味,但腰间有人在轻轻摩挲:“你醒了?”
王南方扭脸去看,阮文礼也正在看她。
王南方的情绪还停留在梦里,她看他,目光如水。
阮文礼说:“你昨晚很快睡着了。”他说,“你睡得好吗?
她的脸染起淡淡红晕。她记得昨晚晚餐过后,阮文礼把她送回到楼下,他问:“所以我该跟你说再见,还是等你邀请我上楼?”
她很确定她是说:“你决定。”
于是阮文礼把车停好,和她一起上了楼。
进屋之后,她去拉窗帘、开暖气,阮文礼的视线一直追随她:“第一次见你穿这件裙子。”
这确实是她的新衣服,但她并不是第一次穿——她已经脱掉了高跟鞋,微微仰头看他:“复工的第一天,我穿过”,为了不惹人注意,她还用羽绒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但你那
时候在”,她用他的词汇,“想想。”所以,那一天,她的裙子并没有派上用场。她在原地轻轻转了一圈,“漂亮吗?”
阮文礼看她,眼神深沉。
王南方决定不等他再做什么回馈了:“我先去洗澡。”
阮文礼站在背后看她:“你当然很漂亮,不过你的魅力不只是来自外表。”
王南方回头,淡淡地对他笑了笑。
气氛当然很好,好到她以为晚上会发生些什么,大概阮文礼也会这样认为,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当阮文礼进浴室洗漱,她躺在床上,大概不到五分钟,便睡着了。连日的忙
碌,难得的早睡,让她一夜好眠。
王南方在想着昨晚的种种,阮文礼却低声:“你几点要出门?”
王南方很诚实地解释:“我今天早上还得去会场看看。不过,时间可以稍微晚一点。现在的签约情况不太理想,整个项目部实施轮班制,每个人并不是每天都得守在那边,我只是过
去看看。”
“我 9 点钟有个会”,阮文礼转身,去拿他放在床头柜的表,看了看时间,“现在才 7 点,我们还有一点时间。”他说,“可以吗?”
王南方马上领悟到他的意思,没有拒绝。因为,她也想要他。
他的手已经在缓缓除她的吊带睡衣,她的情绪很快被点燃:“你带那个过来了吗?”此刻他穿着的是她给他买的睡衣,而他昨晚的衣服正搭在床边的椅子上,她猜他可能有备而来,
她补充,“如果没有,我也买了,在抽屉里。”
阮文礼起身去拉抽屉,等准备就绪,重新回到床上。他说:“以后我来准备。”
王南方闭眼,感受他的一点点推进的力量:“为什么?”
阮文礼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直至与她毫无间隙,他才发出了一声闷闷的低哼。
-------------------------------------
样板房最后定了选址,用的是村委会旁边的一片空地。
王南方和刘敬基谈好了,租金照付,一直付到签约工作全部完成、样板房可以功成身退那天。
刘敬基看着那三页的租用合同,笑得饱含深意:“如丰果然是财大气粗,这样板房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得拆。又盖又拆,你们成本很高啊。”
王南方也笑:“承你贵言,我们也希望能很快拆掉它。”若再拆掉它,意味着签约工作全面完成,拆除工作也基本完成了。
刘敬基拿笔在出租方法定代表人处签字:“好了,找为富盖章吧。”
柯延东恭敬地接过合同:“谢谢刘村长。”
王南方让柯延东找人盖章,自己先去了签约会场。签约工作已经推进一个星期多,签约的人还不到六分之一,她只能期待样板房的建成,能改变这缓慢的工作进度。
在路上,她看到了一个已经签了约的村民,对方也认出她,主动和她打招呼:“王老总。”
王南方笑笑:“今天没去上班?”
“没,调休。”他看着她,“房子什么时候拆?”
“快了。”王南方看着他,“你们什么时候搬?”
“我们已经在隔壁村租房子啦,就等你们给搬迁费,我们马上就搬。”村民抽了一口烟,王南方被味道呛到,后退了一步,“你说很快,我看快不了,还有那么多人还不肯签合同
呢。”
王南方说:“你家是村委会隔壁那一栋?”
“隔壁那栋,还有水厂旁边那栋,都是我的,你们不是早就写红字了?我等着你们动手呢。”
王南方沉吟:“好,你等着收搬迁费。”
拆房子,也得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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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61)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2-01-10 22:59
关于拆房子的事,王南方心里早有计划的雏形,只是那个村民的话给了她更多的动力——房子迟早都要拆,为什么不早一点开始?房子不但要拆,而且还要拆得有计划有步骤——她
第一间要拆的就是村委会旁边的房子,那个位置是所有村民进进出出都能看到的地方,先动那栋房子,象征意义不可谓不大。
她想去请示阮文礼,但阮文礼变得尤其忙。如她所知道的那样,如丰今年同时启动几个项目,包括钟一元在华东的项目,也包括他上次在路上指给她的那一片地,所以阮文礼的时间
总不够用。
深思熟虑之下,她只给他汇报结果:“样板间建好之后,如果情势变得更乐观,我会让施工队进场,拆房子。”
阮文礼只给她一句话的指示:“控制好场面就行了,只要不发生人身伤害,房子都要拆。”
王南方马上想到了当年他的遭遇。她并不觉得自己有洁癖,但她无论如何无法想象,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应如何自处。但想到他过去的种种,她的内心柔软极了。
末了他又说:“你做得很好,按你的想法去做。”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如丰确实是一个具有高度执行力的企业,只要她被赋予了某个岗位上的职责,她便可以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决定很多事情,包括拆这个房子。又或者,她也
该允许自己有小小的失落——随着项目的一步步推进,她已经察觉到,他在工作上的重心已悄然发生改变,重心已不在丹霞村,已不在她身上。
坐了一整个上午,王南方写了一份将近一万字的拆房方案,包括拆房子的时间、地点种种细节,包括预警方案——她不想要拆迁现场出现警察,那是一个敏感的信号。可是如果不请
求警力支援,那么也许场面可能会失控。她叹气,万全准备之下,仍然可能有万一,所以,她的压力大极了。
柯延东来敲办公室的门:“王总。”
王南方抬眼:“嗯?”
“工程部那边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们明天安排时间,去验收样板间。”
“噢!”王南方看了一眼台历,才醒觉现在已经是三月了。上周她还在催着工人,一定要把样板房的工期赶出来,原来现在已经到了验收的时候。她点头:“明天上午还是下午?你
和我一起过去。”
“大概他们今晚就可以搞好了,明天上午可以过去。”
王南方点点头:“那就早上 9 点,越快验收,越快对外开放参观。”
柯延东说:“好。那我去回复他们。”他本来已经退出,想想又回来,“王总,快 1 点了,给你叫个午餐吗?”
“好的,谢谢。”忙得连轴转,王南方胃口并不太好,但无论如何,饭还是要吃的。
“那就按老样子,给你点虾仁炒饭。”
“好的,谢谢。”
可是,等饭真的送到了。王南方还没打开,只是闻见油味混着虾的腥气,便觉得胃口全无,想了想,把它推到了一边,决定还是专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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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验收样板房时,村民比平时签约的时候还多。虽然样板房拉起了安全线,也竖起了写有“暂未开放,禁止入内”的警示牌,但是村民们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对着样板房指
指点点。
王南方花了 2 个小时,在竣工表上签了字。从里面走出来时,她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奶奶。
她整了整神色,走过去:“奶奶。
奶奶拄着拐杖,见她走过来,淡淡地嗯了一声。
王南方正想说话,有人问:“这样板房弄得这么漂亮,是不是以后我们的回迁房也是这样,也能布置得这么漂亮?”
王南方点头:“有一样的地方,也有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是里面的装修和家具家电,那些都是我们找设计师弄的,至于以后你们想布置成什么样,得按自己的想法和喜好来。不
过,既然我们请的工程师能做到这种效果,那如果未来你们想按同样的方式去布置的话,肯定也能实现同样的效果的。”王南方示意柯延东把“禁止入内”的警示牌稍微挪了挪,“因为样板
房是刚建好,我们暂定下午或者最迟明天开放给大家参观。这样,我现在先给你们介绍一个这个阳台,阳台是不进去也能看得到的。因为大家原来住的房子,都是有个小院的,为了让大家住
上了高楼房以后也能适应新的居住环境,所以这个阳台特意设计得比较大,未来老人在阳台晒晒太阳啊,小孩玩耍啊,或者要晒晒家里的东西,都完全没问题。当然,如果觉得还是不够的话,
安置房小区楼下还是有公共绿化区域的,环境也是很好的。”
“其实拆了也好,要是我们把房子拆了,怎么着两层楼能换两个套间吧。自己住一户,还有一户再租给那些白领啊,小情侣啊,租金应该也不低。”
“当然不会低”,王南方笑了笑,“要知道,丹霞村地段可是很好的。”顿了一下,“要不然我们老板为什么一定要给丹霞村做旧改呢?”
围观的村民纷纷点头。
王南方眼光一转,看到奶奶转身走开了,她便示意柯延东留在现场,跟了上去:“奶奶,你自己走过来的?”王南方看看四周,并没有见到三婶,按她自己的步速,从这里到家里要
走十来分钟,按奶奶的速度,将近要走半个小时了。
“早上你三叔拉水果去卖,我让他顺便带我出来村口这边买点肉。”奶奶摇摇头,“见到人这么多,还以为有东西分呢。那没什么好看的,我回去了。”
王南方有淡淡的愧疚,自从上次与奶奶不欢而散,一来二去确实忙,二来也确实是心里有了一些情绪,所以有些日子没像过去那样每个星期给奶奶买肉买菜,她跟在奶奶身后:“那
我让人找个车,把你送回去做饭吧。”再一看,奶奶手里空空如也,并没有拿着肉。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奶奶看着他,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王南方看着奶奶慢慢远去的背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其他村民看着她们二人的互动,露出了或尴尬或八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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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部发了公告,所有要搬上 36 楼的人原则上自由选择办公室。如果遇到选择之间互相有冲突的,则听任公司统一安排。王南方懒得跑回总公司一趟,就为了选办公室,但行政部
坚持:“你不选,到时万一我们安排了你不满意,别赖我们啊。”
王南方便只得抽了时间,跟着经理上了 36 楼。偌大的空间,和之前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
“喏,每个人选自己的办公室之前的既定行程,就是参观老板的办公室。”经理笑,“趁他还没上来办公,感受一下。”
王南方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便跟着走了过去。阮文礼的办公室空间很大,目测有一百多平方米,已基本布置妥当,墙角有一卷卷包装好的地毯,大概后面只需要铺好地毯,再把阮文
礼的东西搬进来,可以正常使用了。
经理对她挥手“这里”,她便跟着走出去。从办公室的侧门出去,外面还有一个露天花园。花园里已经种上了花,经理摊手:“我真心觉得,我们老板如果不做生意,可以做建筑设
计。阮董的杰作,不错吧?如果老板晚上在这里加班的话,夜景一定很棒。”
王南方看经理崇拜的眼神,微微笑了笑,在如丰,人人都爱阮文礼,即使是已婚生有两个小孩的妈妈都一样。
经理在她这里得不到热情的回馈,只好谈回正事:“接下来就轮到你决定了。A 区有 6 个办公室,现在还剩 1 个——偷偷说一下,之所以 A 区比较抢手,是因为离老板很近了。
B 区有 12 个办公室,现在你还有,嗯,好几间可以选。”
王南方想了想,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欲盖弥彰,指指最远处的那间:“那间。”
经理一脸疑惑:“你确定?”
王南方点点头,又找了个理由:“反正我现在基本都在项目,在哪里并不重要。”
“那你在项目也最多一两年,你不打算回来了吗?”经理见王南方坚持,“好吧,那你的就这么定了。”她想想,又对王南方露出“你懂的”的笑容,“你可能不介意,但有些老总
是很在乎这些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老板都恢复单身了!能沾边的都要马上上手了啊。老板出差几天,这两天公司里的女同事妆都淡了很多。”
王南方笑了笑。忽然想到了她和阮文礼关于“忠诚”的那个约定。王南方也知道阮文礼出差了。两天前他就告诉她,他会去杭州几天,归期未定。她和阮文礼是有秘密的,但她不必
向第三个人炫耀这些秘密。
王南方下 35 楼,想去找林丹妮,却被告知林丹妮请了假,没有回来上班。她有短暂的愕然,但最后还是没再找她追问下文。对于林丹妮的事情,她是有心无力了。
他愿意(062)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2-01-11 21:43
阮文礼自从出差之后鲜有音讯,王南方不想去主动探听太多,除了不想让自己显得过分在乎,也是因为阮文礼处理的事涉及到他在商业上的重大决定,她不宜知道得太多。她犹豫了
很久,到了晚上才以公事口吻给阮文礼发了一个信息。
样板房对外开放之后,起到的效果很不错。很多持观望态度的村民陆陆续续去签合同,如今签约的比例已经接近三分之一,按照她的安排,施工队一个星期内就能进场,方案也已经
发到阮文礼的邮箱,于公于私,她都想知道阮文礼对于她一个月内拆房子的安排是不是百分之百同意。
她想起去年她的计划,是在今年五月份完成关于拆迁方案的投票,没想到,流程走得这么快,对拆迁方案的投票不仅高票通过,现在已经快速走到了签合同、拆房子这一步。不知道
是时势推着她走,还是她改变了时势。她皱眉,又按着小腹,她想月经大概要来了。
忙了一天,王南方又困肚子又痛,决定早点睡下,却在临睡前接到了阮文礼的电话。
她想他是要回答她短信中问他的问题。果然,阮文礼一开口便是:“拆房子的方案不够妥当。”
王南方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环节有问题?”
“不要让派出所派人过来。我们只是按照合同约定,合法地拆房子,不要让穿制服的人在现场,气氛不一样。”阮文礼又说,“性质也不一样。”
王南方迟疑了一下:“不需要预防冲突事件?”
“你要准确判断,你即将要拆的房子,主人是不是对于拆房子毫无异议。只有以这个事实为基础,讨论冲突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才是准确的。”
“确实没有异议。对方收齐了所有补偿款项,我们近日也会把搬迁费一并付给他,他的态度是支持的。”
“那按我说的把方案改一改,其他可以照办。”
“我明白了。”王南方想,也好,至少阮文礼否决的不是太多。她稍稍觉得轻松,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你困了?”阮文礼似乎是听出她的困意,“现在几点了,哦,十一点半了。”他说,“你早点休息。”
王南方心里反复推演如何问出“你什么时候回来”,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好。”
阮文礼说:“明天我得出席一个商业论坛。明天晚上回来,大概 12 点到——”他说,“那时候你休息了吗?”
王南方疲倦的心似乎被激发了一点点活力:“看工作情况,不一定。”想想,又补充,“你要过来吗?”
“可能,看情况。”
“好。“
结束通话,王南方从床上起来,疲倦稍稍褪去。她去浴室,拉开储物柜,找她的卫生用品。
拉下衣服,却没有任何经期的痕迹,肚子只是闷痛。她想了想,月经已经迟了几天了,大概这些日子压力实在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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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仍然是忙碌的一天。
王南方带着柯延东回了如丰,把补偿款数据给了财务部。按照规定,合同签了三天内,丰年就得按合同付钱。
柯延东负责和财务对账,王南方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等着柯延东完成工作。
“柯助,这星期签约这么多啊。”
“是啊,样板间开放以后,签约率蹭蹭蹭上去了。”柯延东笑,“是不是要帮我庆祝?”
财务笑:“应该是你酬谢我们才对。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奶茶?一个星期至少帮你们出两次账,不值得请一杯奶茶吗?”
“奶茶现在就可以请,还用得着等奖金吗?”柯延东作势要拿手机点外卖,“要喝什么?”
王南方看着两个小年轻斗嘴,起身走了出去。
小孟端着马克杯从茶水间的方向走过来,见了王南方,主动打招呼:“王总。”
王南方点点头:“小柯在里面。”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得太露骨,‘本来想麻烦他帮我倒杯热水的,但他在忙,能帮我倒杯热水吗?谢谢。”
小孟点头:“没问题。你等一下。”
王南方为了圆话,接过了小孟的一杯温水,但喝了半杯,肚子却仍然闷痛。
她左思右想,晚上 11 点钟给阮文礼发了信息,让他不要过去找她。她的月经还没有来,但她肚子的闷痛一直在持续。如果阮文礼带着性事上的兴致而来,最后却失望而归,局面或
将十分尴尬。
但 11 点半她接到了阮文礼的电话:“我刚下飞机,准备过去。你要休息了?”
“不。”王南方喃喃,“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你怎么了?”
王南方不太确定他身边有没有人,只得低声:“我今晚身体不太方便。”
阮文礼顿了一下,似是理解了她的意思:“我过去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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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给阮文礼开门时,已经是 12 点出头。她累极了,见到他,勉强地笑了笑。
阮文礼穿着厚厚的深色大衣,但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意,他看她:“你还好吗?”
王南方看他:“我没什么,正常现象。你其实没必要再跑一趟。”她心里想,大概他也很累。
“你需要什么?药吗?”
王南方摇摇头。她在猜,他是马上要走,还是会留下。
“你先去睡吧,我洗了澡也得睡了。”阮文礼多次造访她的房子,已经有些熟门熟路的姿态,“快回房吧。”
只一句话,王南方心里因猜疑而起的伤感彻底褪去。至少,他不是只为了性而来。
阮文礼再回到床上时,王南方还醒着。阮文礼身上的香气来自她为他准备的香皂,但她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些排斥,轻轻地咳了一下。
阮文礼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他的掌心好暖。王南方说:“我没有发烧。”
迟疑了一会儿,她轻轻抓住他的手,带着他的手,探进她的衣服内,最后妥帖放在她的小腹之间。他手掌的温度传到她的身上,让她身上的闷疼稍稍缓解了些。
阮文礼维持把手放在她腹间的姿势:“这几天你在忙什么?”
王南方享受着难得的温情,好多天没见他了,她喜欢此刻的相处:“都是工作上的事。”
“你奶奶还没有要签合同的意思?”
“没有。”王南方想到奶奶那天去看样板房,摇了摇头,“如你所说,她是固执的,不是容易说服的。”
“除了这个以外呢?”
王南方倒不明白他的意思了:“还有什么?”
“我见了几次你和公关部的林经理在一起,你们有私交?”
王南方忽然觉得不安:“嗯。”
“周阳让我辞了她。”
王南方沉默了。
“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王南方想了想,“你是问,对你要不要辞了她的意见,还是问,对她和周阳之间的事的意见?”
“都可以,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阮文礼说,“如丰不在乎一个部门经理的流动甚至是流失,必要时候卖个人情给周阳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不会被周阳左右我的人事,所以我
听听你的意见。”
“这个事情,我没办法给意见。”王南方微微叹了一口气,既然阮文礼知道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也直说了,“林丹妮肯定有错,可是周阳就一定没错吗?只是因为周阳的权势比
较高,话语权比较大,所以他就觉得他可以任意主宰别人的命运?你说得对,林丹妮在如丰当然不是无可取代的,但是就因为她私生活层面的非议,所以她就活该失去一切,包括她的工作
吗?”
“听起来,你在捍卫她。”
“我没有在捍卫谁。”
“按照周阳的说法,她很有想法。包括怀孕,那并不是周阳计划内的事情,这让事情变得很糟糕,也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很恶劣。”
王南方脑海里嗡的一声,她不知道林丹妮竟然怀孕了。下一秒,她疑惑又慌张——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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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63)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2-01-13 23:03
王南方认真读着浏览器上的信息,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从理性的角度而言,她不太可能怀孕,但,迟到的月经真的仅仅是因为她近期工作太忙、压力太大吗?她对比着那些怀孕
的征兆,越读心越慌。
“王老总!”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还伴着男人的一声高呼。
王南方马上把手机翻过去,她办公室的门向来是打开着的,她抬头看向来人,是郭德华,被她列为首位要拆房子的村民。她特意通过刘敬基约郭德华谈拆房的事,只是约的是上午
10 点,没想到他九点半就跑到办公室来了,她笑笑:“你好,请坐。”
也不管柯延东跟在后面,郭德华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在她面前坐下:“王老总,我今天又听到他们议论,是不是说先签合同、先拆房的,就能先选房?”
事实上并不是,选房方案是后面的事。王南方看着站在门口的柯延东:“麻烦帮我关一下门。”等门被关上,她看向郭德华:“今天约你是想告诉你,你的搬迁费公司安排好了。”
郭德华眼里闪光:“真的?现金还是转账,什么时候付?”
“转账。财务这两天会安排。”王南方盯着他,“不过,你也知道,钱一给你,我们就得拆房了。”
“拆吧拆吧,反正我们也搬完了,现在房子就剩一个壳——”郭德华看她,“对了,房子拆了之后,那些钢筋我们能不能拿走?当时买的钢筋可贵了,现在卖破烂应该也能卖不少
钱。”
“我们不干涉这个,你随意。”王南方从桌面上拿起一份文件,只是一张薄薄的 A4 纸,“看看这个。”
郭德华狐疑:“什么东西,我不是签合同了吗,还要签?”
这是王南方让人准备的具结书,里面的内容是房主把房屋移交给施工队之后,对施工队的一切拆除行为不再有异议。
郭德华低头读了好一会儿,又抬头看王南方:“我同意让你们拆啊,但是,不签这份东西行不行?”
王南方轻轻摇头,眼神却很坚定:“必须要签。不止是你,每一个要拆房子的人都得签这份东西。”她看着他,“如果你签了,钱今天就转出去,最迟晚上会到账。”她说,“总公
司那边批了,第一批拆房子的人,每户额外还有两万块钱奖励。如果你有怀疑,我们可以安排别人,这无妨。”
郭德华有些犹豫,拿着那张纸:“我再想想。”他说,“这上面写得多吓人啊,喏,如果因为我反悔了不给拆房,你们还要追究我的责任。”
王南方笑笑:“只要你不反悔,就没有后续责任的问题了。”
郭德华摇摇头:“我能和家里商量商量吗?”
王南方点头:“当然,签,或者不签,这是你的权利。”她做了一个动作,“你一签,钱就付出去。不过,最迟星期五答复我,我们计划下个星期一拆第一套房子,希望你是第一个
幸运儿。”
郭德华仍然有些犹豫不决。
王南方缓缓靠向椅背。上午她在洗手间里打开手机,偷偷搜索阮文礼说他出席的那个商业论坛,为了不让阮文礼知道,她还开了静音。视频里的他便是如现在她这样,气定神闲地靠在
椅背,轻松面对别人的探问,好像一切都运筹帷幄。对于说服郭德华签下具结书,她并不是全然有把握的,但她必须表现得她足够自信——这是她从阮文礼身上学到的。
郭德华说出去打电话,五分钟后他回到王南方的办公室:“那我签吧,反正签了合同就知道房子肯定要拆的了,没什么可想的了。”
王南方弯弯嘴角:“好啊。”她轻轻把手放在小腹上,深呼吸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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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还没来得及把郭德华签了具结书、下周一动手拆房的好消息告诉阮文礼,却先被另一个消息震惊。她左思右想,既然生怕衣柜里有鬼,最好的方法是亲自打开衣柜去检查一番,
于是她买了检测试纸,并且很快得到了答案。试纸上很快显现两条红线,其中一条是浅色的,没过多久,它的颜色越来越深,似乎是不容得她自我欺瞒。
她看着那两条刺眼的红,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快速回忆,并一再确认自己每次和阮文礼同房都采取了防护措施——她微微发怔,想到情人节那一夜,那是她唯一想到可能发生
意外的时刻,尽管过后她还起身洗了一个热水澡。事实就在眼前,她该如何向阮文礼解释,又该如何去面对这个意外的小生命?
如果告诉阮文礼,阮文礼的答案是让她不要这个孩子,她又该怎么办?
他愿意(064)王南方认真读着浏览器上的信息,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从理性的角度而言,她不太可能怀孕,但,迟到的月经真的仅仅是因为她近期工作太忙、压力太大吗?她对比着那
些怀孕的征北,越读心越慌。
“王老总!”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还伴着男人的一声高呼。
王南方马上把手机翻过去,她办公室的门向来是打开着的,她抬头看向来人,是郭德华,被她列为首位要拆房子的村民。她特意通过刘敬基约郭德华谈拆房的事,只是约的是上午 10 点,
没想到他九点半就跑到办公室来了,她笑笑:“你好,请坐。”
也不管柯延东跟在后面,郭德华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在她面前坐下:“王老总,我今天又听到他们议论,是不是说先签合同、先拆房的,就能先选房?”
事实上并不是,选房方案是后面的事。王南方看着站在门口的柯延东:“麻烦帮我关一下门。”等门被关上,她看向郭德华:“今天约你是想告诉你,你的搬迁费公司安排好了。”
郭德华眼里闪光:“真的?现金还是转账,什么时候付?”
“转账。财务这两天会安排。”王南方盯着他,“不过,你也知道,钱一给你,我们就得拆房了。
“拆吧拆吧,反正我们也搬完了,现在房子就剩一个壳一一”郭德华看她,“对了,房子拆了之后,那些钢筋我们能不能拿走?当时买的钢筋可贵了,现在卖破烂应该也能卖不少钱。”
我们不干浅这个,你随意。”王南方从桌面上拿起一份文件,只是一张薄薄的 A4 纸,“看看这个。”
郭德华狐疑:“什么东西,我不是签合同了吗,还要签?”
这是王南方让人准备的具结书,里面的内容是房主把房屋移交给施工队之后,对施工队的一切拆除行为不再有异议。
郭德华低头读了好一会儿,又抬头看王南方:“我同意让你们拆啊,但是,不签这份东西行不行?”
王南方轻轻摇头,眼神却很坚定:“必须要签。不止是你,每一个要拆房子的人都得签这份东西。”她看着他,“如果你签了,钱今天就转出去,最迟晚上会到账。”她说,“总公司那边批
了,第一批拆房子的人,每户额外还有两万块钱奖励。如果你有怀疑,我们可以安排别人,这无妨。”
郭德华有些犹豫,拿着那张纸:“我再想想。”他说,“这上面写得多吓人啊,诺,如果因为我反悔了不给拆房,你们还要追究我的责任。”
王南方笑笑:“只要你不反悔,就没有后续责任的问题了。”
郭德华摇摇头:“我能和家里商量商量吗?”
王南方点头:“当然,签,或者不管,这是你的权利。”她做了一个动作,“你一篇,钱就付出去。不过,最迟星期五答复我,我们计划下个星期一折第一套房子,希望你是第一个幸运
儿。”
郭德华仍然有些犹豫不决。
王南方组级器向椅背。上午她在洗手间里打升手机,偷偷搜索院文礼说他出席的那个商业论坛,为了不让玩文礼知道,她还开了静音。视频里的他便是如现在她这样,气定神闲地露在椅背,
轻松面对别人的探问,好像一切都运等帽怪。对于说服郭德华签下具结书,她并不是全然有纪经的,但她必须表现得她足够自信——这是她从阮文礼身上学到的。
郭德华说出去打电话,五分钟后他回到王南方的办公室:“那我签吧,反正签了合同就知道房子肯定要拆的了,没什么可想的了。”王南方弯弯鸣角:“好啊。”她轻轻把手放在小瞻上,深
呼吸了一下。
王南方还没是得及记郭德毕签了具结书、下周一动手拆房的好消息告诉玩文礼,却先被另一个消息意察,她左思右想,既然生帕衣柜里有鬼,最好的方法是亲自打开衣柜去检查-量,于是她
买了检测试纸,并且很快得到了答室。试纸上很快显现两条红线,其中一条是浅色的,没过多久,它的颜色越朵越深,似乎是不容得她自我撒瞒。
她看着那两条剥眼的红,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快速回忆,并一再确认自己每次和阮文礼同房都采取了防护措施一一她微微发证,想到情人节那一夜,那是她唯一想到可能发生意外的时刻,
尽管过后她还起再洗了一个热水澡。事实就在眼前,她该如何向玩文礼解释,又该如何去面对这个意外的小生命?
如果告诉玩文礼,既文礼的答案是让她不要这个孩子,她又该怎么办?
王南方理恐且不安,反复猜疑之后,仍没有找到妥当的应对办法一一她只能想到林丹妮电话被接起的那一刻,王南方尝试表现得语气早常:“你在忙吗?”
林丹妮清了清嗓子:“没有,我在家里。
有事?”
王南方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林丹妮又“了一声,她才组组开口:“我听说,你怀孕了。”
“听谈?”林丹妮反问,“听谁说,阮文礼?”
林丹妮笑了一下:“也是,也只能听他说了。”她说,“过去了。”她停了一停,语气确定,“现在已经没有了。”
听到林丹妮这么说,王南方从需里泛起一阵恶气,有点难受,她惯营地重管:“没有了?”
“是的,不过,没有了也好。既然他是不受欢迎的,何必连累无的生命,把它带到这世上受苦,你说是吧?”
王南方不知道该说整什么,她听出了林丹妮在遥强:“你不难过吗?”
“想通了就没事了。”林丹妮说,“我已经递了辞职报告,等人事部批下杂我就不回去了。”林丹妮说,“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再和你做同事了。”
王南方没有接她这句话,还在想孩子的事,“你为什么不要?”
“我不要,是因为老困不要。他不要,是因为他要不起,再说了,我们的关系,你也知道,不适合要一个孩子。”
王南方又沉默了一会儿:“孩子是周阳的吗?”
林丹妮顿了一顿:“我还不至于要常到要他捡个便宜老爸来做。”
“你明知道周阳不要,为什么要怀那个孩子,是意外吗?”
“不算意外,我也三十几岁了,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也很正常。”林丹妮说,“有时候不要想孩子是哪个男人的,孩子就是女人自己的,只是我现在没办法照顾他,没有这个能力。”
王南方间闭眼,她的心有些纽结的痛,像海水慢慢淹过,漫过了她的口岛,让她感觉呼吸困难。为林丹妮,也为自己。
“希望,希望以后你可以幸福。”
林丹妮嗯了一声:“祝福的话,虽然很没意义,但听听无妨。
王南方在医院里的停车场找了一圈,才找到一个车位,缓缓把车子停好,拿着包下了车。
来医院检查,做最后的确认,是她昨晚就想好了的。她还特意交待了柯延东,她今天有事外出,有事得马上给她打电话。柯延东出然不会知道她的满暖心事,只为郭德毕签了具结书、下周拆
房子而感到兴奋雀跃。
她在如科和产科挂号之间犹豫,挂号处的小姑绘有些不耐烦:“你要看什么痛?”“抽血——”王南方顿了一下,“检查是不是怀孕。”
小姑娘很快在电脑输入内容,又飞快开。:“付费 20 元,上三楼找画生开单,然后到一搭抽血。”
王南方付了钱,看着远处电梯口形形色色的人带着不一样的表情在等电梯,组级地从塔梯走上了三楼。
下午,抽血结果已经出朵,她拿着从打印出来的报告纸去找医生。她在门口的电子屏看了看,没有到自己的号,医生还在接诊,便识趣地先退升了。
鹅诊皇门口的沙发坐满了各种孕妇。肚子大的,或小一点的,看起来神聚变变的,或者宿倦逸遇的,有老公或者家人陪伴着的,孤勇一人甚至还带着一个小孩的。王南方沉默着,心里愁绪万
千。
一个男人相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肚子刚刚陪起的女人,女人官兽睡裙,双腿已经流满了血,男人忌喊:“让一让,医生,医生,我老婆出血了!”
旁边的人窃窃礼语:“流这么多血,如果是流产,应该保不住了。”
王南方春着那个表情绝望的女人,转开脸,不忍再看。她站起来,往窗边走去。那里没有人,她低头往下看,只看到亲朵往往或者凝重或者面无表情的陌生人,没有谁的脸上写着愉悦或者温
情。
当电子屏终于显示她的号码,她记结黑拿给医生,医生看了看,而无表情:“5 周了,数据挺好的,要吗?”
王南方啊了一声,没有马上反应过朵。
“孩子,要不要?”
嗯。”那声嗯,仿佛
王南方咬了咬愿:“
是从唯呢里挤出来的。
“那再过两个星期再录检查,现在还太小了。
“谢谢。”王南方记结果卿在手里,走出了给诊问。
远处,又看到了刚才那个大出血的④妇,她正在低头哭泣,护士正拿着笔和纸问她的信息,大概是要给她安排办理住院手续,王南方猜,那个女人可能已经失去她的孩子了。
王南方在医院门诊大楼外面的木椅坐了很久。淡淡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之间晒下来,在地上晒出一个一个小小的斑影。已经是三月了,气温依然不算高。看天气预报,未来几天还有降雨,大
概要再过一个星期,天气才会变唱和。
孩子,要不要?直到现在,除了偶尔有的一些胃口不佳,以及像是来月经之前的问痛,她仍然没有真切察觉到一个小生命在她体内成长,她还没察觉到他的存在,就已经要考虑他的去留问题。
她并不觉得自己现在适合要一个孩子。她踏入三十岁不久,事业正在上升期,手上有一个重大项目,项目做成了她将可能升职,还会拿到一笔不菲的奖金,这个时候怀孕可能会让这一切变为
泡影一一最重要的是,她未婚。现在她没有一个法律上的丈夫,所以无法给这个孩子一个妥当的名分。她甚至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能不能办准生证,能不能让这个孩子合法地来到这个
世界上。
她双手蒙脸。但一一明知道不适合,但她想要这个孩子。这是一种一旦滋生便瞬间变得无比清晰的认知,她想要这个孩子,一个带着她的血脉的真切属于她的的孩子。谁也抢不走,谁也无法
改变。
如果她的母亲,那个叫李知岗的人有勇气在民风传统的三十年前未婚先孕生下她,她为什么不去延续母亲当年那一点勇气?如果林丹妮在充满心机和算计的感情中,尚且都可能有一丝丝想要
留下那个孩子的想法,那么她在一段似乎光明磊落得多的感情里,更应该有留下的决心。
王南方放下手,想到那个哭泣的孕妇。有些人在迫切地渴望,却无奈地失去。她无法说服自己,理所当然地放身一个生命。
所以,她得和孩子的父亲谈谈,她得和阮文礼谈谈。
昨天早上阮文礼很早便离开了,他告诉她他得回公司处理公事,她忙她的,他忙他的,直到昨晚她才以她在项目加班为由拒绝了他的再次来访。呈今,他们已经超过 24 小时没有人系。她
该怎么和阮文礼谈,她该怎么说服阮文礼接受这个孩子一一如果阮文礼不接受,她该怎么办?
一辆辆汽车驶入医院,一辆辆汽车独出函槟,不管里面坐着什么人,富贵或贫穷,生与死,喜与悲,都在这里。
阮文礼的电话无人接听。
王南方第一次迫
切地想要联系上阮文礼,而此刻联系不上他,让她觉得恐慌。她找到另一个标注着玩文礼的电话号码,几乎没有更多的考量,按了报出,但电话仍然无人接听。
王南方坐在驾驶座里,手脚发软无力,她讨厌这种感觉,这是一个非常消极的信号。
幼莫是一分钟之后,玩文礼用他的私人电话回了电话。
王南方摇起来,伴作早静:“喂。”
“有事?”阮文礼那边听起来很安静,像是在一个空的空间,“我在土地开发中心谈王南方也不打算和他在电话里谈这件事,她只是迫切地想和他约到一个明确的见面的时问:“你最早什么
时候有空?”
“你有要紧的事?”院文礼停了一下,说,“晚上得和主任吃饭。”
“晚饭结束之后呢?”
“我尽量早。”阮文礼说,“还是我让司机先接你到我那里?如果你不喜欢柏翠,那可以去银湾。
“不,我自己过去。”王南方喘惜不安。
又满怀期待,“我等你回去。
"
“你等会儿留意手机,我把密码发给王南方放下手机,今晚,她就得告诉阮文礼她怀孕了。她把包里那张纸拿出来,看着那一串她看不懂含义的数字。医生说的,数据很好,她和阮文礼的孩
子,也会很健康的,她要告诉阮文礼,他们有个健康的小宝宝了。
她把那张纸折成小小的方块,最后放近自己的嘴边。亲爱的小宝宝,祝妈妈和爸爸谈得顺利,希望爸爸和妈妈一样,期待你的到来。
王南方在银湾门口被门卫拦下:“你是哪家的?”她勉强记起院文礼的房子叫“自趣”,还补充了一句:“我姓王,是来阮先生家的。”
门卫打量她,又打量她的车:“你是阮先生的家人还是?我没听玩先生说今天有访另一个门卫从不远处走到门岗:“阮先生的司机,刚才打过电话说家里有访客,确实是王小姐没错。”他对
王南方抱歉地笑笑,好意思。”
王南方凭着记忆和指引牌,七拐八拐地升进了院文礼的别竖。房子看起杂每天都被用心清洁维护,连花园里的花木都不见黄叶。
她把车停在门前的停车场,打开雕花大门,再在厚重的木门面前找到密码锁,按照阮文礼发的信息,开始输入密码。滴滴滴,门响了一声,她尝试着推了一下,确实推开了。
王南方坐在沙发里,看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将有个漫长的等待。她第一次对这里滋生一种莫名的情感,仿似一一她可能不再仅仅是客人了。
半小时后,她抬步上楼,在二楼找到她和院文礼一起睡过的房间。推开门,走近房间,她脱了身上的外套,拉开床上被妥帖铺好的被子,打算睡个觉。她有些累了,精神上是紧张的,身体却
又是疲倦的。
再次醒来,是因为王南方在睡眠中察觉院文礼进了房门,他的皮鞋在木地板上发出了一点点响声。她睁开眼睛,昏暗中她见到阮文礼高大的身影,他站在门。,像是在确认她在不在房间内。
她开口:“我在这里。”
阮文礼便开了房间的灯,走进房间,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想想,又在床沿坐下。
“几点了?”王南方拢了拢散乱的头发,
眼神渐渐清明。
“快十点了。”阮文礼看她,“门卫告诉我,你六点就过来了,你吃饭了吗?”
王南方才想起她并没有吃饭,她是直接从医院过来的。她并不觉得饿,也没有骂口,但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说:“我还没吃,你能给我安排一点吃的吗?”
“好。”既文礼从西装内袋里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等交待完毕,他看她,
“有什么
事要谈,拆房子的事?”
王南方的心又变得紧张了:
要,是有事要
说。”
王南方拉开被子,起真,去底头柜拿她的包包,再从包包里找出那张折成小方块的纸,纸上面还有漆漆的唇印,那是她不小心踏上去的。她缓慢地展开那张纸,像展开一个巨大的寻宝图一样
慎重。阮文礼静静看着她的动作。
并没有说话。
王南方把纸放在被面抚了抚平,再递给院文礼,她站着,他坐着,像小学生在等待老师宣布期末考的数学成绩。
王南方看着阮文礼,他低头看着那张纸,那张纸的内容不多,她记得上面记着她的名字,还有她的年龄,检验的日期,还有那些检验项目后的数据。她想认真观察他的表情,但低着头,她看
不太清。他侧坐着,一边身体背着光,灯光在他高挺的岛梁上打出完美的侧影一一她竟然走神了,竟然在幻想他们两个共同孕育的孩子是不是会拥有同样高挺的鼻梁。
阮文礼抬头,手里还捏着那张折痕清晰的纸。他的眼神很复杂,王南方猜不透其中的含义,惊讶,疑惑,不可置信,但她似乎没有从中读到喜悦。这在她的意料当中,但她还是有淡淡的失望。
她看着他,他轻声:“你怀孕了?”
王南方点头。
“你怎么会怀孕?”
王南方一时不知道如何应答。她怎么会怀孕?当然是因为她和他发生了关系。但她知道阮文礼为什么会这样问:“这确实是一个意外。”她说,“你从杭州回来那晚,后来——你出来的时候,
我察觉到有些异常。”她说,没有回避他的眼神,“这是我唯一想到的我会怀孕的可能性。
“
“你前天才说你身体不方便,我理解那是你例倡来了的意思。”阮文礼把那张纸又拿起来看了看,再看回她,似乎是在等待她的答“实际上我并没有来。”她摇头,“我有些不舒服,那些迹
象让我以为要来了,可是#没有。”
院文礼站起来,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王南方很少见到阮文礼这种姿态,他据紧唇,想了想,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沉默了。他背对她,像陷入了思考。
王南方的心如同是在半空,在风中飘飘荡荡,无处可依:“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并且共同决定——”共同决定把孩子留下来。
阮文礼回头看她,眼神里有困惑:“我每次都有做措施。
“是的,所以我才说这是意外。”王南方说,忽然又意会这句话更深层次的含义,表情大变,“你的意思是指,孩子不是你的?”“不是。”院文礼快速地打断她不可置信的质问,“我不是
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情况。”他看她,“这个孩子——”他看起来有些困惑,“我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有个孩子。”
王南方喃喃:“不管是因为你的疏忽,还是我的大意,反正我们共同制造了一个意外。”她说,“如果承认这个属于意外,那么我们不要再讨论意外为什么出现,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想
法。”她感觉累,于是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现在是她坐着,他站着了。
阮文礼盯着她:“你怎么想?”
“他来得并不是时候,我知道。我最近有很多工作要处理,这个孩子多少会影响到我的身体,从而影响到我的工作”,事实上,她需。不佳,她感觉疲倦,都可能是这个孩子带来的,“虽然
我知道,我和你并不是在商量好并且有所准备的情况下要一个孩子的,但是我仍然觉得,我们得尊重这个生命。”她看着他,“如果我说我的想法是,我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并且让孩子有一
个合法的婚生子身份呢?”尽管直至这一刻,她仍然不确定她和阮文礼是否适合进入婚姻,但嫁给阮文礼,成为他的妻子,为他生儿离女,在这一刻忽然从抽象的概念变得具体无比。因为,
她切切实实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是这个孩子让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梦有了现实的落点。
阮文礼眉头皱紧。
王市言忽然想到他口中说出的那句话,孕并不是计划内的事情,这让事情变得很糟糕,也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很恶劣”,当时他说的是周阳,但此刻她心性惶然,仿似他说的是他自己。如果此
生她除了这个孩子还可能再孕高第二个,她希望那个小孩的到来不会再伴随这样的讨论。所有孩子的到来,应该是为他的父母送来喜悦的,而不是像现在,她忘忌,他犹豫。
院文礼语气有些失去平时的平稳:“你在这个时候怀孕确实不在我的预设范围内。我之前说过,我目前不考虑再婚,那基子很多主观的客观的因素,你突然告诉我这个事实,我得想“上次你
也是这么说的,你得想想。
然,我们都该想想。”王南方看着他,她也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去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我有点好奇,我能问一个问题吗?”王南方微微仰头看他,“当初你说的顺其自然地发展,是顺其自
然地开始,自然而然地结柔,还是,顺其自然里面包括和我结婚的可能性?”
阮文礼看着她:“我没有抗拒和你走到婚姻的可能性。但是一一”
王南方等待他的但书。
“但是一一可能不是现在。
王南方好像已经懂了院文礼的答案。他并不想要这个孩子,他不接受这个意外一一对她来说,孩子除了是意外,还可能是礼物,但对他而言,只是完全的纯粹的意外。她嗯了一声:“我明白
了。”她站起来,在床边找到她的平底短靴,开始官上,“我记得你说过的话,是我的要求过分了。”王南方旺贬眼,眼睛的品警被她做去,她的语气听起染也很早静,“从理性上亲说,你
也是对的。想想,我们现在的感情远远不虽于深到走入唱烟。”她对他有十年一梦,而他对她还不到一年,“何况、你需要的是更有价值的善子,我显然不是最佳人进。”她去拿塔在椅子上
的大衣,“我得走了。”
阮文礼拉她的手:“我要不要再婚,绝对不像你所说的,与我需要什么样的善子有关,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样的伴侣。
王南方轻轻挣胀他的手:“今晚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从你唯里得到一个说法,你没说,你要这个孩子。你可以说你未必在这个时候考虑再婚,但你至少该说你要这个孩子。”王南方说,“其
实我想要得到的最基础的答案,是你要这个孩子。”她看他,“也许你不明白为什么,但这个对我很重要。我不想我的孩子被他的母亲之外的人随意否定,这很残忍。”阮文礼眼里渴起痛楚:
“我没说我不要这个孩子。”
“但你也没说你要。”王南方说,“我已经把这个事实告诉你了,也得到你的答案了,我知道怎么做了。”她想往外走,但抚文礼拉住她。
“这代表,我和你的共系,顺其自然地开始,自然而然地结染了。”王南方想,自己的想法已经十分清晰,她要这个孩子,不论就文礼是否愿意留下,不论阮文礼能够给孩子 8 分一一她必
须要留下这个孩子,她甚至可以理解她那从未谋面不知道什么根样什么性格的母亲,为什么敢于在那个年代生下她一一一个孩子,足以让一个女性莫名地游生出无限的敢,即使,未来确实是
未知的,且存在巨大的风险。
阮文礼跟在王南方后面下楼梯:“你丢下一句话就打算离开,这不是有利于解决问题的态度。”
王南方难过中夹杂着一丝气愤,忍不住回头,此刻他站在高她两级的楼梯上,更显得他高高在上,她讨厌透了这种感觉:“对你来说,这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但对我,不是。”
阮文礼静静和她对视,好一会儿:“你什么时候知道你怀孕了?”
她抬头看他:“这两天。”
“我知道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他说,“我没办法在半小时内决定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王南方没有回答。她只是知道,她会留下这个孩子,但是,未来的每一步该怎么走,她确实不知道。
“因为我没办法马上决定和你结婚,所以你宣布我们的关系结束,然后你打算不要这个孩子?”阮文礼目光复杂,“这是你想好的做法?”
王南方想,阮文礼一点也不了解她,否则他怎么会认为她在说了这么多之后,还会决定要舍弃那个孩子。她转身,往外走,不打算再和他对话。如果他不是愚蠢,那他就是无情。
夜里风有些大,王南方一走出去便觉得冷。她开了车门,想要上车,但阮文礼站在车门边,阻止了她的动作:“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你确定你还要走?”他瞟了一眼她的大衣,王南方
腰间的带子松松地系着,和平常并无二样。
王南方转开脸,不想看他。
“你的态度让我觉得,你心意已决。你刚才说你知道怎么做了,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王南方转过脸,看他:“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决定,但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她说,“我会要这个孩子。”
阮文礼眼神复杂:“这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
“的确是,但我不会再改变主意。”王南方想坐进车子里,但他站在门边,让她无法如愿,“如果你没有忘记的话,我告诉过你,我和我的奶奶并没有血缘关系。说得更具体一点,
我是被遗弃的孤儿,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和我有血脉关系的人在哪里,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所以,这个孩子对我来说,弥足珍贵,他是——意外,但,我接
受他。”
阮文礼看着她,但她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但你表达出来的是,如果我无法和你结婚,你会不要这个孩子。”
“不。”王南方摇头,“事实上,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要他。”
“既然如此,分开是因为什么?”阮文礼盯着她,“我指,你和我分开。”
“你不要他,就意味着你和决定丢弃我的人一样,不值得我再在乎再投入感情,仅此而已。”王南方语气平静,但内心如同恶魔张牙舞爪,“不过,我早就应该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你的儿子,他几岁了,六岁吗?你既然可对一个相处了六年的孩子那样冷漠,那么这个——”她下意识看看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他,“现在对你来说,当然什么都不是,你不想要他,不足
为奇。”
她以为阮文礼会保持冷淡冷漠冷静的表情,但她看着他表情发生明显的变化,像是被巨大的悲伤淹没。她张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无法启齿。
一个中年男人走到大门口,探头往里察看,见了他们二人,大声高呼:“阮先生!”
阮文礼快速整理了一下神色,示意那男人进来,男人手上拿着大大小小几个餐盒进来:“阮先生,这是你要的餐,请问放哪里呢?”
阮文礼看了王南方一眼:“先进去吃饭吧。”
王南方伸手,向那个男人要那几个餐盒:“给我吧,谢谢。”
男人看了阮文礼一眼,把餐盒递了过去,王南方接过餐盒,微微弯腰,把它们放在车里。
男人很快告辞离开,王南方看阮文礼:“谢谢你为我准备的晚餐,我带回去吃。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向你汇报,郭德华已经签了具结书,施工队下周一会进场拆房。如果对于这件
事还有其他的指示,请电话联系我,阮董。”她想伸手和他抱一抱,或者握手,又觉得矫情,强迫自己拿出公事口吻,“再见。”
“如果你需要公司派人去协助你的工作——”
王南方打断他:“不需要。”她看他,“别让别人篡夺我的努力成果。”
阮文礼没再说话,也没有要阻拦她的动作。她上了车,启动车子,车子渐行渐远,她看了一眼后视镜,阮文礼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她擦了擦眼睛,明明没有下雨,但她的视线竟然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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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响到第四次,王南方才睁眼,从混混沌沌的状态中醒来,决定起床。她起身,去洗手间洗脸。电动牙刷的刷头刚换不久,但她竟然感觉有些恶心,或者她得考虑为自己换更柔软
的刷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容苍白。
开车去项目部时,她精神有些恍惚,心里模模糊糊地盘算着很多东西。
现在她拥有一套房子有一辆车子,但这只是最基本的生存条件。如未来要应付一个孩子的额外开支,以她目前的存款只能勉强支撑两三年。她还得考虑她可能得在若干时间之后休产
假,无法正常上班——哦,她忘了,如果她生产后想要正常上班,她得另外留出聘请阿姨照顾孩子的费用。
做一个决定并不十分难,执行那个决定所附带的种种,才是难事——她想到阮文礼那句话,“这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摇摇头,她不能再想了,现在的重点是,她必须要尽快
地、尽可能妥当地完成项目,这样表示她能在孩子出生之前,拿到她的第一笔项目奖金。那对现在的她来说,尤为重要。
车子在停车场挺好,她缓缓走进大堂。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她不愿和一大堆人一起挤电梯,于是在大堂等了又等。再回到公司时,已经是九点有余。
王南方小小地退了一步,柯延东手中的煎饼的味道让她不适,她看不懂他的神色为何如此欣喜:“怎么了?”
“看来公司对我们的工作很满意。”他指了指茶水间,除了去了签约现场的人,其他所有人全部围在圆桌边吃早餐,而圆桌上是大大小小放满了的餐盒,“从今天起,总公司负责安
排项目部的三餐。”他说,“不是报销餐费哦,是直接提供三餐。”
王南方并不知道这个消息:“行政部什么时候的通知,我并不知道。”
王南方点点头:“好。”
柯延东跟在后面,像报读的机器:“饺子,面条,米粉,牛油面包,鸡蛋,牛奶,豆浆,你要吃什么?我给你拿。”
王南方犹豫了一下:“牛奶和面包,谢谢。”她早上睡过头了,在已经快迟到的情况下,她确实没时间再做早餐。原本打算回了公司再点外卖的,谁料会有这样的安排。
她回到办公室,放下手里的公文包,里面装着她的电脑,虽然号称超薄电脑,但背久了也确实有些分量,以前不觉得累,现在却有了疲倦感。她刚坐下,柯延东端着牛奶和面包走进
来:“王总,你的早餐。”他笑说,“没想到出来做项目了,还能享受到在总部上班的待遇。”
王南方勉强笑笑,年轻人总容易感觉满足与快乐:“吃完早餐之后,你聚集他们开个短会,我要布置一下周一拆郭德华房子的工作。”
柯延东点头:“没问题。那就十五分钟后?”
王南方嗯了一声:“麻烦你帮我拉上门,我有个电话要打。
门被柯延东体贴地关上,王南方看着桌面的牛奶和面包,上面还贴着如丰员工西图澜娅餐厅的标签。她想,这安排出现的时间太巧合,大概率不是因为公司体恤员工,而是阮文礼的
私人安排——为了她吗?她双手撑着头,心头愁绪难解。如果这是阮文礼对她的温情,为什么昨晚的气氛又势似敌人对峙?
她想到昨晚阮文礼让人送的餐食,有鱼汤,有鸡肉蘑菇炒饭,甚至有一份小小的芝士焗番薯——那让她一度觉得,阮文礼可能记得她爱吃什么。
她开始喝牛奶,手却轻轻抚上小腹。她和他的关系突然戛然而止,叫停的是她,难过的好像也是她。不知道阮文礼,是以什么心情作出今天早上的安排——也会有那么一点点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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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65)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2-01-17 22:26
会议开得比王南方想象的还要漫长,且艰辛。
几乎没有人明确表示他们愿意按照方案的部署在拆房当天到现场负责相关岗位的工作。王南方看着会议室里低着头的十来个人,刚才他们吃早餐时欢天喜地的神色已经不见,每个人
脸上只有不愿或者回避。
拆房是旧改工作中很重要也很困难的一环,王南方很清楚这一点。拆房过程中可能涉及语言上的辱骂、肢体上的冲突,甚至可能进一步升级为暴力事件。王南方从来没想着第一仗要
找个硬钉子碰,所以她才选择了郭德华作为首个示范个案,但她没想到的是,对于这样不太可能发生暴力事件的个案,她的同事们下属们竟是这样的态度。
即使她用尽心力,一步步走到了这个位置,但未见得她已经成为一个成功的领导。她仍然缺乏足够的权威和说服力。她看了一眼柯延东——柯延东年轻,也有热情,可是一个团队不
能只靠两个人扛起来。她压下沮丧的情绪,神色保持平静,等于是不想再民主讨论了,干脆果断一些:“如果没有异议,那就按照我们的方案执行,不再调整。”
其他人没有出声,气氛是僵持的。
“说点题外话吧。”王南方本不想说,想想还是开口,“我很理解你们每一位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毫无疑问。但做这个项目是不是意味着公司毫无人性地推着员工
出去冒险,或者我作为上司,是不是为了自己升职加薪以你们作为盾牌作为基石,不见得。想想,你当初为什么选择了如丰,为什么选择了这个性质的部门,为什么到了这个项目。今天早上
的早餐——除了极少数招的新同事,其他多数人都是从总公司调过来的——你们都很清楚,如果你们留在总公司做其他随便什么岗位,你们就能每天都能吃到公司提供的早餐,而不会像今天
这样为了一些免费的吃喝感到欢天喜地。你们可以三餐准时,可以光鲜亮丽,不用在项目部灰头土脸,也不用到村里和那些村民打交道——想想为什么。人,除了在强调自我保护,是不是也
想过要自我突破。我想你们都不是为了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来到项目里的。如果是,那么也许你并不适合留在这个项目里。”她停了停,“公司已经审过方案,并且不持异议。如果你们没
有细节上的补充,那大家就按上面写的去做,我不再接受任何私下的微信消息或者电话,不接受任何理由的请假或调岗。如果有,麻烦跟总公司申请调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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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柯延东来敲门:“王总,公司来通知,让你和张经理、陈经理下午四点回去开会。”
王南方打起精神:“哦,好。”她又问,“会议什么性质?”
“董事长办公室来的电话,是阮董要开的,他要了解下周一方案的执行细节。”
王南方哦了一声:“好。”她低头,她明明已经就方案的细节和阮文礼沟通过的——阮文礼是不信任她,还是要怎么样?“下午几点?”
“四点。”柯延东看了一下她。
王南方意会自己刚才有微微的走神:“好,你多打印几份方案。”
“好的!”柯延东似是在鼓励她,“王总,我与你共进退,项目我们要坚持到底。”
“当然。”她说,“你去准备吧。下午跟我一起回公司。”
柯延东的语气有些欢喜:“好!”
王南方看着柯延东转身离开的背影,微微发怔。她当然能理解柯延东的欢喜从何而来,当然是为了能见到孟思华。大概心情就像当年的自己,即使只是远远看到阮文礼一眼,都足以
让她开心很久。
但她现在对阮文礼的心情变得复杂。感性上似想要走得更近,一如她昨晚盲目又冲动地提议结婚,理性却一再提醒她,她已经说了分开,而且,他们走向婚姻的几率几乎为零。所以,
即使他今天的安排看似是对她的体恤,那也无法修复她对他隐含的失望。
或许,她该庆幸自己没有在他多次的追问中坦白她对他这么多年以来绵长的感情。一旦分开,又或者日后他另外再明媒正娶,那么,她对他渴切又无望的心情,将成为最大的笑话,
让她以后在他面前再无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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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延东说:“王总,你的办公室也得搬上 36 楼,对吧?”
王南方没什么可搬的,重要的办公资料早就带到了项目部。剩下的零零碎碎的东西,也不必过分在意了,她随口应了一句,心里还在想等会儿看到阮文礼该带着什么样的表情。
他们刚走进阮文礼的办公区,孟思华便从助理办公室迎了出来:“王总,阮董现在还有客人,你们得先等等。”她对王南方点头,“各位,请你们在休息室坐一坐,我先给你们倒杯
茶。”
王南方点头,想想:“我要温开水就好,谢谢。”
柯延东丢下一句话:“我去帮忙。”便跟着孟思华往外走了。
王南方在休息室坐下,不经意地迎上了其余两个经理的眼神,早上会议的尴尬气氛仍在三人之间弥漫,她不愿一再体会这样的尴尬,想了想:“你们先坐,我出去看看。”
她去外面,说是特意去找林丹妮,但心里并不确定她在不在。但她还是在林丹妮的工位上看到了她,她的办公桌比往常整洁多了,王南方心里滋生一些离愁,看样子林丹妮真的要离
职了。
“你回来干什么?”林丹妮低声问她,还往阮文礼办公室的方向瞟了一眼。
王南方想,林丹妮确实是个聪明善感的女人,她直白宣告答案:“回来开会。”
“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王南方想了想,也许最近心情反复如同浪潮沉浮,但这顿饭是该要吃的,“不太确定时间,不过大概率在五点前结束会议。”
“没事,反正我也不忙。”林丹妮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夹,“那我等你。”
孟思华走过来:“王总你在这里?水给你端到里面休息间了。”
“好的。”王南方低头看了一眼表,已经三点五十二分了,大概阮文礼也快要见他们了,她对林丹妮说:“我先进去开会了。”
正在说话之间,却见到一行几个人边走边聊,一路往大门的方向走过来。王南方看向那人,站在最左边的是阮文礼,他今天穿了黑色衬衫黑西裤,虽然一身黑,但在人群中仍然显眼。
另一个同样显眼的是穿着黑色连衣裙披着白色披肩的漂亮女人,她站在最右边,站在两人中间的是一个个子不高已然发福的中年人,罗至成和另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则跟在后面。一看这样的
阵势,便知道是阮文礼的客人,并且身份特殊,否则阮文礼不会亲自送客。她微微转头,想装作视而不见,想想还是忍不住,又转头看了回去。
但阮文礼并没有看见她,他继续低头和那个男人说话,脸上有微微的笑意。王南方想,她这几天一直无法露出这样从容淡定的笑容,是因为她不够强大,还是阮文礼不够在乎?
她眯眼,忽然觉得那个越走越近的女人面容熟悉。只两秒,她便想起了在哪里见过哪个女人。在去年阮文礼招待客人的饭局上,那个女人是以主陪的身份坐在他身边的。她脸上强作
的云淡风轻,仿似瞬间瓦解。
阮文礼已经将客人送出去,她忍不住转身,视线追随他们的身影而去。透过大片的透明玻璃,她看到两名男人走进了电梯,而阮文礼和那名女人站在一起继续聊着什么,最后,罗至
成陪着那个女人一起坐了 F 梯下去,阮文礼这才转身回来。
王南方的心像被冬天的冷风吹过。
很快,阮文礼一个人走了进来。他没有和任何人对话,也没有看任何人,但他一路往前走,所有人都在默默注视他,各种各样的眼神从电脑上从文件上静静移到他的背影。王南方也
在看他,她意识到——即使是他们共同孕育一个孩子的此刻,她仍然只是背后远远观望他的人们当中的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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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坐在在阮文礼的办公室,谁也没有说话,都在等待阮文礼开口。
王南方坐在正对他的中心,安静地握着手里的文件。他的办公室变得空了些,大概很多东西都陆陆续续搬上去了。也许,下一次见他,就是在 36 楼了。
阮文礼翻看柯延东递过去的文件:“各方面都安排到位了?”他的眼神是看向王南方的。
王南方拉回心神:“是的。项目今天也开了会,一切顺利。”
其余两个经理没有说话。
“要注意和签约现场那边的衔接。签约和拆房是两回事,别让两件事互相产生影响,我指的是不利影响。”阮文礼看王南方,“签约现场安排多少人,拆房现场安排多少人?”
“不够。”阮文礼想拿起烟,想想又放下,“公司到时派一些人去支援,具体人选你们可以给意见,最迟明天给罗秘书。“
罗至成在旁边点头:“好的,阮董。”
“去现场的人也不要高调,就当是路人,主要是有备无患。”阮文礼停了停,“明天我要去华东的项目,要走开几天,下周一回不来。你们每个人都得认真严肃对待,不能出一点差
错。”
王南方不想抓机会努力表忠心,她只是尽职而已:“好的,阮董。”
阮文礼又交待了一些细节,最后宣布谈话结束。王南方低头看了看时间,整场谈话不到 20 分钟。
她也想起身,阮文礼看着她:“你留一下。”
其他经理包括罗至成都愕了一下,当意识到阮文礼口中的无名无姓的“你”是指王南方时,便很识趣地离开。
王南方原本起身的动作又停住,最后缓缓坐好,看向阮文礼,只等他的吩咐。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他看着她:“今天——还好吗?”
事实上,并不足够好。她贪睡迟到,项目的内部会议又不顺利,更重要的是,她刚才亲眼目睹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相谈甚欢,那个女人甚至是让罗至成带着乘坐他的专属电梯下去的,
就像她上次是被他的司机从饭局上接走的一样,王南方静静盯着几上那个放了几只烟蒂的烟灰缸:“很好。”
阮文礼犹豫了一下,起身,想想又坐下:“我未来几天不在这里。”他说,“你好好照顾自己。”他想了想,“我建议,下周一你不要去现场了。”
“我要去的。”王南方说,“我会去的。”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眼神里各自包含了各种复杂的含义。最后阮文礼说:“无论如何,你要照顾好自己。”他开口,“很坦白地说,在目前这个阶段,结婚对我而言,不只是一个登
记手续的问题,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所以,我确实没办法立即做出决定。但我承诺,我会对孩子负责——”他想了想,“我可以给你安排更妥当的住处,以及满足你生活上的一切需要。”
王南方觉得,关于阮文礼的“想想”,现在答案揭晓了。他要孩子,会对孩子负责,不是对她负责,不是对她投入的感情负责,所以他们不可能结婚——她已经预见这个结果。她摇
头:“我现在不需要,如你所知,我有个房子,还有一份薪水还不错的工作。”她说,“我身体状况也很好。所以,我一个人能对他负责。”她说,“唯一对你抱歉的是,在你不愿意的情况
下,我决定留下他。”
阮文礼看她:“我理解你对我所有抵触和抗拒的情绪。但我们都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是,孩子已经存在了,所以我们必须考虑怎么样对他更好,而不是只考虑彼此之间的对抗。”
“不是对抗。我确实已经做好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了。”她说,“至于物质上的准备”,她停了一下,“如果我确实应付不了,你会给抚养费的——对吗?”她想了想,“我承诺他
的存在不会对你以后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孩子甚至不会知道你是他的爸爸,但是万一我真的负担不起他的费用,我是说万一,那么他每月基本的生活费用,对你来说,不是问题,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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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66)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2-01-18 22:36
王南方走出阮文礼的办公室时,脚步故作轻快。
五分钟之前,面对她关于抚养费的问题,阮文礼愣了一下,显得无奈,最后他说:“当然。”
王南方觉得这就够了。阮文礼表示会对这个孩子负责,在她无力独自抚养孩子的情况下,承担起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抚养责任,那起码她少了一些后顾之忧。
阮文礼问她接下来的行程,他提议带她去吃饭,但她一口拒绝:“我还有安排。”
王南方走出阮文礼的办公区,柯延东正在一边坐着,看样子是在等她,另外两个经理大概早已经回去。王南方表示歉意:“我忘了跟你说,我等会儿不回公司了。你直接打车走吧,
还是——?”
柯延东站起来:“那我坐地铁回去吧。”他看着他,低声问,“阮董把你单独留下来,是对拆房子有特别安排?”
王南方看了他一眼:“我们讨论了一下关于后面的事情安排。都决定了,没有问题。”
柯延东点头。
王南方和柯延东一起下电梯,柯延东在一楼出了电梯,王南方直接下了负一在车里等林丹妮。
六点过十分,林丹妮到了地下停车场。王南方见她下来,闪了闪车灯。林丹妮便走了过来:“干脆坐你的车吧,明天我打车上上班。”
“也好。”王南方看着她,“上车吧。”
王南方系了安全带,忽然想,未来等她的肚子隆起来,她是不是得换个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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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在饭店里要了个房间,两人一进门,便几乎同时脱了外套,房间里暖气十足,让人感觉不但暖,简直有些闷了。
“下星期应该是今年最后一次的低温,过了下星期,温度就上来了。”林丹妮坐下,“我喜欢夏天,沙滩,海浪,比基尼。”
王南方看天气预报确实如此。服务员开始给她们倒茶,把菜单同时递给她们两个,她对林丹你说:“看看你想吃什么,点吧。”
“王总财大气粗,选了个这么好的饭店,要了个房间,还敢让我点菜。”林丹妮口吻轻松,“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丹妮在专心地点菜,王南方不想刻意,但又不由自主的看了看林丹妮的肚子,他现在只穿着一件高领白毛衣毛衣,衣服宽松,她没有从她的身材看出任何怀过孕的痕迹。
林丹妮点了几个菜,服务员便安静离开。
“要喝点酒吗?”林丹妮看着王南方,“我车里还有酒,没拿下来。”
王南方摇头:“不喝了。”她当然不适宜喝酒,但是林丹妮也不见得适合,“少喝点。”
“你以前跟我一样,都挺喜欢喝酒。不过你有一点比我好,你还没学会抽烟。”林丹妮看她,笑了笑,“还打算学吗?”
王南方还是摇摇头。
“你请我吃饭,却这么安静。如果这是一顿送别饭,那也显得太伤感了。”林丹妮举起茶杯,“以茶代酒,致我们。”
王南方把杯里的茶换成热水,向林丹妮致意:“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丹妮想了想:“还没想好呢,大致的方向可能是先休息一段时间吧,到处逛逛,走走,看看。”她忽然像想到什么,有些眉飞色舞,“如果有机会的话,可能我报个班去学画画。
我可能没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画画,画得也还行,就是家里没重视我这个天赋,就这么荒废了。”
“那很好。”王南方摸着杯沿,“做自己想做的事,挺好的。”
“那你呢?”
“我?”王南方有微微的伤感,“好好工作,努力挣钱,多存点钱。”
“人生苦短,王小姐。”林丹妮说,“除了工作,你总得找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做做。”
“没什么事情会让我特别开心。”王南方单手撑着下巴,“你知道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林丹妮看着王南方,王南方也看着她,两人互相对视,忽然都忍不住笑了。林丹妮说:“其实你这样,小模样还挺迷人的,所以阮文礼看上你,我不该特别奇怪。”
王南方并不想谈及这个名字,虽然她知道今晚和林丹妮谈及她是无可避免:“谁知道呢?”
“你和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就只是工作上的关系。”王南方一句带过。
“你看起来并不很伤心。”
因为最伤心的时刻,只留给自己独处的时候。王南方没说话。
“也好,告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在不久的之前,王南方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她还是跌进了对阮文礼的情感旋涡,随浪浮沉,忽上忽下。他没有诱惑她,是她自愿沦落。而现在,攀援着向上要逃离,并不是容易的事。
“咱俩做同事这几年,其实也挺开心的。一起聊聊公司的八卦,谈谈你的阮文礼,谈谈我的,嗨,包包首饰,不知不觉就这么几年过去了。不过,当我真下了决心要离职,忽然发现,
一切归零了。这几年好像什么都没干成,以后,和你估计也少见面了吧。”
王南方沉默不语。
林丹妮想了想:“我真的希望你能顺利做成丹霞村的项目,拿到奖金之后,奖励自己一个长长的年假,来一次长途旅行。希望你能拓展你的交际圈子,能认识更多的朋友,不是为了
什么资源哈,就是正常的交朋友,如果没有爱情,有志同道合的友谊,也很好。还有,忘掉阮文礼,开始新生活。”
王南方勉强笑了笑。
“你对我没有更具体一点的祝福吗?”林丹妮看她,“给我来点?”
“我希望你在未来遇到一个足够成熟足够有担当并且足够爱你的男人,并且那个时候你也愿意踏踏实实地去经营一段感情,然后,修成正果。”
林丹妮皱皱鼻子:“算了吧,我现在讨厌男人!”她举起手,“阮文礼在我面前发出邀请,我都可以说不!”
王南方确实笑了出声,虽然笑容里有点落寞。
晚餐的最后,王南方和林丹妮留了一个合影,两人对着镜头,很有默契地露出了笑容。王南方把照片发给林丹妮,两个人都静静低头看照片。她承认,她们两人都拥有一张不难看的
脸,可是认真一看,两个人的伤感,被弯起的嘴角掩藏了,但眼神却显露得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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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冷风夹杂着小雨,冷得刺骨。王南方 6 点就醒了,昨晚她睡得很不好,可能是太担心今天早上的拆房会有变数,压力不可说不小。她去洗手间刷牙,第一次发出了明显的
干呕声,她也是第一次清楚地感知到,肚子里的孩子与她产生了如此紧密的相连。
出门之前,她穿了厚厚的毛衣,又穿了羽绒服,最后找了一对平底靴穿上。自我保护是本能,对孩子的保护好像也不用多加学习。
她拿起手机想要出门,手机识别到她的面容,便开了锁,界面还停留在昨晚的短信息上面。短信息是阮文礼发过来的,他说,照顾好自己,不要太忙太劳碌。可能你睡了,有需要随
时打我的电话。在这则短信息之前,他打过一个电话。但她没有接。
事实上,他打电话以及发信息过来时,她都是醒着的。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如果阮文礼的行程没有改变,那么他已经去华东的项目几天了。每一晚,他都有一个电话,一则类似的短信,不知道该理解为一个准父亲对孩子的母亲的例行公事,还是他真的那么
在乎她。她甚至有点矫情的想,如果阮文礼真的足够在乎她,也许就不该在这个时候选择去华东的项目。既然他去了,那大概代表在阮文礼的心里,在她之前,仍然是有更重要的人或事——
哦,当然,她当然不能认为自己在阮文礼心中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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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把车停在村里的停车场,往郭德华的房子走过去。
虽然才 8 点,但人已经不少。王南方扫了一眼,除了负责签约的同事,项目部其他人员全员到齐,如丰也来了一些人——那些人都不是她点名要的,大概是阮文礼的安排——让人安
排的新闻媒体也到了,施工队、郭德华一家,以及一些围观的村民群众,个个神色自若。气氛祥和,毫无异象。
王南方心里很坦然,远远地对郭德华笑了笑。
按照计划,房子定在 8 点 40 分开拆。柯延东拿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和豆浆跑过来,递给王南方:“王总,先吃点东西。”
王南方胃口不佳,还是很努力地吃完了一整个包子。刘敬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近她,她对刘敬基笑了笑:“今天天气不好,但是大家的精神面貌都很好。”
刘敬基笑了笑。
8 点 30 分,人越围越多,柯延东开始召集大家合影:“刘村长,王总,还有郭叔,那个,刘队长,刘队长,我们来郭叔家的门口合影!”
王南方走过去,本来想站在最边边,但是那个刘队长把她推到了中间,和郭德华站在了一起。众人对着镜头微笑。王南方的笑容是轻松的,现场所有的机械已经准备就绪,还有 10
分钟,房子就要拆了。
不少相机和手机同时对准了他们四人。王南方在人群中看到了刘宇文,他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大概是刚过来的,她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笑意,那样的笑容大概是成功者的得意,刘
宇文想要通过要她获得更多附加利益——但他要失望了。
没想到的是,刘宇文也对她笑了笑。王南方甚至还没判断刘宇文是不是真的笑了,刘宇文便已经叫起来:“郭德华!”
郭德华声源看过去,见到了刘宇文,他应了一声:“哎!”
合影完成,四人各自散开。王南方再次看了看表。还有三分钟。她对刘队长递了个眼色,提醒他可以让那些坐在机械上的工人准备动手。
刘宇文的声音却意外的高亢:“郭德华啊,你这个房子真的要拆吗?会不会被骗啦?”
王南方看刘宇文,又看了看郭德华。郭德华尴尬了一下:“拆呀,拆呀。合同都签了,钱都收了。”
刘宇文举起手,抖了抖他手里的那一摞纸:“但是,这合同是有问题的啊!”
王南方的脑袋嗡了一声。她当然知道合同有问题,她也为此想好了应对方案,可是她没想到刘宇文也知道合同的错漏,并且选择在这个时候公告——她的眼神变得凌厉:“大家散开,
马上要施工了,离警戒线远点!”
村民们却没有散开,议论声四起。
刘宇文走到郭德华身边,边翻看合同边说:“你看这一页、这一页还有这儿,还有这,写着什么?谁是甲方?谁是乙方?这不是全乱套了吗?”
郭德华低头看了看:“是啊,为什么?按这个意思是我得给丰年公司钱呢?”
王南方不想让这样的局面延续。她拿起桌上的扩声筒,试图掩过所有人的议论声:“所有人退到警戒线之后,工人马上施工!”
机械的发动机开始运转,空气中开始弥漫更多的柴油味。
刘宇文推了郭德华一下,把他推到王南方旁边:“你不先问问王总这合同是怎么回事,就同意他们拆房子吗?”
郭德华犹犹豫豫地问:“对呀,王老总,这合同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错了?我们是不是得重新签合同,这房子才能拆呀?”
王南方脸色凝重,她只扫一眼,也知道所有项目部的同事包括如丰来的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她知道房子在这一刻已经拆不成了,她必须得面对一份出错的合同带来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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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点半了,原定的拆房时间早就过了。王南方站在一边,看着从如丰紧急赶过来的合规部主任在努力对郭德华解释:“虽然当时投票通过的合同存在笔误,但是联系上下文,完全不
影响正常的理解,也不影响合同的效力。重要的是,哈,你还有其他所有村民签的合同已经作了笔误的更正,放心放心,放一万个心。”十度不到的低温,那位吴主任急出一额头汗。
“那按你这么说,表决时是一套合同,签的时候又是另一套合同,那我们就不用投票了,你们房地产商自己决定签什么合同就行了。”刘宇文咬着烟,“是这个意思吧?”
郭德华犹犹豫豫,看了一眼吴主任,又远远地对王南方投来一瞥:“不然,房子等搞好了这些合同的手续再拆吧?”
王南方抿着唇,房子今天非拆不可,郭德华是签了合同收了补偿款的,要是这样都拆不动,以后她的工作没办法做。
刘敬基看王南方,意味深长:“看来你确实还年轻,竟然能犯这个重大又这么低级的错误。”
王南方不为自己解释或开脱,她看了站在一边抽烟似笑非笑的施刘队长,他察觉到她在看他,踱步走了过来:“老总,我们没意见哈,反正出一天工,算一天钱。你让我们拆,我们
就拆。你让我们不拆,我们就不拆。”
王南方把手机从羽绒服里掏出来:“等我五分钟。”她走到停车场一个角落,确定没有任何人能听见她的声音,拨通了阮文礼的电话。
阮文礼几乎是马上接起了他的电话:“你说。”
“房子拆不动。”王南方简单地把情况描述了一遍,“我想先让施工队趁他们不注意,先把房子钩掉一个角,算是开拆了。等再过两三小时,村民们得回去做午饭了,那时候再正式
拆。”
阮文礼沉吟:“现在现场有多少村民?”
“大概四五十个。”
“你先离场,现场留个合适的经理,要是时机合适了,让经理下指令把房子拆了。”阮文礼再次强调,“你得先离场,明白吗?”
既然阮文礼同意她的想法,那她就不再担心什么:“我知道了。”
王南方重新回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找到刘队长,低声交待:“你先让工人回到操作岗。待会按我的意思,你直接让东北角那台挖机,先把房子挖了。”
刘队长看着她:“怕不怕出事?”
“不会的。”王南方想了想,“出事了我负责。”
刘队长便让人恢复原位,原地等候指令。也不知道是谁,见到工人们又上了挖机,开始叫:“诶诶,别吵合同的事了,他们准备拆房子啦!”
郭德华看向自己的房子:“先不要拆,我说了,先不要拆,哎呀!”
刘宇文还在一边怂恿:“郭哥,别说我不提醒你,开发商是无良的,怎么会听你的,他们现在要强拆了。你儿媳不是怀孕了吗,赶紧让她搬个椅子坐在你们家二楼阳台,那他们肯定
不敢拆了。”
郭德华一听刘宇文这么说,急声叫他的老婆:“淑慧,乐乐呢,让乐乐过来!”
王南方眉头拧紧,看来这事一时三刻真的解决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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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67)
原创 他愿意 子泽华 2022-01-19 23:08
王南方那近万字的方案含括种种意外情况下的种种应对措施,但唯独——她确实没预见合同的问题在这一天暴露,她恼恨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个不定时炸弹,更加恼恨的是,它竟然
在今天爆炸。现场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多是中老年妇女。
她盯着刘宇文,他手里牵着女儿的手,小女孩正舔着棒棒糖,刘宇文却远远给她一个浅浅的笑容,很好,现在得意的是他,而不是她,但他不会笑到最后的。她转身,冷声叫柯延东:
“小柯,叫郭德华过来。”
因为有风,小雨婆娑,王南方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她看着柯延东去叫郭德华,柯延东已经拉着了郭德华的袖子,但郭德华还是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到处乱蹿:“乐乐呢,乐
乐呢?是不是回出租屋了,打电话给她,叫她过来”。看得出,柯延东也不敢用强力,另外两个经理意会过来,和柯延东一起形成三角形的小圈,把郭德华围了起来。
王南方忍不住了,她本不想直接走进人群,但事到如今,她不得不亲自过去逮人。她快步走过去,叫郭德华:“郭哥,郭哥!”虽然穿着平底鞋,但她仍然比一众聚集的妇孺要高出
许多,她一把走进那个小圈,一下就抓住郭德华另一边衣袖,语气保持平静:“郭哥,你别着急,我们坐下来谈谈。”
于是柯延东和另一个经理借着力,合力把郭德华带出了人潮。
紧急情况下开会讨论处理方案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王南方一边稳着郭德华,一边轻声交待柯延东:“交待他们,让吴主任负责解释合同的善后问题,一部分人对接施工队,暂时不
要动房子,还有,找刘敬基过来,其他人机动,尽量把村民们打散,别让他们聚集。”
施工队在郭德华房子二三十米处的空地搭了几个大大的伞架,本是给工人挡雨用的,王南方决定就在那里和郭德华谈。她对站在旁边另一个部门助理说:“多找几张椅子过来,还有,
把郭德华签了字的合同还有具结书都拿出来。”
人渐渐被分成了几拨,一拨人跑过去听合同了,一拨人守着郭德华的房子看不会强拆,另一拨人跟着郭德华,想知道他会如何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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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很快把郭德华的合同拿过来,递给王南方。王南方缓缓扫视了围观的村民一圈:“关于公告的那份合同出现笔误的善后问题,我们公司合规部的吴主任在那边跟大家统一讲解,。
你们可以过去听。如果讲完了,你们还有疑问,欢迎再来问我。现在我要和郭德华谈的,是他个人的这一份合同,涉及他的个人隐私,麻烦大家回避一下。”
刘宇文也在围观郭德华的人群之中:“谈就当着大家的面谈,不要躲躲藏藏的,光明磊落一点。”
王南方扭头看郭德华,“郭哥,你说,我们双方谈,还是让别的人一起听?”
郭德华犹豫了一下:“哎呀,你们不要吵我了,再吵我都糊涂了!”
其他村民表情各异。一个年轻的齐耳短发女孩走过来,叫郭德华:“爸,刚才妈打电话给我,说你找我,怎么了?”
郭德华喜出望外:“乐乐,你来了正好,帮爸看看这份合同,是不是有问题?”他扭头看王南方,“我儿媳妇乐乐,读过大学的,也是文化人,她来帮我出出主意。”
乐乐有些不耐烦:“怎么了呀?”
王南方看了一下她,乐乐很年轻,看样子只是二十二三岁,皮肤白净肚子确实微微隆起了。她眼神一闪:“好,既然这么多人关心你的事情,那么我们一起来看看你的合同。”
王南方让人拉过椅子给乐乐坐,自己站着:“喏,郭哥,这是你的合同,写着你的名字,没错吧。”
郭德华点点头。
王南方正要开口,谁料刘宇文再次阴阳怪气:“我觉得,合同不用看了,别被洗脑,乐乐,你就干脆坐到房子里。你放心,没有人敢拉你的。这样肯定能保住你公公的房子。”
王南方狠狠地瞪了刘宇文一眼,刘宇文耸肩:“不关我的事啊,反正我还没签合同,要拆的也不是我的房子,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只是过来看热闹的,不过换了是我,绝对
拼尽全力保护自己的财产,不可能不明不白的就让人把这房子拆了。”
王南方再次想说话,手机却在羽绒外套口袋里振动。王南方拿出手机,是阮文礼,她接起,阮文礼一开口便是命令般的语气:“不要激化矛盾,你马上离开现场。我已经交待袁文跟
进处理。”他顿了顿,“房子总能拆成的,不是必须在今天。”
“我有分寸。”王南方看了看郭德华,他正盯着她,等着她的下文,她对阮文礼说,“我在处理,等晚点再向你汇报。”她挂掉电话,看郭德华,“来,郭哥,我们来看看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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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陪着郭德华一条一条地看合同:“我们公示的合同在这里有个笔误,就像你刚才说的,如果按照原文的意思,是你要给我们公司钱。但事实上,你很清楚我们在什么时候给了你
补偿款,而且是全部给齐了,是不是?”
郭德华点头:“是。确实收到了。”
“如果说我们是按照这份有笔误的合同来办事,我们不但不会给你钱,还会反过来要你给钱,你觉得可能吗?”王南方说,“不管什么原因,笔误确实也是错误,可是联系上下文,
意思是很清楚的,我能明白它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郭德华看了一眼乐乐:“你也读过大学,你说呢?”
乐乐看了郭德华一眼:“爸,我念的是大专,不是本科,而且我学的不是法律,我不懂。”她说,“要不你们聊吧,反正我也不懂,我想先回去了。”
王南方给了柯延东一个眼色,柯延东便和另外一个女孩子跟在乐乐后面:“我们送你回去。”
乐乐拒绝:“不用,我开了电动车过来的。”
“下着雨,电动车不安全。”王南方站直身,缓了缓身体,她弯腰了那么久,也觉得腰酸了,“小柯,小张,你们送郭哥的儿媳妇回家吧,剩下的我和郭哥解释。”王南方看着郭德
华,“郭哥,我没必要骗你。你儿媳妇大着肚子,坐在这里又冷又累,不好的。”
郭德华有些犹豫。
“别回啊,你回了你公公就没有谈判的筹码了。”那些围观的村民们开始起哄,“别回别回!他们巴不得你回去呢,你一回去,他们就要拆房了,到时后悔都来不及了。待会儿要是
他们想强拆,你就坐下,直接在地上坐下。”
王南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面前起哄得大声的多数都是中老年妇女,同样是女人,却竟然人信要挟一个年轻的孕妇来捍卫她们的各种意图。
乐乐轻骂了一句:“神经病。”也不知道骂的是谁。
王南方也觉得累,但此刻最不能倒下最不能放弃的是她:“关于合同的笔误,我们公司刚才已经承认了错误,并且承诺在下午三点重新公告新的合同文件,对于这个处理方案,我们
也请示过管理部门,管理部门是允许我们这样做的。政府是在管理着我们的旧改工作的,我们的所有操作都会受到监督和管理,请大家放心。还有郭哥——你们看到了也听到了,钱是给了他
的,按照合同的约定,三年后房子回迁,房子也肯定会给他。只有旧房子早一点拆掉,新房子才能早一点盖起来,大家才有可能早一点回迁,请大家给郭哥一点信心,也给我们企业一点信心。
大家回家吃饭休息吧,好吗?剩下的事情,由我和郭哥谈。”
“她刚才说操作,对,就是暗箱操作!”
刘宇文叼着烟:“房地产企业的话,谁敢全信?”他看着一边犹犹豫豫的郭德华和乐乐,“反正我不敢信。”
在场的人来来去去,但只多不少。王南方忽然想起当年张天本吹过的一个牛:“当年几百人围着我,我照拆!谁想耍横,我就比他更横!”
王南方想,这场面,是横也不行,圆也圆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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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一个女人。”王南方忍了忍,“今天过来的有很多的都是女人。我手上有数据,房产证上的房主绝大多数是男人,不是写着你们这些女人的名字。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不
是为你们法律上的权利而来,你们是为你们的儿子,为你们的丈夫,或者为你们的公公而来,可是,你们就这么看不起自己作为女性的身份吗?你们要在这里吹风淋雨,勉强算你们为了亲情
这样伟大,那为什么要逼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在这里陪你们伟大?房产证上写着名字的那些男人们,为什么不来这里吹风,为什么不来这里淋雨?你们回家,让你们家里的那些男人们过来,
我今天就在这里,不会离开,我一定在这里,毫不逃避,接受大家的疑问和质询!”
在场的人忽然变得安静。
“你们当中有人是来看热闹的,也有人是来关心自己的合法权益的,当然,极少数人是唯恐天下不乱,来搞事的。”王南方顿了顿,“合同出错,我作为项目的负责人,必须向全体
村民表示道歉。当初我们的方案是以九成多的比例高票通过的,这意味着绝大部分的村民对丰年项目对如丰公司是信任的,但我们在这样的信任之下,仍然不够谨慎,犯了低级的错误,我知
道,这实在对不起各位的信任。但是我们的诚意,从来没有变质。我们想要打造一个成功的旧改项目,造福所有村民的初心,始终没有变更!你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可能把我们当成敌人,认为
我们是来掠夺的,是来侵占的,我想说,我们今天都在这里吹风淋雨,我们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对,我们做这个项目当然是为了挣钱,可是因为要挣钱,就必然是无良企业吗,我为如丰公
司打工,我想要多一点薪水,就代表我是无良员工吗?单单在我们市里,有多少如丰的房地产项目?你们就算数不出来,我相信也是有印象的,如丰挣到了钱,但如丰盖起来的那些房子,不
也是让很多人有了自己的家吗?”
柯延东走过来,在王南方耳边提醒:“阮董打电话找你,让你接电话。”
王南方深呼吸一口气:“告诉他,我晚点会回他电话。”
话音刚落,却见奶奶披着蓑衣,从人群中挤进来。其他人见到她,不自觉地让出了一条窄窄的路。
王南方正想说话,奶奶却拄着拐杖走到郭德华面前,握着拐杖的手已经被雨淋湿:“郭崽,你比我读书多,比我懂道理,今天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了!合同是你签的,钱是你收的,现
在就因为那个什么,说是合同写错了几个字,你就反悔了?当年你爸送你去读书,你还把你的名字写错了,你郭德化的名字被老师叫了多少年!学校为什么没因为你写错名字就不收你?”
郭德华讪讪:“你说得好听,写错名字和签错合同是一样的吗?要是让我签了一百万的借据,签错了怎么办?”
“那是你瞎了才会给人家签一百万的借据!”奶奶说,“你是装傻,你是故意的!”
郭德华的妻子站在一边:“王家大娘,你不要一上来就教训我们,你呢,我们是签了合同的,你合同都还没签呢,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我合同签不签,跟你家讲不讲道理是两回事!你要是不想拆房子,就不要签合同,就不要收人家的钱!”奶奶看她,“你们欺负我家欺负了几十年,还不够,还欺负我孙女!我告诉
你,除非我死了,你才可能在我的眼皮下欺负我孙女!”
王南方转开脸,眼眶发热,所有要说的话,全部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
刘宇文的女儿忽然哇地一声哭了:“爸爸,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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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飘飘扬扬了一上午的小雨终于有停的迹象。虽然仍是阴天,那阵刺骨的冷却好像减轻了些。
人潮已经陆续散去,刘队长亲自翻上了其中一台挖机,发动机轰隆隆地响,没多久,房子被敲掉了一个角。与此同时,其他好几台机械同时开始运作,要不了多久,这栋房子便会夷
为平地。
王南方坐在塑料椅子上,幸好椅子是有靠背的,她可以稍微靠一靠。8 点到现在,7 个小时了,她几乎没有坐下过。身边有人递过来一个简易包装的餐盒:“王总,先吃点东西
吧?”她以为是柯延东,柯延东刚才去贴合同的公告了,她转脸看过去,想问情况,却发现来人是张经理,她接过那个冰冷的餐盒:“谢谢。”
张经理拉过另一张塑料椅子,坐下,安静吃起他手里的饭。饭是如丰的员工西图澜娅餐厅 12 点就送过来的,现在肯定都凉透了。她看着那些菜,声音沙哑:“给大家重新叫点热饭
吧,饭钱我付。”
张经理摇摇头,拧开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口,把饭吞下去:“好歹都是一顿,别折腾了。”
王南方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转开了脸。
柯延东从远处跑过来,手上端着一个餐盒,见王南方手上已经有了一个:“哦,王总你有饭了?”
“是,你吃吧。”王南方看着他,“公告贴好了。”
“贴好了。”柯延东便把手上的餐盒打开,其他椅子已经被雨水打湿,他直接蹲在地上,用牙齿咬开一次性筷子:“王总,看我现在这样,像不像民工?”
王南方不禁笑出声。
张经理吃了几口冷饭冷菜,便端着餐盒走了,大伞下面只剩下王南方和柯延东。
“下次再过来村里,我不穿皮鞋了,直接穿雨靴,39.9 包邮的那种,任造!”柯延东开始吃饭,想想又问,“对了,阮董打了几个电话到袁总那里找你,你回电话给他了
吗?”
王南方看看时间,她刚才也看过手机了,有几个来自阮文礼的未接来电,都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了。她轻轻摇头:“还没。”
“我觉得阮董应该不会生气,一开始可能会骂人,现在事情圆满解决,说不定他打电话来不是责骂——”柯延东想起了些什么,“对了,你奶奶刚才去签合同了。”
奶奶签合同了。为什么会签,为什么在这时候签?王南方把手里的餐盒放在地上,她累极了,累到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总,我有个提议,下一轮不如拆你奶奶家的房子?”柯延东吃着冷饭,“你有没有留意,刚才她走过来,把郭德华骂了一顿,那气势,跟你特别像——王总,有其祖母,则有其
孙女。”
王南方扯扯嘴角,却笑不出来。她看向郭德华的房子,却发现郭德华跑了进去房子,不知道要干什么,她大骇,猜想郭德华又要阻止拆房:“郭德华!”
她大步跑过去,柯延东不明所以,但也很快扔下手里的饭,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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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冲到警戒线边:“郭德华,你出来,你要干什么!”她以为一切都雨过天晴了,不会再有变化了。但,现在又是怎么了,她觉得快要支撑不住了。她可以很坚强,但她的孩子现
在还很脆弱,她此刻不能再承受任何的压力了。
郭德华却仍然弯着腰低着头,专心地做着他的事。
王南方翻过警戒线,脚边的乱砖差点让她绊了一跤,幸好柯延东第一时间抓住了她的手。她和柯延东一起走进去,大喊:“郭德华!出来!”
郭德华终于直起身,无辜地冲她喊,手里抓住两根钢筋:“我捡点钢筋去卖,你不是说,拆出来的钢筋任我处理吗?”
王南方又好气又好笑,满身的害怕瞬间流泻而走,幸好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她叫:“你先出来,房子还没拆完,这里危险。”
“我就是看二楼都塌了,趁天没黑,先捡一点,不然明天都被别人捡走了。”郭德华拿着钢筋,慢慢地走过来,“没事的,我能看到机械在哪里。”
王南方摇头:“我让施工队给你留着,你别乱跑了。”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她转身,正要往回走。却发现一行人正往她的方向而来。
她眨了眨眼,走在最前面的人身形高大,她仔细辨别,那人是阮文礼——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去了华东的项目吗?
她正犹豫着是不是继续往回走,阮文礼越走越快,不,他几乎是跑的。他大步跨过警戒线,最后走到她面前,却站定,什么都没说。他身后还有他的司机,以及几个总部来的人。
她张张嘴,想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但,阮文礼肯定知道的,他有那么多的眼线。只是,他看起来呼吸急促,气息起伏之间甚至有平日从不见的狼狈。
旁边几个人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要做点什么。
直到阮文礼去拉她的手,她几乎能听到那几个人呼吸声同时发生了改变——他们愣住了,她也愣住了。现在不是在银湾,也不是在 78 楼,这里不止她和他,他一定是搞错了什么事
情,才会在这里在这么多人面前,用他的手,拉她的手,并且,攥得那样紧——她的手好冰,他的手好暖。
他愿意(068)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2-01-20 23:02
在每个少女的梦里,大概都有过这样的场景。英俊的新郎牵着美丽的新娘,一起走过长长的红地毯。彩色的花瓣从高处落下,跌在新郎穿着黑色西服的宽厚的肩上,跌在新娘白色的风中
飞舞的头纱上,跌在众多洋溢着笑容的人的脸容之前。一个男人,就这么牵着一个女人,走进婚姻,走进故事里幸福的终点。
此刻并不是梦里的情景。没有红地毯,没有鲜花,那个男人是风尘仆仆的,那个女人是苍白憔悴的。唯一和梦境接近的,是女人的心跳声。高低不平的路面,好像成了王南方脚下的
红地毯,那些表情各异的围观者,变成了观礼者。王南方侧脸看了一眼阮文礼,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让人解开了警戒线。他们再也不用费力跨过警戒线,只轻轻一迈,便回到了平整的路面。
王南方想,这确实不是梦,她得马上醒来,她得恢复她的理性。她只轻轻一使力,阮文礼便放开了她,大概他也没有再牵紧她的意思。她把手揣在口袋里,只顾着往回走。阮文礼站
在她身边,和她保持几十厘米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走着。
蹲坐在不远处的小马扎的记者起身,迎面走过来:“阮董事长,您好,我们是市报房地产专栏的记者——确实很唐突,但是我们很想知道,有没有可能针对今天的事对您进行采访?
不一定需要很长的时间,十分钟?五分钟也可以。”
阮文礼看了看那个大冷天穿着薄西装外面只围了披肩的女记者,只是轻轻地转脸,他的司机很有经验地便迎了上去,出口婉拒:“抱歉,今天阮董事长是过来关注项目的进度的,并
没有采访方面的安排。如果贵社有需要,请提前和我们公司的公关部联系,我们再定时间,感谢!”
女记者不死心,仍想凑过来,司机微微挡了一下,她便识趣地不再跟上来。阮文礼便跟着王南方的步伐回到了伞下,村民已基本散去,三三两两坐着的、站着的多数是项目部和总公
司来的人。王南方无法揣测刚才五秒——还是多少秒的握手,让她得到了多少来自同事们的关注,但她此刻只能佯作无事,以公事化的口吻:“各位同事,今天拆除郭德华房子的工作过程有
些波折,但基本算顺利完成,感谢所有项目部的同事一直以来的努力,也感谢总部今天来了那么多人给我们莫大的支持,尤其是袁总,吴主任,你们今天给我们的帮助实在太大了。”王南方
顿了一下,一下子不知道再该说什么,既然阮文礼在这里,以她的角色,好像不该也无须说太多场面话了。
阮文礼看了所有人一眼,再看回王南方:“按照方案,今天后续怎么安排?”
按照预设的安排,只要房子成功一拆,总部的人可以回去了,项目部的人做好善后工作,也可以离开了。王南方原本以为今天上午就能圆满完成任务的:“已经三点多了,各位同事
可以回去休息了,十分感谢——”
阮文礼却说:“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他瞥了一眼简易折叠桌上放着的吃过的没吃过的餐盒,大概是饭太冷了,每人都吃得不多,“大家今晚没有安排的话,都去吃个饭。”阮文礼
扭头看了看袁文,交待他,“你订个地方,订好了,把地点和大家说一说。”
袁文点头:“好。”
王南方想了想,走向媒体采访区,今天来的媒体不多,后来陆陆续续也走了一些,各行各业都难,他们在微雨冷风中等了大半天才拍到房子拆除的画面,也算是能交差了:“公司今
晚安排了晚餐,请你们拨冗去吃个便饭,辛苦你们了。”
柯延东跟在她身边,连声道谢:“辛苦了辛苦了。”
市报的女记者低声问王南方:“王总,刚才我们拍到了阮董事长和你的照片,我们想,是不是可以发?”
王南方摇头:“不要发,谢谢理解。”
柯延东跟着王南方走远:“王总,刚才阮董——”
王南方看他:“只是怕我摔倒,和你刚才扶着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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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累极了,但她刻意让自己表现得十分忙碌,不去看阮文礼在哪里,也不管他在做什么,脚步虚浮,又走到了签约会场:“今天签好的合同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她翻了一下,今天大概很多人都跑到郭德华的房子那边去看热闹了,签合同的人并不多,但数据也不算差。她很快找到了奶奶的那一套合同,扭扭捏捏的字体,确实是奶奶的笔迹没
错。奶奶为什么骤然变了主意——只是为了帮她解困吗?如果只是因为这样,那奶奶之前对她的冷言冷语,又是为什么?她低头看着合同,心绪难平。
正在想着自己的事,王南方突然感觉周边气氛怪异,小姑娘们个个变得恭敬有礼:“阮董好。”
王南方抬头,阮文礼已经站到了她身边,问她:“处理好了吗?”
这是他回到这里之后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她看看四周:“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就走吧,司机在等。”
王南方想了想,不知道阮文礼要带她去哪里,她下意识想拒绝,但阮文礼的眼神却是不容她否定的,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想和阮文礼闹出什么动静,徒增他人谈资,只得像接受老板
的建议一样恭敬:“好。”
阮文礼的司机果真开着车在会场出口等,见了他们过来,马上下车开了后座的门:“阮董。”
阮文礼让王南方上车,王南方想了想,上了车,司机把车门关上。阮文礼绕到另一边,自己开了车门,又上了车。
王南方一上车便几乎是沉到了座位上。车里很暖,座椅很软,她疲倦的身体马上得到了抚慰,她微微闭了眼,如果身边没有坐着阮文礼,她想她会很快睡着的。
司机安静地开着车,像是已经知道阮文礼要他去的目的地。阮文礼也没有说话——既然他找她,那总是有话要说的,可能只是还不想说。王南方微微睁开眼,看了阮文礼一眼,便完
全闭上了眼睛,她得先睡一下了。
没多久,她放在腿上的右手被轻轻握紧。她没有睁开眼,却能感觉到那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在她虎口边轻轻摸了摸,尔后便是握紧。
——如果这一切,在她还没有决定终止对他无望的爱情之前发生,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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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地下车库停稳,司机低声开口:“阮董,到了。”
只这么一句,王南方便从睡眠中醒来。她睁开眼,阮文礼正在看她:“上去吧?”
王南方眨眨眼,意识渐渐清醒,她推开车门,下了车。
这是王南方第一次来这里,房子很大,在 22 楼,但阳台毫无阻隔,于是能清楚地看到远处的江水。因为是阴天,江面是灰蓝的,她回头看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这里便是你说的
给我安排的房子吗?”语气没有疑问,只有淡淡的伤感。不管阮文礼是误打误撞,还是他们拥有同样的喜好——她梦想中的房子,确实是有这么一扇大大的落地窗,但这不是她想要取得这样
一套房子的方式。
阮文礼看她:“我们坐下谈吧。我想,你应该多坐着。”
王南方也这样觉得,她今天太累了,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陪自己逞强。她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明明在车上他们还那样两手相握,此刻却像是要博弈的两方壁垒。
阮文礼却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房子让人收拾过了,住起来应该算是舒适的。这里离项目也不远,上班是方便的。”阮文礼说,“钟点工每天下午过来负责清洁和做晚
饭。”他看她,“从明天开始,不要开车了,我给你安排一个司机。”
王南方静静看着阮文礼,最后摇摇头:“我记得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了,我现在并不需要这些。”
阮文礼打开手机,点开一个视频,递给她看,她看不太清画面,但听到的是她在丹霞村发言的话,“那为什么要逼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在这里陪你们伟大”,他说:“我同意你的说
法。不要让肚子里的孩子陪着大人逞强。”
不知道是谁拍了这样的视频发给他的,当时她只觉得气血上脑,不管不顾地吼了那么多,以致喉咙沙哑。现在她只觉得尴尬,她转开脸。她当然知道孩子无法陪她逞强,事实上,在
工地上绊的那一跤,让她后怕。但,这和要不要接受他这些馈赠,是两回事。
“坦白说,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受。”阮文礼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开口,“突然有了一个孩子,这确实让我很意外,难以置信,不过,我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这些目前来说可能是
比较妥当的安排,希望你接受。”他顿了一下,“还有,如果你的身体应付不来,你可以休假,这不是要否定你在工作上的努力的意思。”
王南方回头,看着阮文礼:“我首先要对你说谢谢。”
阮文礼静静听着,并不马上接话。
“不管你基于什么想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孩子,而愿意给我这些,我都很感谢。虽然这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对我来说,这样的房子,还有那台车,都很好,
也很贵,我可能要再奋斗十年甚至二十年才可能得到。正因为对你来说太轻易,对我来说太昂贵,所以我不能接受。”
“你知道这些不算什么,所以应该坦然接受。”
王南方笑了笑:“我不能接受,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还记得你转给我的那笔钱吗,对我来说它和今天你的这些安排是一样的,如果收了,我就成了——你当时是怎么评价林丹妮的?
你的口吻,你的姿态,可见你觉得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周阳对她的施舍,如果失去,也都是活该,对吗?”
阮文礼盯着她:“你应该也记得我们之后的关系不再和以前一样。”
“好吧,姑且算是男女朋友。”王南方说,“你是不是打算,和我继续维持这种男女朋友的关系,不结婚,但可以一起去照顾这个孩子?再之后呢,你会公开承认他是你的儿子吗,
你会给他和你的儿子一样的权利——和爱吗?你说你没有考虑再婚,那么等你再婚了,你未来的妻子会接受这个孩子吗?她会妒忌你仍然要承担这个孩子的费用吗?她会因此奚落我是一个私
生子的母亲吗,我所谓的女朋友身份还经得起道德的审视吗?”
阮文礼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当我决定告诉你这个孩子的存在时,我向你提出的方案,我们结婚,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我的孩子。但你拒绝了,其实,这在我的意料之中。事实上,认真想想,婚姻真的未必
是你和我之间的最优解,我们认识的时间——我们真正有交集的时间,那么短,肉体上的新鲜感褪去之后,你会发现我并不够可爱,而我也可能对你越来越失望。所以,除了结婚,对我来说,
真正的最优解是,我应该竭尽全力成为一个经济独立精神独立的母亲,让我的孩子不受任何人歧视不受任何人欺负,健康快乐地长大。尽管他没有法律上一个公开的父亲,他也不必挂上私生
子的名义,他的母亲也不会是某个人的情人,这对于我和他都很重要——或者,如果我和他都足够幸运的话,未来也许我会为他找到一个爱他的爸爸,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依然会给我
们一个幸福美满的家的爸爸。”她轻声说,“这就是我拒绝你的安排的根本原因,我想活得有底气一些,不是矫情,不是故作清高,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我不图名利——除非,除非日后我真的
没有能力抚养他,那么你承诺过他你会给他生活费的——当然,我会拼尽全力不让这样的状况发生。”
王南方对他笑笑,笑容却有些苦涩:“当初,你在老周那里问我,去酒店还是去你那里,我没有拒绝你,后来,你带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今天,你把我带来这里,我也来了,但是,
以后,除了公事,你不能再想把我带到哪儿就带到哪儿了,你要有心理准备,以后,我会拒绝你的。”她低头看自己的手,“也不能随意牵我的手了,都不能了。”她再抬头看他,“我们真
的分手了,我真的想好了的。”
阮文礼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如果将来真有人要给我一些什么东西,我希望他给我一点有价值的,不是标注着昂贵的价格的。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每个人的稀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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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069)完结篇
原创 子泽华 子泽华 2022-01-21 23:57
阮文礼开着车,王南方坐在后座。两人都无话,空气安静得像心里那些话一个一个字都凝结了,不会动了。
就这么结束了吧,是真的结束了。属于她的青春,属于她的幻梦,属于她的反复期待又反复失望,都真的结束了。
王南方的手机微微振动,她拿起来看,是林丹妮发过来的小视频。小视频里的主角是她和阮文礼。她穿着羽绒服,头发扎成简洁的髻,他同样一身黑,紧紧握着她的手,背景是那已
经被拆掉了二层的破败小楼。对比黄的砖泥,他们身上的黑尤其醒目。
林丹妮发过来的还有信息:“世纪牵手,我的八卦群传疯了。”、“大拇指表情符号”、“早知道还能有这种八卦,我得晚点才离职”。
王南方想了很久。如果现在不是在阮文礼的车里,她可能会回个语音,告诉林丹妮,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她的爱情结束了,见证者越多,这个故事就越悲惨。
她还没回复,林丹妮又发过来:“和阮文礼站在一起的你,也太耀眼了吧,幸福爆表了。”
她最后只发了一句简短的话:“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很耀眼”。
她沉默地握着手机,视线向前,于是她忍不住看阮文礼的后脑。昏暗的车厢中,她看不清他,但她知道,他有几根白发了。他们都不再年轻了,何必,还为他口中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难过?
她满目忧伤,不经意扫了一下后视镜,却发现阮文礼同样通过后视镜里看她。两人的视线撞上,又马上分开。
阮文礼开着车,王南方坐在后座。两人都无话,空气安静得像心里那些话一个一个字都疑结了,不会动了。
就这么结束了吧,是真的结束了。属于她的青春,属于她的幻梦,属于她的反复期待又反复失望,都真的结束了。
王南方的手机微微振动,她拿起来看,是林丹妮发过来的小视频。小视频里的主角是她和院文礼。她穿着羽绒服,头发扎成简洁的警,他同样一身黑,紧紧握着她的手,背景是那已经被拆掉
了二层的破败小楼。对比黄的砖泥,他们身上的黑尤其醒目。
林丹妮发过来的还有信息:“世纪牵手,我的八卦群传疯了。”、“大拇指表情符号”、“早知道还能有这种八卦,我得晚点才离职”。
王南方想了很久。如果现在不是在阮文礼的车里,她可能会回个语音,告诉林丹妮,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她的爱情结束了,见证者越多,这个故事就越悲惨。
她还没回复,林丹妮又发过来:“和阮文礼站在一起的你,也太耀眼了吧,幸福爆表了。”
她最后只发了一句简短的话:“我自己-个人,也可以很耀眼”。
她沉默地握着手机,视线向前,于是她忍不住看院文礼的后脑。昏暗的车厢中,她看不清他,但她知道,他有几根白发了。他们都不再年轻了,何必,还为他。中那虚无漂纱的东西难过?
她满目忧伤,不经意扫了一下后视镜,却发现阮文礼同样通过后视镜里看她。两人的视线撞上,又马上分开。
四月的天气,又是一年初爱,人们已经渐渐换上薄衣裳了。
王南方今天的行程安排得很紧凑,上午她得去做产检,下午她得回公司——她申请的公车已经批下来,可以回去取了,还有她的新办公室,也可以搬进去了。
她洗好脸,穿着睡衣,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她的肚子仍是平坦的,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只有她知道,自己的身材似乎有了小小的变化,胸是涨的,腰也感觉圆润了一些。她用掌心贴近小腹,
接下来她得为自己换一些宽松的裤子了,书上说,大约三四月,腰腹便有比较明显的变化了。她换上白衬衫,再在衣柜找了一件可以调整松紧的宽腿裤一一她觉得大概这时候不会有人看出她
是一名孕妇。
医生看着她的 B 超报告单:“挺好的,不要千重活,饮食均衡,注意休息,定期产检就行了”医生在键盘上边输入边问,“都在吃叶酸吧?吃的什么牌子的?”
王南方裙了一下:“还没。”
“要吃,这不能偷懒。”医生看了她一眼,丈夫多大年纪?”
听闻“丈夫”二字,王南方静了一下:“40 出头了。”
“30,40,两个人都不小了哈。”医生继续敲键盘,
“怀孕期间尤其前后三个月不能同房,知道吧?”
王南方点头:“谢谢医生。
王南方拿起报告,出了接诊室。她站在走,低头看着那份彩色的报告单,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孩子在她体内,虽然只是默乎乎的一团影,但她觉得很踏实。
回到公司,王南方直接进了行政部。行政经理给王南方递钥匙:“车子停在负-206,自己去拿车哈。观矩都清楚哈,保险公司付,油费和保养自付,每个季度报一次公里数。”她眨眨眼,
“虽然是公司的车,也要爱惜哦。”王南方接过钥是:“谢谢。”
“第二件事,去看你的办公室。钥匙也给你。”行政经理把一串钥是递给她,“上去看看。
王南方并不想上去,她知道除了她之外,大多数的人都搬上 36 楼了,当然也包括阮文礼,但她并不想见到他,至少目前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一一如果只为公事,那她不得不强撑而
已,上午医生那一句轻飘飘的“丈夫”还让她有些莫名的忧郁。
“上去看看嘛。”行政经理拉她,
“走。”
王南方不想和她拉拉扯赴,只得点头:“行吧。”
“公司花了很大的价钱除甲醛,没什么味道吧。”行政经理推开门,
“看,除了阮董的
办公室,其他所有人的办公桌椅都是标配啊,不增不减,一视同仁。”
30 平方米的办公室不大不小,办公桌椅书柜已经一应俱全。王南方点头:“很好。”她从小窗看出去,只看到远处其他灰的蓝的建筑,这间办公室,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用上。
行政经理压低音量:“现在只剩咱俩,王总,八卦一下吹,不生气吧?”
王南方心里了悟,却故作增然:“什么?”“你和阮董,是不是真的一一嗯?”行政经理说,“看不出来啊,说说,怎么得手的?”王南方摇头:“纯属误会。”她表情认真,“那天工地乱
糟糟的,之前又下雨,很多人都差点摔了,阮董只是顺手扶了我下下。
"
行政经理一脸狐疑:“是吗?可是我怎么听说,阮董那天上午还在那边项目部开会,中午就突然让人订机票飞回来了,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呢,可是好像除了去了一趟你那个项目部,也没干
啥啊,第二天又走了。”她突然笑了一下,“听说那天阮董突然走了,可怜的罗秘被迫去向副书记解释阮董农约,很狼狈。”“我什么都不知道。”王南方说,装傻到“除了项目的事,我一
概不知道。”
底,
行政经理半信半疑:“好吧。”
王南方摸着桌沿,不再说话。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公司的人就能从那个“世界牵手”的幻象中变得清醒。阮文礼将来会拥有一个能光明正大地高调昭告天下的对象的,不是她这种维闻对象一
一比如那个两次出现在阮文礼身边的漂亮女人,不过,那也不是她能关注能介意的事了。“
王南方开着新车上班,众人特地下楼参观了一番。再上楼开会时,众人的眼神和语气都不一样。
王南方内心有些冷漆,他们无非是心怀她“可能”是阮文礼自前的女朋友的暖味猜测罢了,她叫柯延东:“小柯,给我加点热水,谢谢。”她看向众人,“距离郭德华拆启已组过去两周了,
现在签约的进度在加快,对于我们来说,拆房子的进度也要抓得紧一些了。”张经理问:“你有什么建议?”
王南方想了想:“我考虑把王金月的那套房子安排在近期拆掉。施工队那边能不能明确,机械进不进得去?”奶奶签合同之后,后面签合同的速度一直在加快,那么再拆掉她的房子,意义无
疑是重大的。
“应该可以的。”张经理说,“那我去做做王金月的思想工作?合同签了,问题应该不大。不过也难说,年纪大了的人,思想比较顽王南方沉默了一下:“我去谈。”想想,“最近同事们也
辛苦了,从下个星期开始,除了签约现场的同事,其他人恢复正常的周末休众人一片哗然:“谢谢王总!”
开完会,王南方便去找奶奶。
奶奶听到她的计划,沉默了一会儿:“拆呗。”她看她,“是还有租房子的补助是吗?”
“是有的。就算没有,奶奶,难道我给不了你一个地方住?”
“我不想和你住。”奶奶咖啡,“你年轻,“还要交男朋友,我一个老太婆跟你住什么?”王南方转了话题:“你东西都收拾得怎么样了?”
“我能有什么东西,都是破烂东西,扔大街上也没人要。”奶奶看她,“真的下星期拆?”
王南方看着奶奶:“是的。”
奶奶低头:“行吧,拆吧。”
王南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奶奶,为什么你突然又同意签合同、拆房子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王南方见奶奶这样的口吻,不想再的:“那我马上给你租个房子,租个两房一行的吧。
“别,一房一行足够了。”奶奶看着她,“你知道吧,之前那个院文一一是阮文礼,他让他的手下找我了,找我做思想工作了。”王南方确实不知道有这一回事,听到院文礼二字,只幽幽哦
了一声。
“其实,不用你们做我的思想工作,我都能知道,世界变了,变得太快了,很多事情不能让我们这些老东西想明白了才去做,年轻人要做就得做了。以前人死了,是埋在地下的,后来说是要
火器,很多人都没法理解,我也不理解,可是呢,还是看着那些人老了之后,一个一个的,还是要在火里烧一烧,才能升天。我想,将来我也是要这样经历的。”奶奶说着说,眼睛忽然闪烁
泪花。
王南方制止她:“别说了,奶奶。”
“我这一辈子想不开的事情太多了,想不开为什么我管我娘把我生得这么命苦,想不开你爷爷为什么说走就走了,没给我留下钱没给我留下一儿半女,就那样走了了。我到现在也还是想不开,
为什么那个阮文礼硬是要拿着大把大把的钱,进了我们村,把我们的房子拆了盖楼房。你说他为什么不能在别的地方盖房呢,我真想不开。”奶奶低声喃喃,“前阵子,你表景家偷偷和我说,
他们也打算签合同了。我们也置气了,也闹事了,也祥了神求了佛了,可是看到别人一家家一户户签合同了,一家一户地拆房子,自己的想法也变了,我想,要是你表易签了合同,三叔家他
们签了合同,到时这一片只留着我这房子,我一个人住答,也害怕。”
这确实是一个现实的问题。王南方正想说话,奶奶却突然抓住她的手,“也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当初把你捡回来,可能是害了你。要是你被其他更好的人家捡回去养了,肯定比跟着
我好多了,这么漂亮这么能干的姑娘,凭什么跟着我受苦啊,凭什么看我的眼色受我的气啊?”
王南方心里发酸:“奶奶,别说这些,我能干,还不是你教的?”
奶奶紧紧握着她的手:“你说了,会给我养老,我还有什么不放心,是吧?一辈子没住过高楼,看看到时住着是什么感受。”奶奶忽然笑了,“我跟你说,那个阮文礼的手下可好玩了,他说,
阮文礼说了,到时我想选几楼就给我选几楼,一栋有 30 层,我可以从一楼看到 30 实在抓不定主意,我孙女还会给我出主楼,
是吧?”
王南方百感交集,只能点头:“是的,奶奶。”
正惆怅之间,她看到了刘敬基从门。走过。她对他笑笑,对方也笑了笑,就丹霄村的项目而言,无论他是使了正面的力,还是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但结果都是一一她做成了。
总公司定在周五下午开项自会议,议题是报告项目的工作进度以及解决拆迁困难户问题。
这将是距离上次她从阮文礼的房子离开之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经不觉,已经三周有余。期间,她也想过院文礼会不会找她,会不会也像之前那样打个电话发个信息,但他什么都没有。
她提醒自己一一这才是对的,这样才能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人员到齐,阮文礼才走进会议室。他穿着白衬衫,坐在大会议桌的中心,脸色不豫。罗至成给他递文件,他很冷漠地接过,没有说话。
王南方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却见他只是低头看文件,便转开了视线。阮文礼是一个看上去很冷漠的人,但是一一她想到奶奶那天的话一一摇摇头,她不该再想的。
王南方打开 ipad,把签约数据和拆房数据清断地作出报告:“目前对抗拆迁工作比较明显的还是刘字文一家,连同刘宇东、刘凡在内,有 12 户是我们接下来工作的重点和难点。郭如
联的几个子女的继承权官司还在打,目前还没有结果,所以目前没办法签合同,我们已经让法律部的同事帮忙跟进案件进度。王小真刚刚提起离婚离婚诉讼,如果王小真的妻子主张分割他的
房产,可能会拖延我们不少时间,对于这个个案,我们初步的想法是,能不能先让王小真把合同签了,把房子拆了,如果王小真的妻子胜诉——”
“你在干什么?”阮文礼忽然冷冷开。
王南方的发言被打断,心里小小咯瞪了一下抬头去看,院文礼的视线却不是在她身上,而是聚焦坐在她附近的张经理身上。
张经理刚拿出烟,见阮文礼出声,很慌张地收起,连声道歉:“是电子烟一一对不起,阮董,对不起,各位。”
院文礼开口:“继续。”众人鲁凝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王南方看了看他手边的烟灰缸,里面空空如也。他手上没有烟,手边也没有烟盒。
她凝凝神,继续开。
会议开完已经是六点。阮文礼起真先离开,众人才陆续收拾材料。王南方叫柯延东:“记得把报表拿给财务审核。”
柯延东点头:“好。”他看看表,
了,快下班了,这个时候去找财务,肯定要骂人。”他抓起文件袋,脚下生风,马上跑出了会议室。
王南方也没想到这个会议会开得这么久,她坐在会议室,也锻得走动了,等柯延东忙完,就回去。
没多久,搞清洁的两个阿姨拎着抹布和小桶 4
进来了,看了看她:“不打扰你吧?
“不,你忙你的。我只是在这里坐坐,等人。
阿姨便开始做她的清洁工作。其中一个阿姨忽然又打量了王南方一眼:“很少见你哇?”
王南方随口答了一句:“我在项目,很少在公司。”
“难怪。”
王南方不想和阿姨多作攀谈,拿起包起身,想出去等柯延东。拉开大门的瞬间,却听王南方随口答了一句:“我在项目,很少在公司。”
“难怪。”
王南方不想和阿姨多作攀谈,拿起包起身,想出去等柯延东。拉开大门的瞬间,却听到两个阿姨的轻声细语:“人家说的大老板和项目的老总在一起,是不是这个哇?好像是挺漂亮的哇。
另一个阿姨说:“不知道呢,公司美女这么多,分不太清啊。”
王南方闭闭眼,她真没想到,传闻都已经传到清洁阿姨这里了。她低头,如果肚子慢慢大起来,她该怎么应对这些非议?
周一,王南方的账户收到了第一笔项目奖金。她看着手机短信里的余额,连日的郁结稍稍解开。
没有什么比钱更让她现在有安全感的了——但她很快受眉,两三个月之后呢,即使这是应得她的劳动成果,但流言董语之中,她能坦然地拿这些奖金吗?
她起身,拿起车钥匙,准备回丹雪村,今天她得接奶奶搬去出租房住。看到车钥是时,却忽然想起,院文礼还有一辆车停在楼下一一车子得还给他了。
王南方最后尊重了奶奶的意见,给她在附近的小公富租了一个一室一行。搬家公司已经把东西都搬过去了,家里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无非是奶奶的一些旧物。最后奶奶站在小院子里缓缓
地看了一圈,最后看向王南方:“住了三四十年了,就算别人不拆,它自己也会倒的。
王南方再次看到了奶奶眼里的浑浊的泪。
记忆中,奶奶很少落泪,印象中的奶奶是粗鲁的、尖刻的、固执的,但最近她看得很多。
“给我拍几张照片吧。”奶奶挂着拐杖,“别存在手机里,我不会看,到时帮我洪出来,我想看的时候就可以看。”
奶奶站在大门口,大门两边还贴着春节的对联,只一两个月,那鲜红的纸便褪了色。王南方说:“奶奶,看我的手指,对。”咔嘌一奶奶站在院子里,后面是一个从屋里把水接出来的水龙头,
那是奶奶平时在院子里洗菜洗碗的地方。又咋察一声。
想了想,奶奶用拐杖指着门边:“拍拍那王南方顺着奶奶手里的动作看过去,再缓缓地走过去,门边刻着一度一度的刻线,那是她小时候的量身高的工具,后来,她已经长到高过刻度线了,
就没有再量。奶奶说:“你站在这里,我给你拍一张,怎么拍?”
王南方点点手机上的小
图:“拍这里。
奶奶颤抖的手摸索了很久,终于按了,咋察,她把手机递给王南方:“你看看,拍上了没。”
王南方低头去看照片,照片已经拍上了,她站在门边,身材高挑,衣着入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冬天还官着单漫破棉祈的小姑娘。
但,这个破旧的房子带给她的自卑自怜、好强促强,早已刻在她的骨子里。
王南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抹着奶奶走出去,看到路边那棵树,开口建议:“奶奶,我们合个影吧。”
奶奶停了脚步:“在这棵树这里拍?”
王南方再次调出相机,镜头对准
了她和奶奶的脸。
再见了,这一切。
王南方再次带着柯延东回公司盖章的时候,包里拿着院文礼的车的钥匙。
柯延东在财务部对账。她犹豫了很久,上到 36 楼,找到孟思华,把她交到安静的角落:孟,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运思华站起来:“王总,你说。”
她把文件袋递给孟思华,袋里装着车钥是:“这里有一份文件,要交给阮董的。麻烦你帮我转交一下。”
孟思华犹豫了一下,捏了捏文件袋,大概识破了里面不像是有文件的样子:“阮董还在办公室。”
王南方一时没明白:“啊?”
“要不你直接拿给他吧。”孟思华露出塔地的笑容,“阮董最近的心情不太好,我今天已经被他骂了很多次了,不想再挨训了。”王南方这才明白这是孟思华的拒绝。她点头:“好。”她并
不想直接面对阮文礼,除了孟思华,她能想到的人选便只是罗至成,想了孟思华,她能想到的人选便只是罗呈成,想了想,还是放弃,罗至成并不是一个适合的人选,“那麻烦你帮我通报一
下。”就当是一次例行公事。
孟思华有些惨然,她低声问:“王总,你不是在和阮董谈恋爱吗,还要我打电话通报?”
王南方放弃解释:“麻烦了。”
孟思华只得说:“等等。”便走回了办公室,一分钟后,她再走出来,“阮董说让你过去。”
王南方在走过去的路上,看到了罗至成,见她要往院文礼的办公室的方向而去,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
王南方却笑不出声,对他电了一下手里!
文件袋:“我找阮董有文件要交。
"
罗呈成嗯了一声。
王南方敲了敲门,厚重的木门让她指节疼里面是院文礼低沉的声音:“进来。”
王南方推开门,走了过去。
院文礼本来是坐在办公桌前的,见了她,站了起来。
王南方走过去,把文件袋递给他:“阮董,你的车子我停在楼下负二层,309 号车位。
也洗过了,这是车钥是。
阮文礼接过:“哦。”
“没其他事了,我走了。”王南方抵唇,转身。
院文礼却叫住她:“我们谈谈吧。
王南方定住脚步,却没有回身:“谈什么?”
阮文礼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从头到脚地打量她:“南方——”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语调温柔,王南方硬起心肠:“阮董,叫我王南方可能会好一点。”
“南方——”
“你让一切变得很糟糕。”王
U 方忍了
忍,“你很清楚我现在为什么作出这样的选择,我要保护我,我要保护我的孩子,但是你那个所谓的一一不加考虑的牵手,那几秒的接触,带给我的只有困扰。你的外甥女一一是的,我知道
小孟是你的外踢女,还有大大小小的经理们,包括清洁阿姨,都在猜疑我们的关系。我不认为你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如果你觉得你有愧疚之心,麻烦你想办法让这一切流言停止。”王南方变
得烦躁,“再过不了多久,我的肚子就会大起来,到时大家都会猜疑这个孩子是你的,事情变得无法收拾——”她看问他,“我无法放弃这个项目,它是我未来一两年很重要的生活来源,可
是,你让我可能没办法在这个项目留下来了。”她本不想说那么多,可是看到阮文礼这样的姿态,她积累多日的情绪再次爆发。
“可是,这不是猜疑,这个孩子确实是我的。”
“简直牛头不搭马嘴。”王南方看着他,“重点是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是你的孩子,他只是我的孩子。你要逼得我不得不放弃我过去一年的努力,提出辞职申请吗?”
阮文礼的眼神里是满满的哀伤:“不要辞职,不要走。”阮文礼伸手扶着他她的肩,“不要带着我们的孩子,离开我。”他的声音充满了脆弱,像是乞求。
王南方从没见过这样难过的他,却还是己语气强硬:“想必对你趋之若警的女人很多,或许你可以考虑选择其中的一个,再来一次所谓的世纪牵手,那么关于你和我的流言就不会不攻自
破。”王南方想到那个美丽的女人,她可能是最佳的人选。
他看着她:“不要分开。”
王南方摇头,轻柔但坚定:“我不能。”她本不想哭的,可是阮文礼惹到她了,她的眼眶渐渐湿润。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意外来临,或许她会纵容她再以守候的姿态留在他身边,半年,一年,
两年,直到他们的关系再无回施的余地。可是,她得为自己的孩子寻求一个更体面地活着的方式。
“所以,要么结婚,要么必须失去你和孩子?”阮文礼的目光是痛苦的。
“不,没有第一个选项了。我已经决定了。”她和他对视,却看到他的脆弱。即使她决定要离开他,她也不想院文礼成为这样一个脆弱的悲伤的人。阮文礼是强大的,无坚不摧,他是众星围
绕的月,光辉灿烂,“世上有很多个南方。我叫南方,只是因为我奶奶告诉我,我妈妈来自南方而已。所有来自南方的人都可以叫南方,喜欢南方的人也可以叫南方,这个世界有很多南方,
可是只有一个阮文礼。
阮文礼,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给你起名字的人一定对你充满无限期待。你有比我光辉灿但得多的人生,失去我,对你毫无损失。
“我们结婚。”
王南方觉得自己可能出现幻听。虽然泪水让她视线模糊,但不应该影响她的听力。是阮文礼说一一结婚吗?
“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我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入婚姻。”阮文礼看着她,“我刚刚结束了我七年的婚姻,在此之前我打了三年的离婚官司,我的精神和压力前所未
有的大,我感受到我的个性因此变得怪异和尖锐。离婚官司刚开始的时候,股价跌了一段时间,董事会对我的要求就是必须尽快、完美处理我的婚姻危机一一可是我没有办法把它处理好。当
我拿到离婚调解书的时候,我觉得我再也不想要进入一段婚姻了。我可以要性关系,我甚至可以要一段爱情,要一个终生伴侣,可是我不想再进入一段婚姻了。婚姻关系和我的事业互相捆绑,
荣损与共,我不想再经历这种痛苦。”
王南方静静地听着,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他。
“你说错了,我并没有拥有光辉灿烂的人生,活了四十年,但人生一塌糊涂。一段失败的婚姻,一个一一一个完全的悲剧。”阮文礼看着她,“我甚至到目前为止,都无法拥有一个属于我的
孩子。”
王南方摇头:“如果你爱他,你为什么不争取他的抚养权?”院文礼如果要争取抚养权,她认为他胜算很大。
“这是所有人对我的质问,我为什么不去争取他的抚养权,包括我的父母,都在指责我的冷漠无情。”院文礼看着她,他们四目相“可是,那
对,互相探向对方灵魂的最深处,
个孩子不是我的,我怎么争取?”
王南方愣住了。
“孩子不是我的,但我真心实意地爱了他那么多年。我无法面对他,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悲剧。”院文礼看着她,“这么多年来,我很少怀疑过自己,就算我在事业上遭遇到什么波折什么困
难,我从未觉得我做得不够好,我总想着,一切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可是——孩子不是我的,这个问题无法解决。你像我父母一样肆意指责我对孩子的冷漠无情,可是谁能告诉我,要怎么
样做,才能对他温情,但又对我不残忍?我没办法告诉他,我不是他的爸爸,因为我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办法接受他不是我的儿子的事实。
"
王南方喃喃:“我不知道……”
“到了这个年纪,我以为我可以把感情的事情看得很淡,或者两个已经没有爱情的人,可以心平气和地维持婚姻的壳,各做各的事情一一但是,就算我已经这么迁就,把对婚姻的期待放得如
此低,我的前妻还是要和我离婚。离婚也不要紧,孩子不是我的一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在和我结婚短短几个月内就和其他男人搞在一起,而我毫不知情,还在一心为我所谓的
事业和家庭去奋斗!”
王南方想起了他说过的忠诚。于是她明白了,忠诚对院文礼而言,为什么那么重要。
“没关系,都过去了。”阮文礼摇摇头,“我不曾想过,要把这些和任何人诉说,包括你,那不是你和我之间的问题”他盯着她,“六月份开董事会,我会在会议上向所有董事作出说明,然
后,我们结婚。
"
王南方看着他:“以后,你会后悔的。
“对我来说,再次勿勿进入婚姻是一场 8 险,但为了你,为了我的孩子,我愿意冒这个险。”阮文礼看着她,再次气求,“可以吗?”
手机却在口袋里喝喝喝振动,王南方拿出手机,接起来:“小柯。”
“王总,我这边处理好了,你人在哪里?”
“我马上下去。”王南方看着他,“我一一走了,小柯在等我。”
阮文礼在背后叫她:“南方!”
但王南方只能快步离升。
王南方回到家,心神不宁。
阮文礼透露的秒密太巨大,她无法消化一一除了刚得知的震惊,她只有对他的心疼,可是,心疼一一还适合放在他和她之间吗?
直到十点钟,王南方仍然无法入睡,明明她提醒自己要按照医生的叮嘱注意休息的。
手机却响起,是陌生的号码。
王南方犹豫着接起来:“喂?”
“是王总吗?”
王南方听声音有些熟悉:“小孟?”
“是。”孟思华说,“今晚我们留下来加班,可是,现在工作都搞好了,阮董还不肯回家一一”她犹豫着,“你要不要过来看看?”王南方闭闭眼,再睁开:“我要休息了。”“哦。”孟思
华停了一下,“好吧,晚王南方在底上静静高了十分钟,最后还是起来换了衣服,她拿起车钥匙,决定回如丰一超。
36 楼几乎都是黑的了,只有阮文礼的办公室达出一丝光线,司机在走廊坐着玩手机,见到王南方,站起来:“王总?”
王南方明知司机必然知道她为什么而来,却还是口是心非:“我找阮董。
“他在里面。”司机看她,“你进去看看吧。”
王南方把开了一道缝的门再推开了些,走了进去。办公桌边没有人,会客厅也没有人,她轻轻走进去,猜想玩文礼会去了哪里。。
她穿着平底鞋,踩在厚厚的蓝黑色地毯,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往前走几步,犹豫着是不是要出去问司机,却看到了阮文礼。他正坐在外面的小花园上,看姿态是在抽烟。她走过去,靠在窗边,
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夜已深,远处都燃亮了灯火,只有他这个小花园还是暗的,她忍不住,在门边找到了开关,开了灯。
院文礼回头,她便撞上了他的眼神。他目光是湿润的,眼眶发红,王南方再看那个小桌,除了堆了不少烟蒂的闲灰缸,还有一个倒了一大半的酒瓶。
阮文礼用手抹了一把脸,再抬头,眼里的湿意似乎敛去,但又很快涌出,他说:“你有事,找我签什么材料?辞职申请?”
他站起来:“进里面吧,这里风大。”他声音暗哑,站起来,却撞到了小桌的角,绊了一跤,脚步趣趣,差点摔倒。
很久以前,王南方说:“我最不爱看世间的碎汉。平时衣冠楚楚,为了逐名逐利,最后在酒桌上仪态尽失。
那时候林丹妮忘当听众,她说:“斯文做派做不了大事啊,一旦沦为平席人,那你就不是不爱看了,是看不起了。”
当时王南方不予置评,她那时候想,阮文礼才不会把自己喝得颠三倒四。
林丹妮怎么说的?她好像是说,“你没看过他醉,不是因为他没有那丑态,是因为你没在他的圈子里,他醉的时候,丑态百出的时候,你都不在旁边。
可是,现在她看到了。完美的阮文礼,也喝得失去仪态了,那样高大的一个人,那么轻易就被绊了一下,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一一他的酒醉,为了谁?为了她?
阮文礼走过她身边,他身上有烟味,有酒味一一她的鼻子发酸,但为什么她不像当初那样的口吻,“最不爱看世间的碎汉在酒桌上仪态尽失”,反而,只是心痛。
阮文礼回到办公桌前,在笔筒里找出他的签字笔,又向她伸手:“给我。”
“给你什么?”
“你来找我是不是要递交辞职申请?”阮文礼点头,“同意。拿过来吧。”
“如果你真的醉了,我就什么都不说了,你跟司机回去休息。”她看着他,他明知道夜里风大,却只穿薄衬衫在外面吹风,“如果你还没能听懂我说话,我就跟你说一句话,你认真听吧。”
阮文礼看着她,目光仍带着湿润:“么?”
“如果你想做一个合格的爸爸,你就应该戒烟解酒。”王南方说,“还有,下午你说六月结婚,六月我的肚子就大起来了,要是那时还不结婚,我就拿辞职申请给你签。”
阮文礼盯着她,最后走近她,双手轻轻抚她的脸,抹她的泪痕:“你哭了
王南方说:“你也哭了。”
院文礼微微低头,轻轻吻她,在她的唇上辑转:“我没哭。
三年后。四月天气,日光晴朗。
丹霞村回迁房小区全面落成。交房当天。
现场挂满了灯笼,地上铺了红地毯。大部分丹露村的村民都聚集在小区内,脸上喜气洋洋。
王南方站在人群的中心,脸上挂着微微笑意。她身边还站着林闻一一林闻是阮文礼的表妹,还是另一家公司的营销总监,因为曾经两次出现在院文礼的真边,让她一再误会心生妒忌。阮文礼
在外地赶不回来,今天专门找了林闻为她作陪。
政府部门的领导、全体村干部,还有王南方以及村民代表,一众人在小区门口来了个大合影。
奶奶今天没有过来,王南方自己给她定了主意,之前给她补了好几十万,换了一套将近 100 平方米的房子。这样的面积,供奶奶和保姆一起住,也足够了。等家具家电全部安排好,她便
把奶奶接过来。
按照公司的流程安排,今天她是要接受市报的记者的采访的。公司已经和他们对过问题,王南方早把官方答案记在心里。但女记者一开口却让她小小地愣住了:“我们该称呼您董事长夫人呢,
还是王总呢?”
王南方很快反应过来,笑了笑:“我今天是以如丰城市更新部总经理的身份出席活动的,谢谢。”她已经和这个女记者有些熟称了,那张她和阮文礼在郭德华的房子之前的合影,还是她后来
提供给阮文礼,阮文礼再转发给她的。
女记者笑笑:“好的,王总,我们开始采访。”
镜头和话筒对准了王南方,王南方微笑:“好的。
王南方中午陪着大家吃了一顿饭,回到家已经 3 点多。周末不上课的小淘气正在官行放律,开着他的摇摆车,进了一圈又一圈。带他的小阿姨正在收拾地上的玩具,王市方摇头:“阮恭临
小朋右,你没有睡午觉吗?”
小男孩见她回来,从摇摆车下来,飞一样跑到她身边,露出诡妈的笑:“妈妈。”虽然育意讨好,但小阿姨已经开口告状:“从 1 点就要哄睡,到现在还没睡,一点也不王南方蹲下勇,捏
捏儿子的小脸:“你得睡觉了。”小男孩一头卷卷的乱发,当初他还在肚子里,王南方在第八个月决意去把一头长发剪掉的时候,发型师就说,“你是卷发”,又看看坐在一边看手机等她剪
头发的院文礼,“你先生也有一点微微的自然卷,你们的孩子绝对也是卷发。”黑不其然,这个小家伙天生就是一头卷发。
儿子其实已经困了,感在王南方怀里,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王南方正要记他抱起来。
带回房间,门铃却响了。王南方还没有亲得及说话,小男孩却从她怀里挣脱而出:“爸爸回来了!”
王南方并不觉得是阮文礼。他昨晚才跟她说,今天晚上才回到,而现在才是下午。但见儿子欢天喜她的,她又不想马上打破他的欢喜:“你去看看是谁来了?”
小男孩熟门熟路地从一边搬了一个小凳子,放在门。,再站在小凳子上面,踞脚去开门。
门还没打开,小男孩握着把手的手突然定住,回头看王南方:“妈妈,你开门。”
王南方不明所以,但见儿子满脸期待,只好起勇。往大门走过去。儿子把凳子再瓣开,小心翼翼地船在门后面。他对王南方做了一个“嘘”的小小动作:“我要吓爸爸一跳。”
不知道儿子见到来人不是玩文礼时,他会不会很失望,王南方对儿子笑笑,便拉开了门。
意外的人竟是自己,儿子说对了,果真是阮文礼。
院文礼看着她,眼神里有浅浅的笑意,脸上却很从容。他递给她手上的小小花染,是三支益色的玫瑰。司机站在一旁,抱着几大盒玩具。王南方摇头:“他的玩具足够多了,你还买。”
小男孩却已经迫不期待地跳出来,张大嘴巴:“哇一一哦!爸爸,你害怕吗?”
“我很害怕,你吓到我了。”阮文礼装出害怕的样子,蹲下身,把小家伙抱起来。
爸爸吗?”
“我太想了。”小男孩揽紧阮文礼的時子,却又看到司机手上拿的玩具,“爸爸,我要要特量,好多要特曼!”
王南方转勇,不再理那两父子的互动,这次院文礼出门 4 天,小男孩确实想爸爸了。她低头闻了闻花束,很香,大概是他让司机去买的,她把花束放在花瓶里,问阮文礼,“今晚
还要出去吗?”
“没有安排。”阮文礼陪儿子坐在地上拆玩具礼盒,“等会儿我带玩恭临出去游泳,六点回来吃晚饭。
“他还没午睡,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精力游,说不定在路上就睡着了。”
“再看吧。”阮文礼看着她,任由小男孩在他身上作怪,“今天的工作顺利吗?”“很顺利,林闻确实很能帮忙,难怪你喜欢她什她”,王南方拿起手机给做饭的阿姨打电话,“丹姐,得麻
烦你,今晚多买几个菜。”
4 点钟,丹姐拎着大包小包进门。一进门就开口笑:“阮太太,听你说要加菜,我就知道院先生今晚要回来吃饭,今天的肉和海鲜都很新鲜,我还买了一只龙虾。”
王南方正对笔笔记本电脑工作:“好的,辛苦你了。”现在她负责的是另一个项目,如丰正在参与银湾附近的一块地的竞拍,按际文礼的意思,地若能成功拍下来,主打高奢社区户型,大概
玩文礼志在必得,所以她也十分谨丹姐打开手机,开始播放她受看的偶像剧,坐在中岛台边看剧边挤青菜,偶尔有几声笑声。
6 点钟,门铃再次响了。丹姐去开门,阮文礼抱着阮恭临,小阿姨跟在后面,拎着阮恭临的毛巾和衣服。小男孩看来今天真是精力忘沛,他换了干的衣服,又跑到国房作怪:“丹丹阿姨,
有大虾吃。”
丹姐说:“是啊。你喜欢吃吗?”
阮文礼让那两个大人陪着小男孩,走到落地窗边找王南方,王南方喜欢在窗边办公,他在她嘴边啄吻了一下:“在干什么?”
“工作。”王南方看他,他头发微湿,头发一湿便有小小的卷,“你也游泳了吗?”“游了两圈。”阮文礼操摸她的头发,她生的时候,头发剪短了,现在又留长了,继续忙,我回房间再洗
个澡。”
院恭临爬上中岛台,想用手操摸龙虾,却被丹姐劝阻:“不能动哦,会弄到手的。”小男孩的摇乱计划被破坏,他又拿起丹姐的手机看。手机里正播着偶像剧,大概是演到了男主角在向女主
备求婚的情节,男主角问:“你愿意吗?”女主角声音温柔,可怜楚楚:“我愿意。”
玩恭临大声问:“妈妈,我愿意是什么?”王南方随口应:“是结婚的意思。”
“结婚是什么?”
王南方不能被他批乱心神:“去问答小男孩开着他的摇摆车,一扭一扭回了房半小时后,小男孩跑出来,潘在妈妈耳边说,“妈妈,爸爸说,结婚就是天天住在一起。”他语气软棉棉的,
“你和爸爸结婚了
吗?”
王南方笑了,把小男孩抱进怀里:“是吗,爸爸和妈妈结婚了。”
九点钟,王南方刚洗完源,见到阮文礼回房:“睡着了?”
院文礼点点头,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摸她光洁赤裸的替:“
带一个小男孩是一件很累的
事情,辛苦你了。”
看景院恭临今晚很难哄:“他显然更喜欢黏着你,你在的话,辛苦的就不是我”,王南方笑了笑,走到梳妆台前面,开始涂抹她的护踩品。
杭文礼在床上鹤下,静静地看着他。
王南方从镜子里看到他对她的凝视,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暗示。
五分钟后,两人气息已经都变得微微息促,阮文礼伸手去拉抽层,王南方躺在她勇下,制止了他的动作。
玩文礼看她,微微皱眉:“嗯?”
“不如再要一个吧,我希望是个小女孩。”她看着他,眼神温柔极了,“好吗?”院文礼看着她,眉眼放松,眼神肯定,缓缓压下去:“当然很好。
激情裙去,两人侧身而卧。阮文礼睡在王南方身例,让她的头枕在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一塔一缕地顺她的长卷发,她的头发又留长了。
王南方窑然提议:“给你讲个故事吧。”
“阮恭临叠听故事,我还好。”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听?”
“那你说吧。”玩文礼的手探进她的衣服下摆,轻轻揉她的肌肤,“明天我不出门,-天的时间都留给你和儿子。”
“很久很久的以前——”
院文礼轻笑了一下:“这是所有故事统一的升头吗?”
王南方把他的手抓起来,轻轻吸了-。
“我是认真的。”
“好,你说。”
“很久很久的以前,村里面有一个小女孩。有一天,衬里来了一群人,他们给村民们送东西,派传单,告诉村民们,只要同意他们纪村里的旧房子拆掉,村民们就能得到新房子和钱。可是时
民们都不相信他们的话,认为这是一个获言,甚至是一个阴谋。他们聚集起亲,商量怎么去对付这群坏人。而小女孩的奶奶,就是那些反对的村民当中的一个。小女孩当时还很小,她也弄不
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一听说,有坏人要录抢他们的房子,她当然要站在奶奶那一边,奶奶去喊口号时,小女孩也跟过去,奶奶去给那些人泼脏水,她也跟过去。因为她害怕奶奶被欺负。
可是,那群坏人当中有一个高大的英俊的男人,他明明也已经被泼得一勇狼坝了,可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帽眼。明明不该去看他,可是小女孩总忍不住偷偷看他,后录,她写了一封很长很长
的信,找到机会递给那个男人时,那个男人那样看着她,眼神好像是温柔的,小女孩想,这个人,真的是坏人吗?为什么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坏?好像,智脏话波脏水的人,才有可能是坏人吧?
可是,小女孩也并不希望自己的奶奶是坏人。后亲,那群说要拆掉房子的人终于走了。小女孩觉得,一定是她的信起了作用了,矛盾和冲突没有了,所有人都不会再是坏人。她觉得,她和那
个男人之间一定建立起一种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默契了。所以,怀着这种信的想法,这个小女孩决定要想办法接近这个男人,她去应聘那个男人所在的公司的职位,很幸运,她应聘上了。
可是,现实好残酷,虽然是大家在同一家公司,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很远,那个男人根本没有机会会遇到她,认出她,和他做朗右。女孩想,那她得一步步往上走,只有凭借自己的努
力,爬得更高,那个男人才有可能看得到她,所以,她一直都很努力,可是一一还没等到她被看见,那个男人就结婚了。”
王南方察觉头下的手臂紧了紧,她没有动,但阮文礼把她链得更紧了。
“一一小女孩,不,这个时候小女孩已经长大了,这个女人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走出悲伤,也终于接受,她和这个男人注定没有故事下文。她以为她可以尝试喜欢别的男人,她甚至为了
知道这个男人的消息去接近别的男人,但她,一直都没有开始另一段幸福的爱情的运气。当某一天,这个男人竟然在聚会上带走她,就像买影票买了 10 年一直都没有中的人,忽然得到一
个神的开示,神说,恭喜你,你中奖了。她以为这个男人会送他回家,可是,原杂,他要她。这个女人把属于女性的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毫无保留地交给了这个男人,其实那一次她很痛很痛,
但是,哦,但她已经忘乎所以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开启了新的人生可能一一所以,你说为什么她会愿意,那个男人过后还曾经问她,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不是自谢聪明的吗,
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院文礼抱紧她:“我知道。”
王南方忍不住扭头回去看他:“你知道吗?”她记起三年前院文礼说过的话,她伸手操他的脸他的眉目他的唇:“之前你说过,再次走入一段婚姻,是一场冒险。对我来说,我的探险成功了,
你呢?”
院文礼缓缓开口:“我在想,如果那个小女孩考进那个公司之后,在那个男人交到一个新的女朋友并且决定结婚之前,还保留着当初给那个男人写信的勇气的话,若她敢直接冲到那个男人说,
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或者再直接一点,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那么可能事情会不一样。”
王南方盯着他:“会不一样吗?如果真的那样做了,那个男人会说什么?”
“他应该会说,我愿意啊。
“八元文礼说,
“一个会要花剑还漂亮还勇敢的女人,那个聪明的男人应该不会拒绝。不过幸好,虽然过程不一样,结果是一样的,他们最后结婚了,成为了世界上其中一对幸福的夫妻,还有了一个儿子,
未来也许还能有个女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