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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二

《诛仙第五集》讲述了张小凡与碧瑶在山洞中面临生死考验的故事。碧瑶发现了古老的咒语,二人因缺乏食物而陷入绝境,碧瑶提出自愿被杀以供张小凡生存,揭示了她的痛苦回忆和对生死的思考。故事探讨了情感、牺牲与生存的复杂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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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二

《诛仙第五集》讲述了张小凡与碧瑶在山洞中面临生死考验的故事。碧瑶发现了古老的咒语,二人因缺乏食物而陷入绝境,碧瑶提出自愿被杀以供张小凡生存,揭示了她的痛苦回忆和对生死的思考。故事探讨了情感、牺牲与生存的复杂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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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第五集
第一章~伤痛~
从那一阵厉害的胡话之后,不知是张小凡的身体本来强健,还是碧瑶的劝慰起了效果,原本一直持续的高烧渐渐退了些,张小凡也慢慢恢复了神志,人也清醒了,不过病势依然不轻,
多半还是躺着休息。
这一日,碧瑶无事在洞中闲逛,最终还是走到金铃夫人留下的那四句话旁,仔细地看着,不禁为之叹息。张小凡坐在旁边,忍不住问道:“你叹气做什么?”
碧瑶哼了一声,道:“我是为夫人叹气,她这般才气美貌,却被你们这些臭男人给辜负了,痛苦一生,多不值得!”
张小凡为之哑然。
碧瑶把这几句话又仔细看了一遍,忽然间“咦”了一声,却是发现了一个古怪之处,这四句话的最后一句的最后一字“苦”,下边的“口”字中竟是深陷进去,与其他字大为不同,
她眼珠一转,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伸手把腰间的合欢铃拿起一比,果然大小刚刚好,忍不住一声欢呼。
张小凡在背后讶道:“怎么了?”
碧瑶回头向他笑道:“有救啦!”
张小凡一惊,立刻来了精神,喜道:“当真?”
碧瑶把铃铛嵌入,见没什么反应,又试着左右转了转,片刻之后,忽然间石洞内“卡卡”声响起,石壁震动,碧瑶大惊,拿着金铃连忙后退,只听“轰卤一声,原本光滑的石壁竟塌
了一层下来,露出了里面的一层,上边也如内室天书般刻着文字。
张小凡先是一喜,但随之在这石壁左右查看,脸色却渐渐难看,看来这个机关只是金铃夫人为了遮掩石壁上的文字而设,并无出路,这一下他可是沮丧之极。
碧瑶却是凝神看着石壁上的文字,金铃夫人留下的东西,又藏得这般紧要,一定不是寻常之物。过了许久,她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但感叹之色尤重,低声道:“原来这就是”痴情咒
“。”
张小凡在旁边不耐烦,过来看了几眼,却见前头几句话便是: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三生七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他一看便知这是邪道中的恶毒咒语,但看碧瑶神色,欢喜居多,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这里面可有指出出路所在吗?”
碧瑶一呆,道:“没有。”
张小凡淡淡道:“那你学了又有何用?”
碧瑶默然不语,半晌才道:“你不知道这痴情咒的来历,这咒文是我们圣教自古传下来的,但却传说从来没有人愿意运用?”
张小凡听了,倒是起了好奇心,道:“怎么?”
碧瑶叹了口气,道:“这段咒文传说是当年一位聪慧女祖师从”天书“上领悟而出的,但只能女子修炼,听说这是以女子一身精血,化为厉咒,威力绝伦……”她还未说完,张小凡
已然打断了她,眼中大有鄙视之意,道:“那就叫做”厉血咒“好了,还说什么痴情咒,邪魔外道,附庸风雅!”
碧瑶脸色一变,但随即又怔了一下,低声道:“你说得也对,便是如金铃夫人她老人家,最后不也是没用吗?”
张小凡没有理她。
二人又在这里过了几日,张小凡闲暇时便去看看“天书”,而碧瑶却是常对着石壁上她所称为“痴情咒”的文字怔怔出神。
“天书”第一卷之中,其实并无什么实际修炼法门,通篇艰深文字,可算是总纲。但张小凡习得佛、道两家真法,对这段文字还能看懂,不过也只是看懂而已。
对“天书”中所说的佛、道合为一体的境界,张小凡却依然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说要把“太极玄清道”与“大梵般若”两大真法同时融会施展吗?
尽管知道生还的希望不大,却总有些诱惑在他心中。张小凡很快地试图依照“天书”中所说的方向修炼,但同时运用这两大真法,岂是易事,不消片刻他便已气血翻涌,只得颓然停
下。连着几日,一点进展也没有。
随之而来的,却是摆在他二人面前更大的难题──没有食物了。
修真炼道之人,虽可上天入海,但终究也是肉体凡胎,传说中道行高深的前辈行辟谷之术,不饮不食,却无人见过。从进入这山洞之后,张小凡的干粮便已丢失,虽然万幸这洞中还
有清水可饮,但干粮却只有碧瑶一人带得,又哪里够吃?纵然二人一再节省,也是很快就吃完了。
如此又不知在洞中待了多久,只怕不过二日的工夫,张小凡与碧瑶二人便望着空空如也的食袋发呆了。
“唉!”碧瑶坐在那平台之上,旁边就是那堆枯骨,却丝毫没有不适感觉,看来魔教女子,果然还是和平常人不大一样的。不过现今,她却是一副愁容。
张小凡的病情好得很快,烧退得差不多了,除了身子还有些无力外,其他的也没什么大碍了。此时他听到碧瑶叹气,转过头向那魔教女子看去。
映入他眼里的,是那一身水绿衣裳的女子正坐在平台边上,一双脚搭在半空,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连带着她腰间的那只合欢铃“叮叮当当”地响着,若不是在这种环境下并且知道
她的身份,张小凡几乎要以为这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了。
只是这般看去,碧瑶却比当初见面时,憔悴得多了。她女儿家,每日还是有到那小水帘处洗梳一番,所以看去依然容貌端丽,并无肮脏感觉,只是这些日子来,她却是明显消瘦了。
想到这里,张小凡心中一动,从小,他便听得师父师兄们教诲,魔道中人个个自私自利,心狠手辣。可如今在这山洞绝地之中,为了什么,这个魔教女子还会把仅有的食物分一半给
自己吃呢?
张小凡想着出神,没注意到碧瑶望了过来,见张小凡不知何时开始呆呆地望着自己,脸上忽然一红,嗔道:“你看什么?”
张小凡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去,讪讪道:“没、没什么。”
碧瑶在他身后,却也没有如想像般大声呵斥于他,良久,反而传来了一声叹息,道:“我们被困在这山洞绝境之中,离死不远了,你也不必那般拘束的。”
张小凡愣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看向碧瑶,只见她有些消瘦却依然美丽的脸孔,有淡淡无奈的笑容,忍不住冲口而出:“其实我病重的时候,你不必把大部分干粮都给我吃了,那
样你也可以多活几日,说不定就……”“说不定就怎样?”碧瑶忽然打断了他。
张小凡怔了一下,摇了摇头,低声道:“说不定你可能得救的。”
碧瑶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点微笑,道:“我不想死,但更不愿意在这山洞死寂之中,对着一具骷髅和另一具渐渐腐烂的死尸慢慢等待着,那样的话,还没等人来救我,我自己怕先
发疯了。”
张小凡听到她形容的那种情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的确不是人过的日子。
碧瑶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你也害怕了吗?”
张小凡立刻挺直了背,大声道:“哪有!”
碧瑶嘴角边露出了微笑,看着他的眼神里渐渐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柔声道:“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张小凡皱了皱眉,道:“什么?”
碧瑶淡淡一笑,道:“我们现在干粮已全部吃完,除了些清水之外便再无可食之物,只怕不出七日,便要饿死了。”
张小凡默然不语。
碧瑶脸色平静,但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张小凡如见鬼魅,大惊失色:“再过几日,你看我若是不行了,便先杀了我罢。”
张小凡张大了嘴,指着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没有想到,碧瑶依旧脸色平静地说着匪夷所思、石破天惊的话:“我死之后,肉身还在,你若是一心求生,便是食我之肉,大概也能
多活一段时日的。”
张小凡几乎跌倒在地。
隔了半天,他才从这巨大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便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这魔教中人果然个个妖孽,连这等事也做得出来!”但看着碧瑶神色,居然一片平静,心中更是一阵发寒,
忍不住退了一步,指着她的手指几乎都有些颤抖,道:“你、你说什么?”
碧瑶看着她,眼中的温柔之意仿佛又浓了些,但在张小凡的眼中,却似乎比这世上所有的毒物加起来都更毒上一些。
“你不是想回青云山大竹峰去见你的那位灵儿师姐吗?你还有几位同门都在这万蝠古窟中,他们必定会来找你,你活的时间越长,他们找到你的希望不就越大吗?”碧瑶微微低下了
头,说话的语气中却还是那么平淡。
但张小凡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她的语气如何,甚至连她如何知道灵儿师姐的事也没注意到,只是指着她怒道:“你、你居然叫我吃、吃、吃……你们这些邪魔外道,简直不可理喻!无
耻、恶心,我,我……你,你……”他越说越怒,但嘴舌间却不大灵光,“我我我”、“你你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不过他这般反应,却似乎早在碧瑶的料想之中,她也不生气,
也未讥讽,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半晌。
待到张小凡大口喘着的粗气渐渐平服了下来,她才慢慢道:“吃不吃我,那也随你,不过你一定要先杀了我!”
“又来了!”张小凡勃然怒道:“你不要妄想我会和你们这些魔道同流合污,你给我些干粮,我便用这肉身还你就是了,要想拉我下水,断断不可!”
碧瑶缓缓摇头,道:“不是的,我是害怕。”
张小凡惯性地道:“胡说!我绝不会上你的当……咦,你说什么?”
仿佛是在这生死关头,碧瑶的心情有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只见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脸上浮现出一种张小凡从来不曾在她身上看到过的畏惧,然后,她重重地甩头,似是要甩开什
么念头。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等死的滋味,是怎么样的吗?”她低声地道。
张小凡怔了一下,隐隐发觉,她似乎另有隐情,好奇心起,道:“什么?”
碧瑶眼角的肌肉仿佛抽搐了一下,在这面临死亡的时刻,对着这个在死亡面前唯一陪伴着她的少年,她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怀,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朦胧与空洞:“我六
岁时候,娘亲带着我回”狐歧山六狐洞“看我姥姥,不料那时你们正道来袭,其中”天音寺“的普方恶僧用法宝”浮屠金钵“将整座六狐洞震塌,生生把我和娘亲还有姥姥三人活埋在地
底。”
张小凡身子忽然抖了一下,一丝不好的预感,甚至是一种恶寒,从他心头泛起,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碧瑶此刻仿佛已完全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眼神直望着前方,空空洞洞,一如她说话的语气,平淡而空洞,却带着最深的痛楚:“那时,我吓得嚎啕大哭,害怕极了。那里是一个
小小的山洞,因为有几块大石撑着,我们才能苟活下来,但姥姥伤势过重,不久就去世了。娘亲和我在那一片漆黑中痛哭了一场,就把姥姥尸首埋了。”
“我们被埋在地底深处,除了岩缝间有滴几滴水来,周围便是一片坚硬冰凉的岩石。我很害怕,但娘亲一直告诉我说:小瑶不怕,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张小凡此刻屏息凝神,仔细地听着,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与隐隐的畏惧,仿佛感觉到什么事,就要发生。
“可是,那里永远都是漆黑的,爹也一直都没有来,我在那漆黑的洞里,很是害怕,肚子又饿,不停地哭。我还记得,娘亲在我身边叹息着,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地对我说:小
瑶不怕,小瑶不怕,娘亲不会让你有事的,你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碧瑶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但依然接着说道:“可是,爹还是没来,我却已经饿得不行了,一直对着娘亲哭着要东西吃。娘亲一次一次在洞里找着,但从来没有找到过东西。到后来,
我已经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趴在娘亲的怀里呻吟。忽然有一天,娘亲找到了一块肉!闭判》布负跏窃诒萄祷暗耐保醇纳碜佣读似鹄础?
“我太饿了,什么也顾不得,吃了下去,然后好像是舒服地睡了,好像那时,娘亲也在黑暗中笑了出来。就这样,娘亲隔一段时间就给我找来一片肉,我就这样活了下来,但娘亲的
声音却日渐无力了。终于有一天,我叫她,她却没有回答,从此以后,我就在黑暗中,一个人这样等死。”
碧瑶缓缓转过头,看着张小凡,张小凡被她的眼神望到,忍不住一阵心寒。
“你知道一个人在那里等死的滋味吗?你知道娘亲的尸体就在你身边慢慢腐烂的气味吗?你知道一个人永远看不清周围,永远生活在恐惧中是什么样子吗?”
她每问一句,张小凡身子就抖了一下。
碧瑶沉默了,张小凡却连大气也不敢喘,终于,她像是从梦中醒来,却又似将醒未醒,恍惚中又说了下去:“终于有一天,突然,头顶之上射下了一道光亮,我吓得大叫,躲到最深
的角落,然后,那光线越来越亮,上方的洞口越来越大,我听见了爹在叫我和娘亲的名字,接着,看见爹跳了下来,挡在我的面前。”
“他没有先看我,而是先看到了我娘亲,刚才光亮时我只顾得看上边,竟忘了去看娘亲。当我想起时已经被爹挡住,看不到娘亲的尸首,可是我分明看见爹身子一震,整个人似乎变
作了石头,然后,跟着爹跳下来的青龙叔叔、白虎叔叔和玄武叔叔,一个个都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忽然很害怕,甚至比我在黑暗中等死更害怕,我小声地叫着:爹。爹缓缓转过身子,三位叔叔排成一排,站到他的身后,挡住了娘亲的尸首,我还是看不见娘亲。我小声地问:
爹,娘亲呢?”
张小凡看得清清楚楚,碧瑶此刻每说一个字,身子都要抖上一抖,仿佛那问话的女孩儿,就在他们面前一般。
“爹什么也没说,可是他脸色好可怕,我虽然小,但是我知道,我知道,那时他真的想要杀我,想要杀我这个亲生女儿!可是,他终究没有动手,他救了我,把我抱在怀里,离开了
那个漆黑的山洞。就在离开之前,我偷偷从爹肩膀向下看去,娘亲的尸首已经被三位叔叔埋了,只露出了一只手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只手、那只手、那只手……”碧瑶的声音突然沉默
了,张小凡吃了一惊,向她看去,却见碧瑶脸色煞白,双眼紧闭,整个身子竟是直直地倒了下来,看着竟是昏了过去。张小凡几乎下意识地立刻冲了上去,扶住了她,只觉得触手冰凉,几乎
不像是活人一般。
他病后初愈,身体无力,费了老大的劲才把碧瑶在平台上平躺放好,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张小凡忽然惊觉,自己全身上下竟已经完全被冷汗湿透。
那一夜(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夜晚,但张小凡直觉地以为是晚上),碧瑶一直昏迷着,但在梦中不时叫喊着“娘亲”、“爹”等话,两个人的位置一下子竟倒了过来,变成张小凡来
照顾她了。
看来这是碧瑶深心处一个极痛的往事,昏迷之中,几度惊叫,冷汗涔涔,张小凡手足无措,直到最后,碧瑶无意中乱挥手臂,抓住了他的肩膀,依偎在他的怀里之后,仿佛得到了什
么依靠,才渐渐平静下来,安静地睡了过去。
可那一双手,却是紧紧地抓着张小凡的衣裳,甚至指甲还陷入了肉里,疼得张小凡龇牙咧嘴,但不知怎么,看着碧瑶苍白的脸庞,他竟不忍离开,强自忍了下来,任她依偎在他怀里,
安睡着。
第二章~脱困~
碧瑶的这件往事,对她来说,仿佛是伤得极深的痛楚,这些年来深埋心底,不料在这生死关头,又再次回想起来,心神激荡,加上这些日子以来食物稀少,身子也有些虚弱,竟是连
着昏迷了许久。
张小凡望着此刻依然紧紧抓着自己沉眠未醒的魔教少女,不觉摇头苦笑,就在不久之前,他自己还是一个到鬼门关头走了一圈回来的病人,谁料这个时候,却掉转了过来轮到碧瑶病
了。这两人竟是一先一后都倒了下去,真是想不死也难。
又过了一阵,张小凡自己也昏昏欲睡,但兀自强撑着坐直身子,只因为碧瑶此刻正躺在他的怀里,看着她那张憔悴而略带痛楚神情的脸庞,张小凡竟是不忍离开。
只是这般坐着可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坐在平台上,一脚悬空一脚踩地,半斜坐着,身子挺得笔直,又没靠的地方,时间一久,身子上各处酸疼不说,尤其是碧瑶紧紧抓着他的地
方,手指用力,便是她昏睡过去之后,那劲头居然也不稍减,真是疼入骨髓。
也是张小凡性子还算坚忍,居然咬着牙忍了下来,换作别人,只怕早就跳将起来。
不过饶是如此,受的这份罪却着实不轻,张小凡心中叫苦,但到底了,却终究没有离开,时间一久,困劲也上来了,便在这份渐渐麻木的痛楚与酸疼中,居然坐着也打起盹来。
“碍…”
张小凡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便觉得全身都疼,正自叹气时,忽然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平台之上,而原本在身边的碧瑶却不知去向。
张小凡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向四周一看,依然没有碧瑶的影子,整个山洞之中,空荡荡的,连一丝声息也无。
张小凡突然之间,心中浮现起一阵寒意,就像是一个人突然待在了坟墓中一般。他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想也不想,便开始找碧瑶。
找过天书石室,又去了那间藏宝室,都没有看见碧瑶的身影,张小凡思索片刻,向外走去,果然没多久,便在那间供奉魔教两大邪神的石室中看到了碧瑶的身影。
只见在慈眉善目的幽明圣母和面目狰狞的天煞明王座前,碧瑶跪在地上,肩头耸动,虽然极力抑制,但依然发出了低低的哽咽声。
她竟然在哭。
张小凡呆在当地,任他如何想像,也无法预料一直以来坚强好胜的魔教女子会在这神像面前偷偷哭泣。他立在当地,一时竟不知所措,但终究还是慢慢走了过去,迟疑地道:“你、
呃,你,你怎么……不要哭了!”
不料他不说话还好,一听到他的话语,碧瑶心中原本强忍的悲伤猛的爆发出来,声音立刻高了许多,大声悲泣,慢慢抬起头来,原本玉也似的脸颊,此刻也挂上了珍珠般的眼泪。
张小凡目瞪口呆,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少年,如何懂得这些女儿家的心思,霎时手忙脚乱,倒好似碧瑶是被他弄哭的一般,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不要、这、这个样……我,
我、不,你,不是,我是说我……”碧瑶泪眼朦胧,看着张小凡忙乱样子,摇了摇头,咬紧了牙关,但伤心处竟是忍无可忍,忍了十数年的伤心泪水,就在今日,一涌而出。
“是我,是我害死了娘亲的!”这深深陷在痛苦往事的女子,带着几分凄楚,哀哀地道。
张小凡立刻摇头,看着她此刻脆弱无依的身影,心中一阵恍惚,就像是看到多年前,同样一个无助的自己的身影。
“不是的,”他走了上去,低沉着声音,柔声道:“你娘亲是最疼你的人,那时你还小,什么也不懂,又怎么会害人呢?”
碧瑶哽咽道:“可是、可是爹他一直都恨我,我知道他老人家恨不得我死了,他怪我害死了娘亲!”
张小凡低声道:“不会的,你不要乱想,你爹不是没有怪你吗?不是来救你了吗?这些年来,他可曾对你不好吗?”
碧瑶身子抖了一下,仿佛脸庞也白了白,张小凡从这里看去,她原本清丽的容颜,梨花带雨,伤心的风情,竟也是动人心魄。
只是她抬起头,那泪光背后的,看着张小凡的目光,张小凡却是不敢直视,转开了眼睛。
许久之后。
“你很好。”她忽然这么,幽幽地道。
张小凡深心处,不知哪里,忽地一跳,随即立刻强自镇定下来,微笑道:“没有,只是我们眼看就要死在一块了,临死前安慰你几句,不算什么。”
碧瑶慢慢止住了哭泣,擦去了眼角泪水,低声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们就要死在一起了。”说到这里,她忽然似想起什么,对张小凡又道:“你和我死在这里,心里可曾后悔过
吗?”
张小凡怔了一下,刹那间脑海中转过了无数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又回到了青云山上,大竹峰里。
“我自然是后悔的。”他这般低沉地道。
碧瑶听了,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道:“哼,在圣教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与我一起死呢!偏偏就你不自量!”
张小凡气往上冲,但看了碧瑶一眼,忽然间气又消了,只叹了口气,摇头道:“或许吧!只是我若是能埋在大竹峰上,却真是死而无怨了。”
碧瑶脸色阴沉,盯着他,沉默良久,突然道:“你是为了你那灵儿师姐罢?”
张小凡跳了起来,指着她讶道:“你,你怎么知道?”
碧瑶转开头,道:“是你前些时候重病胡话时说的。”
张小凡呆住了,正想说些话指责她,但转念一想,眼看自己与她就要死于此地,从此非但见不到师姐,只怕就是死后,自己化做阴灵,也是看不到大竹峰的景色了!
只不知,师姐可会记得我吗?
他想到此处,忽然间,心灰意冷,长叹一声,悲苦之意深深难以自拔,转身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碧瑶竟是怔怔出神。
过了许久,她缓缓转过头来,望着那两尊神像,拜了下去:“圣母娘娘,愿您垂怜世人,护他佑他,明王尊上,望你持开天之力,救……”她的声音忽然中断,整个人趴在地上,一
动不动,那一刻仿佛四周都静了下来,但在她脑海之中,却如波涛汹涌的大海,而一丝光明就在这波涛之中闪现着,却又若隐若现,她竭力想要抓住它,想起它。
她缓缓抬头,小心地向右手边的天煞明王的雕像看去,一遍又一遍,心中有个念头大声地呼喊:“不对,不对,这神像上少了件东西……”她一遍一遍地看着,大气也不敢喘,终于,
她的目光落到了那尊神像空空如也的右手之上。
她一跃而起,再也忍不住欢喜,大声叫道:“开天斧,是了,开天斧到哪儿去了?”
魔教传说,幽明圣母乃抚育万千生灵之神灵,而天煞明王却是开天地、掌刑罚之凶神,这与古老相传的巨神盘古开天大不相同。传说天煞明王手持的正是一柄“开天巨斧”,故而后
世为其雕像时也必然有着这巨斧模样。
但眼前这尊神像,右手却是空空如也。碧瑶深知在魔教之中,天煞明王乃二大尊神之一,决不会有人故意不敬,而当初建此滴血洞的炼血堂也是魔教派系,这其中必然有因。
张小凡回到石洞之中,坐在平台之上,默默无语,正自思念大竹峰上故人,忽只见碧瑶满脸喜色,冲了进来,一看他正坐在那里,大声道:“你若想活命,便快过来。”
“什么?”张小凡吃了一惊,却见碧瑶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右手边的藏宝室,他犹豫了一下,但终于敌不过对生命的渴望,跟了进去。刚刚踏进石室,便听见碧瑶一声欢呼,只见她费
力地从一堆铁器垃圾中拣起一把巨大的铁铸巨斧,看她的样子极为吃力,应该颇为沉重。
张小凡跑了过去,帮她扶住这柄巨斧,果然觉得入手极为沉重,他二人合力都还有些吃不消,讶道:“你做什么?”
碧瑶也不跟他多说,迳直道:“你若想活命,就帮我把这铁斧搬到神像那里去。”
张小凡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你、你要做什么?”
碧瑶懒得多说,拖着这斧头就走,但没走几步就身子发虚,呼呼喘气。张小凡摇头叹息,但终究还是走了过去,二人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这斧头拖到了神像所在的那个
石室,然后张小凡翻着白眼,千不甘万不愿地听到碧瑶说,居然还要把这重家伙装到那邪神的手中。
本来张小凡心下就老大的怀疑,如今听到居然是要为魔教邪神做事,登时就泻了气,但还是拗不过碧瑶,看着她满脸大汗一个人在那里努力着,心下一软,想到在这死前就算完成她
一个心愿也好,便走上前去,竭力帮助。
此斧头看起来就很巨大,如今实际搬运起来,这重量更是匪夷所思。加上二人久无食物,到后来奇迹般地完成了这看起来不可能的任务,把斧头装到了天煞明王的右手上后,张小凡
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气,道:“你,呼呼,你,你要是找不到出路,呼呼,原本我们可以活三日的命,现在就只剩下三个时辰了。”
碧瑶自也是大口喘息,但眼中兴奋之色却是掩饰不住,稍事休息,她便走到那尊神像旁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只见这明王神像加了把巨斧之后,果然大是威风,气势逼人。她对着天
煞明王神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口中道:“明王尊上,请恕弟子无礼。”
说完,她便伸手抓住那柄巨斧,试探地摇动着,上上下下,却都没什么动静,本来嘛!这巨斧就是她自己放进去的,若是有动静,刚才也有了,张小凡坐在地下,看着她古怪动作,
大摇其头。
碧瑶眉头紧皱,低声道:“怎么不对,应该机关就在这里才是……”说话间心中焦急,手中力气大了些,握着巨斧一移,居然连带着天煞明王雕像的右手也移动了一分。
忽然之间,石室之中,仿佛响起了什么沉重的机括声响。
张小凡跳了起来,碧瑶更是喜形于色,二人对视一眼,张小凡跑了过来,与碧瑶合力抓住这巨斧,用力扳动。
只见这巨斧连着天煞明王的右手,从低垂的状态举到了半空,片刻之后,石室之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声。
二人大惊,只觉得耳边轰鸣,居痛难忍,连忙用手压住耳朵。又过了片刻,轰鸣之声依然在耳边大作,但在神像后边石壁之上,巨大坚硬的石壁竟是缓缓向两边退开,露出了一条通
道出来,逐级而上的石阶,一直往上,直到前方黑暗处。
这时,神像所在的石室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纷纷落下石块,二人没有说话,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向那石阶跑去,投身到了黑暗之中。
其实八百年前,魔教炼血堂在修建滴血洞时,便已考虑到日后万一式微,被敌人攻入的情景,便在这石室中山腹内暗地建了这一条通道,一旦敌人攻入,便以此路逃出,而片刻之后,
滴血洞就会坍塌,将敌人与炼血堂无数秘密一同埋葬。
张小凡与碧瑶二人拚命跑去,只听得后头巨响不断,石块横飞,若是慢跑一步,只怕就要死于此地,真是拿出了身子里最后一丝力气,向前跑去。
没跑多远,二人面前就是一片漆黑,在这狭窄而黑暗的密道中,二人也不知摔了多少次,撞了多少回,只听得四周巨响轰鸣,石块横飞,仿佛整座空桑山都在发怒一般,震动不止,
但终于是凭着一股对生存的渴望,他二人看到了前方透进的一丝光亮。
这密洞洞口原来是开在空桑山半山处,山阴一个悬崖下面,树木繁茂,极是隐密,难怪这八百年来都无人得见,想来今日炼血堂的后人多半也不知此处。
张小凡与碧瑶跌跌撞撞冲了出来,几乎就在他们扑到地上的一刻,只听得“轰卤巨响,万斤巨石压下,尘土飞扬,将这洞口堵得严严实实,从今而后,再也无人可以得见这山腹之中
的秘密了。
匍匐在地上,张小凡大口喘着气,手指紧紧抓着地面上微带湿润的青青小草,那一种在生死边缘狂奔的滋味,可当真令人喘不过气来。
半晌,他的心情才慢慢松弛下来,抬起了头,向旁边看去,只见碧瑶就在自己身边,原本白皙的脸庞此刻有些淡淡的灰尘,仿佛感觉到张小凡的目光,她也转头看了过去。
劫后重生的喜悦,缓缓地,在他们二人的脸上浮现出来。碧瑶的嘴唇动了动,仿佛明眸之中有水波流动,朦胧中带着晶莹,她一声微带哽咽的欢呼,一种在无限巨大的压力之后的解
脱,竟再也想不起其他事物,只觉得天很蓝很蓝,山好高好高,清风阵阵,满山滴翠,绿影婆娑,树涛涌动,这世间竟是处处有动人心魄的美丽。
“我们、我们活下来了!”她欢叫一声,对着青山蓝天。
张小凡大声笑着,在她的旁边,看着她放开怀抱,展露着世间最美丽的笑容。
“辟啪”声中,火焰吞噬着柴木,发出脆响,冒起了阵阵轻烟,碧瑶坐在火堆旁边,看着张小凡用一根粗大的树枝把一只刚捉到的野兔子收拾停当之后,插了放在火上烤。随着火焰
的炙烤,兔子肉渐渐变成金黄色,而一粒粒的油脂也凝成水珠,滴了下来。
山林之下,一股喷香美味,四溢飘散。在那洞中饿得很了,碧瑶忍不住口中生津,吞了口口水,却见张小凡倒是不慌不忙,看了看火候,习惯性的把手伸到腰间一摸,突然脸上一怔,
随即面露喜色。
碧瑶讶道:“怎么?”
张小凡喜滋滋地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包,笑道:“想不到干粮都丢了,这些东西倒是还在,前几日还一直没注意呢!”
碧瑶往那小包看去,只见张小凡小心地打开包裹,露出了几个小瓶小罐子,心下好奇,拿起几个闻了一下,登时呆了,望着张小凡几乎是说不出话来:“这、这可是些盐巴调料…
…”张小凡满面笑容,道:“是啊!我下山时就一直随身带着,就是怕万一有在野外留宿,也好做些好吃的,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常”碧瑶上上下下看着张小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见
他小心地把这些不知是五香还是盐的东西洒在兔子肉上,然后慢慢转动树枝烤着,空气的香味是越发的浓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一个正道人士,居然出来还把调料放在身上,看他样子,只怕是个厨子多过像是个名门正派出身的弟子。
过了一会,张小凡凑近闻了闻,喜道:“好了,可以吃了。”
碧瑶在一旁老早就等得不大耐烦了,只觉得那香味几乎是无孔不入,从自己身体上下的毛孔都穿了进去,闻了一闻,身子倒似飘了起来,轻了许多,至于嘴里,那就更不用说了,若
不是小心隐藏,只怕连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也被这小子给听了去。
当下一听张小凡大发善心,终于说完成了,眼前一只金灿灿、香喷喷的兔子,几乎口水就要流下来了,忍不住就伸出手去,不料一时忘了,手一碰便“氨了一声,缩了回来,却是被
烫着了。
张小凡微笑道:“不要急啊!”说着把那树枝拿离火堆,上下移动,让那些油脂都流下了,这肉上的温度也低了些,才小心地撕下一只兔子后腿,递给碧瑶,笑道:“吃吧!”
碧瑶立刻伸出手去,接过了这兔子肉,正要张口,忽然间看到张小凡一脸温和笑容,看着自己微笑,林间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点点滴滴洒了下来,有几点落到他的脸上,竟是那么
爽朗。
不知为何,她脸上突地红了,转过头去,背对张小凡,这才吃了起来。
张小凡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在意,自己也早饿得不行了,一把撕下另一只兔子腿,大口啃了起来。
吃了一半,他忽然看见碧瑶转过身来看着他,微讶道:“怎么了,对了,这肉还好吃吗?”
碧瑶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树林深处吹来的微风,轻轻掠起了她柔软的长发,拂过白皙的脸畔。
“很好吃呢!呃……”
张小凡:“怎么了?”
碧瑶:“……我吃完了。”
她的脸有淡淡的温柔,有一丝幽幽的羞涩,张小凡微微张嘴,竟是痴了。
碧瑶微微低下了头,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半晌,张小凡突然惊醒:“啊!”
他头上冒出汗来,口里结巴,语不成句:“我、我没看,不是,你看我……啊!不,啊!给你吧!”
说着闭上眼睛,兔子腿递了过去,不知怎么,竟是不敢睁开眼睛。
可是良久,碧瑶却似乎没有动静,张小凡鼓起勇气,慢慢张开了眼睛,只见碧瑶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但眼波温柔,竟是有说不出的柔媚风情,低低地、带着一丝微笑道:“你把
这个给我吃吗?”
张小凡不解,向手中看去,登时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原来他递过去给碧瑶的,是右手正拿着的自己啃了一半的兔子腿,而大半的兔子肉,自己正抓在左手放在身边。
“不、不、不是的……”张小凡困窘之极,闪电般把那丢人的兔子腿给收了回来,又讪讪地把完好的兔子肉递了过去,嘴里呐呐道:“我是、是、是想……”“我知道。”碧瑶接过
那兔子,撕下一块肉放到嘴里,轻轻咀嚼:“很好吃,我这一生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你现在烤的这只兔子。”
张小凡心中一跳,只见碧瑶秀美清丽的脸庞上,半是微笑,半是认真地说着,心中一荡,不敢再看,一张嘴咬在那啃了一半的兔子腿上,埋头苦吃。
这一只兔子,不消一会,便被这两个饿鬼给大啖干净了。多日来头一次饱餐,当真是快活事。碧瑶找到一条山间小溪,二人在水边清洗一番,不觉都有些睏倦了。
说来也是,在那山腹中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只觉得一直走在生死边缘,这般出来,整个人放松下来,困劲也上来了。
碧瑶首先支援不住,在这小溪边上的一小块青青草坪上躺着睡了。张小凡也感睏倦,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但觉得阳光和煦,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忍不住回头向碧瑶看去。
只见梳洗过后的碧瑶,头发虽然还有些凌乱,但脸庞已如当初初见面时的一般白皙如玉,肌肤胜雪,几乎是吹弹可破。此刻她闭上了眼睛,静静躺在那儿,微风吹来,她的发梢轻动,
在阳光下,散发了柔和的光辉。
忽然,碧瑶在熟睡中,仿佛像是看到了什么,眉尖微微皱起,右手像是习惯性地伸过来,抓住了张小凡肩膀,依偎在他的身旁,然后,在她唇边,有淡淡笑容,就这么安心地睡着。
张小凡呆住了,可是看着她那微显憔悴却依然美丽的脸,却无论如何再没有勇气把她的手拿开,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渐渐的,他的睏倦也上来了,合上了眼,仿佛忘了这事,就像
是再正常不过的一般,安心地睡了去。
林间微风,依然轻轻吹动,吹过树梢,吹过绿叶,吹过静静流淌的小溪,泛起轻轻涟漪,最后,拂过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上。
第三章~文士~
张小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只怕最少是睡了五、六个时辰,但碧瑶却依然未醒,一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裳,看去像是个受惊胆怯的小孩一般,哪里有人想得到她实际是魔教之
中的重要人物!
张小凡把手放到头下,听着林间山风吹动树木发出的“娑娑”声响,忽然间,想到了青云山大竹峰上,那片片竹林,不也是发出这般的声音吗?
这些时日,我失踪在万蝠古窟之下,消息怕是已经传回大竹峰了,不知道灵儿师姐知道了之后,会不会有些伤心呢?可是,若我突然出现到她面前,她一定也会高兴起来的吧!一定
也会一把抓住我的手,兴奋不已,笑骂着:臭小子,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他的脸上,在漆黑的夜晚,浮起了笑容,就连他的眼睛,在这黑夜里,也那么明亮,却没有看到,在他身边,有着另外一双明眸,不知从何时开始,幽幽地看着他。
天又亮了,山间响起了鸟鸣声,清脆悦耳。
张小凡走到小溪边上,双手合起,捧起一把水泼到脸上,凉丝丝的感觉,直透入心底。他查看了一下左手处,拆下绷带,那断骨处居然也好得差不多了,心中高兴,把绑在手上的烧
火棍拿下插在腰间,用力活动了一下左手,果然没有什么大碍。
“手好了吗?”碧瑶从他身后走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蹲下用溪水洗脸。
“是啊!”张小凡兴高采烈地道:“没什么大碍了,不疼不痛的。”
碧瑶用袖子轻轻抹去脸上水珠,道:“你也不要乱动,伤筋动骨的,多休息一段日子才好。”
“知道了。”张小凡顺口应了一声,随即看向碧瑶,犹豫了一下,才道:“碧瑶小姐,如今我们万幸得保性命,从那山腹中逃了出来,你我也算、算是交了个朋友,不过毕竟道不同
不相为谋,我们今日就在这里分手了罢。”
碧瑶蹲在水边,没有起身,但身子仿佛抖了一下,张小凡看不到她的神情,过了一会,才听到她低沉了声音道:“哦,是道不同吗?”
张小凡点头道:“是,我是正道,你乃魔教,自小我师长就教导于我,正邪不两立,下次再见,只怕你我已是敌非友。你在那山腹中顾我救我,我心中实在感激,这份恩情,来日有
缘,我自然会报答你的。”
碧瑶怔怔地看着清澈水里倒映出来的那个朦胧的人影,低低地念了一句:“报答我吗?”
张小凡应了一声,道:“是,我们恩怨分明,若非你救我,我绝不可能活下来,来日若有我效力的地方,我自当效劳。”说到这里,他忽觉不妥,赶忙又加了一句:“不过你可不能
让我做出对不起师门道义的事来。”
碧瑶忽然站起,转过头来,道:“我看你也算是一个人才,不如投奔我们圣教吧!我向父亲大人推荐你,他老人家一向爱才,必然会肯重用你的,也胜过你在大竹峰上当一个默默无
名的厨子。”
张小凡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道:“碧瑶小姐,你不要胡乱说话,我乃是正道中人,宁死不入魔道,在我看来,在大竹峰上当一个小小厨子,也比在你们魔教中呼风唤雨好得多
了。”
碧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话语也尖酸冷漠起来,道:“正道中人?你们正道中人造的孽也不比我们这些魔道中人少吧!当年正魔大战,你那些神仙祖师不一样是见人就杀,老弱妇孺
也不放过!”
“胡说!”张小凡勃然大怒:“这些都是你们魔教所做的好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们杀人盈野、生灵涂炭……”碧瑶怒道:“那些都是你亲眼看见的吗?还不是你的师长告诉
你的,他们为了自己的脸面,又怎会告诉你真话?”
张小凡冷笑一声,道:“那么你又可曾亲眼看见了?你在这里告诉我原来正道为邪,魔教为正,又岂不是你的长辈粉饰自己祖辈的话语!”
碧瑶一呆,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张小凡看了她两眼,回念一想前些日子与她一起生死与共,心中一软,放低了声音,柔声道:“碧瑶小姐,不管前人如何,我们不去管他好了,只是
我们青云门门规森严,严禁弟子与魔教中人来往,我长于青云,不敢违反,今日我们就此别过吧!以后有缘再见,若是你能幡然悔悟、弃暗投明,我张小凡一定以身家性命为你做保,让你得
入正道……”他振振有辞地说着,但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
只看见碧瑶一脸讥讽,冷笑不止:“你们那些狗屁正道,请我去也不行,还说什么弃暗投明。也罢,我给你指出一条明路你不走,就去当你的正道人士吧!他日再见,我第一个就先
取你人头!”
张小凡吃了一惊,只觉得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但终究无心争论,而且对着碧瑶,他始终觉得有亏欠的地方,当下一拱手,道:“珍重。”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去。
碧瑶眼看着他走远,竟是没有回过一次头,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后,忽然之间,心里空荡荡的,像是丢了什么重要事物一般,整个人一下子没了精神,慢慢地坐了下来。目光游
离,不经意地掠过昨夜张小凡烧烤兔子的那堆火焰灰烬,怔在原地,竟是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她看着那堆灰烬,就这般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忽然发现,身后树林中原本清脆的鸟鸣声忽然全部静了下去,仿佛感觉到什么大凶气味一般,竟是不敢发声。
然后,她看到一个黑影,从她身后缓缓移出,把她笼罩其中。
虽然是在白天,可是不知怎么,好像天也似阴沉下来一般。
 ?

那个阴影仿佛也怔了一下,似乎根本没有想到碧瑶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他欣见女儿得脱大难,那种喜悦却是再也掩饰不住的。
张小凡在这山林中走了一日,才出了空桑山的地界,本来他若是御空而行,半日就可出来了,但顾忌着左手伤势,还是甘愿多走了一段路,只是这空桑山一向人烟稀少,这一路上连
个人影都见不到。
在荒山野岭夜宿一晚后,张小凡走上了官道,道路宽敞起来不说,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他在路上问了行人,打听了道路方向,往北而行。
这一日晌午时分,日正当中,十分炎热,张小凡赶了半天路途,颇为饥渴,看见路边有个小小茶摊,支在路旁一棵大树底下,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客人,看着阴凉,便走了过去,
买了碗茶水喝,顺便也坐着休息一下。
也别说,这小小茶摊的茶水居然着实清凉解渴,张小凡喝了一碗,登时上下舒坦,仿佛这天也不那么热了,心下便寻思着,看着手上这伤势已经大好了,下午找了个没人僻静的地方,
就御空飞回去,这也快些,也能早些见到师父了。
想着想着,他自然就想到快要能见到师姐田灵儿了,忍不住心头一热。便在这时,听得大路一旁,传来个温和的声音:“老板,给我来上一碗茶。”
晌午时分难得的微风吹过,吹得大树上枝叶晃动,透下点点碎阳,散落到了地上。五十多岁模样的茶摊老板答应一声,俯身倒茶,张小凡不经意间,眼光看了过去,便再也收不回来
了。
一个中年文士,细眉方脸,眉目看着儒雅,但双目炯炯,额角饱满,却在这文雅中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一袭儒袍,腰间别着一块淡紫玉佩,玲珑剔透,隐隐有祥瑞之气,一看就知
不是凡品。
张小凡看了半晌,忽然惊觉,自己竟是被这中年文士的风度所折,只觉得他这一走进来,原本包括自己在内,五、六个一起在茶摊喝茶的客人,竟都是默默然不能言语,被此人的气
势给压了下去。
张小凡收回目光,但心中却是微微惊叹,同时对这中年文士的气度大为心折,虽然看着这人也并非如何俊俏,但这份从内而发的气质,当真难得。
那文士进了茶摊,接过老板递来的茶水,随意坐下,便开始慢慢品茶。周围原本还在谈笑的客人,现在一个个都沉默了下来,在这茶摊之内,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古怪,但惟独那中
年文士泰然自若,丝毫没发觉身边情况,一人独自在那里喝茶歇脚。
过了一会,其他的客人或是歇够了,或是喝完了茶,一个个结帐走了,老板过来收拾了碗,这棵大树之下,此时便只剩张小凡与那中年文士两人了。
张小凡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但又坐了一会,便觉得自己休息好了,正想着结帐走人的时候,忽然间听得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小兄弟。”
张小凡一怔,听得这声音温和熟悉,转过头去,只见那文士正对着他平和而笑,讶道:“这位先生,可是叫我吗?”
那文士含笑点头道:“正是。”说着站起身来,缓步走了过来。张小凡跟着站起,待他走得近了,抱拳道:“请问先生有什么事吗?”
那中年文士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小凡,道:“没有,只是旅途寂寞,又看着小兄弟顺眼,过来聊几句,小兄弟不介意吧!”
张小凡连忙摇头道:“没有的事,先生请坐吧!”
那文士笑着点头,道:“来,小兄弟你也坐吧!”
二人坐下,那文士看着张小凡,道:“请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张小凡自幼长于草庙村,后又为青云门收留,这些年来除了青云山大竹峰同门,几乎没同外人说过什么话,当然了,前些日子与那魔教少女碧瑶在死灵渊下被困的日子不算在内。
他这时与这文士说话,心中不知怎地,对这人倒先有了几分敬重,当下恭恭敬敬地道:“不敢,在下张小凡,请问先生大名是?”
那文士先念了一句:“张小凡,”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姓万,草字人往。”
“万人往!”张小凡在心中念了一遍,这名字读起来普通,却让人有种金戈铁马的感觉,张小凡忍不住向他看去,这万人往脸上一片温和,但眉宇之间威势仿佛天生一般,竟是极重,
配着这个名字,隐隐然有御万众之意。
万人往上下打量着张小凡,微笑道:“恕我多问一句,请问张小兄莫非可是修真之人吗?”
张小凡吃了一惊,他与齐昊等四人下山之后,为求路上方便,便都换下了青云服饰,穿了普通衣裳,看去与普通人并无两样,也不知这中年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正吃惊处,方才想问这中年人是怎么知道的,却又看那中年人微微一笑,往那北方一指,道:“请问张小兄,可是如今正道第一大派青云山门下吗?”
张小凡这一惊更甚,忍不住站了起来,看着这万人往,讶道:“请问万兄,你、你怎么知道的?”
万人往含笑摇手,道:“请坐请坐。”
待张小凡慢慢坐下,万人往才微笑道:“我是见张小兄你神充气足,一路下来全无疲惫之色,看着年纪轻轻,倒是胜过了许多壮年之人。方今世上,修道之风盛行,想来阁下必定是
身怀绝技之人。”
张小凡低头谦谢,却又忍不住道:“那我的门派,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万人往随意笑道:“无他,我看小兄弟风尘仆仆,不住北望,面有思念之色,似是归心似箭,而北方处,离此地最近也最有名的修真门派,便是青云门。说起来,在下也是胡乱猜测
的,随口胡诌,倒让张小兄笑话了。”
张小凡连忙道:“哪里哪里,先生如此明察秋毫,你我从未相见,竟能一眼看出,真是佩服、佩服啊!”这几句话他却是由衷而发。
万人往微微一笑,道:“青云一门,在世间修真道上著名已久,渊源流长,道法精深,为天下人所仰慕,小兄弟年纪轻轻便入得名门,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张小凡听得这“不可限量”四字,心头一动,竟是莫名其妙地想起龙首峰的齐昊起来,末了脑中还闪过林惊羽的影子,摇头道:“先生过奖了,青云门中弟子藏龙卧虎,在下份属朽
木一根,不成器的。”
万人往怔了一下,失声笑道:“想不到张小兄你倒也会说笑话。”
张小凡不愿在这个话题上与他争辩,便对他问道:“万兄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知是往哪里去啊?”
万人往悠然站起身,背负双手,仰天望了一眼,道:“这天下之大,浩瀚无边,我游历世间,大山古泽,随意而往。”
“啊!”张小凡惊叹了一句,道:“原来如此。”
万人往回头看了张小凡一眼,忽然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笑容,道:“张小兄既是青云门下,想必是道法高深了。”
张小凡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在下乃是青云门中一个不成器的人,哪里说得上道法高深了。”
万人往微微一笑,道:“张小兄客气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张小兄你成全一下。”
张小凡怔了一下,道:“万兄请说。”
万人往道:“在下从小仰慕阁下这等修真高人,无奈机缘不够,不得其门而入,而且在下对高人们能御法宝而行九天之上,更是梦寐以求,数十年来,无一日不渴望得一仙家法宝而
观之。张小兄乃是名门弟子,不知可否完我这个小小心愿呢?”说罢,他竟是深深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张小凡哑然,看着万人往行礼,更是慌了手脚,连忙扶住,心中着实为难,犹豫了片刻,看着万人往仍然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叹了口气,道:“不怕万兄笑话,在下并不是不愿给
万兄观看,只是、只是法宝不上堂面,只怕有碍……”万人往立刻道:“这有什么,仙家法宝,岂有不上台面这个道理的。”
张小凡面上微红,终究是放不下面子,从腰间拔出烧火棍,递了过去。看着他递过来这么一根东西,万人往脸上惊讶之色也是一闪,但随即消失,郑重接过。
张小凡把他神色看在眼里,苦笑道:“不要说是你了,便是我师门中人,也是常常笑话我的。”说了这话,张小凡心中忽然一惊,只觉得自己今天好生奇怪,在这素昧平生的人前,
自己怎么好似什么话都愿意与他说一般。
那万人往却没有注意到张小凡,眼光都放在那根烧火棍上,原本他面色虽郑重,但眼中还有些随意,但渐渐的,他却似乎看到了什么,非但脸色沉了下来,一双眼更是死死盯着这根
黑色难看的棒子。
张小凡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这万人往看起来好生奇怪,把一尺来长的烧火棍拿在身前,细细看着,右手托住,左手修长的五指在这棒身上轻轻抚摩,轻轻点击,小心之极,忍不住问
道:“万兄,请问有什么不对吗?”
万人往如从梦中惊醒,迟疑了片刻,把这烧火棍还给了张小凡,道:“张小兄,在下因为仰慕仙道,所以在这方面书是读了一些,有一些话,还要请教张小兄。”
张小凡道:“请说吧!”
万人往眼光在这烧火棍上瞄了一眼,道:“请问张小兄,这件法宝之中,可是含有阁下的精血?”
张小凡大吃一惊,刹那间脑海飘过当年在大竹峰后山幽谷中那一幕可怖情景,霍地站了起来,指着万人往道:“你、你说什么?”
万人往看了他一眼,缓缓地道:“请问张小兄,这件法宝,可是两件事物合而为一的?”
张小凡隐藏在内心里最深处之一的秘密,如今竟被这人说了出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觉得脑袋中嗡地一声,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万人往看着张小凡惊愕表情,自是明白自己所料不错了,只见他仿佛微微低了低头,似乎想起了什么,隐约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吧!这棒上的珠子,原是魔教的圣物。”
张小凡越来越惊,几乎连呼吸都要屏住了,但深心处却有着一个声音,仿佛在冷冷笑道:“你早知道了,你早知道了,这棍子这般邪气,自然是魔教的邪物。”
“你、你说什么?”张小凡喘着粗气,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
“这珠子是八百年前,魔教祖师黑心老人的遗物。”万人往的话,就像是一个个钉子,一字一字地钉入了张小凡的心尖:“名字叫做”噬血珠“。”
张小凡整个人都呆住了,屏住了呼吸,脑海中千万念头百转千回,却始终有一个画面挥之不去:那一具在空桑山山腹秘洞之内的骷髅!
万人往看着他震惊模样,停了片刻,却又淡淡地道:“张小兄,你知道了这珠子的来历,却不知你可还愿意知道这黑色短棒的来历呢?”
张小凡身子一震,说不出话来,只是直直地盯着万人往。
第四章~小镇~
张小凡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个自称“万人往”的中年文士,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但同时在内心深处,却另有一种力量,令他身不由己地问道:“请先生指教。”
万人往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这黑色短棒煞气极重,黑光润而内敛,人若近之,未及三丈之内,全身气血必定为这煞气逼迫,倒灌入心而死。”
张小凡心中一动,忍不住便道:“不错,当初我遇到这东西时,远远的就感觉身子发沉,恶心欲吐,几乎便要昏过去了。”
万人往轻叹一声,看着他道:“不错,便是如此了,”说着似乎微皱眉头,低叹一声,“你居然不死,当真奇怪。”
张小凡没听清楚他后面的话,追问道:“什么?”
万人往微微一笑,却不回答于他,只指着烧火棍道:“这黑色短棒,本是天生大凶煞之物,名为”摄魂“,却不是魔教之物,数千年来从未出世,只在古卷孤本上有些记载,张小兄
福缘深厚,居然能得这两件世间至宝。”
“摄魂!”张小凡脸色木然,低低地念了一句。
“正是。”万人往脸色恢复了平静,道:“古书”异宝十篇“中曾有记载:天有奇铁,落于九幽,幽冥鬼火焚阴灵厉魄以炼之,千年方红,千年成形,千年聚鬼厉之气,千年成摄魂
之能。其实这等凶煞之物,本非生人所能掌握,没想到张小兄……”“铛……”一声脆响,黑色的烧火棍从张小凡手中滑落下来,摔到地上,张小凡手足皆软,只觉得胸闷无比,踉跄退了几
步,死死盯着这些年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烧火棍,竟是说不出话来。
万人往看着他惊骇神色,脸上却突然掠过一丝冷笑,道:“张小兄,你怎么了?”
张小凡用力甩头,几乎连说话都觉得痛苦万分,喃喃道:“怎么、怎么会是这样,我是青云门下,怎么会用这等邪物?”他这时也想起当日在死灵渊下,难怪那些阴灵会如此惧怕他
的烧火棍,只怕多半是这“摄魂”做怪。
万人往看他模样,便知这少年一直以来都在青云门中长大,从未见过什么世面,如今猝遇大变,几乎便不知所措,只是看他样子,却似乎没有什么安慰表示,只淡淡道:“邪物?你
以为什么是邪物?”
张小凡仿佛有些失魂落魄,怔怔地指着地上的烧火棍道:“这、这个东西不知害了多少生灵,还不是邪物吗?”
万人往冷笑一声:“杀得人多,便是邪物吗?”
张小凡几乎想也不想,道:“是。”
万人往面有讥讽之色,眉宇间威煞之气便渐渐露了出来,整个人看去仿佛都变了另一个人一般,但张小凡心中杂乱,却是没有注意到。只听万人往道:“请问阁下,公猪母猪,黑猪
白猪,可都是猪?”
张小凡没想到万人往突然冒出了这一句,怔了一下,道:“自然是了。”
万人往又道:“那么狮子山羊,猛虎兔子,彼此杀戮,可都是生灵?可有正邪之分?”
张小凡隐隐感觉到他要说些什么,但心下仍未明白其意,只得道:“是。”
万人往哼了一声,道:“那再请问阁下,你所谓正道邪道,可都是人吗?”
张小凡呆了一下,有心反驳,但到了嘴边却发觉没有话说,只得又道:“是。”
万人往一脸肃然,深深地看着他,直到看得张小凡心中都有些发毛,才听他缓缓地道:“张小兄,你们青云山有一件名动天下、震古烁今的镇山奇宝──古剑诛仙,你可知道?”
张小凡此时的情绪几乎已完全被这个初次见面的万人往给左右了,不自觉地点头道:“是。”
万人往脸色突然一沉,厉声道:“那你可还知道,这诛仙剑在千年前那场正魔大战之中,杀戮了多少生灵,毁去了多少性命?若论方今天下,世间法宝,真正杀人最多,煞气最重的,
只怕再无过于你们奉为神明一般的诛仙古剑了!”
张小凡脑袋中轰的一声大响,人竟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就像是被人在面上生生打了一拳一般。
同时,他仿佛觉得,在深心处,隐隐有什么东西,自小开始就神圣而不可侵犯,却在隐隐一声清脆的回响之后,第一次出现了小小的裂痕。
阳光灿烂,从大树顶上照下,透过茂密的树叶,变做点点小小的碎阳,落在地上,随着树叶的不停晃动,就像调皮的小孩,轻轻跳动一般。
偶而有几点阳光,落在了少年身上。
张小凡蹲在地上,身前就是平静地躺在地上的那根烧火棍,在阴影中,显得难看而丑陋。
这个万人往所说的话,其实和当日在空桑山中碧瑶说的,在意思上并无太大区别,但由他口中说了出来,张小凡却是感觉大不相同,在内心深处,隐隐有个身影,低低地冷笑着:他
是对的,他是对的。
万人往平静地坐在一旁,喝着早已凉了的茶。
远处,上了年纪的茶摊老板往这里看了一眼,便又转开了视线,全然不知,这里的少年,心中正如波涛汹涌的怒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凡的脸色从原来的焦虑、挣扎、痛苦中渐渐平息了下来,他缓缓伸出手去,把地上的那根烧火棍抓在手里,站起身来,对着万人往,冷冷地道:“你究竟是
谁?”
万人往此刻又恢复了他随意的风格,原本眉宇间的煞气都消失了,淡淡微笑道:“我?我是万人往啊!一个游历天下的凡夫俗子而已。”
张小凡盯着他,抓着烧火棍的手慢慢握紧,道:“凡夫俗子又怎么会懂得这么多的事?你是不是魔教的妖人?”
万人往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他,淡淡地道:“正邪之分,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张小凡深深呼吸,重重地道:“是!”
万人往忽地冷笑,道:“既如此,你为何还用着手中这根魔教邪物?”
张小凡身子一抖,但神色凛然,道:“这烧火棍或许是邪魔之物,但我用来斩妖除魔,便是正道,我便问心无愧,便如你所说的我门中古剑诛仙一般。”
万人往愣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小凡,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人,嘴角居然还露出了一丝微笑,道:“你居然可以自己想到这一层,难得,难得,只是这份心思,便
胜过了你们青云,不,是世间大多数人了!”
张小凡不去理他,只盯着他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万人往却不答他,反而道:“你这次往北而行,可是要回你青云山吗?”
张小凡微怔一下,道:“你什么意思?”
万人往微微一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如今魔教已经重新崛起,势力大张,近日在东海流波山上聚集,你们青云门去了不少人,在那里会合其他各派,怕是有一场大战了,你怎么
不去看看?”
张小凡呆了一下,道:“竟有此事?”但他随即抬头,口中道:“那不关我事,我再问你一次……”话未说完便断了,只这一失神的工夫,万人往竟就像鬼魅一般没了身影,甚至连
远处那个看茶摊的老板都没了踪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茶摊,还有张小凡一个人。
张小凡怔怔地看了看周围,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不知怎么,他却感觉到一阵的寒意。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见他一跺脚,走出这棵大树,往东去了。
张小凡走了不久,从大树背后,转出了三两个人,当先一人是万人往,一人是茶摊老板,另有一人,却是让张小凡看见了必定大吃一惊的魔教少女──碧瑶。
万人往看向东方,微微点头,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道:“这少年性子倔强,心志坚定,倒有几分像我当年的模样。”
站在他身边的那个茶摊老板此刻早已非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而是目射精光,神态威猛,道:“宗主,他手中既然有我们魔教重宝,为何不把此人留了下来?”
万人往对被人称为“宗主”处之坦然,只淡淡道:“噬血珠与摄魂不知怎么,居然被这少年以精血融合,成了血炼之物。如今此法宝除了这少年,没有人可以再驱用了,我们抢来也
是无用。”
碧瑶在旁边哼了一声,道:“我说当日在死灵渊下怎么看着这棒子古怪,原来有这么大的来头。”
万人往转头看向碧瑶,脸上神色大是柔和,道:“碧瑶,你看这少年怎样?”
碧瑶脸上一红,嗔道:“爹,今天本是女儿让您来看看他怎样的!”
万人往呵呵一笑,道:“这少年还是不错的,只是自小中青云门门户之毒太深,要他入我们圣教,以他那倔强性子,只怕千难万难。”
碧瑶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低声轻叹。
万人往伸出手去,轻轻抚摩女儿的头发,微笑道:“不过他能够解开你多年来的心结,让我们父女重新和好,这份情意,我们一定要还。”
碧瑶神色一动,喜道:“爹,您有办法?”
万人往昂首看天,一股威势慢慢散发了出来,显示出他是个长年手掌大权的人物,但不知怎么,看他神情,却似乎有着几分悲怆,只听他缓缓道:“要改变一个人的性子,虽然不易,
但也不是没有法子的。”
碧瑶喜形于色,万人往转过头来,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那神情与这世间所有父亲看到女儿欢喜时一般无二。
碧瑶冲着他父亲笑着,却注意到旁边那个人皱着眉头,低声对万人往道:“宗主,那只是青云门一个无名小子,我们值得花费这么大的气力吗?”
万人往摇头道:“那少年手中有旷古未有的大凶法宝,而且看他样子,居然还能操纵自如,将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这等人才,若能收之,必定对我霸业大有助益,更不用说他还帮
了我们父女一个大忙。”
碧瑶连连点头,道:“就是,我当日就和他说过了,若能入我圣教,爹一定会看重他的,他就是不听。”
万人往失笑,道:“他怎么会听?他那个性子,从小又在青云门长大,早对我们圣教深恶痛绝。只不过,嘿嘿,噬血珠与摄魂都是这天下间至凶之物,虽然如今被这少年莫名其妙地
炼成了血炼法宝,煞气内敛,不露于外,但这两件大凶之物带在身边,岂能毫无影响?以我看来,这少年修行未深,日夜又和这大凶之物在一起,时日一久,被这法宝内里戾气所侵,性子必
然改变,好杀噬血,到时正道不容于他,我们再小施计策,他想不入我圣教也难了。”说罢哈哈大笑。
碧瑶呆了一下,一时心中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担忧,竟是说不出话来了,只得怔怔望向东方,但见阳光灿烂,日正当中,古道之上,却早不见了那一个少年的身影。
张小凡离开了茶摊,独自一人向东而去。
这时正是午时,阳光普照大地,过了空桑山的山区,便是一片沃野,空旷而少有人烟。只有一条古道,不知曾经被多少古人今人踩过,在这片原野之上,笔直向前延伸而去。
张小凡没有御空飞行,而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古道之上。刚才与万人往的对话,在内心中对他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虽然他面对着万人往说话时正义凛然,但此时此刻,只有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却仍是忍不住地问自己:“难道我真的是对的吗?”
黑色的烧火棍依然安静地偎依在他的腰间,若有若无地,从棒身上传来丝丝凉意。
走着,走着,走着……
苍穹下,古道上,满怀心事的少年,忽然停住了脚步,仰首望天。
那天是蔚蓝的,高高在上,看去竟是那样的高不可攀。
张小凡怔怔地看着,嘴角轻轻动了一下,眉头皱在一起,思索的,向着天空,仿佛也向着谁的深心,轻轻道:“人活在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一路上,张小凡风餐露宿,身上银两虽然不多,但他饿时在野外抓些野鸟野兔,困时就找个树下应付一宿,反正他昔日在大竹峰上因为做砍竹功课,身子也算强健,倒也不觉得辛
苦。
其实若是他御起烧火棍御空而行,自然要快上许多,但不知怎么,他却并无如此打算,总觉得心头烦闷,总有那些困扰缠在心头,便宁愿缓缓而行,希望把自己心头的疑问想个明白。
不过张小凡此刻心头的问题,却又如何是他这样一个少年能够想明白的,任他想破了头,总觉得师门过往的教导自然是神圣无比,天生就当如此,绝然不会错的;但再一想那个万人
往所说的话,却仿佛也有几分道理,取舍不下,真个是困惑不已。
若是换了其他人,比如说他的六师兄杜必书,便贼笑一声,抛开不管,反正我身在青云门下,自然是听青云门的话;而若是他那大师兄宋大仁,性子严谨,从根本上就不信这所谓的
邪魔外道,那是连想一想的念头也不会有的。
偏偏只有张小凡,骨子里性子比谁都倔强,碰到了这个几乎是对自己以往信念全盘挑战的问题,便欲好好思考,想出个明白来。
如此,他埋头苦思,走了整整三日,却仍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日,张小凡忽然感觉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凝目向前方望去,古道前头,却是有一个小镇,看去规模虽然不大,但可能是在这古道之上,人却是不少。
张小凡心中一阵欢喜,倒也暂时忘却了烦恼,这三日来路上都少有人烟,看到了这样一个小镇,倒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走到近处,只见镇口路旁,立着一块石碑,上边刻着“小池镇”三个字,想来是这个小镇的名字了。
张小凡信步走了进去,只听着人声渐渐大了起来,古道从这小镇上直穿而去,路旁有屋舍檐宇,也有些商铺,不过更多的,倒是些在道路两旁直接摆摊的小贩,沿街走去,叫卖声不
绝于耳,真是一副世情画卷。
张小凡走在人群之中,嘴角渐渐露出些微笑,年幼时还在草庙村里生活的时候,依稀便记得也是这么一番模样,人间烟火,比起青云山上的修真岁月,仿佛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铛铛铛铛铛铛铛……”
就在张小凡还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时,忽然前方街道上传来一阵震天响的敲锣声,把他吓了一跳,接着便看见周围的镇民们纷纷加快脚步,向前头一处跑去,间中还听到有几个人边
走边谈:“快走吧!镇长召集要讲话了。”
“我看就是那件事吧?”
“是啊!听说昨晚镇长和李保长、范秀才他们商量了整整一个晚上,不知道有没有商量个法子出来?”
“希望有法子吧!不然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下去了!”
……
张小凡听在耳中,好奇心倒被勾了起来,便也随着人流向前走去。只见周围人流纷纷聚集,过不多时,便有两、三百人在镇中心的一块石台边上围了起来。
张小凡站在人群中,向中间看去,只见那石台有半人多高,看去还算平滑,上边站着三人,两老一少,想来便是刚才听说的那个镇长和李保长、范秀才这三个人了。
看见人来的差不多了,石台上三人中年纪最长的一个,站了出来,向下边的镇民们招了招手,镇民们随之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等到完全安静了,那老人环顾四周,语气沉重,道:“诸位乡亲,今日召集大家过来,想必大家也知道所为何事。自从三个月前,那妖孽在镇外十里的”黑石洞“住下,从此便不停
骚扰本镇,到了最近这一月以来,更是变本加厉,夜夜俱来,掠去牛羊家禽无数,更有甚者,三日前王家父子为了家中最后一只牛而与之反抗,竟被……唉,竟然不幸死在那妖孽手上。”
周围镇民中一阵叹息,少数人更有破口骂出声的。张小凡心下明白了大半,但还是不知道那妖孽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时只听镇长又道:“老夫身为镇长,却不能保一镇平安,实在惭愧。昨晚与李保长和范秀才商量之后,以为这妖孽既然非同一般,则非我等寻常人所能抵挡,不如张贴告示,请一
些修道高人回来收妖,至于费用嘛!还要请诸位鼎力支援。”
他话一说完,台下镇民们便纷纷道:“镇长说的有理,是当请高人回来抓妖。”
“再这般下去,只怕人都要被那妖孽吃了,还在乎那一点钱吗?”
“对,对……”
那台上三人见镇民们大都同意,镇长也似乎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昨晚我也请范秀才写了篇告示,那就张贴出来了。”说完向那个秀才模样的年轻人点了点头,那秀才应了一
声,从怀里拿出一张白纸,上边有些字迹,走下石台,走到立在旁边一面砖墙上,贴了上去。
镇民们立刻拥了过去,张小凡也跟过去看了看,只见那纸上写着:今有妖孽三尾妖狐,居于镇外十里之黑石洞中,昼伏夜出,骚扰本镇,抢掠家禽牛羊,更有伤人,奈何其妖法厉害,
今特请有道高人,为民除害,小池镇愿以五百两纹银谢之。
张小凡看那落款是小池镇镇民,耳里听着周围居民纷纷表示赞同。他犹豫了一下,本有心做这一件善事,但一想到刚才那镇民和镇长的话,这妖孽怕是厉害的紧,自己法力低微,打
不过那妖怪倒是小事,一不小心丢了性命、更丢了师门脸面,那可是自己担待不起的。
他这厢正在迟疑,忽然听见周围镇民中发出一阵哗然,忙抬头看去,登时吃了一惊,只见一个巨汉从外边走了过来,所到之处,只用手轻拨,人群便像水一般向旁边分开了去。
待那巨汉走到近处,张小凡看得真切了,只见这人看去年纪倒也不大,最多二十左右,浓眉大眼,方脸阔耳,配合了他那惊人的身材,一股威猛之气迎面而来。
人群之中,最高个的也不过只到他的肩膀,当真便是有鹤立鸡群之势。
只见他大步走到那面墙边,仔细把那告示看了一遍,二话不说,居然就扯了下来。
人群中一阵惊呼,那巨汉转过身来,向周围人横扫一眼,镇民们立刻都安静了下来。只听那巨汉瓮声瓮气地道:“我是”金刚门“门主”大力尊者“唯一传人石头,奉师命出来修行,
今日到此,就为诸位做这一件功德事了。”
张小凡怔了一下,搜遍脑海,也从没听说过这个金刚门什么的修真门派。
周围人都盯着他看,这时镇长等人也赶了过来,走到这个自称做石头的巨汉面前,镇长小心翼翼地道:“这位……壮士,那妖孽可是十分厉害的,并非、咳咳,并非力气大就可以了,
搞不好还有性命危险,你可要想好了?”
那巨汉点了点头,看了镇长一眼,瓮声道:“你可是不相信我吗?”
镇长被他巨目一盯,心下不觉有些发毛,当下硬着头皮道:“没、没有,我只是想提醒你。”
巨汉转头向周围看了看,片刻之后,目光落在贴告示的那面砖墙上。
“这堵墙你们有用吗?”
镇长愣了一下,讶道:“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用处,只是张贴一下告示而已。”
那叫石头的巨汉呵呵一笑,忽然大喝一声:“让开。”
声如惊雷,张小凡的耳中居然也是嗡嗡作响,更不用说其他镇民了,个个脸上失色,不消片刻,场中就让开了一大块空地,只有那巨汉站在中间。
只见他凝眉横手,忽地右脚往地上重重一跺,单手结印,口里低声疾诵短咒,一声大喝:“起!”
“呼”,一阵狂风,霍然从那巨汉周围发出,从众人耳边呼啸而过,几令人站不住脚,众人失色,“蹬蹬蹬”又向后退了几步。
只见金光泛起,那巨汉赫然祭出了一根通体金色的巨大狼牙棒,横在半空,金光灿灿,上边刻着二字“破煞”,看去倒有几分庄严。
众人立时欢呼,张小凡站在人群之中,却皱起了眉头,他当年得普智传过“大梵般若”真法,这些年来虽然无人教导,但自己暗中修习不缀,对佛门的修真法门倒也了解一些。
眼前这叫石头的巨汉祭出的这根狼牙棒,金光庄严,再看他施法手势,和当年普智倒有几分相像,只怕多半和佛门修真一系有些渊源。
这件金光灿灿的金色狼牙棒,巨大无比,看去似乎比它主人还要大上一些,此时被石头御在空中,金光大放,只见石头圆睁双目,法诀一指,狼牙棒在空中呼啸一声,当头砸下。
众人惊呼!
“轰卤,巨响声中,尘土飞扬,原本好好的一面砖墙,片刻之间,在他法力之下,化为齑粉。
“哇……”在场镇民无不看得目瞪口呆,继而个个眉开眼笑,这巨汉既有如此大法力,要除去那三尾妖狐,自然是轻而易举。镇长首先走了出来,呵呵笑个不停,道:“石头壮士好
本事,那就拜讬你了。”
石头点了点头。
镇长顿了一下,脸上忽地闪过一丝犹豫,随即道:“不过有一件事,还希望石头壮士能够谅解。”
这个叫石头的壮汉可能说话的语气就是瓮声瓮气的,此刻依然还是如此道:“老人家请说。”
镇长道:“至于那些酬劳,因为都是镇民的血汗钱,所以希望能够等壮士把妖孽除去之后,再……”不料石头听到这里,一摆手道:“不打紧的,我出门之前,师父就叮嘱我说,我
们是正道人士,遇有妖孽逞凶,便当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当做是磨练自己的修行。至于什么钱不钱的,不必再提了,你们只要管我一顿饱饭,我吃饱了有力气去除妖就可以了。”
镇长听了大喜,还有这等便宜事情,自然再好不过。当下连连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壮士请跟我来,一定让壮士满意。”
张小凡在一旁听了那石头的话,胸中不知怎么,一阵激荡,当下好生惭愧,只觉得往日里师父师娘也曾经这般教导同门师兄弟,怎地事到临头,自己竟怕事起来,真是丢尽了师父的
脸。
想到这里,他热血上涌,只觉得自己乃是名门正派,岂能不管这档子事,想着便要踏出一步,开口表明身份,与那石头一起前去除妖。
不料他脚才提起三分,刚刚离地的那一刻,忽只听身边有个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几分急切,道:“啊!这位小哥,你乌云盖顶,印堂发黑,面有死气,大事不妙啊!”
张小凡本来满怀信心,话到了喉咙边上,眼看着就要说了出来,做一番正义事情,不料兀地被人在耳边说了这一番话,吓了一跳,硬生生把话给噎了回去,脚下一不留神,踉跄一步,
踏错地方,竟是踩到了一堆狗屎之上。
这一气非同小可,张小凡跳了起来,但觉脚下发臭,虽然隔着鞋底,心里却是一阵发寒,只觉得身子都抖了一下。当下恨恨转过头来,想要看一看这说话之人是谁?
只见身旁站着一个老头,须发皆白,面容清庸,看去竟有几分鹤骨仙风,得道高人的模样,让人这第一眼看去便有了几分敬意。
而在老人身边,还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扎着两根冲天辫子,生的是活泼可爱,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
张小凡一时被那老人的风采镇住,倒是骂不出口了,正想着该说什么,却只见那老头看了他脚下一眼,不但没有抱歉神色,反而更是面容急迫,道:“你看,你看,这不是大大的预
兆吗?”
张小凡吃了一惊,道:“什么?”
老头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道:“你难道没听说过”踩到狗屎,霉运逼身;十人九死,晦气盈天“这句俗话吗?”
张小凡哑然,怔怔道:“没有啊!以前我只是听师兄们说过,是人交了极好的运道,人们才会说他走了狗屎运来着……”那老头呆了一下,连连摇头,道:“糊涂,糊涂,简直是胡
说八道。”
张小凡道:“怎么了?”
那老头道:“既然这么说了,你平日有故意去踩狗屎的吗?”
张小凡吓了一跳,想起当日在大竹峰上时,因为自己辈分最小,时常要做一些脏活,而师父田不易养的那条大狗大黄就……当下立刻连连摇头。
老头点了点头,道:“那你可有看见别人故意去踩狗屎的吗?”
张小凡摇了摇头,道:“哪有这回事!”
“对啊!”那老头一拍手,道:“如果真有狗屎运这回事,怎有人人避之不及的道理;再有,狗屎乃是极污秽之物,臭气冲天,人人厌恶,一旦踩到,难道不是霉运,反而是好的不
成?”
张小凡一听之下,觉得这番话大有道理,看来以前的确是自己错了,再一想到刚才那老头的话,真个是危言耸听,忍不住就出了一身冷汗,道:“那老人家你刚才说我……”那老头
皱紧眉头,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直看得张小凡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才道:“唔,看来你果然是有大凶之灾,不如请到一边,待我为你看上一相,如何?”
“看相?”张小凡怔了一下,这才注意到那老头手边还拿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块白布,写着四个字:仙人指路。
原来是个看相算命的,不过话虽如此,张小凡心中却没有轻视之意。原因无他,当年创立青云门的青云祖师,便也是个江湖相师,当然现在青云门中是无人会这一行了,但青云一门
一向对相师十分友善,否则岂不是欺师灭祖?
张小凡迟疑了一下,却发觉就在他和这老头说话的关头,那些镇民已经簇拥着那个叫石头的巨汉走得远了,当下定了定神,心想便是先让这老人看上一看,也无不可,反正刚才那镇
长也说了,要请那巨汉吃饱了再去除妖,看来还有时间。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来,对着那老头道:“那好吧!烦请老人家帮我看一相吧!”
那老头呵呵一笑,用手一指路旁一棵大树下,道:“那我们就到那里说话吧!”说完转身走去。
张小凡正欲跟上,忽听身旁有个清脆声音道:“大哥哥。”
张小凡一呆,却见是刚才站在那老头身边吃冰糖葫芦的小女孩,此刻不知为何叫了他一声。张小凡看着她红润的脸庞,极是可爱,微笑地俯下身子,道:“什么事啊!小妹妹?”
那小女孩嘴角咀嚼着,吐出了几个核,看着张小凡,脸上似笑非笑,道:“你脚下面还有狗屎,很臭的!”
“啊!”张小凡登时满脸通红,跳了起来,拚命抖脚,把鞋上的污物抖去。
那小女孩看他狼狈模样,呵呵微笑,转过身子,蹦跳着走到站在树下的那老人身边。
第五章~看相~
好不容易把脚下的污物抖弄干净,张小凡才转过身来,只见那个小女孩已经走到了那个老头的身边,此刻轻轻对老头说些什么,那老头听了,微微点头,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张小凡脸上一红,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二人在那里笑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道:“老先生,请问你刚才说我有大凶之相,是何意思?”
那老头眯起眼睛看了他两眼,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天庭虽然饱满,但两颊微瘦,应该并非富贵中人,可对?”
张小凡心中一下子对他多信了三分,点头道:“老先生说的对,我是农家出身。”
那老头笑了一下,轻轻拍拍袍子,气度从容,道:“老夫还看你眉浓而密,直而挺,但居右眉末端有一小痣,此位乃主父母尊亲,只怕令尊令堂俱已不在人世了吧?”
张小凡吃了一惊,又是信了三分,连连点头,道:“老先生你真是慧眼,我自小就父母双亡了。”
那老头微笑道:“不如请小兄弟你再把手伸出来给我一看,可好?”
张小凡此刻心中对其早已信了七八分,闻言便把手伸了出来,那老头微笑着正要观看,不料旁边那小女孩突然又窜了过来,一把抓住张小凡的手,张小凡吃了一惊,却见那小女孩学
她爷爷的样子往他手上看了几眼,呵呵一笑,又跑了开去,只是张小凡手上却留下了甜腻腻的几块冰糖,很是难受。
张小凡呆了一下,但对着小孩又骂不出口,只得自认倒霉,此时那老头递过来一张手帕,笑道:“老夫孙女顽皮,小兄弟莫怪。”
张小凡苦笑一声,拿那手帕在手上擦拭干净,抬头却见那老头和孙女又站在一起,说说笑笑,不知道又在讲些什么。
那老头见张小凡看来,开颜笑道:“好了吗?那就让我为小兄弟看看手相吧?”
张小凡依言伸出手来,但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小女孩,生怕又被她捣乱,不过这时那小女孩却似乎很是安静,只在那里看着张小凡吃吃笑个不停,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笑什么?
那老头看了片刻,忽地脸色一变:“哎呀”一声。
张小凡吃了一惊,道:“怎么?”
那老头也不多话,只用手在张小凡掌心上一指,道:“小兄弟,你可看到了自己这条命理线吗?”
张小凡看了一眼,自然不知有何奥秘,茫然道:“什么?”
老头面色凝重,道:“老夫看你这条命理线,非与常人一般,是在开始一初,便有一道大缺,此主你年幼时必定有一场大难,且此难极深且巨,多半你身边亲人好友也牵涉其内,生
机渺茫啊!看这样子,只怕令尊令堂多半也是在此一劫数中不幸辞世。”
张小凡心中一酸,此刻真个是完全相信了这个老人,涩声道:“老先生你、你真是活神仙,说的一点都不错。”
那老人叹息一声,随即又道:“本来这般大难,连你也逃脱不过,但你命中有福,在此大缺位置,却有”玉新格“框住,使之连续命理,再续生机,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张小凡此刻心中忽地浮现出普智的面容,沉默片刻,咬了咬牙,道:“那今日老先生说我还有大凶之相,不知道有什么祸福,请赐教!”
那老头微微一笑,忽然间咳嗽了两声,道:“这个,这个……”张小凡讶然,道:“怎么了,老先生?”
那老人笑了笑,道:“不瞒小兄弟说,老夫当年出道时,曾立下为人看相必定收钱的规矩,如此……”张小凡醒悟,连忙道:“老先生请说,要多少钱?”
那老人微笑着看着他,道:“一次十两纹银。”
张小凡本来把手伸到腰间了,闻言一呆,道:“这么贵,可是我总共只有四两银子。”
那老人一皱眉,随即道:“罢了罢了,四两就四两吧!老夫今日与小兄弟也算有缘,就当相助于你吧!”
张小凡一听之下,感激万分,反正他放着银子在身上也无什么大用,在野外将就着也能过去,当下便把四两银子都给了老头。
那老头把银子收好,端正脸色,又仔细地看了看张小凡的面容,道:“小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乌云盖顶,显然运道不佳,此去前途必定多有艰险,不如还是转回吧!如此一切自
然化解。”
张小凡吃了一惊,道:“就这样吗?”
那老头点头道:“不错。”
张小凡迟疑道:“可是我有急事要去东方……”老头劝道:“小兄弟,什么事能比自家性命更重要了?还是转回吧!”说完,双手一拱,道:“江湖相见,便属有缘,来日当再有会
面之份,我们就此别过。”
张小凡皱紧眉头,茫然点头,眼看着这一老一少走远不见,此刻他处身在人流之中,却仿佛一下子迷失了方向,不知所往。
转过街道拐角,那老头与那小女孩同时躲起,转回身探出一点脑袋向张小凡处看去,只见那少年站在往来人流之中,面上有几分茫然,过了一会,才转过身子,向前走去。
“呵呵,又到手四两银子。”那老头突然变了一副神态,拿出腰里的银子仔细看了看,呵呵笑个不停,倒是那小女孩脸色镇定,瞄了他一眼,道:“爷爷,你怎么又做出这个样
子?”
那老头呵呵一笑,把银子收起,对着他的孙女笑道:“小环,我真是没白生你这个孙女,还不到十岁,居然就能把人的前半生看的出来,假以时日,必定是我相学一道中出类拔萃的
人才。”
那叫小环的小女孩哼了一声,道:“那些粗浅的相书有什么难懂的了,明明是爷爷你自己昔日不用功,居然还好意思说!”
原来这爷孙两人,真正有本事的却反而是那小女孩,将张小凡命相看明白几分,抽空告诉了她爷爷。
那老头显然很是宠爱这个孙女,被她说了也不在意,笑道:“你可不要小看爷爷给你看的那几本相书,”命理九算“与”玉柱相学“,那可都是我们老祖宗青云子传下来的,也就是
你天资聪颖,对这相学独有天赋,换了常人,呵呵,比如爷爷我这样的,看了一辈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环啐了他一口,转过头去,却见那张小凡早已走得不见踪影了,回头道:“那你刚才说他什么前途艰险的,又是怎么回事?”
那老头嘿嘿笑了一声,道:“自然是我骗他了,不过你看他气色前途如何,可是真有祸事?”
小环摇了摇头,道:“我只看懂到了”往生相“,至于”后生相“也只接触皮毛,说不准的!”
老头点头道:“不错,往生相俱是过往定数,不可改动,自然好看;后生相乃未来未知未定之数,是我相学一门最高境界,哪有那么容易。”
小环耸了耸肩膀,与爷爷二人一起向前走去,道:“不过以我所知看那人,面色命理却似乎十分诡异,乃是相书中记载的最难测算的一种命数──”乱魔命“,这倒是极少见的。”
“不管他,反正银子到手,来,爷爷带你去吃一顿……”“切……对了,爷爷,刚才你提起青云子祖师,你不是常说我们与青云门乃是同宗别脉吗?怎么不去认亲,以青云门今时今
日的地位,加上你的辈分,还不吃香的喝辣的,随便你挑?”
“嘘……”那老头吓了一跳,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小声道:“小丫头你知道什么,青云门如今乃是闻名天下的修真大派,我们所知的却不过只是当初青云子祖
师的一点相学,贸然认亲,只怕反被他们当做诈骗之徒在青云山上关了个一、二百年也说不定,再说了,”他淡淡一笑,神情间居然又出现了刚才与张小凡谈话时那种鹤骨仙风的气质,道:
“我周一仙岂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
小环怔了一下,喜道:“爷爷,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骨气,真是难……”“啊!”
她话未说完,忽只见周一仙眼里放光,一步跨了出去,挡在街上走过来一位面容福泰,穿金戴银的胖妇人面前,正色道:“夫人,我看你乌云盖顶,印堂发黑,面有死气,大事不妙
啊!不如且让我来为你算上一相,如何?”
小环哑然,却见爷爷不停给她打眼色,只得又跟了过去,装出可爱天真的模样,仔细看那有钱胖妇人的面相。
张小凡走过街道,不知不觉就走出了这个小镇,在那镇上耽误了一会,他自己又有心事,这时候才发觉天色已是黄昏。
夕阳斜照,映得天际晚霞如火,也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此刻已是晚饭时分,行人个个都走回家去,小镇外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他独自一人,很是孤单。
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心中又是一阵惘然。
自从听万人往所言,正道修真诸派将往东海流波山,他就猜想多半师父田不易也会前去,本有心前去相聚,不料今日却遇见一位“老神仙”,指点自己不可前去,难道要回青云山吗?
万一到了那里,师门诸人都不在,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从空桑山死灵渊下脱险,心中便想着早些见到师父师娘,以报平安,只不过这些日子来满怀心思,所以慢了。但如今要他突然回转,却一下子拿不定主意。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去,却是那个巨汉石头,正大步独自一人走出小镇。
只见他走到近处,听了下来,看了张小凡一眼,也不在意,只看了看西边夕阳,自言自语道:“太阳在那里乃是西方,唔,镇长说黑石洞在小镇北边十里,那就是这个方向了。”找
准方向,看他样子就要迈步走去。
张小凡一听之下,心里一动,扬声道:“石头……壮士,你可是要去黑石洞吗?”
石头怔了一下,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张小凡,道:“正是,你是谁?”
张小凡心中念头转动,心想:既然东方去不得,那不如与这人一起前去除妖,日后师父问起来,也可说是自己做了一件功德,师父面前也好交代。
主意既定,当下笑道:“在下也是修道之人,白日在小池镇上把一切都看在眼中,本来也想与你一般为镇民除害,不料有事耽搁了。不过如今幸好还来得及,不知道兄台可愿与我一
起?”
石头大眼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瓮声瓮气道:“那里可不是好玩的,其中颇有风险,我看你年纪不大,是修真道上哪家门下?”
张小凡怔了一下,眼看这石头自己也是岁数不大,而且天生一副憨厚老实头脑简单的模样,居然会说出这般话来,倒是没有想到,当下微笑道:“小弟我拜在青云门大竹峰首座田不
易座下,道行粗浅,还请石兄多多照料。”
石头一惊,睁大眼睛,讶道:“什么,你竟然是青云门下?”
张小凡点头道:“正是。”
石头眼中大有羡慕之情,道:“啊!失敬失敬。青云门乃是当今天下第一正道修真大派,早就听说青云道法精深神妙,世人皆敬。适才冒犯,多多恕罪。”
张小凡呆了一下,心头却不由得一阵高兴,没想到自己师门在外名声竟如此之大,当下笑道:“石兄过奖了,那不如我们一道前去,也好为民除害时多个照应。”
石头呵呵一笑,道:“好啊!”
黑石洞在小池镇北方十里一片树林之中,一路上,张小凡与石头互通姓名,彼此交谈,张小凡性情朴实,石头身材巨大,但性子却不霸道,人如其容,也是憨厚一型,二人谈得投契,
很快便以姓名相呼。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残阳余晖,微弱地洒在大地之上。
张小凡看着前方树木渐渐茂盛,心中估计着那片树林就快到了,嘴里叫了一声:“石大哥。”
石头在他旁边应了一声,道:“什么?”
张小凡道:“我白天看你祭出的那件金色狼牙棒法宝,气度庄严,且法诀似乎属佛门一系,虽然我听说佛家中没有狼牙棒这种法器,不过我总觉得它像是佛门的宝物,不知道是不
是?”
石头眼中有佩服之色闪过,道:“小凡,你不愧是青云门下,大派弟子,果然见多识广。”
张小凡脸上一红。
石头又道:“我这个金刚门人丁单薄,数代都是一枝单传,我师父大力尊者当年在偏僻小村中遇见我,说我材质质朴,刚猛浑厚,正是修习他金刚门道法出色的人才,所以渡化我修
真习道。他老人家曾经和我说过,金刚门追溯渊源,的确和佛门有几分干系,但年代太过久远,谁也记不得了,而且法诀代代相传,早已大不相同,与如今正宗的佛门修真天音寺更是无法相
比。”
说到这里,石头顿了一下,脸上憨厚一笑,道:“不过我师父还说了,虽然我们道行低微,但也少了佛门的戒条约束,修道之人,自然要为世人做功德事,所以若有遇上妖孽横行,
便当出手助人。”
张小凡心下佩服,道:“啊!你师父真是高人!”
石头点头道:“是啊!我师父是很正派的。”
张小凡微笑不语,但此刻心中却忽地一动,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那日与万人往所谈的话来,心中暗想:若是像石头的师父那样的人,在知道了我所用的法宝乃是这样一件邪物时,只
怕未必会容许他徒弟与我在一起吧?
话说回来,便是青云门中的各位长老首座,只怕也会对这样的邪物深恶痛绝吧!
那么,使用这件邪物的自己呢?
难道我真的就已经是邪道中人了吗……
张小凡沉默下来,石头以为他见快到黑石洞,正凝神准备,也不在意,自己也遍查周身,准备与那妖孽大战一常天色,终于黑了下来。
当第一颗星在天边悄悄探出了头的时候,他们两人到达了一片小树林的外头。
石头深深呼吸,对张小凡道:“我听镇长道:黑石洞就在这片树林当中,洞里盛产黑石,往年镇民们常到此处采挖修路,如今自然是早已不来了。听说这洞往下延伸,深不可测,我
们要小心了。”
张小凡点了点头,心道:再深也没空桑山万蝠古窟下的那个死灵渊深了。当下二人整顿行装,就要踏入这危险之地,却忽地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十丈地方,传来一声微带惊惶之意的
轻呼:“哎呀!”
二人都是一怔,转眼看去,张小凡立刻吃了一惊,只见从右边跑来两人,一老一少,不正是白天为自己算命的那祖孙两人。此刻眼见那小女孩还好,那老头却是气喘吁吁,哪里还有
一点鹤骨仙风的影子?
张小凡迎了上去,拦在他们面前,道:“二位,怎么了?”
周一仙正跑的焦急,忽然眼前闪出了人来,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却是白天那个傻小子,这才放下心来,往后看了一眼,但见来路静谧,连个人影也无,长吁了一口气,停住脚步,
对孙女小环道:“小环,别跑了,看来那人没有追来了。”
小环大口喘气,但手上却兀自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看来她十分喜爱这等甜食,听到了周一仙的话,她又往前跑了一段,这才停了下来,呼呼喘个不停。
石头这时也走了过来,站在张小凡身边,眼看这一老一少如丧家之犬一般,讶道:“怎么了?”
张小凡也有相同疑问,但还没等他开口,却听那小环已然大声抱怨道:“都是爷爷你啦,骗了那胖女人还不够,偏偏还去看那年轻女子,我一早就看出来了,那女的精明透顶,哪里
是我们骗得了的?”
周一仙怒道:“那你又不早说,害的爷爷我被那女的打了一巴掌,到现在还疼。要不是老夫有祖师密传的遁地奇术,现在早就……”话音未落,忽然之间只听得夜空中传来一声清叱:
“老骗子,你往哪里跑!”
众人大惊,只见一道白光如电如匹,从空中折射而下,直冲向周一仙。周一仙本就不会什么修真法门,一下子猝不及防,纵有些旁门左道也来不及使出,眼看就要被白光击中。
张小凡在一旁看了,终究顾念有些交情,不能不救,而且情急之下,虽然刚才听了他们的话,隐隐感觉自己似乎也被他们二人骗了,但此时此刻,哪里想得那么许多,一招手,烧火
棍冲了出去,如电射至,替他挡了一下。
“砰”,一声大响,白光被挡了回去,空中传来一声微带惊讶的女声,随即白光过处,一个女子落在众人眼前。
片刻之后,张小凡却是呆住了,只见那女子一身水绿衣裳,腰间挂着一只小小金铃,清脆作响,手指间还夹着一朵白色小花,晶莹如玉。
此刻她脸上似笑非笑,早已不看周一仙那老头子,一双明眸只看在张小凡身上,轻声笑道:“真巧啊!张小凡。”
却不是那个魔教少女碧瑶又是何人?
第六章~妖狐~
张小凡呆了一下,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她,有心不认,但终究在那死灵渊滴血洞里共历生死,心中莫名其妙的还有那么一丝情怀,只得尴尬一笑,道:“你怎么会来这
里?”
石头在旁边见张小凡样子有些古怪,奇道:“小凡,这人是谁?”
张小凡冲口而出道:“她是……”忽地醒悟,若是被人知道碧瑶的身份,加上自己与碧瑶的关系,只怕麻烦非浅,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石头心下正在奇怪张小凡欲言又止,碧瑶却已在那里笑道:“你别问他了,我和他乃是初识,不过见上一面,他也不知道我的来历的。”
石头这才明白,但看张小凡脸上神色,忽然古怪一笑,探头到张小凡耳边轻声道:“张兄弟,我看你神情不对,是不是对这位姑娘有意思了?”
张小凡这一惊非同小可,脸色都白了,急道:“你可千万不能乱说,我、我与她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碧瑶原本站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他,听到他这两句话,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哼了一声,冷笑道:“不错,我怎么会与他这个无耻、卑鄙的家伙有关系了?”
众人都是一怔,记得刚才她才见到张小凡时,明明一副惊喜模样,不料此刻翻脸比翻书还快,再加上她话里说了“无耻、卑鄙”二句,一时之间,每个人都是目光古怪,望向张小凡。
张小凡大窘,却不知该如何分辩,在谁看来,都以为这是一对小情人争吵斗气,便纷纷笑了出来。
石头看了看天色,对张小凡道:“张兄弟,时间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张小凡巴不得脱离这个尴尬场面,连忙答应,正说话间,忽地,碧瑶却在一边喝了一声:“老骗子,你给我站住!”
二人回身看去,原来周一仙与小环正准备趁众人不注意时溜走,却被碧瑶看到,眼看着碧瑶手中伤心花又泛白光,丝丝寒气大盛,张小凡吃了一惊,连忙停住脚步,道:“等等,他
们怎么惹上你了?”
碧瑶看了张小凡一眼,看来气还未消,冷冷道:“不关你事!”
张小凡吃了个闭门羹,心头郁闷,但周一仙却是在刚才吃过碧瑶大大的苦头,此刻见好不容易有人为自己出头,哪肯放过,急忙道:“小兄弟,你可要救我啊!刚才我在小镇之上,
好心为这位姑娘算上一相,不料她竟然听不得真话,一不遂她心愿,竟然就对我祖孙二人动武……”碧瑶怒道:“胡说,你这老骗子,满口胡话,招摇撞骗,诳人钱财,现在还敢反诬于我,
找打!”
说罢,手上法诀一凝,伤心花白光大盛,把周围地方竟映得如白昼一般,眼看就要出手,张小凡急道:“碧瑶,等一下。”
不料碧瑶像没听见一般,更不说话,片刻之间,伤心花离手而出,在空中一闪、二闪而再闪,只听得轻轻“剥”的一声,刹那之间,白光耀眼,天上明月群星都一起失去了颜色,只
见满天飞花,灿烂夺目,香气盈鼻,呼啸而来。
这本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不料周一仙看在眼中,却如见鬼魅一般,大惊失色,拉着小环转头就跑,右手还伸到怀中,掏出了一张黄色小纸,远远看去,似乎乃是民间道士抓鬼做法时
用的符纸一类。
张小凡在死灵渊下曾见过碧瑶这法宝的厉害,又看那周一仙似乎不懂道法,心中不忍,终于还是挺身而出,挡在周一仙祖孙身前,烧火棍祭出身前,就要帮周一仙挡下这一阵。
只是碧瑶见张小凡突然跃出,眉头一皱,玉也似的脸上却似轻掠过一丝微笑,满天飞花,忽然停在半空,就在张小凡身前一丈处飞舞,却不前进。只见她面色依然冷峻,冷冷道:
“你做什么?”
张小凡看了她一眼,心下先虚了三分,呐呐道:“他们又不是修道之人,你何苦为难他们,算了吧?”
碧瑶哼了一声,手一挥,满天飞花忽地收了回去,奔腾之中,却在星月光辉之下,重新凝结为一朵白花,飞回到她的手中:“那你怎么不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小凡心中也在奇怪,当下转头向周一仙问起,周一仙本来还待模糊是非,不料碧瑶在旁边插问冷言,俱是关键之处,一来二去,张小凡与石头都听的明白,原来周一仙顺利地从那
胖妇人身上赚了一笔之后,贪心不足,又看到碧瑶身上服饰昂贵,便不顾小环眼色阻止,凑了上去。
但碧瑶聪慧之极,岂是凡夫俗子可比,哪里会被他三两句就骗了。开始因为小环看得准,还把碧瑶往事说对了七七八八,但碧瑶仔细一追问,小环在旁边又不好直接告诉周一仙,周
一仙满口胡诌,登时就露了破绽,碧瑶大怒,便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一老一少两个骗子。
周一仙见势头不对,居然惹上了大麻烦,他对修真道法一窍不通,但当年青云子行走江湖时传下的一点保命本事还在,其中便有用道家符咒土遁之术,这才暂时逃了出来。不料传送
时修行不够,不能把握方向,却正巧落在张小凡与石头附近。
至于碧瑶在刚开始不防这老头还有这一手,但她乃是魔教鬼王宗宗主的独生女儿,这等江湖小道如何难得了她,只用异术遍查周围,立刻便搜出这老骗子在这方位,转眼间就追了过
来。
张小凡呆了片刻,盯着周一仙道:“那你白天对我所说的前途艰险一事,也是假的了?”
周一仙眼珠一转,还未说话,却听到那边碧瑶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你居然上了他的当啊!”
这一笑登时把她冷若冰霜的神情给化解了,张小凡大感尴尬,心道这一次为他出头,真是不值,而且在碧瑶面前,更觉丢脸。当下板起了脸,就要走开。
周一仙吓了一跳,心中叫苦,旁边石头见场面尴尬,便提醒张小凡道:“张兄弟,要不我们进去吧!办正事要紧。”
张小凡点头称是,便不理其他人,转身就要与石头一起进入树林,碧瑶怔了一下,在旁边道:“这树林里妖气弥漫,你们二人进去做什么?”
张小凡道:“我们就是要进去除妖的。”
说完便拉了一下石头,快步走了进去。石头看了身后那祖孙和碧瑶一眼,也跟了进去。场面上立刻冷清了下来,碧瑶冷着脸,回过头来,周一仙立刻把手放在胸前,作势欲挡,不过
能不能挡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料碧瑶却没有动手,沉吟片刻,却对周一仙道:“他们进去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周一仙一怔,白天他也在小池镇上,自然知道事情原由,当下道:“知道啊!树林里有个黑石洞,里面盘踞了一只三尾妖狐,他们是去为小池镇除妖,怎么?”
碧瑶哼了一声,目头微微垂下,口里低声道:“自己才那一点道行,居然……”周一仙见她似乎站在那里发呆,心道这般大好机会,如何能够放过,当下一拉小环的手,轻手轻脚的
就走。等碧瑶回过神来,两人已去得远了,只看见个背影。
但以碧瑶的本事,要追上仍是轻而易举,只是她却似乎没有这个意思,反而转过身子,望着面前这个在月色中渐渐幽暗深邃的树林,怔怔出神。
张小凡与石头走进了树林,但见树木高直,枝叶繁茂,遮挡月光,林中一片昏暗。走着走着,四周一片寂静,从林子深处,仿佛还飘起了轻纱一般的薄雾。
二人对望一眼,石头低声道:“小心。”
张小凡点了点头,二人都祭出了自己的法宝,提神戒备,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会,但见林中古木参天,阴气阵阵,看来已到树林深处。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前方飘荡在林间的雾中,传来一个柔和而带些凄婉的女子声音。
小松岗,月如霜,人如飘絮花亦伤。
十数载,三千年,但愿相别不相忘。
那女声婉转,轻声低吟,人影虽不见,却有一股哀伤气息,淡淡传来。张小凡与石头对看一眼,脸色都是一变,这深更半夜,又是在这荒无人烟之处,只怕多半就是妖魅鬼怪。当下
二人小心翼翼,往那声音处走去。
薄雾轻飘,渐渐把他们两人的身影,也包了进去。
就在他们进去没多久,绿影一闪,碧瑶出现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望着前边那片黑暗中的雾气,皱起了眉头,凝神思索半晌,随即投身而进。
林中夜色,在黑暗里恍恍惚惚,偶而有几寸月光,从头顶树叶的缝隙落下,照在灌木丛中,轻轻晃动。
四周,仿佛只有远处传来的低低虫鸣声。
忽然,石头拉住了张小凡。
张小凡吃了一惊,道:“怎么?”
石头低声道:“你听。”
张小凡凝神听去,只听见淡淡一声叹息,从前方飘了过来。
一道月光,如黑暗中明亮的一束灯火,一道霜华,轻轻照下,映着那里的雾气,婉约飘荡。黑暗深处,竟是缓缓走出了一个白衣女子,站到了那光亮之中,向着他们,淡淡望来。
张小凡与石头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个极柔媚的女子,长而直的秀发没有盘起,披在肩膀,如水一般的柔和。白皙的肌肤上,有婉约的眉,纤巧的鼻,红唇淡淡,眼波如水,望了过来,竟是如水一般,看到了他们
内心深处。
她是个让人看上一眼都仿佛心疼的女子,就这么怯生生地站在那儿,站在月光之中,凝望着他们。
时光,仿佛也停在了那一刻。
“你们,可是来杀我的吗?”她幽幽地问。
张小凡与石头都是一惊,石头一咬下唇,镇定心志,大喝一声道:“你可就是三尾妖狐那个妖孽?”
她如水一般的眼波,扫了一眼石头,又在张小凡面上看过,张小凡在那个瞬间,仿佛感觉到了温柔的手在抚摩自己脸庞一般。
他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狐媚之女子,果然不似人类。
她没有回答,只微微皱眉,仿佛有种哀愁,刻在了她淡淡眉间。
她又抬头看月,但见明月无暇,挂在天中。
“便是我了。”她幽幽地道。
夜色深沉,她背后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悸动。
石头沉下了脸,手中的巨大金色狼牙棒“破煞”,渐渐发亮,照的周围树林,似乎也变成了金色。张小凡站在他的身边,也是深深呼吸。
只是那女子却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看了他们一眼,轻移脚步,走到旁边,白色如雪的袖袍轻轻挥动,二人只见灌木移开,却是露出了一口井来。远远看去,那井边石块古旧而有
绿苔,看来年月颇深。
她走到井边,向下望去,用手轻轻梳理垂下秀发。
二人见她行为古怪,一时都不敢轻动。
只听那女子的声音飘荡在这片树林之中,道:“这是三千年的古井,传说,只要在月圆之夜,以虔诚心愿,俯首看它,必定能够得尝所愿。”她的声音里,仿佛有几分凄迷:“可是,
从到了这里,看了三次了,为什么,他的病仍旧没有起色?”
张小凡与石头相顾愕然,看她神色言语,分明便是个为情所困的哀怨女子,但石头在这些事上却比张小凡坚定的多,眉头一皱,踏前一步,登时树林中风声渐起,怒道:“无耻妖孽,
居然还敢迷惑世人,快快过来受死!”
那女子转过头来,如水眼波望过他们两人,不理石头,却多看了张小凡两眼,忽地柔声道:“在你心头,可也有个深深挂念的女子吗?那就过来看一眼吧!”
风过树林,寒意忽盛。
树梢枝头,仿佛沙沙作响。
张小凡心中一阵迷茫,竟是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
石头大吃一惊,更不多话,整个人腾空而起,只见破煞金光大放,在空中“呼”地呼啸一声,向那女子当头砸下,看那迅猛之势,莫说是个娇弱女流,便是个壮汉也是一般要打做肉
酱。
只是那女子身子却似乎如落叶一般,被破煞强风给吹了起来,向后飘去,躲开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击。随即,她人浮在半空之中,双袖飞舞,霍然张开,片刻之间,这树林中妖气大盛,
妖声狂啸,她身后黑暗之中,在那同一时刻,无数只狰狞巨目,同时睁开。
石头正凝神处,只听着无数狂呼,黑压压一片凶影,从黑暗中飞跃而出,越过那女子白色身影,“咻咻咻”张牙舞爪直冲向石头。
而那个女子,此刻却不曾望向石头,一双柔媚的目光,只看着一步一步走近那口古井的张小凡。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如霜,如雪。
深心处里,可有一个深深记挂的人吗?
他如痴如醉。
“小凡!”一声惊呼,从背后传来,碧瑶闪身出现,急速飞来,口中急道:“不能看!”
那一个瞬间,张小凡仿佛微微怔了一下,漂浮在半空中注视着他的那个柔媚女子,脸色也微微一变。
但随即,他还是看了下去。
就那么,深深看了下去。
风声忽止,众人屏息。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石头一声大吼,震开围攻过来的妖魅,巨大身躯一把抓住法宝破煞,面上红芒一闪再闪三闪,片刻间脸色便似乎要滴出血来。只见他冲起半天,忽地下坠,人如离弦之箭,“噗”地
一声,破煞深深插入土地之中,同时在他口里发出一声震天响的大喝:“破!”
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片刻。
方圆两丈之内的土地,突然全部陷了下去,连带着上边的树木,竟也像是被无形巨手,深深扯入地底。只有张小凡所在的那口古井附近,土地树木却不受影响。
插入地下的破煞,忽然间如吸入什么一般,整个杖身灿烂夺目,随着石头那一声大喝“破”字出口,无数道光芒夺路而出,疾如闪电,射向半空中飞舞的那些黑影妖魅,一时间,惨
呼嘶叫声不绝于耳,被射中的妖魅或掉落于地,或干脆就直接蒸腾化为乌有。
那柔媚女子脸色一变,脸上似乎也白了一白,道:“吸土木之精化灭魔煞力,”破煞法杖“!”
石头解决了身边妖魅,第一时间就向张小凡看去,碧瑶也停住了脚步,向他看去。
只见张小凡缓缓抬起头来,脸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有隐约的迷惘,随即似乎清醒过来,深深呼吸,站到了石头身边,一起面对着那个漂浮在半空中的那个柔媚女子。
那女子深深看着他,忽然道:“你看到了什么?”
第七章~玄火鉴~
远处,树林的黑暗里,蹑手蹑脚的周一仙与小环悄悄躲在高大的树木背后,阴影之中,看着场中众人。
小环皱眉悄声道:“爷爷,你不逃命,反而折回来到这危险的地方看热闹做什么?”
周一仙眼睛还看着场中,小声道:“我早听说这些妖怪洞穴中多有财宝,只是往日一直无法可施,今日好不容易有这许多人帮我们开路,哪里能不来看看,说不定就有油水可沾。”
小环粉白的脸上没好气地道:“要是我们油水没沾到反而碰上了妖怪怎么办?”
周一仙回头笑呵呵地道:“没关系没关系,爷爷我身怀当年青云子祖师密传土遁、水遁、千里遁的盖世奇术,绝对是没问题的……”小环低声道:“切,明明就是骗钱不成跑路的东
西,还说什么盖世奇术!”
周一仙没注意小孙女的话,依然得意洋洋地道:“而且你不是还给爷爷看过相吗?说爷爷天庭饱满,眉间有金钱纹,且手相中财运线直而粗,正主大富之相。呵呵,今晚就要应验了,
小环,爷爷对你的相术可是大有信心的啊!”
小环:“……”
“咦?”周一仙忽然似是吃了一惊,转过头去看向场中,只见此刻张小凡已经欺身而进,烧火棍泛着黑光,疾冲向那柔媚女子。
“太极玄清道!这少年居然是青云门下。”
“什么?”小环一听,登时来了兴趣,也往场中看去,只见妖声大作,双方正斗法不休,便问周一仙道:“原来和我们是同一个祖宗的,他厉害吗?”
周一仙凝神看去,脸上贪钱的嬉笑渐渐隐去,神色渐渐沉静,皱眉道:“这少年年纪不大,但我看他法力,似乎已到了”玉清境“第五层境界,奇怪?”
小环看了爷爷一眼,别人不知道,但她却知周一仙虽然性爱贪财,但一生漂泊,这份见识却是非同小可,当下道:“看不出这个人倒是一个奇才。”
周一仙沉默片刻,却微微摇头道:“我看这少年资质,差倒不能说差,但顶多只是中上,却绝然不会是当年青叶祖师那种开天辟地的天才,按理说,以他的资质,在修真道法的进境
上不可能会这么快的!”
小环呆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转过头,继续看向场中。
石头在地上怒声喝叱,金光闪烁,妖魅四避。张小凡却是腾空而起,烧火棍青光与黑光交替,冲向柔媚女子。
那女子一双如水眼眸只看着他,雪白长袖挥出,竟是抵住烧火棍,二人前冲,一转眼间,不知是有意无意,竟是贴身而近。
张小凡吃了一惊,只看着那女子一张柔媚已极的脸庞近在咫尺,隐隐幽香,暗暗传来,更有夜色里那动人心魄的眼眸,恍如玛瑙翡翠一般美丽,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一时间忍不住心
意动遥“你,在那井里,看到了什么?”就算是在这斗法的紧要关头,那女子的声音却仿佛依然是柔和而带着些媚,软软地钻进耳朵。
张小凡心旌动荡,神志几乎为之所夺,紧要关头,他面上忽地金色一闪而过,便立刻平静了下来。
三尾妖狐眉头一皱,却只见张小凡大喝一声,在空中横飞出去数丈之远,落到地上,与石头并排而立。
石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心地道:“这妖孽狐媚之法颇为厉害,要小心。”
张小凡心有余悸,点了点头。二人向空中望去,却只见三尾妖狐依然凌空立在半空,衣裳随风轻舞,便如画中人一般,美丽无比。
远处的周一仙眉头一皱,吃惊道:“这少年定力好强啊!在三尾妖狐五百年道行的狐媚之术下,居然还能镇定心志!”
小环却是嘴角一撇,道:“那有什么,你没看那大个子好像也没事一般?”
周一仙道:“你懂什么,那大个子所学和佛门颇有些渊源,而佛门真法正好最讲究寂灭定心之道,对这狐媚惑心妖术天生便有抗力。但青云门乃是道家,在这点上便差了许多,以这
少年的修行,居然能有这份定力,实在少见、少见!”
“是吗?”小环歪头想了一会,又向场中看去。
三尾妖狐缓缓从空中落了下来,面上虽仍有微笑,但眼神中已渐渐有沉重之色。只在刚才那一会工夫,她与这二人激烈斗法,已然察觉出这二人看来年纪虽然都不大,但道行都是不
低,那个大个子道法仿佛出于佛家一系,很是头痛。
另一个少年,心志却是出人意外的坚定,自己最得心应手的狐媚之术,看来竟是难以派上用场了。
碧瑶站在一旁,本来正欲出手,但见张小凡已恢复正常,便停住了脚步,冷冷注视着。
月华冷冷,透过树叶,洒在那个柔媚女子,看去有些孤单的身影上。
有几分凄清。
她微微低头,长而细的睫毛仿佛遮盖着自己那柔弱的心思,又仿佛倾听着这深夜树林中的隐隐幽声,轻轻道:“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来杀我呢?”
石头踏前一步,整个人看去便如一只猛虎一般,喝道:“你这妖孽,祸害人间,搅的小池镇上人心惶惶,还不该死吗?”
她抬眼,望来。有风,轻轻吹过,拂起她的衣角。
“你要杀我,便是因为我是妖吗?”她望向张小凡,深深看去:“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张小凡想也没想,道:“你为恶多端,我是正道中人,为民除害,义不容辞!”
三尾妖狐沉默了片刻,淡淡一笑,忽然道:“少年郎,你今年几岁了?”
张小凡呆了一下,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轻轻抬手,把落在鬓边的一丝乱发小心收拾,葱玉一般的手指,划过黑色的发间。
“这些话,是你那些正义凛然的师父说给你听的吧!像我们这般的妖怪,一直都是为祸人间的,一定是要铲除的,对吧?”
张小凡皱眉,师门的教诲的确就是如此。只听对面的三尾妖狐继续道:“可是若是我说,这些话是错的,你会怎么想?”
张小凡哼了一声,不屑一顾,正要反驳动手,但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刻,在他心头,忽地掠过那日与万人往所谈论的一番话,登时人如被电击一般,呆了一下。
难道我所知道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天道,才是真正的正义?
“小心!”忽地,旁边的石头一声大喝,风声乍起,妖声大作。
三尾妖狐便在张小凡一怔神间,忽地腾身飞起,白玉一般的手掌,化做五指锋利之爪,凌空破啸而来。石头大吼一声,正欲御法,却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周围上下左右一片妖声,
漆漆黑暗之中,无数妖目闪烁,风声刺耳,不知有多少妖怪袭来,一时竟是分身乏术。
三尾妖狐认定了张小凡似是他们二人中较弱的一人,一经决定,便驱使妖物先行缠住石头,自己全力先解决一个再说。
眼见着风驰电掣,利爪即到那少年眼前,便是连远处,仿佛也隐隐传来低低的惊呼声。却忽见张小凡抬起了头,三尾妖狐与他目光相接,心中一动,但还来不及想些什么,便只见在
自己与张小凡之间,陡然出现了一根黑色的、闪烁着隐隐玄青色光芒的棍子。
下一刻,她的利爪与那棍子撞到了一起。
没有人能够形容那种感觉,外人看去,甚至没有预料中的那种惊天动地的大响大动作,在那个仿佛凝固的时刻里,只望见身在半空的那女子衣襟飘飘,五指成爪,抓住了那根黑色的
烧火棍。
她雪白的肌肤,突然之间,像是完全失去了血色一般,冷然白了下去,几乎成了透明。
前方,竟仿佛是一个深深无法见底的恶魔漩涡,在夜色中盘旋不止,狞笑着要把她吞噬下去。
她昂首,尖啸,声音凄厉,随即整个人冲天而起,化做白色身影,终于冲开了那如恶魔一般的青色光晕,落在了远处。
然后,她霍然回头,一脸惊愕,一脸肃杀,死死盯着那个少年,还有那一根在半空中缓缓转动的烧火棍。
远处,小环倒吸了一口凉气,轻声道:“好厉害的法宝,这是什么东西啊!爷爷?”
她问了两声,却发觉周一仙根本没有回答,转头向他看去,只见周一仙眉头紧皱,也是一脸的愕然。
小环吃了一惊,伸手拉了拉周一仙,道:“爷爷,你怎么了?”
周一仙人抖了一下,似乎才从刚才的画面中惊醒过来,但神色间却仍是惊疑不定,呐呐道:“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青云门下怎么会出了这样一个古怪弟子?”
小环看了他一眼,道:“怎么?”
周一仙看向场中,道:“那少年手中的法宝大是古怪,刚才祭起的时候,那煞气居然比三尾妖狐的妖气还盛,这等邪物,怎么会……”小环张大了口,向那场中看去,忽然眼角余光
看到,轻声向周一仙道:“爷爷,你看那个女人。”
周一仙怔了一下,顺着小环手指看去,却见一身水绿衣裳的碧瑶,默默站在一边,旁边石头与众妖斗的不亦乐乎,震天动地,但她却没有向那里看上一眼,一双眼睛只望着张小凡处。
特别是看到张小凡祭起烧火棍后,脸色更是奇异,似是欢喜,又似有些担忧,仿佛还有些犹豫样子,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周一仙看了两眼,道:“那女子对烧火棍有意思了,你小丫头看什么看!”
小环奇道:“什么烧火棍?”
周一仙道:“就是那个少年了。”
小环不服气,道:“奇怪了,为什么她对那少年有意思,偏偏就我不能看了?”
周一仙瞪了她一眼,正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兼早熟的孙女,忽只听场中又有动静,连忙转头看去,再也不管小环了。
场中,张小凡眼见那妖狐退却,大好机会,自然不能错过,转眼间已然欺身而进,烧火棍呼啸而来,三尾妖狐眉头一皱,脸色仿佛又白了一分。
眼看张小凡疾冲而来,夜色更浓,风声愈急,那女子柔媚脸庞之上,两道淡淡秀眉,仿佛也锁了起来。只听她一声轻叱,袖袍飞舞,白玉般的手指伸缩弯曲,并指如刀,凌空划下。
“呀!”
尖啸如山,突如其来,如针般刺入众人耳鼓。
漆黑的树林中,突然迸发出无数幽芒,仔细看去,竟是从那女子身后黑暗处,如潮水般涌出无数妖物,尖叫不绝,面目可憎,冲向张小凡。
转眼之间,张小凡几乎就被这妖物给淹没了。
众人失色,但就在片刻之后,却见张小凡竟在一片黑压压的妖物之中,人随棍走,竟是破群而出。烧火棍青色光芒所过,除了一些体形稍大、看去有些道行的妖物还敢抵抗,其他妖
物竟是不敢上前。
这一下众人更是惊骇,但张小凡全力施法的时候,心中却忽地一阵苦涩:这“摄魂”乃是焚妖物阴灵厉魄以炼之,看着此刻这些妖物面对烧火棍本能的恐惧样子,只怕那万人往所说
的话,多半便是真的。
三尾妖狐眼见着这无数妖物,竟仿佛也不能阻挡张小凡,脸色更是苍白。正在这时,稍远处的石头大吼声中,金光闪烁,庄严肃穆,远远看去,竟仿佛化作伏魔之大能金刚,睁眼瞪
目,腾身而起,破煞法杖再次插入地上。
“轰卤声中,金光四射,这一次周围地方塌陷的范围更大,几达三丈,而闪射而出的灭魔金光也更是耀眼繁多,如电闪雷鸣。
哀号声中,周边包围着石头的妖物顿时有一半化作乌有,剩余的大惊之下,多有逃开。
石头落下地来,巨大的身躯甫一站定,便是大口喘气,显然这等大威力术法,对他的身体法力消耗也是极大。但他毕竟身体强壮,转眼间便似乎缓过气来,虽然还是有些气喘,但看
了一眼周围,便向张小凡处冲来。
三尾妖狐眼角余光看到石头冲来,眼前的张小凡亦已到了不远处,一跺脚,便欲闪身退去身后黑暗之中。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白光一闪,突然飞出白茫茫一片飞花,风声凌厉,三尾妖狐吓了一跳,一时不敢轻动,只得站住脚步。
定睛一看,却是刚才一直站在旁边那个身着水绿衣裳的年轻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断了自己的退路,漫天的飞花如雪,此刻渐渐收敛,盘旋到她身边,在那清冷月色之下,渐渐凝成一
朵可爱小花,夹在她美丽指间。
背后,脚步声响起,她回头一看,只见张小凡与石头已然赶了过来,成犄角之势,把她围在中间。
原先的小妖们,此刻都已经不知去向,竟是只剩得她一人,仿佛带着些孤单,默默站在这些人类的包围之中。
她微微张了张嘴,仿佛带些遗憾,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即便是在这个时刻,她柔媚的脸庞上依然有无双的温柔美丽,不曾失去分毫。
她看了看碧瑶,又看了看石头,但最后,她的目光,那如水一般温柔的目光,依然落在了张小凡的脸上。
张小凡凝神戒备。
她却什么也没动,反而轻轻柔柔地又问了一句:“少年郎,刚才在那井中,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周围人都是一呆,不曾想到这妖孽究竟为了什么,却对张小凡在井中看到之物或景象如此的感兴趣。张小凡还未说话,石头已经在旁边大声道:“张兄弟,不要上她的当!”
张小凡点头称是,默然不语,右手一抬,就要作势冲上。
三尾妖狐望着他,忽然轻轻叹息一声。
张小凡忽地心头一阵迷惘。
月光如水,轻轻照下。
那女子低头顾影,细细的睫毛,掩着她柔媚的眼睛。
那如水的眼波,盈盈荡漾。
然后,她抬头,伸手,入怀,缓缓拿出了一件事物出来。
众人凝神望去。
这是一件半个手掌大小的事物,呈圆形状,外边是一个碧绿颜色的玉环,青翠欲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而在玉环中间处,镶着的是一片小小的似镜非镜,赤红颜色的薄片,中间更
雕刻着一个形状古拙的火焰图腾。
整个事物,那玉环倒占去了大半,而在玉环两边,还各有一道红色丝穗,系在环上。
周一仙呆住了,真真正正的呆住了,小环感觉的出来,自己的爷爷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如木头般一动不动。
她心里有些害怕,悄悄拉了拉周一仙的袖子,道:“爷爷,你怎么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周一仙呆呆地看着场中,直盯着三尾妖狐手中那件古怪法宝,声音仿佛带着呻吟,道:“这分明是”焚香谷“的镇谷奇珍──”玄火鉴“啊!这法宝乃是
世间至阳至刚之物,更是焚香谷一脉千年来除妖伏魔的无上利器,怎么、怎么会在这妖狐的手里?”
小环怔了一下,不由得多看了那玄火鉴几眼,道:“那法宝有这么厉害吗?”
周一仙忽地出了一口长气,呐呐道:“这世道真的是变了,正道门下弟子手里拿着的是煞气逼人的邪物;妖孽手中的,反而是无上神器!”
“切,我还以为你为什么感慨呢!”小环嗤之以鼻。
周一仙怒道:“你说什么?”
小环道:“这么老土的话,你说出口居然还不脸红。都什么年头了,还顾着当年正道邪道的区别!”
周一仙瞠目结舌,一时不能言语。
第八章~黑石洞~
场中,众人皱起眉头,见那个妖媚女子在重围之下,拿出这一件古怪法宝,多半都想到是要做困兽之斗,当下各自凝神戒备。惟有石头大喝一声,破煞法杖迎空飞舞,冲上前去。
张小凡在后面还来不及叫上一声“小心”,只见三尾妖狐细长柔媚的眼睛向着石头那冲过来的巨大身躯望了一眼,双手各拉住玉环旁边的一条红穗,缓缓举起,摆到面前。
那个玉环轻轻转动着,似乎还倒映着她的容颜。
月光轻冷,照在了玄火鉴的上边,不知怎么,那镂刻着的古老火焰图腾,此刻却仿佛复活一般,栩栩如生,就像是真的燃烧起来似的。
石头腾空而起,破煞法杖轰然破空而至,口中大喝道:“妖孽,受死!”
就在那一刻,玄火鉴的中心,那个火焰图腾的所在,忽然从原来的暗红颜色,一瞬间就转化为鲜艳的、几乎带些透明的赤红颜色,就像是一转眼间,那个火焰图腾已被九天神火焚烧
至炽热。
而那个火焰图腾,更已是化作熊熊燃烧的烈火。
以那妖媚女子为中心,一团无形炽热之气,“呼”地一声向四周迅猛冲出,除了她脚下所站立的几尺地方,周围三丈之内的所有草木,竟都在一瞬间尽皆焦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却没有一点火星,并未着火。
张小凡与碧瑶相顾失色,万不曾想到在这三尾妖狐手中居然还有这等威力绝伦的法宝。
人在半空向三尾妖狐扑去的石头也把这场景看在眼中,虽然也惊讶于这法宝的威势,但竟是丝毫没有惧色,右手凌空一抓,将那大放金光的狼牙巨棒抓在手中,迎风更长,在空中
“呜”地发出一声尖啸,盘旋了一个圆圈,生生往那三尾妖狐当头打下。
棒身还在半空,地面上已然是沙飞石走,三尾妖狐看去弱不经风的身子仿佛要被这强风给吹走一般。但只见她冷然而笑,双手手指勾住红色丝穗,身子微斜,对准了扑来的石头。
那燃烧的玄火鉴,倒映在她柔媚的眼眸中,像是两簇愤怒的火焰。
“轰”!
巨响声中,从那玄火鉴中心的火焰图腾处,猛然喷射出一道火龙,张牙舞爪,声势惊天,浑身上下燃烧着熊熊火焰,竟把大半个林子照得亮如白昼。
石头大吃一惊,只见那火龙迅速变大,刚从玄火鉴上出来时还是一道火焰,但到了自己前方时,光是那龙头竟已有两人一般大,尤其是那炽热之气,迎面扑来,几让人怀疑身处洪炉
之内。
从下方张小凡处看去,只见石头在那巨大火龙的冲击下,还未交手,两鬓的黑发前端竟已变作了枯黄,可想而知,石头他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情景。
但看石头却是凛然不惧,虽惊不乱,破煞法杖在他法力催持之下,金光更盛,向着那冲过来的龙头当头打下。
火龙在半空中咆哮一声,一双巨大龙目中真真切切地喷出了两道怒之火焰,轰然张开炽热燃烧的大嘴,一口咬住了打下来的巨大狼牙棒。
金色与赤红颜色混杂的光晕以它们交接处为中心,迅速地扩展开来,同时伴之的是轰隆雷鸣。
石头只觉得片刻间自己手中的破煞法杖竟已是烫的几乎拿捏不祝大惊之下,奋起神力,硬生生从龙嘴里抽出了破煞法杖。
只见火龙飞舞在天,嘶吼不停,霍地一张大口,赫然喷出一股粗大火柱,直冲向石头。
石头大吼一声,双手握住法诀,破煞法杖横立身前,金芒闪闪,腾起一道光墙,把那道火柱挡了下来,但他的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地被那巨大之力直向后推去。
张小凡眼看石头落于下风,正在危险之中,连忙出手,烧火棍无声而起,从一旁射向火龙。不料火龙似有灵性,居然不看而知,转过头来,巨目一瞪,龙口一张,轰隆隆又是一道粗
大火柱冲了过来。
张小凡猝不及防,眼看着那火焰如山,排山倒海一般冲了过来,避无可避,只得咬紧牙关,催持法力,烧火棍泛起青光,迎上前去,抵住了那道火柱。
便在这时,却见三尾妖狐长笑一声,腾空而起,手中的玄火鉴奕奕生光,直向二人冲来。
张小凡与石头正与那火龙相持之中,见状都是大惊,连站在三尾妖狐背后的碧瑶也是吃惊不小,急迫之下,一声清叱,碧瑶飞身而起,右手如玉一般的手指曲伸,伤心花化作无数花
瓣,满天飞舞,直向三尾妖狐背后袭去。
而在不为人所见的地方,碧瑶的左手,却悄悄放在了腰际,把那个小小的金铃,抓在了手间。
三尾妖狐似是知道伤心花的厉害,不敢硬接,闪身躲了过去,碧瑶也不追赶,闪身到了张小凡处,凌空站在他的旁边。
张小凡抬头看了她一眼,碧瑶眼波流转,却正好也向他看了过来。
张小凡不知为何,立刻又转过了头。
火龙依然在半空中扬威耀武,但三尾妖狐却在碧瑶冲过去之后,没有半分的犹豫,伸手一招,玄火鉴飞回到她的手里,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树林里的黑暗深处。
张小凡等三人不由得都怔住了一下。
远处,周一仙长出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看来这三尾妖狐还是道行不够,不能发挥玄火鉴的威力,只能吓唬一下这几个年轻人。不然若是以玄火鉴的威力,这几个人就危险
了。”
小环在一旁不服气地道:“你怎么知道是她道行不够了?我看她以一敌三,还不落下风嘛!”
周一仙瞪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玄火鉴乃上古神物,威力绝伦,传说最厉害的时候,能够唤出八荒火龙,焚尽世间万物。那还不得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给烧的连灰
都不剩了!”
小环哼了一声,不去理他,转头向场中看去,忽然眉头皱起,道:“爷爷,你看他们好像又追了过去。”
周一仙吃了一惊,连忙看去,果然见张小凡等人似乎商量了几句,便转身往黑暗深处,也就是刚才三尾妖狐消失的地方追去。
石头先行,张小凡走了两步,却发觉碧瑶没动身子,便转过身来,面对碧瑶,似乎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何,欲言又止,一张脸上涨的有些发红。
倒是碧瑶却是一下子微微笑了出来,口里仿佛低声嗔了一句,当先去了,张小凡怔了一下,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周一仙呆了一下,跺脚道:“这些少年人,真是不知死活,那三尾妖狐有玄火鉴在手,怎么还敢追下去?”
小环在旁边咬了一口冰糖葫芦(从一开始她就没把这东西丢掉过),不动声色地道:“你老人家不是说过了吗?三尾妖狐道行不够,不能发挥玄火鉴的真正威力。既然如此,她有玄
火鉴不是等于没有,那这些少年人有什么好怕的?”
周一仙哑然,仿佛被噎着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快,我们也走啊!”
小环反被他吓了一跳,道:“走?去哪里?”
周一仙大步往前,道:“自然是去除妖了。”
小环冷笑着跟了上来,道:“往日里碰上了那么多的大妖、小妖、不大不小妖,怎么只见你跑,不见你冲上去除过?”
周一仙老脸一红,道:“我们行走江湖的,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知之明嘛……咦?”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被另一件事物给吸引了过去。小环在他身后,顺着他眼光望着,却见周一仙看着的却是从一开始就安静地停在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的东西─
─古井。
此刻,张小凡等人都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刚才仿佛无穷尽的妖物们现在也完全不见踪影。树林里只剩下周一仙与小环两人,月光清冷,寂寂照在那口古井之上,映着那青苔、古痕,
透着几分沧桑与凄凉。
周一仙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小环跟在他的身后,不由得也有些紧张,道:“爷爷,你想干什么?”
周一仙皱起眉头,道:“我倒要看一看,这井里到底有什么古怪,为什么三尾妖狐一直追问那个少年看到了什么东西?”
小环在离那古井还有三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心下有些发毛,只觉得周围寂静黑暗,但在黑暗中仿佛有风吹过,不知道在暗处有多少只眼睛正窥视着自己。
周一仙走到那古井边,抬头向四周望了望,见无异样,便要向下看去。小环在后边突然有些紧张,叫道:“爷爷,小心。”
周一仙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没事。”说罢,他向下,向那井里,望了下去。
小环紧盯着他的脸色,忽然望见周一仙原本有些紧张而肃穆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惊讶的表情,然后在转眼间变做欢喜,却又转化为疑惑,抬头深思。
小环走上前来,低声道:“爷爷,你看见了什么?”
周一仙皱眉道:“我看见了像山一般多的黄金。”
小环:“……”
周一仙自言自语道:“这井水中倒映出来的,竟不是人的影子,奇怪碍…”“啊!”忽地,身边小环传来一声轻呼,周一仙吃了一惊,连忙向她看去,却见小环不知什么时候,居然
也趴在井边向下望去,此刻正抬起头来。
周一仙呆了一下,道:“你看见了什么?”
小环耸了耸肩膀,道:“像山一般多的冰糖葫芦。”
周一仙跌倒在地。
稍后,他们二人向着那树林深处走去的时候,周一仙悄声对小环道:“我想来想去,这口古井只怕就是古老传说中的”满月之井“,就是在满月时分,人若望下,便会看见自己最心
爱的人或事物。只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三尾妖狐为什么一直追问那个少年从这井里看到了什么?不过现在,我倒还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少年到底看到了什么了……”这片树林,从外边看
去似乎不大,但张小凡等人处身其中,在茫茫夜色里,却有种漫无边际的错觉。三人各自御起法宝,穿行于黑暗之中,紧紧追踪着前方一道白光,那是三尾妖狐逃逸时的踪迹。
不料那道白光只在众人眼前晃了几晃,忽地就凭空消失了。张小凡等人驾御法宝,转眼间就来到了白光消失的地方,只见这里古木森森,林中空地之上,却有一个小丘,而在小丘的
一侧,便赫然是一个洞口,洞口旁边的岩石,尽数为黑色。
不用说,这里就是黑石洞了。
三人在这洞口停住了脚步,对望一眼,向那黑石洞里看去,只觉得洞口虽然不大,但里面漆黑一片,看去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一阵阵的阴风冷冷吹出,拂过身上,寒入心内。
碧瑶皱眉,道:“这洞里危险难测,而且刚才那妖狐手中法宝威力极大,我们还是不要冒险进去了罢。”
张小凡看了她一眼,还未说话,石头却已经在旁边大声道:“张兄弟,除妖务尽,我们今日放弃容易,日后这妖狐复出,只怕为祸更烈。”
张小凡立刻点头,道:“石大哥说的有理,我们这就进去吧!”
碧瑶脸色一变,正要发火,却见张小凡转过头来,脸色诚恳,压低了声音,道:“里面是真的危险,我和石大哥是正道门下,义不容辞。你、你……”他顿了一下,转过头去,但声
音还是传了过来:“你自己安全要紧,不要轻身犯难了。”
碧瑶虽看不到张小凡的脸色,却听得出他语气里有几分真心关怀,心头莫名一甜,但口里却冷冷道:“我想进就进,你管得着吗?”
张小凡怔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石头在旁边看着他二人神情古怪,摇了摇头,道:“张兄弟,我们进去吧!”
张小凡应了一声,忍不住又看了碧瑶一眼,只见碧瑶哼了一声,身形一动,却是抢在他二人前面,进了那漆黑不见五指的黑石洞。
张小凡吓了一跳,连忙跟了上去,耳边听着风声呼啸,想是石头也跟在了自己的背后。
黑暗之中,碧瑶手边的伤心花缓缓亮了起来,柔和的白光照亮了周围五尺左右的地方。张小凡向四周看去,只见周围岩壁上都是漆黑如墨的古怪石头,看去坚如铁石,分外生冷。
这黑石洞与当日空桑山的万蝠古窟差不多,一入洞口,道路便是往下直入地底,而坡度却尤过于万蝠古窟,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些村民挖出来的,还是天然如此。
三人走了一阵,已然深入地底,但四周全无声息,没有一点活物的样子,不似在万蝠古窟之中,还有那无数可怕的吸血恶蝠。
张小凡走着走着,心绪忍不住便飘回了当日初下万蝠古窟的情景,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与碧瑶被困在死灵渊下滴血洞中的那段时日。
便在这时,前头的碧瑶忽地停住脚步,口中发出了一声轻呼。张小凡以为有什么危险,心中一急,连忙冲了上去,站在她的身边,碧瑶怔了一下,转眼看了看他。
眼前已没有去路了。
一道断崖,横在眼前,崖下漆黑一片,但远远看去,在黑暗深处,却仿佛还有几点鬼火一般的东西闪烁不停。张小凡身子一震,恍惚间又以为自己回到了死灵渊前。
不过很显然这个地方比起死灵渊差得太多,光是空间上就小了何止百倍。张小凡皱了皱眉,回头向石头看去。石头此刻也走到了这个断崖边上,看了一眼,沉吟了一下,道:“张兄
弟,看来我们只好下去了。”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石大哥,你自己要小心。”
石头面色凝重,道:“你也是。”说罢,法诀一指,金色的破煞法杖祭起,升到面前。他跳了上去,深深吸气,然后缓缓降下。
张小凡转过头,看了碧瑶一眼,但这一次,却没有说什么(估计是刚才被碧瑶呛了回来),随后便御起烧火棍,也跟着下去了。
碧瑶在他身后,忽地微笑出来,笑容里满是欢喜。
金、青、白三色光团,从断崖上缓缓落下,周围仍是那种黑色的岩石。其他的倒没什么,周边上也依然没有什么声音,只是有一个古怪处,越往下降,感觉上周围的温度,却仿佛慢
慢升高了。
如此又往下降了一段距离,张小凡凭藉着三人法宝的亮光,渐渐看清了周围环境,只见这断崖前边并无去路,而是一整面怪石嶙峋的绝壁。自己三人所处的地方,整个看来,倒像是
个放大了千百倍的古井一般,直直向下落去。
忽然,在最下头的石头急道:“小心。”
张小凡与碧瑶吃了一惊,急忙戒备,只见在下方不远处的石壁上,有一个小小的石洞,洞里面有两团小小发亮幽深的眼眸,正望着他们。
石头向他们打了个手势,随后缓缓靠了过去,张小凡与碧瑶都是屏住呼吸,仔细地望着那里。
接近了,不知道有多久不曾有过光亮照在这个黑暗的地方,当石头的破煞法杖的金光照亮了这个小洞的时候,他们一起望见了里面的事物:却是一只巴掌大的老鼠,以这小洞做窝,
此刻正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三个不速之客。
石头摇了摇头,退了回来,与背后的张小凡和碧瑶对望一眼,三人苦笑,然后又往下降去。
然而,在接下来的情景,却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点、两点、三点……在黑暗中或明或暗的亮光,幽幽暗暗,在他们的前后左右、上下周围,缓缓亮了起来。黑暗中,传来了无数低沉的喘息声,又似在黑暗深处低低的咆哮。
尽管在黑石洞的上方仿佛是不毛之地,没有半点生机,但在这断崖的下方,深入地底不见天日之处,却不可思议地、意外地有无数生物繁衍于此。
黑暗仿佛在他们的眼前掀去了亘古的面纱,伴随着莫名的心跳,从那个老鼠洞开始,再往下去,石壁上大大小小的石洞就渐渐多了起来,到后来几乎隔了几尺就有一个洞。
而在那洞里,更是栖息着各种无奇不有的生物:小到老鼠、蝙蝠,大到一人来高的黑猿、豹子,也不知道它们平日里是怎么捕食的?
这还是他们以往有点印象的动物,但再往下降了一小段距离之后,他们更是目瞪口呆地看到这石壁上居然还有原本生于水中的螃蟹,而这螃蟹还有四只钳子;然后还有模样可爱却叫
不出名字的六足狸猫,额头上有“王”字皮纹却长得像是一头猪的双角怪兽,凡此种种,不可胜数。
无数的眼眸,仿佛汇聚成幽光的海洋,注视着光晕中的三人。
张小凡越看越是吃惊,心中忍不住想到,若是当日在青云山结识的老友曾书书到了此处,以他热爱收养奇珍异物的性子,只怕嘴都要笑的歪了。
第九章~火龙~
无数双黑暗中的眼睛,此刻都注视着三团光晕中的人。张小凡不知怎么,心中还是有点发毛,往碧瑶和石头处看去,却发觉他们二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想来他们以前也从未曾经
历过如此情景。
尽管如此,但周围的那无数生物却没有做出什么攻击他们二人的举动,除了几只看去性格暴躁的虎豹咆哮了两声之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动静,只是沉默地观望着。
他们继续缓缓地下降,大概又落了四、五丈的距离之后,张小凡忽然发觉,周围那些生物发光的眼睛,数量渐渐减少,但感觉上,似乎每个发光的眼睛的大小,比起刚才看见的,都
要大的多了。
他皱了皱眉头,无声无息地往石壁边上靠近了些,果然,凭藉着烧火棍发出的光芒,他发现,漆黑石壁上的洞的数目少了许多,但每一个洞的大小却无不是比上边要大了一倍以上,
几乎个个洞口都有一人来高。
而相对的,在这洞里的生物,也明显剽悍凶恶的多,几乎都是体型颇大,利齿獠牙,面目狰狞,看去让人心里一凉。
其中更有凶恶的,望见张小凡靠近,模样像是山猪却有巨大熊首的一只怪兽,咆哮一声,巨爪挥出,险些就打中了他的身子。
张小凡吃了一惊,连忙驾御法宝,退后了数尺。这时,碧瑶与石头听到声响,都向他这里看来,张小凡轻声道:“这里好像都是比较凶猛的怪兽,我们小心些。”
碧瑶与石头都点了点头,各自凝神戒备。
但除了靠近石壁,会受到那些怪兽的攻击之外,他们三人却也没有受到其他的骚扰。似乎这些怪兽虽然凶猛,却并未有飞空的本领,所以只能待在山洞之中。
张小凡一边小心地控制自己飞行,一边暗想:也不知道这些不会飞行的怪兽,在这绝壁之上,到底是如何捕食的?
如此这般,三人又往下降了数丈。此时从黑石洞断崖往下,他们至少已深入地底近百丈之深,但往下看去,这幽深巨大的黑洞,除了周围那些怪异生物的眼睛发出的亮光,却依然深
邃而不可见底。
而与以往认知更不相同的是,在这深渊之下,非但没有觉得寒意,相反,这里的温度却比黑石洞表面之上高了许多,此刻张小凡甚至都感觉自己有些要出汗了。而看周围,却依然是
漆黑一片,连一点火星热度的迹象也没有,十分诡异。
石头驾御着他的破煞法杖,在缓缓下降的时候,忽然嘴里咒骂了一声:“格老子的,这只死狐狸,居然找了个这么古怪的地方做窝。”
张小凡倒没什么,但却听见旁边不远处的碧瑶“噗哧”一声,低低笑了出来。笑声清脆悦耳,虽然她压低了声音,但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却传的很远。
张小凡向她看去,只见在伤心花白色而柔和的光晕中,碧瑶笑颜如花,眉眼间盈盈都是温柔,此刻她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转头向张小凡看来,二人目光相接,张小凡心里一跳,连
忙又转过了头去。
再往下的地方,情况却似乎又发生了些许变化,石壁上的洞口依然在慢慢变大,里面的生物的体型也比上边石洞里要更大一些,看去已经要比常人要大了。
但在此处,三人却意外地发现了有将近一半的石洞之中,都是空的。而一直以来都比较清新的空气里,此刻也隐隐传来了淡淡的血腥气息。
三人对望一眼,眼中都有警惕之色,但饶是如此,却并未减慢他们下降的速度。
脚下那无边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似星光,似火苗,悄悄地亮了一下。
深渊之上,周一仙与孙女小环好不容易在火把的照明下,提心吊胆地走到了刚才张小凡等人跃下的那个断崖边上。看着这前无去路的断崖,还有脚下深不可测的无底深渊,周一仙张
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小环毕竟年纪不大,虽然小小年纪已经和爷爷浪迹天涯,但处身在这黑暗寂静的黑石洞中,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
她探头往断崖下边看了一眼,立刻就把头缩了回来,悄声向周一仙道:“爷爷,你有办法下去吗?”
周一仙眼珠转了几转,颓然道:“我们不会道法,又没有准备绳子,这下可就糟了。”
小环却是松了口气,用手拍心口道:“还好,还好。”
周一仙瞪了她一眼,道:“好什么好,底下说不定有金山银山玛瑙翡翠山在等着我们呢!这下可、可、可是吃大亏了!”言下痛惜不已。
小环哼了一声,拿起右手握着的冰糖葫芦,咬了一口,道:“还金山银山呢!我看说不定是尸山骸山骨头山在等着你!好了,既然下不去,我们就快走吧!不然万一碰到一、两个小
妖,你这个大名鼎鼎的青云子祖师第十三代传人又要丢尽祖师爷的脸面了。”
周一仙大怒:“胡说,我周一仙何等人,岂会丢祖师爷的……”话声未落,忽然这寂静山洞之中,来路之上,从黑暗里“唆唆”两声,竟是闪过两道光芒,迅如急电,转眼之间,落
在了他们二人身前。
周一仙惊喊一声,一拉小环,右手伸到怀里握住了黄色纸符,就要施法遁走。
不料那光芒晃了两晃,现出两个身影出来,来人的动作更是快如鬼魅,还不等周一仙拿出纸符施法,只听“嘶”的一声脆响,周一仙脖子一凉,却已被一物架在了颈边,登时全身的
寒毛都竖了起来,心中叫苦不迭。
稍稍定神之后,周一仙发觉对方并未下手取他性命,但颈边之物也未拿开。壮起胆子向那两人看去,却见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面如冠玉,极是英俊,女的亦是面若芙蓉,娇
艳无双。
此刻他们二人离周一仙和小环都还有一丈之远,但那男的挥手处,却是有一件状如玉尺、纯正温润的法宝抵在周一仙脖子边上,而那美貌女子也同时遥控着一把青色仙剑,制住了小
环。
可怜小环吓得面色苍白,右手还紧抓着冰糖葫芦,口里已是大声哭了出来,道:“妖怪哥哥,妖怪姐姐,你们别吃我,我人小肉少,不好吃,要吃你们就吃我爷爷吧!”
周一仙差一点摔倒在地,大怒道:“死丫头,老夫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平日里看不出来,一到生死关头,就要出卖你爷爷不成?”
小环带着哭腔道:“爷爷,你别怪我,你死之后,起码还有我隔三岔五的送一串冰糖葫芦给你……”周一仙怒道:“胡说,老夫生平最讨厌就是这甜甜腻腻的东西,要送也送些叫化
鸡、清蒸寐鱼什么的!”
小环点头道:“爷爷,我记住了,你就放心去吧!”
周一仙这才松了口气,道:“这还差不多,那我走的也安心些……等等,等等!”他忽然惊醒,须眉倒竖:“死丫头,我放什么心,去哪里去啊?没良心的,我……”听着周一仙接
下来叽里呱啦连绵不绝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痛斥小环的话,而且看他样子不到明天还说不完的样子,那如神仙一般的两个男女都皱起了眉头,对望一眼,同时收回了法宝。
只听那女子道:“师兄,我看他们身上并无妖气,不似妖孽。”
那男子道:“不错。”说着转过头来对着周一仙,大声喝道(非如此不足以打断周一仙的长篇大论):“你们是什么人?”
周一仙愣了一下,立刻换了个心平气和的表情,道:“呵呵,老夫与孙女乃是知道了此处有妖孽横行,特来降妖,为民除害的。”
小环在旁边为之哑然,转眼盯着爷爷,却见周一仙处之泰然,神色如常。
不料那男的上下一打量他们爷孙二人,冷笑一声道:“我看你们道法粗浅,只怕连只普通小妖也不是对手,居然还敢到这凶险之地来,还是趁早回去吧!”
周一仙老脸一红,只得道:“是,是。”说着拉了小环,转身就向外走去。
看着那一老一少消失在黑暗之中后,那男子转头看了看前方的断崖,道:“师妹,看来我们要下去了。”
美貌女子道:“是。这一次真是天助,让我们从那小镇上得知这妖狐余孽居然藏身在这黑石洞中。若果真能除去妖孽,追回玄火鉴,谷主必定大为欢喜呢!”
那男子潇洒一笑,道:“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说罢,光芒亮起,这一男一女,如闪电划过,往断崖之下的无底深渊,投身而去。
但在断崖之上,黑暗中,火光一闪,周一仙与小环却又是缓步走了回来,原来他们二人并未去远。
只见周一仙眉头紧皱,沉吟片刻,对小环道:“这两个年轻人资质极佳,道行高深,刚才我看他们袖子边缘都绣着一团火焰图案,只怕是焚香谷门下的弟子。”
小环一惊,道:“焚香谷?”
周一仙点头道:“焚香谷势力极大,在修真界中与青云门、天音寺并列三大正道大派,门下高人极多。近日里听说又出了两个极出色的弟子,也是一男一女,男的叫李洵,女的唤燕
虹,从他们二人刚才的法宝来看,多半便是这两人了。”
小环向那断崖下望了一眼,不免有些担心道:“那刚才下去的那三个人……”周一仙耸了耸肩膀,拉着小环向外走去,嘴里道:“那我们就管不着了,反正今晚这么热闹,我们是占
不了什么便宜了,唉,真是可惜。”
小环轻笑一声,也不言语,跟着爷爷向外走去。
只有断崖下依然漆黑一片,李洵与燕虹的身影,也早已消失不见了。
张小凡处身在黑暗之中,除了周围温度越来越热,还不时有些怪兽的眼睛盯着之外,真的有仿佛再次回到死灵渊的感觉。
周围的那些山洞,越来越巨大,此刻洞口大都已经有了一人半甚至两人高左右,里面的怪兽也是越来越凶猛,体型亦是更加巨大,但空着的山洞,却也是越来越多。而空气里的那股
血腥气味,仿佛也越来越浓烈。
甚至于,他在这下降的过程中,隐隐听到从不知名处传来的轻微咀嚼之声,就像是什么未知巨兽,撕扯吞咽着食物,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便在这众人蹦紧了全身肌肉,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微妙时刻,忽地,从下方黑暗之中,张小凡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风从自己脚下吹过。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他心随意动,烧火棍在那风声触体的一瞬间,向旁边迅速移开了三尺。
“啪!”
一声巨响,映着微光,黑暗深处有一条巨大无比,如触手一般的事物,像鞭子一般甩过张小凡的身边,重重打在漆黑的石壁之上。
整个绝壁,仿佛也震动了一下,哗啦啦尘土飞扬,掉落下大大小小的石块。片刻之后,凄厉的叫声忽然从这深渊之中,石壁之上响了起来,狂呼不止。
张小凡等人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只见那如恶鬼一般的巨大触手竟是冲进了石壁上一个巨大的石洞,搅动抽搐了几下之后,收了出来。
张小凡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腥风扑面而来,一只体型硕大的五目剑齿怪虎,被那巨大触手卷住,硬生生从洞里拖了出来。尽管五目剑齿怪虎张牙舞爪,咆哮不已,但比常人大上
一倍的身体与这不可思议的巨大触手相比,竟是渺小的如婴孩一般,无能为力。
那触手一旦捉住了怪虎,立刻就向下方黑暗处迅速缩了回去,转眼间就没于黑暗之中,只留下那怪虎凄厉绝望的吼叫声。
三人都顿住了身形,相顾失色,尤其是碧瑶,脸色更是苍白。
脚下方那黑暗沉沉,深邃不可见底,真不知道还有多少可怖的东西,藏于其中。
过了片刻,石头咳嗽一声,正想开口说话,不料碧瑶眼尖,忽地惊叫:“下面,小心!”
张小凡与石头又是一惊,连忙向下看去,只见在脚下黑暗之中,火光突地一闪,片刻间这周围空间里热度猛然上升,只见那火光迅速变大,伴随着狂风热浪呼啸而来,稍到近处,三
人看得真切,立刻都变了脸色,只见一道火龙,昂首狂啸,从那地底深渊,奔腾咆哮,直冲上来。
看那火龙模样,与之前三尾妖狐用玄火鉴召出的火龙相差不多,但不知为何,此刻的火龙在体型大小和威势之上,却已远胜于刚才在地表之上的火龙。
虽然三人心中有这疑问,但此刻自然不是细想的时候,眼看着火龙狰狞,热浪盈天,转眼间就到眼前,竟是锐不可当,三人慌忙分开,驾御法宝,以避其锋。
三色法宝,俱是大放光芒,保护主人,但这火龙威势实在太大,相形之下,立刻把这些法宝光圈压了下去。张小凡等三人也几乎同时被巨大火浪向后推了出去,片刻之后“砰砰砰”
撞到了石壁之上。
火龙直冲上天,余势惊人。张小凡后背撞上了坚硬的岩壁,更是痛的眼前一黑。不过他还算是幸运的一个,稍稍定神之后,他便看见远处石头巨大的身躯不偏不倚,居然就撞入了一
个洞穴之中,而很不幸地,很快的就从那洞穴之中传出猛兽咆哮之声。
张小凡大吃一惊,正欲冲过去帮忙,但只听石头大吼声中,那洞穴里“砰砰”作响。
未几,金光一闪即收,一个巨大身躯被掷了出来,却是另一只模样稀奇古怪的怪兽,看那样子,便是有气也不多了。
张小凡这才放下心来,心想这人叫做石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果然比石头还硬!
就在这时,那冲天而起的火龙在上方折了个圈子,狂啸声中,势若狂雷一般又冲了下来。
这一番从高冲低,威势更是惊人,张小凡咬紧牙关,紧握法诀,从半空中生生向旁快速移开一丈,避开那狰狞龙首,右手一指,烧火棍破空射去,直取龙颈。
那火龙龙吟一声,喷射着火焰的龙目流转,巨大的左前龙爪一抬,抵住了烧火棍的青光,张小凡脸色一白,只觉得前方热浪如焚,滚滚而来,当下惟有咬牙苦苦支撑。
此刻只听娇叱一声,被火龙照亮的深渊之上,水绿身影闪过,碧瑶绿裳飘飘,盈然飘下,伤心花白光大盛,漫天飞舞,花雨凄厉,向着火龙巨首当头罩下。
“吼……”狂焰之中,火龙又是一声龙吟,右爪一抓,登时满天白色花雨都被它抵退三尺。
但张小凡与碧瑶二人合力,法力汹涌,立刻就把火龙向下压低了一丈,正好撞到了刚从洞穴中冲出来的石头。
石头定睛一看,只见张小凡与碧瑶二人都在与那巨大火龙全力抗衡,周身都被火焰包围,虽然有各自法宝护身,但二人的脸庞却都已经是被映的通红。
石头圆睁双眼,纵身跳起,人在半空之中,却化作盘膝坐姿,双手托起破煞法杖,片刻间金光大放,整根狼牙棒透出金光,几欲透明,显然被法力全力催持,而石头本人更是法像庄
严,远远看去,几如佛门高僧一般。
但见他猛然睁目,如灭魔金刚,威势逼人,身在半空化作疾电金光,在空中划过,轰隆巨响声中,整根破煞法杖生生插入了坚硬石壁。瞬间,原本坚如铁石的石壁竟然凹了下去,范
围几达四丈。
只见石头原本粗豪的脸上青筋蹦起,几近可怖,甚至连嘴边也似乎缓缓流出淡淡的血丝出来,他手中的破煞法杖却是金芒耀眼,不可逼视。在他大吼声中,所有的金芒忽地收缩,聚
为一道巨大金光,射中了那火龙龙首。
这一下威力非同小可,不问可知乃是石头全身法力之聚,饶是火龙凶猛无比,被这当头一击,加上张小凡与碧瑶从上边两相夹攻,重压之下,火龙发出了长长嘶吼,声震四谷,但终
究还是无力抵挡,掉了下去,迅速没入脚下黑暗之中。
石头一击成功,身子却是一晃,脸上更是血气闪过,一失足间,竟是险些也跟着掉了下去。
幸好张小凡眼看着石头脸色不对,立刻冲到他的身边,追上了他,一把把他拖住,石头这才站稳了身子。
然而还未等他们二人喘息,上边的碧瑶却又是一声惊呼,绿裳飘舞,冲了下来。张小凡眼角一瞄,亡魂大冒,只见刚才那如恶鬼一般巨大无匹的庞大触手,居然又冲了上来,而这一
次更是直接向着他二人头顶打将下来。
风声刮面生疼,石头气息未定,张小凡猝不及防,眼看就要丧生于这巨大触手之下,却只见碧瑶面容苍白,但身形如电,片刻间身影闪过,挡在了张小凡身前。
她手中的伤心花瞬间幻化出六朵奇花,围着中间那花儿,每朵花又有纯白光芒与之相接,看去成一白色光轮状,张小凡看在眼中,顿时想起当日在死灵渊下她抵抗黑水玄蛇时似乎也
是用这术法。
但显然这黑暗中的未知生物也是与那黑水玄蛇一般,都是极其强横的生物,虽然比不上黑水玄蛇,但一击之力,碧瑶的白色光轮虽未如那日对黑水玄蛇立时涣散,整个人却是身形大
震,立刻被打了下去,眼看就要被压入无边黑暗之中。
张小凡脑海中“嗡”地一声作响,只觉得眼前一热,不知哪来的气力,也根本不曾想到什么,放开已经站稳的石头,腾身疾下,烧火棍青光大放,迅速追上在空中狰狞扭曲的巨大触
手和勉力支撑的碧瑶。
碧瑶正自苦撑,但只觉得压力如山,几乎就要失去控制的时候,忽见张小凡突然现身在身边,心中一惊,失声道:“你快走……”话未说完,只见张小凡附身烧火棍上,青芒闪动,
疾冲而去,重重打在压在碧瑶上方的巨大触手上。那触手被烧火棍击中之处,突现萎缩,原本是滑腻的皮肤,竟于瞬间枯死了一大片。
那触手似乎受痛,立刻收了起来,碧瑶压力一松,见张小凡居然不顾生死前来救护,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但还未等她开口,脸色却刷地白了。
黑暗处,那巨大触手赫然再现,这一次却是悄无声息,从脚下直冲张小凡,张小凡一时猝不及防,身子一痛,竟被那触手卷住,随之被硬生生拖了下去,没入了黑暗之中。
碧瑶与此刻赶到的石头同时失色,更不言语,飞身追下。
第十章~异兽~
就在碧瑶等人追去不久,这片方才经历了剧烈争斗的黑暗之地,正要渐渐恢复平静的时候,只听着上方传过“唆唆”锐响,一白一青两道光芒射了下来,晃了两晃,暂时停了下来,
现出光团中的一男一女,正是焚香谷门下李洵与燕虹二人。
李洵英俊的脸上此刻也微有惊讶之色,藉着法宝光芒,看了看周围,对燕虹道:“师妹,想不到这妖狐巢穴之下,居然还有这番洞天。”
燕虹脸上也有着几分讶异,点头道:“是,我往日里从未见过如此情景,这许多怪兽,只怕从未现于世间,”顿了顿,她低声道:“师兄,这里情形诡异,只怕凶险异常,我们要小
心了。”
李洵淡淡一笑,脸上浮现出几分傲然之色,道:“师妹放心,谅那妖狐不过五百年的道行,何足道哉!”
燕虹微微一笑,道:“师兄,你天资过人,道行精深,自然是不怕那妖孽,不过万一要是那只”六尾魔狐“也在”三尾妖狐“身边,以它千年的道行,只怕还有些麻烦的。”
李洵望了燕虹一眼,露出一丝笑容,忽然道:“师妹,你话虽然说的好听,但心里只怕是说我这个做师兄的贪功冒进,十分担忧吧?”
燕虹嘴角一动,低声道:“师兄,你多虑了。”
李洵转过身子,向这四周望了一眼,淡淡道:“师妹,你可有感觉,这深渊之下的气温有些异常吗?”
燕虹点了点头,道:“不错,下了这么深,似乎却更热一些了。”
李洵道:“不是热了一些,而是比平常要热上许多,而且我一路下来,分心仔细看过这深渊之内的黑石,断定这乃是上古时候,从万丈地底喷射而出的岩浆冲出地面,冷却而成。这
处深渊,多半便是一个火山口!”
燕虹“氨的一声轻呼,随即美目中眼波流转,立刻如醒悟在心一般,道:“你是说……”李洵接着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妖狐乃是特意挑选这火山口作其巢穴。三百年前,妖
狐一众贼胆包天,不知死活,妄入我焚香谷禁地,窃去玄火神器。但当日镇守神宫的上官师叔是何等人物,闻讯赶来,大展神威,即将一众妖狐擒下,只可恨六尾魔狐生性诡诈,成了漏网之
鱼。”
说到这里,他忽然冷笑一声,又继续道:“但上官师叔道行高深,所炼法宝”九寒凝冰刺“更是天下一等一的绝顶奇珍,威力绝伦。往日在谷中我便曾听谷主说过,六尾魔狐虽然侥
幸逃脱,但已被上官师叔以九寒凝冰刺刺入狐脉,坏其道行根基。这三百年来,它纵然不死,也必定痛苦不堪,道行散尽,而且冰毒日夜攻心伤身,除非处身于至阳至热之处,方可稍解痛
楚。”
燕虹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那六尾魔狐多半便在这深渊之下。师兄你深谋远虑,小妹真是佩服。”
李洵脸上又现出淡淡傲然之色,道:“我们乃是焚香谷门下弟子,身受师门大恩,自然不能给师门丢脸。此次只希望老天保佑,物归原主,神器归位,妖魔伏诛而已。”
燕虹微笑不语,李洵向她看了一眼,道:“走吧!”
燕虹颔首,二人身形腾起,再度化作疾光,急冲下那黑暗深处。
张小凡右手紧紧抓着烧火棍,但身子却被那巨大触手紧紧勒住,几乎听到自己身体里的骨头都在“咯吱”做响,呻吟不已。
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又被那巨大触手带着向地底深处疾冲而下,风声刮面生疼,但觉眼前金星乱闪,脑海中一片混乱,不停地闪过些恐怖画面。
这触手之长,实在是骇人听闻,足足往下拉了大概有五丈之远,张小凡在混乱中忽然藉着微光,慌乱地看了周围一眼,只见前方竟已是到了这个深渊的底部,这里周围寸草不生,只
有前方石壁上赫然有个巨大石洞,高十丈、宽亦有七、八丈之巨,里面漆黑一片,深深不能见底。
这巨大触手便是从这巨大石洞之中伸出的怪物,此刻见了它的后端,更是庞大无匹,真不知道若是生物,那它的整个身体是个什么模样。
张小凡被那触手在空中挥了一圈,身不由己的眼看就被它拖进那个石洞里边,就在这个时刻,那个巨大石洞洞口幽光一闪,消失已久的三尾妖狐手中持着那个玄火鉴,突然出现。
她一抬头,便看见了张小凡被这巨大触手紧紧抓住,看着已无还手之力,柔媚脸上杀气一闪,就要回头对那洞中开口说些什么。
但不知怎么,她似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停下,转过头来,深深看了痛苦挣扎但毫无作用的张小凡一眼,叹息一声,低声道:“看你望那满月之井的模样,也是个有情人,罢了,罢
了。”
说着,她举起手中的玄火鉴,向那巨大石洞里照了一下,同时口里发出古怪低啸,声音幽厉,听着仿佛荒野狐吠一般。
片刻之后,仿佛是得到了什么命令,那只巨大触手“唆”地一声迅速往石洞里缩了回去,张小凡眼前一黑,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只觉得突然满是奇异的腥味,而缠着自己的那只触
手表面滑腻,但不知怎么,偏偏抓着自己就是牢不可拔,连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在洞外的三尾妖狐听到了呼啸之声,抬头望去,只见头顶上方出现了金、白两道光束,疾射而下。她冷笑两声,身子一闪,退回洞口,玄火鉴往洞里一照,口中又再度发
出与刚才相似的狐吠出来。
那两道光束自然便是石头与碧瑶了,他们眼看追到了三尾妖狐,心中正自一喜,碧瑶还多了个心眼,却见周围并无张小凡身影,心下又是一忧。
但还不等他们二人身形停稳,随着三尾妖狐的动作,那个巨大石洞之中,狂风骤起,赫然又冲出了一只巨大触手,轰然向他二人打来。
张小凡于黑暗之中,被那触手一直往里拖去,一路之上在洞里石壁上磕磕碰碰,其中似乎还转了几个弯,虽然没有头破血流,但灰头土脸那是免不了的,不过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
方,也没人看得见。
这一拖又不知拖了多深进去,只觉得那腥臭气息越来越是浓重,但周围一片漆黑,一丝光亮也无,根本看不清周边情况。
不过万幸的是,虽然那巨大触手依然紧紧勒住他的身子,但刚才三尾妖狐似乎是下了一个暂时不要伤害他的命令,这只触手倒没有继续勒紧,张小凡也得以暂得喘息之机。
终于,那只巨大触手停了下来,在一个漆黑的地方,不再动弹,但依然紧紧勒住了张小凡。
张小凡大口喘息,惊魂未定。
黑暗如山,在自己的前方,无穷无荆
张小凡忽然觉得,就在自己的前方,在那黑暗深处,也许就有一只不可思议的巨大怪物,盘踞于此。一念及此,他全身从头到脚都凉了三分。
这个古老的山洞里,仿佛从亘古以来就没有光亮透进来过似的,漆黑如墨,但这未知的世界,却给了人最古老而最深邃的恐惧。
缠在身上那庞大的触手,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在他面前,所面对的,将是怎样一只怎样不可思议的生物。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
远处,隐隐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和巨响,那声音虽然低微,但听来却有几分耳熟。
忽地,黑暗深处,仿佛是什么东西不安地悸动了一下。黑暗里,忽然有波动发出,张小凡虽然看不见,但心中千百念头掠过,暗想是不是这巨大怪物身体在此,却又伸出另外一只触
手,到了洞外与碧瑶等人交战。
只是这个念头并没有维持很久,张小凡突然发觉,原本已经不再加力的触手,忽然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又再度开始收紧,虽然速度不是很快,但以那触手之巨,
这向内勒压之力当真有排山倒海之势。
张小凡眼前一黑,周身大痛,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以本身太极玄清道修行苦苦支撑,但这触手恍如恶鬼一般,有沛不可挡之力,竟是苦撑不祝感觉胸口肋骨格格作响,气血翻涌,
张小凡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病急乱投医,奋然把暗自修行的另一半,传自天音寺普智神僧的佛门真法“大梵般若”运行起来,希望能多抵挡片刻。
不料不运还好,一运起来,这佛门无上真法与青云门道家奇术,修行法门迥异,运气方式更是大异,居然立刻就在体内翻江倒海地排斥起来,全身经脉立时如针扎一般剧痛不已。
而与此同时,外界那巨大触手又在不断压下,筋骨欲裂。张小凡人在黑暗之中,彷徨无措,人的神志也随着巨大压力,渐渐模糊了起来。
便在这时,在这生死关头的一刻,他的脑海之中,忽地闪过莫名其妙的一段段文字。
“……天象无刑,道褒无名,是故说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即达光明。持一正道,内体自性,天地以本为心者也……”这些话,仿佛在他深心处亮起来一般,回荡在他脑海
之中。这是“天书”第一卷总纲中的文字,本来曾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佛道两家修行法门根本不同,到最后如何能够融合为一?
但就在此刻,他身处绝地,周身欲裂,实在万苦之境,脑海中的某个地方,却不知为何,渐渐清明起来,甚至不顾那锥心的苦痛,只回荡着深深刻在他脑海中的那些文字。
“……
故动息地中,乃天地之心见也。
故无实无虚也。
故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也。
故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哉!
……“
一直被他握在手中,却已经失去了光泽的烧火棍,此刻,忽然又缓缓亮了起来。
幽幽的玄青光芒,淡淡泛起。
冷冷的冰凉感觉,游过身体。
张小凡在黑暗中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却瞪大了眼睛,满脑子只回荡一句话:“故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哉!饰锊痪叽妫虿蛔阋员冈眨……故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哉!薄
鞍。 ?
他昂首,向天,嘶喊,声音却已嘶哑。
“故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哉!”
一直在他体内争斗的大梵般若与太极玄清道二气,忽如洪川泻海,剧烈碰撞之后,从他右臂处狂涌而出,生生逼进了黑色的烧火棍。
片刻之间,烧火棍大放光芒,玄青色的光晕之下,棍身之上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丝丝脉络都一分一毫地清晰起来,甚至连那血丝,也仿佛得到了鲜活的鲜血一般,隐约在轻轻
搏动着,悸动着,仿佛流淌着暗红的隐晦而诡异的血。
“咯、咯、咯、咯、咯……”
伴随着烧火棍的异象,张小凡的周身竟然到处都发出了异响,但不是那种骨头断裂的声音,听起来却仿佛像是剧烈心跳,又似血浆沸腾、更似肌肤穿孔破洞而出,但看他周身却并无
异样等怪诞之音!
不知不觉之间,张小凡恢复了神志,放眼看去,还没想清楚自己身体到底有什么变化,却发觉自己依然被那巨大触手所勒住,但不同的是,经过自己刚才那一瞬间顿悟而把佛道两家
真法强逼入烧火棍后,烧火棍已然散发出与往日稍有不同的光彩,在玄青色的光芒之中,还隐隐散发着缕缕金光,更有那摇曳着的淡淡血丝红光,带些狰狞,带着可怖,分外清晰。
而这团光晕,竟已经把周围那触手勉强撑开了小小的一段距离,但随即张小凡便发觉,这巨大触手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仿佛发觉了张小凡的抵抗突然变强之后,那向内勒压之力,
竟也随之以十倍百倍的势头,重新压了进来。
只片刻工夫,烧火棍重新泛起的法宝光圈,已经摇摇欲坠,支撑不住了。
张小凡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再这般下去便是死路一条。当下把心一横,甘冒大险,狠命一咬牙,全力催持法力,烧火棍光芒瞬间大盛,趁着这个最后机会,张小凡一声低吼,驾
御烧火棍如急电射至,击在困住自己的触手之上。
只听一声“噗”的闷响,烧火棍全根没入,硬生生如神兵利刃一般刺了进去。
黑暗里,唯一散发着光亮的烧火棍陷入了那触手之中,周围顿时暗了下来,没有一丝的光亮。感觉着那黑暗的气息,感受着周围无边的死寂,张小凡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人都屏住了
呼吸。
“突!”
一道光线,忽然出现,触手竟被这光芒刺穿了一个大洞,透出了烧火棍那诡异的光芒。
“突!”
又是一声闷响,在触手的另一边,又是一道光线冲出!
紧接着,“突、突、突!”之声连响不止,张小凡微微张大了嘴,看着困着自己的这条巨大触手之上,此刻却如一张薄纸不断被捅破一样,从里面射出了越来越多的光线,照亮了周
围数尺地面,也照亮了他自己。
很快的,张小凡便感觉困着自己的这只触手无力的滑落下去,此刻,那烧火棍也穿出触手,飞回到他的手中。
凭藉着烧火棍的光晕,张小凡看到了在那地下,巨大的触手伤痕累累,到处是焦枯干裂的模样,与适才强悍滑腻的样子大不相同。
他才从鬼门关头侥幸逃回,惊魂难定,而眼前这怪物也是奇怪,受这巨大创伤,竟仍然毫无声息,似乎没有痛感一般。
张小凡喘息方定,正想寻路而出,却只听前方黑暗之中,竟又传来一声冥冥尖啸,巨大风势如山扑来,稍到近处,张小凡藉着微光,张望一眼,几乎吓得连下巴都掉了下来,只见黑
暗深处竟又冲出了巨大触手,而且黑影狂舞,不知有多少条。
一条触手都几乎要了小命,当着这种情况,下场不言而知。张小凡想也不想,一招烧火棍,御起就飞,转身就走,不料才飞出不到一丈,“砰”的一声,连人带棍被撞到了坚硬之极
的石壁之上。
这一下痛彻入骨,撞得着实不轻,隐约感觉面上有湿腻东西,只怕是见血了,但此刻哪里还顾得了那么许多。
只是他如今被困在这漆黑洞穴之中,如瞎子一般,刚才被那触手抓进来的时候又是被拖的七荤八素,根本记不得来路。
当下他便如没头苍蝇一般,驾御着烧火棍,几乎完全靠着本能和那巨大风声,在这山洞里到处乱撞,不小心就撞上了石壁,反正能躲一时就是一时。
但那黑暗中的触手非但巨大,居然也十分灵活,张小凡亡命而逃,却只听着背后风声大啸,紧贴后背,不禁心胆俱裂。生死关头,闭上了眼,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催持烧火棍向前冲
去,只求能离那索命触手越远越好。
不料在他亡命而奔的力量下,烧火棍速度虽然暴增,前方的石壁却不给面子,没有飞过三丈,“轰卤一声,又撞到了石壁之上。
不过这一次却似乎有些奇怪,那处石壁仿佛比较薄弱,一撞之下,竟然直接撞了进去,从其中还透出了些光线,更有炽热的热浪,滚滚而来。
张小凡吃了一惊,但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实际上也没办法回过神来,脑袋再硬,法宝护身再强,这么一撞,也是要头上脚下昏七晕八了),只觉得身子一空,整个人落到了一条窄小
而向下倾斜的甬道之中,直向下滚了下去。
这一滚又不知道多久,但一路之上,张小凡在混乱之中,只觉得周围满是赤红之光,同时热浪炽人,触手处灼热无比,有几次碰到伤处,更是痛的眼冒金星。
其实若说实话,张小凡能撑到如今,只怕已经比外边正在斗法的石头更像石头了。
终于,翻滚的身子停了下来,张小凡嘴角流血,满脸伤痕,全身都像要散架一般,在呻吟中,缓缓抬起头来。
然后,他就呆住了。
眼前,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地底岩洞,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里到处都是炽热到通红的岩浆,形成了一个焦热的湖面,充斥了整个岩洞下方。
湖面之上,不时有热浪气泡冒起,然后破裂,更有汹涌处,竟如潮汐一般,炽热的岩浆飞弹而起,直至半空。岩浆发出的红色热焰,把这个巨大的岩洞照成了红色的世界。
至于张小凡自己,正处在岩浆湖上方一个平台上,背后是一条向上的甬道,他就是从此处滚下来的。而在他的正前方,平台的尽头,靠近炽热岩浆热到几乎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方,是
一个椭圆形状的石窝,上面静静地趴着一只白色的狐狸。
白色的,大狐狸!
它的眼睛闭着,仿佛在安然入睡,身子蜷缩,很是安静。
很是,美丽!
张小凡缓缓站起身子,屏住呼吸,向它慢慢地走了过去。
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热浪越发炽热,烧的张小凡满脸通红,但他恍如不觉。他一双瞪大的眼睛里,只望着那只漂亮、美丽、温柔、安静的狐狸,还有它的身后处。
那里,漂亮的皮毛处,安静地卷着它的尾巴。
细小而美丽的皮毛,分岔却和谐的地方,一共有六只尾巴。
~下期预告~
黑石洞中,六尾魔狐与三尾妖狐同时殉情,张小凡深受震动,并因此下意识地向焚香谷的李洵和燕虹隐瞒了玄火鉴的事。
其后,张小凡与石头、碧瑶一道向东海而去,奈何正魔终不相容,且神秘蒙面女子幽姬又再度出现,碧瑶随之离去。
张小凡独赴流波山,几经波折,终于和分别已久的师父师兄们相聚,同时也见到了当日同下万蝠古窟的法相、法善等人,他们的言语之中,似乎都有意无意地提及了陆雪琪。
不料此时,因为苍松道人的干预,齐昊与田灵儿的恋情已然公开,张小凡深受打击,似为深心煞气所控,杀性大起,失去控制,被田不易重重责罚。风雨大作之夜,恍惚之中,却似
有幽幽身影,温柔笑容,轻声安慰。
流波山上,正道与魔教时有冲突,张小凡与田灵儿搜索魔教踪迹,误入巢穴,赫然发现,魔教中竟似有青云弟子,而此刻碧瑶之父亦突然出现。流波山上,风雨渐急……诛仙第六
集~人物介绍~张小凡:青云山下草庙村的普通农家少年。性格倔强坚定,被普智看中而私传「大梵般若」,后因屠村惨祸被青云门收入,拜在大竹峰首座田不易门下。
林惊羽:青云山下草庙村的普通农家少年。聪慧过人,与张小凡是儿时玩伴,共同经历屠村惨祸,被青云门收入,拜在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门下。
王二叔:草庙村村民中除了张、林二人外唯一的倖存者,也是当晚唯一的目击者。因受刺激过大,已然发疯,被青云门收留,终日游荡,疯疯癫癫。
道玄真人:青云门掌门人,青云七脉中的长门通天峰首座。
苍松道人:青云门龙首峰首座。掌管青云刑罚,威势极重。
曾叔常:青云门风回峰首座。
田不易:青云门大竹峰首座。
商正梁:青云门朝阳峰首座。
天云道人:青云门落霞峰首座。
水月大师:青云门小竹峰首座。
苏茹:田不易的妻子。道行高深。
田灵儿:田不易与苏茹的独生女。聪颖无比,资质过人。
宋大仁:大竹峰门下大弟子。既是张小凡的大师兄,也是把张小凡救上青云山的人。
吴大义:大竹峰门下二弟子。
郑大礼:大竹峰门下三弟子。
何大智:大竹峰门下四弟子。
吕大信:大竹峰门下五弟子。
杜必书:大竹峰门下六弟子。掌管厨房事物。
齐昊: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的得意弟子。道行颇深。
曾书书:青云门风回峰一脉首座曾叔常的独子。生性活泼,在七脉会武大试中与张小凡结识,结为好友。
文敏:青云门小竹峰一脉首座水月大师弟子,与大竹峰大弟子宋大仁乃是旧识。
陆雪琪:青云门小竹峰一脉首座水月大师弟子,天资聪慧,有奇宝天琊神剑。
法相:天音寺弟子,道行高深,与张小凡等人同入万蝠古窟,似乎对张小凡另眼相看。
法善:天音寺弟子,相貌粗豪,与张小凡等人同入万蝠古窟。
李洵:焚香谷弟子,英俊骄傲,与张小凡等人同入万蝠古窟。
燕虹:焚香谷弟子,细心沉静,与张小凡等人同入万蝠古窟。
碧瑶:魔教少女,美貌动人,在死灵渊下与张小凡一起误入滴血洞中。
幽姬:与碧瑶在一起的神秘女子,黑纱蒙面,不知其来历。
年老大:魔教炼血堂头目,用奇怪法宝赤魔眼。
野狗道人:魔教炼血堂门下,样子古怪,如狗一般。
刘镐:魔教炼血堂门下。
林峰:被年老大等人邀来助拳的邪派高手。
石头:出自「金刚门」大力尊者门下,与佛门天音寺有些渊源,性子粗豪耿直,手持法宝──破煞。
周一仙:浪迹人间的江湖相士,外表鹤骨仙风、见多识广,却酷爱钱财,整日行骗。
小环:周一仙的孙女。与爷爷一起浪迹天涯,但与爷爷不同,小小年纪就在相术之上拥有惊人天赋。爱吃冰糖葫芦。
三尾妖狐:盘踞在小池镇外黑石洞的狐妖。狐媚动人,手中有一神秘法宝……鬼王:神秘莫测的魔教鬼王宗宗主,道行深不可测,为碧瑶之父。
小周:混入魔教之中的神秘人物,似乎与青云门大有关系。
第一章~妖逝~
炽热的地下洞穴中,热浪滚滚,平台下方的赤红岩浆不停翻涌着,不时发出爆裂的炸响。
张小凡只觉得呼吸也彷彿渐渐有些困难,似乎吸进的空气一直到了肺里,也是滚烫的。在这个感觉上随便走一步都会踏出火星的地方,前方那只白色的六尾狐狸,却依然安静地躺在
那里,看去倒似乎很享受一般。
他站在原地,望着前方,心中犹豫了片刻,终於还是向前走去,同时,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烧火棍。
这个平台长而窄,一直向前延伸到岩浆湖面的深处。随着张小凡越走越近,周围的温度也越发的炽热,几乎到了让人无法忍耐的地步。
不知是这炙人的温度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张小凡的喉咙乾的厉害,但他丝毫也不敢分心,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只狐狸。
他走到了离牠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距离近了,看的也更真切了些,他心中忽然惊觉,这的确是一只漂亮的狐狸,纯白的皮毛从上到下,特别是在这个如火焰地狱的地方,竟也是如雪一般,不要说有一根杂毛,便是连
一点烤焦的痕迹也没有。
只是,牠的眼却是闭着的,两眼之间轻轻皱着,彷彿有一丝痛苦,挂在牠的眉间。
张小凡看着牠,心中却闪电般转过无数念头,从小池镇到现在,他听到的都是这里有一只「三尾妖狐」盘踞为害。但看着面前这只狐狸,显然与刚才斗法时的那只三尾妖狐不同。
他隐约记得,小时候曾听大师兄宋大仁讲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山川灵秀,亦多妖魔鬼怪。故老传说,狐狸乃禽兽之中的聪慧之种,多有修炼成妖者。而在狐妖一族之中,有一
脉最具灵气的,便有一个特别处,那便是修行越高、道行越深的,其尾巴之数也就越多。
看着眼前这只六尾狐狸,张小凡心里咯登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那只六尾狐狸,彷彿突然从深深的睡眠中醒来一般,尾巴微微晃动,头颅轻摆。
随后,牠张开了眼睛。
黑色而深邃的瞳孔里,倒映着身前处,那个微带紧张的少年的身影。
张小凡心中一惊,退后一步,把烧火棍横在胸口,凝神戒备。不料那只六尾白狐只是看着他,身子却依然趴在那个青石窝中,没有一丝动手的样子。
一人一狐,就这么彼此对峙着。周围没有什么声音,有的只是彷彿已存在万年的岩浆湖面,依然翻涌发出的声响,却显得那么遥远。
空气依然炙热,飘荡在人狐之间。
「少年郎。」低沉,彷彿还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从那只狐狸的口里发出,打破了这里的沉默:「你到这里做什么?」
张小凡从这只狐妖的声音里,又一次肯定了这只狐狸身上有伤病,所以说话才这么有气无力,但饶是如此,他却依然不敢大意,沉声道:「你们这些妖孽,为害世人,我是正道门下,
今日就要为民除害。」
六尾白狐看着他,目光闪烁,没有发怒,也没有讥笑,只是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半晌,牠才移开了眼光,平静地道:「好志气啊!」
张小凡怔了一下,随即皱眉喝道:「你少来这套,快快起身,我……」
「你是要杀我吧?」六尾白狐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平和地问道。
张小凡不料牠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反而窒了一下,但立刻醒悟过来,道:「你们这些妖狐为祸世间,害人不浅,我杀你乃是替天行道!」
六尾白狐横过头来,眼中彷彿有几分讥笑,又有几分苍凉,道:「少年郎,我看你年纪只怕还不过二十吧?」
张小凡哼了一声,道:「那又怎样,我一样要降妖伏魔。」
六尾白狐微微低头,彷彿突然有几分感慨,低声道:「是啊!你们人类在修道之上,真的是得天独厚。我们狐族千余年艰辛修练,你们中资质好的,却只要个几百年便胜过我们了,
就像上官那个老傢伙……」说到这里,牠忽然停了下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看向张小凡,缓缓道:「少年郎,你年纪这么小,又怎么会知道我们狐族为祸世间、害人不浅了?」
张小凡冷笑一声,道:「你那个三尾妖狐的同伴,日夜骚扰小池镇居民,掠去牛羊无数不说,还杀伤人命,这难道不是为祸世间、害人不浅吗?」
六尾白狐沉默了一下,道:「不错,这事我听她说过了。的确如你所说,三日之前她去小池镇时,那父子二人竟敢出来阻挡,正好那日我病势又重,她心情不好,便将那不知死活的
两个蠢人杀了。」
张小凡怒道:「那你还有何话说?」
六尾白狐却是淡淡道:「你搞错了,我又不是对你分辨什么,就算那日换了是我前去,也是一般杀了。」
张小凡大怒,戟指怒道:「那你居然还敢说什么不是为祸世间、害人不浅。妖孽受死!」怒喝声处,烧火棍青光腾起,眼看就要破空而出。
六尾白狐却没有动弹的意思,依然趴着不动,淡淡道:「你说的世间,又是什么意思?」
张小凡又是一怔,心里念头转过,忽然间不知怎么,看着眼前这只六尾白狐,听着他低沉的话语,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那个万人往来。
隐隐约约的,彷彿在深心的某处,有个莫名的声音在叫唤着。
烧火棍的光芒,渐渐隐去了。可是白狐的声音,却依然还在继续:「在你的眼中,所谓的世间,便是由你们人族当家作主的吧?天生万物,便是为了你们人族任意索取,只要有任何
反抗,便是为祸世间、害人不浅,便是万恶不赦、罪该万死了,对吧?」
张小凡看着牠,沉默而不言语。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三尾妖狐和这六尾白狐似乎都喜欢对他说话。但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了什么,这些听起来离经叛道的话语,却对他的心志,有
这么大的影响?
「但是,你可曾想过其他族类的感受?那些被你们人杀了、吃了的禽兽,又是什么感觉?说到底了,不过是因为你们人族强大而已,禽兽无力反抗,只得束手就戮。」白狐的声音平
淡地继续着:「既然如此,我们狐妖一族比你们一些人类强大,那杀了你们一些人,又有什么?反正这世间,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而已。」牠笑了笑,望着张小凡,道:「你说呢?」
张小凡瞪着牠,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还有,就算在你们人族之中,又何尝不是如此?你们修真炼道,到如今长生还未修得,却彼此争斗的不亦乐乎。所谓的正道邪道,其实还不是只在你们自己嘴里说的,无非是胜者
为王,败者为寇罢了。」牠又笑了笑,望着张小凡,重複地道:「你说呢?」
张小凡合上了眼,仰起头,深深呼吸。白狐也没有说话了,似乎说了这么多话以后,牠也感觉有些疲惫。
良久。
「你要我说什么?」张小凡突然道。
白狐向他看去,发现他已睁开了眼睛。少年複杂却明亮的眼睛,正看着牠。
「你们一个个,都对我说这样那样的道理。」张小凡冷冷道:「倒似乎我身为正道便是错的,你们杀人做乱反是对的。你们这些邪魔外道,除了蛊惑人心,还会什么?」
白狐忽然皱起了眉,眼中有光芒闪烁,忽然道:「怎么,还有其他人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吗?」
张小凡不答,但烧火棍玄青色的光芒已再一次渐渐亮了起来,映着他的脸色,变幻不定。只听着他的声音道:「妖孽,动手吧!」
青光如许,幽幽而来,竟是盖过了无处不在的炽热红光,如大山横下,排空而来。
六尾白狐看着那压迫而来的青光,在这炽热熔岩的地方,竟还带着一丝冰冷,全身忽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张小凡忽然听到身后,就是刚才自己掉下来的那个甬道之中,传来了奔腾呼啸的声音。
那声音似野兽狂吼,又如千军万马,铁蹄肆虐,气势汹天,还未见而势已至。张小凡心中大惊,却又不敢对前方那六尾白狐掉以轻心,只得立刻收回烧火棍,横在胸口,凝神以对。
而在远一些的地方,那只六尾白狐竟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向那甬道看去。
未几,张小凡便觉得从那甬道之中传来的热浪越发炽热,呼吸也更加困难,几乎给人感觉在这个熔岩地穴之中,人都要被煮熟了。
正自惊疑处,却听着那声势越来越近,气势越来越凶。片刻之后,他只觉得眼前一亮,那条黑暗的甬道里瞬间大放光芒,从那狭窄的洞口里硬生生窜出了一条巨大火龙。出洞之后,
那火龙长啸一声,腾空而起,张牙舞爪。从龙首之上白影闪过,飘下了一道白色身影,却赫然是那个柔媚之极的三尾妖狐。
只见她落到那只六尾白狐面前,脸上不知怎么,带着几分惶急,身上原本整洁的衣服,此刻竟也有几处撕破污秽的地方,看来刚才在外面的斗法,她竟是吃了一些亏。
张小凡怔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上前,目光反被依然停在半空中游走的那只巨大火龙所吸引。只见那火龙全身热焰,熊熊燃烧,便是连龙目之中,也是两团巨大白炽的火焰。
火龙在这个地下巨大的熔岩洞穴,彷彿受了什么滋润,气势上也越发凶猛,龙吟声中,火龙竟是一头冲下。
张小凡大吃一惊,连忙退后几步,却见火龙只是擦过他的身边,在扑面而来的热浪下,火龙咆哮着钻入了脚下的岩浆湖中,转眼消失不见,片刻之后,却又窜了出来,在这炙人可怖
的湖里,惬意地翻滚游泳。
忽只听前方传来了那三尾妖狐幽幽的声音:「大哥,你没事吧?」
六尾白狐笑了笑,淡淡道:「这位正道门下的小兄弟,还没有对我这只垂死狐狸动手呢!」
张小凡脸上一红,随之皱眉,听那六尾白狐的话,倒似乎牠病得快死一般。
三尾妖狐脸色却有几分淒然,低声道:「大哥,上边除了和这少年一起来的两人外,连焚香谷也来了两人。」
六尾白狐身子彷彿也抖了一下,转头向她看去,道:「是上官那个老傢伙吗?」
三尾妖狐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是两个年轻一辈的弟子,但他们道行颇深,我、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六尾白狐怔了一下,微微叹息一声,道:「唉!你不过才三百年的道行,就算有玄火鉴,又怎么能和这些名门大派的出色弟子相抗,罢了,罢了。」
三尾妖狐柔媚已极的脸上,竟是怔怔滑落了两道泪痕:「可是,大哥,如今这「火龙洞」里再无去路,上面又被他们四人封住,现在只靠「大黑蛭」勉力挡住,但我看他们法宝厉害,
怕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就攻下来了。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六尾白狐看着她,吃力地抬起前爪,似乎想抓住她,但举到半空,却又落了下去。牠喘息半晌,方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就算他们不来,我也不行了。」
三尾妖狐的泪水,滴到了白狐那纯白如雪的皮毛之上。
倒是白狐的声音,听起来却彷彿平静的多:「三百年来,我东跑西窜,整日整夜都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既怕焚香谷的人前来追杀,又要日夜忍受「九寒凝冰刺」的冰毒攻身。可是
到了今日,终於还是逃不过去。」
三尾妖狐淒声道:「大哥,你别说了,我这就带你冲出去,我们还有玄火鉴在,以你的道行,一定可以……」
白狐缓缓摇头,低声道:「我将近千年的道行根基,在这三百年中,都已经被这九寒凝冰刺的冰毒一点一滴地坏了。如今我全身冰冷,寒入骨髓,已经是不成了。」
三尾妖狐身子一颤,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白狐抬头,彷彿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是真的不行了,但你不必枉死,而且你有玄火鉴在身,等一下他们冲下甬道,你驱起火龙,逆沖而上,他们大惊之下,未必便挡得住你。你、
你还是……」
牠忽然停口不说了。三尾妖狐在牠面前,缓缓站了起来,手伸到怀中,拿出了一个两端有红色丝穗的法宝,正是玄火鉴。
在这个热焰腾腾的熔岩地穴之中,玄火鉴也被照得隐隐发红,而在它正中的那个古老火焰图腾,此刻彷彿也将燃烧起来一般,几欲喷薄而出。
三尾妖狐,张小凡眼中那个柔媚的白衣女子,此刻凝视着手中的玄火鉴,未几,忽然有一滴泪珠,悄悄滴落在玄火鉴上,片刻之后,化做白烟,袅袅升起。
原来,狐狸也是有泪的吗?
原来,妖孽也是有情的吗?
张小凡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百年了,大哥。」她低低的、哀哀的道:「整整三百年了,从我修道小成那日,在「狐歧山」遇见了你,从那以后,我就跟你走了。天涯海角,六合蛮荒,从此暗无天日,从此
日夜担忧,被人追杀。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的……」
张小凡慢慢的走近了几步,站在牠们的身后,心里深处忽然一阵莫名的迷茫,他在听到狐歧山这三个字时,深心处一动,觉得有几分熟悉,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个柔媚女子,此刻眼中已满是晶莹泪水:「可是今天,为、为什么你还要叫我走?」
白狐低下了头,同时张小凡注意到牠的身子,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的缘故,开始缓缓地颤抖起来。
「大哥!」
那个柔媚的女子,忽然大叫了一声,这声音竟是如此淒厉,白狐迅速抬头,张小凡也被她吓了一跳,转头看去。
那个形状古拙的玄火鉴,被她轻轻放在胸口,贴着她温柔起伏的胸膛,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白狐全身都抖了起来,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硬撑起了上半身,嘶声喊道:「不……」
「砰!」
一声闷响,却如同打在了张小凡的心上,他站在那个柔媚女子的身后,生生地看着她原本柔和的背,透出了玄火鉴的光芒。
一点、一滴,汇聚成炽热的光束,贯穿了她温柔的躯体。
周围的世界,所有的声音,在那瞬间,突然都变得这般遥远了……所有的杀伐,心中的执着,都慢慢的退去了。
少年的眼中,只有殷红的血,从那温柔美丽的身体流出,滴到地上,化做鲜艳的红色的花,再慢慢的渗入岩石。
血红之地,永不褪色!
她无力地倒下,倒在白狐的身前。白狐口中发出了嘶哑的呼喊,可是张小凡听不懂牠在喊着什么,只看到白狐嘶喊着,全身抖动着,挣扎着向前爬去,爬向前方不远处那个脆弱的垂
死身躯。可是牠竟是如此的衰弱,挣扎了半天竟只爬出了半分。
张小凡忽然冲了过去。
他冲了过去,那一刻,他似乎忘却了所有。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重伤的柔媚女子的身体,放到了白狐的面前,然后默默地退后一步,站在他们的身前。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那个甬道之中,再一次传来了呼啸之声,随后一声巨响,从那甬道里掉落了一个东西,枯黑乾涩,但张小凡却分明认得,那便是曾经困住他的巨大触手的一
部分。
他怔怔回过头来,注视着前方那两只狐妖。
白狐抓住了柔媚女子,全身都在剧烈抖动着,牠曾经美丽的皮毛,此刻,却几乎是以看得见的速度迅速地枯萎下去。
「你……」他嘶哑着声音,彷彿每说一个字,都撕裂了自己的心。
柔媚女子,那个被人们叫做三尾妖狐的妖孽,她的脸苍白如纸,没有丝毫血色,却意外地依然温柔如许,彷彿垂死的恐惧、撕胸的疼痛也丝毫不能将她左右。
直到此刻,她依然温柔地看着白狐。
「大哥,如今,你就不能叫我走了吧!」
白狐哽咽不能成声。
她抬手,彷彿想要抚摸他,但伸到一半终於还是掉落了下来。她的鲜血,染红了白狐的胸口。
就连她的声音,也慢慢的,低了下去。
「大哥,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她合上了眼睛,再没有睁开。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第二章~共死~
放在她胸口的玄火鉴,渐渐地平息下来,所有的光芒,慢慢消失。张小凡忽然惊觉,在下方那曾经翻滚的巨大火龙,不知什么时候,也消失不见了。
真的,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怔在当地,千百万个念头在脑海中激荡着,可是,却依然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六尾白狐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起了头,向着张小凡道:「少年郎,你过来一下。」
张小凡慢慢的走了过去,而在他身后,那条甬道之中,呼啸风声,已经越来越大!
六尾白狐依然紧抱着身前那具已经毫无知觉的身体,脸色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连声音,也宁静如水:「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张小凡沉默一下,道:「什么?」
白狐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子,静静地道:「把我们两个,一起扔到下面的岩浆里去吧!」
张小凡猛抬头,退后了一步。
白狐看着他,一言不发。
张小凡张大了嘴,彷彿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觉得自己的眼眶里,忽然像被火焰炙烤一般,开始发热。
他重重的点头。
白狐微笑,抱紧了怀里的女子。
一步,两步,张小凡捧着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只狐狸,向着平台的尽头,缓步而去。
熊熊的热浪,在他的脚下,奔腾咆哮。
终於,他走到了尽头,站在这生与死的边缘。
白狐的脸色,忽然好看了一丝丝。牠抬头,望着这个少年。
没有人看到,张小凡此刻的表情。
然后牠忽然微笑,彷彿所有的恩怨都已忘却,只像年老的长辈凝视着少年。
「少年郎,何必如此?」
张小凡没有说话。
白狐轻轻拿起依然放在那女子胸口的玄火鉴,用牠最后的力气,拉起张小凡右手的衣袖,用两端红色的丝穗,将玄火鉴绑在他的胳膊之上。
「这是我们狐族用无数性命换来的无上神物,送给你当纪念吧!」牠微笑着,同时全身开始再一次地剧烈发抖,嘴角也流出了黑色的血:「不过,你可不要让别人看见了……」
他的声音,终於,也低了下去。
张小凡咬紧了唇,深深呼吸,然后,松开了双手。
远处,随着一声轰隆巨响,碧瑶和石头,以及焚香谷的李洵、燕虹二人,从甬道之中如电般射出,现身在平台之上。正好看见,张小凡将那两只狐狸,丢入岩浆之中。
张小凡站在平台尽头,对身后的事恍如不觉,怔怔地望着那在空中翻滚着的身影。
不知哪里吹来的风,掠起了他的衣襟。
有淡淡的光芒闪过,那个柔媚女子在翻转的婉约中,褪去了人世的衣裳,现出了真身,一只美丽的三尾狐狸。
两只失去生命却依然美丽的狐狸,紧紧拥抱,在空中翻滚着,向下落去。直到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声音,他们溶入了那个湖面,再也不见踪影。
碧瑶有些担心,走上前去,大声叫道:「小凡……」
可是那个少年,如若不闻,只是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从火龙洞出来,再经过黑暗的黑石洞,终於回到了地面之上。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了。
每一个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包括李洵和燕虹。看他们二人的神情,也有几分疲倦,可想而知,昨晚被他们四人联手才击败的那只叫「大黑蛭」(註一)的怪物,也不是那么容易
对付的。
但只有张小凡,却不知怎么,一直沉默着。
站在他身边的碧瑶,轻声地询问他,张小凡只是摇了摇头。
李洵往这里看了一眼,走了过来,对着张小凡道:「原来张师弟竟然得脱大难,从那死灵渊下逃了出来,真是可喜可贺。」
张小凡勉强一笑,点了点头,回礼道:「多谢李师兄。」
这时燕虹也走了过来,她的神情就比李洵要缓和多了,微笑道:「张师兄,你福缘深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到这里,她忽地一笑:「说起来当初在死灵渊下的时候,因为找
不到你,你同门的那几位可真是急得不成样子,特别是你那位陆师姐碍…」
张小凡心中一动,抬起头来,向燕虹看去,却见她脸上似笑非笑,向旁边的李洵看了一眼。
李洵感觉到燕虹看来的眼光,难得的笑了笑,不过眼神深处却隐隐有道光芒闪过,缓缓点头道:「不错,你那几位同门都很担心你,你还是早些回去报平安吧!」
张小凡心下有些感动,微微欠身道:「多谢二位。」
燕虹微笑回礼,眼角余光却在无意中瞄到了站在张小凡身旁的那个绿衣女子,容貌俏丽,但此刻脸色却有了几分阴沉。
燕虹一向细心,立刻就留上了意,不由得多看了碧瑶两眼,当下向张小凡道:「张师兄,请问这两位是……」
张小凡转过头去,道:「哦,这一位名叫石头,是正道修真「金刚门」大力尊者门下弟子。」
然后他向石头道:「石大哥,这两位是焚香谷门下的李洵师兄以及燕虹师姐。」
石头一听,登时肃然起敬。在天下修道人的眼中,焚香谷声名赫赫,绝不在大名鼎鼎的青云门之下,当下见礼道:「二位有礼了。」
李洵与燕虹欠身还礼。燕虹微笑道:「石大哥的道行很高呢!」
石头脸上一红,但他乃是直肠子的人,脸上不由得便有几分得意显露出来,笑道:「过奖了。」
燕虹笑着转过了身子,看了一眼碧瑶,对张小凡道:「那这位姑娘呢?」
张小凡窒了一下,没有说话。碧瑶站在他的旁边,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倒是石头看他们不说话,便笑着道:「这位是碧瑶姑娘,乃是张兄弟的朋友,修行很深的。」
李洵看了碧瑶一眼,却见她无意打招呼,便把头也转开了。但燕虹却似乎对碧瑶很是留心的样子,微笑道:「啊!原来是碧瑶姑娘,不知道你出於哪一家门下?」
碧瑶看了张小凡一眼,却见他沉默不语,忽地冷笑一声,道:「我无门无派,天生孤独,偶而帮人一次,却也被人嫌弃!」
张小凡听在耳中,皱起眉头。燕虹却微笑着打量着她。
这时李洵在前头咳嗽一声,向着张小凡道:「张师弟,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你一下。」
张小凡不敢怠慢,道:「李师兄有话请说。」
李洵看着他,缓缓道:「张师弟是最先一个进入火龙洞的人,请问在那洞中,或是在那白狐身上,可曾见到一个玉环,中间有火焰图腾,两端有红色丝穗的法宝吗?」
张小凡心头一跳,旁边的石头却已经大声叫道:「有啊!有啊!昨晚我们和三尾妖狐斗法的时候,就看到她用这个法宝了。」
李洵和燕虹同时面露喜色,但燕虹心思较为细密,转念一想,向李洵道:「那怎么我们昨晚下去时,三尾妖狐却不祭出玄火鉴?」
李洵淡淡道:「她用玄火鉴召出火龙与我们相抗,那玄火鉴必定就在她身上。」
燕虹沉吟点头。李洵转向张小凡,道:「张师弟,那玄火鉴乃我师门重宝,关系甚大,不知道你可曾见到过?」
众人目光睽睽,一时都注视到张小凡的身上。张小凡深深呼吸,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没有。」
李洵一怔,皱起眉头。
燕虹的眼光在张小凡身上转了转,沉吟道:「怎么,张师兄与「三尾妖狐」还有那「六尾魔狐」斗法的时候,他们居然没有用这玄火鉴吗?」
张小凡又是沉默了片刻,道:「昨夜我误打误撞进了那个火龙洞之后,发现那白狐,就是你们说的那六尾魔狐已经身怀重病,奄奄一息了。到后来三尾妖狐进来的时候,可能是与你
们四人在外面斗法,也是元气大伤。我没花什么力气,就把他们打,打下去了。」
燕虹与李洵脸上立刻都有了失望神色。燕虹转过头,向李洵看去,李洵淡淡道:「从火龙洞出来之前,我已经仔细找过那附近地方,都没有玄火鉴的踪影,只怕是和他们一起掉到岩
浆里面陪葬了。」
燕虹叹息一声,随即道:「算了,李师兄,不管怎么说,我们除去了妖狐余孽,也算对师门有个交代。」
李洵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来,对着张小凡等三人一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与师妹二人还需回焚香谷禀告师门,那就先走一步了。」
张小凡与石头连忙道:「二位请便。」
只有碧瑶却依然脸色沉沉,站在一边,动也不动。
李洵点了点头,对燕虹道:「师妹,我们走吧!」
燕虹微笑点头,但又似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对张小凡道:「张师兄,最近魔教又蠢蠢欲动,青云门会合其余正道之士,在东海流波山相聚,听说你师父一脉都有前去,你何不前
往相会?」
张小凡吃了一惊,随即面有喜色,道:「真的吗?他们都有去流波山啊!那我马上就动身前去。」
燕虹微笑点头,道:「那就好了,我与李师兄回师门一趟之后,说不定也要过去,到时候有缘再见吧!」
说罢,转过身子,与李洵一道走了几步,燕虹忽然又回过头来,却是对着碧瑶微笑道:「碧瑶姑娘,你腰上的那个金铃,真是好看。」
碧瑶脸色一变,她腰间的金铃,自然就是她与张小凡被困在死灵渊下滴血洞中时,得到金铃夫人所留下的「合欢魔铃」。
这一下突然被燕虹说起,几乎是错以为这焚香谷的温柔女弟子已看破了自己的身分。
但燕虹只说了这一句话,却如没事人一般,只是对她笑了笑,便与李洵离开了。
碧瑶皱起眉头,心中惊疑不定,忽有所觉,向旁看去,只见张小凡也向她看了过来。
当下三人也离开了黑石洞外的这片树林,其间经过昨晚那个满月之井,碧瑶记起三尾妖狐曾几次追问张小凡在里面究竟看到了什么,便也问了他几句。张小凡先是一怔,却没有回答,
只是摇头而已。
碧瑶心中有气,便不再问他,但心中倒是十分好奇,迳自走了过去。她从那古井上看了下去,只见井里深幽,井水清澈,倒映着自己面容,十分美丽,却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便也
不放在心上了。
他们出了林子,回到小池镇上,镇长和其他百姓们早就等着心焦,一见他们身影,立刻就围了上来。
当听到石头大声说这妖孽已除,日后诸位乡亲可以安心生活的时候,众人欢声雷动,个个兴高采烈。
张小凡站在旁边,望着欢喜的人群,心里头却是一阵迷茫,眼前又浮现出那两只妖狐的身影。
适才李洵向他询问玄火鉴的时候,他自然知道他们要找的东西其实就绑在自己的手臂之上,但脑海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只白狐说的话来。
其实说起来,他与那六尾魔狐相见不过一晚,绝谈不上什么交情,但眼看着三尾妖狐决然自尽,六尾魔狐更是抱着她一起跃入炽热岩浆之中,那惊心动魄的场景到现在依然如在眼前。
他深心处,竟是对那妖狐有了亲近之心,便莫名其妙地向李洵二人推脱不知,瞒了过去。
石头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之中脱身出来,向他二人使个眼色。张小凡与碧瑶朝他身后看去,只见诸位乡亲父老意犹未尽,各个面带笑容还待围了上来。
石头转身向众人道:「诸位,请听我一言,此间事已了,我等也要继续修行,今日就在此别过。至於说什么银两感谢之物,在下与这两位同伴一并谢过了,但银两乃身外之物,要之
无用。诸位请回吧!」
说罢,他快走几步,一拉张小凡,低声道:「快走。」
众百姓只见那三人化做几道电光,呼啸两声便不见身影,唏嘘不已,聚在一起议论了一阵,便渐渐散了去。
但在众人散去之后,在街道拐角处,却有一老一少走了出来,望着他们三人消失的方向,眺望看去,正是算命先生周一仙和他的孙女小环。
周一仙往那方向看了几眼,见左右无人,对小环低声道:「想不到那三尾妖狐虽然有玄火鉴在手,居然还是被这些人给除了。」
小环手里拿着一串新买的冰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吃着,口里道:「如果那法宝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厉害,三尾妖狐又怎么会有事?我看那玄火鉴什么的,多半也是徒有虚名而已。」
周一仙皱眉道:「玄火鉴乃是上古神器,不容置疑,我看多半是那三尾妖狐道行不够,不能将玄火鉴威力全部施展开来。再加上昨晚又来了两个焚香谷的厉害人物,她也是劫数难逃
啊!」
小环看了他一眼,道:「你说,那玄火鉴被谁得到了?」
周一仙耸了耸肩膀道:「多半便是被焚香谷的那两个弟子收回去了,算了,唉!本来还想进去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的,没想到……」
小环「噗」的一声,吐出了一个冰糖葫芦的核,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爷爷?」
周一仙微一沉吟,道:「我听说最近正魔二道的人物,纷纷都往东海而去,不知道有什么缘故。而且看刚才那三人去的方向,正是东方,不如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吧!」
小环呵呵一笑,道:「那我们走吧!反正我们去哪里都是一样。」
张小凡等人走后,小池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个黑石洞里,自然就再也没有什么妖怪出来为害百姓。但奇怪的是,不久以后,黑石洞外的那个树林之中,莫名其妙地多了许多野
兽,其中还有些模样怪异的,小池镇上的百姓以往都未曾见过。
接下来的日子里,有不慎误入树林的人,十个有九个便再也没有出来。不过这些怪兽却有一个特性,那便是不会从那个树林中出来。到后来小池镇的百姓发现了这一点,便再也无人
前去那个树林。
年深月久,那处便越来越是荒凉,毫无人烟,更无人记得,在那树林之中,曾经发生了什么事。
小池镇上的百姓在张小凡等人走后,感叹之余,日后便在这镇上东边,一起修了座仙人祠堂,上供着三位神仙:中间一位壮硕高大,如金刚模样,旁边各是一男一女。女的颇为美貌,
但那男子却十分古怪,手中拿着一根烧火棍模样的东西。
其后岁月深远,后人早忘了今日之事,但小池镇上仙人祠堂香火却十分旺盛。虽然有好事者多方考证,却始终猜不出这是天上的哪一路神仙,说他们是小池镇上的土地菩萨,却是不
像。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香火太久便有了灵气,据说到这仙人祠堂拜神请愿的,居然十分灵验。名声传开之后,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也跑了过来参拜,有保佑发财的,有祈愿为官的,到后来
怀孕的妇人乞愿生子,居然也过来参拜石头等人的神像。
不知他们三人若是得知此事,又是何种感想?
註一:「神魔誌异?妖兽篇」──大黑蛭:上古异种,居於阴暗地穴之中。体硕大,高十丈,有触手,长逾数丈,食肉,有近者无不掠之而食,不见骨矣。
第三章~昌合城~
张小凡、碧瑶以及石头三人离开小池镇后,向东而行,飞了一段距离之后,落到了地上。
石头首先向张小凡问道:「张兄弟,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张小凡沉吟了一下,道:「既然焚香谷的燕虹师姐都说了我师父要去东海流波山,那我便也前去见见他们。你呢?」
石头想了想,道:「那我也去吧!反正师父叫我出来游历天下,修道积善。这一次正好听说魔教余孽又要兴风作浪,我也去出一把力好了。」
「哼!」忽地,旁边传来一声冷笑,却是碧瑶哼了一声,冷冷道:「好志气,好正派,可不要到时候你降妖伏魔不成,反被那些魔教余孽给降了伏了才是。」
石头一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转头向张小凡看去,只见张小凡一脸尴尬,看向碧瑶,却也同石头一般说不出话来。
碧瑶冷笑道:「你们看我做什么?」
张小凡与石头面面相觑,张小凡倒还好些,毕竟曾与碧瑶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多少知道她的脾气,而且他心里知道碧瑶的身分,也不是很在意。
但石头粗豪直性的一个男子,此刻突然被碧瑶莫名其妙的顶了几句,心中郁闷,却又不好意思对这一个俏生生、娇滴滴的姑娘生气,只得闷在心里。心想师父在出门之前就多次告诫,
一定要远离女色,言道这世间最不可理喻的便是女子,尤其是漂亮年轻的美貌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师父当真是英明无比。
张小凡看了石头一眼,见他怔在原地出神,一言不发,心中便有点过意不去。他哪里知道这傢伙心里头在大发感慨,对世间女子议论了一通兼讚扬自己师父英明睿智,还以为石头被
碧瑶抢白了几句,正生闷气。
他转过头来,看着碧瑶,见她依然冷着脸,叹了口气,道:「你准备去哪里?」
碧瑶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要你管!」
张小凡被她呛了回来,呐呐说不出话来,但心里倒不是太生气,毕竟自己要是前去东海流波山,便几乎是与她为敌,她生气倒也算是正常。正好在这个时候石头走到张小凡身后,眼
里满是同情,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我理解你的样子。
张小凡看着他的模样,张大了嘴,半晌却一个字还是说不出来,只觉得这场面实在尴尬,自己有苦说不出来,真是郁闷。
那一日到了最后,张小凡和石头还是没问出碧瑶要去哪里。其实他二人被碧瑶顶了几句之后,便也不敢再问,反正向东而行,碧瑶却是走在他二人前头。
一路之上,她的心情都不是太好,冷言冷语,不绝於耳,到后来,张小凡与石头简直有些怕她。二人正自聊天聊到高兴处,一见碧瑶转眼看来,他们立刻便噤若寒蝉,或压低声音,
或暂时住口。
如此走了两日,三人向东而行,来到一个大城,名唤「昌合城」。
他们走到城里,石头与张小凡分头向人打听了一下,原来这昌合城已经是离东海最近的一个较有规模的大城。离此往东再行四百里,便是东海之滨。
三人行走在昌合城中,只见东海民居,百姓服饰,都与中原之地相差无几。此处本来就是东海一带要冲,往来客商旅人,大都在此歇息贸易。不过这一段时间以来,这城里却多了许
多修真之士,便是此刻他们走在街上,也看到许多人身着不同门派服饰,走来走去,不知道是不是也欲往流波山而去?
张小凡与石头在一旁合计了一下,便打算在这里先找个小客栈,住上一晚,明日一早,便出发前往流波山。二人谈定,转眼向站在一旁的碧瑶看去。其实刚才他们二人讲话的时候,
声音便特意放大了些,料想碧瑶站在他们旁边,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料碧瑶却彷彿什么也不知道一样,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一双俏目看着街上往来行人,一点反应也没有。无奈,张小凡只得硬起头皮,走上前去,问道:「碧瑶姑娘,你觉得这样好
不好?」
碧瑶身子一动,倒似被吓了一跳,目光这才从街上远处收了回来。
张小凡见她眉头微皱,沉吟不语,不像是故意冷落自己,倒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疑惑之事一般,不禁奇道:「怎么了?」
碧瑶目光一飘,向远处又看了看,张小凡顺着她眼光看去,却见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其中也有不少奇装异服之士,想来都是修真道上的人物,但却不知道她看的是什么。
碧瑶沉默了一下,转过头来,道:「你问我什么?」
张小凡当下小心地把与石头商量说去客栈住上一晚的事告诉了她,见碧瑶没有回答,又转眼看见石头还站在远处,便压低了声音,道:「你、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总不能和我一起
去见我师父吧!我看这昌合城中有许多正道之士,你的身分万一败露,那可就危险了!」
碧瑶看了他一眼,忽地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全,还是怕我连累了你?」
张小凡一呆,抬眼向碧瑶看去,见她一双明眸如水,正凝视着自己。他心里深处,忽然一跳。
碧瑶忽地一笑,转身走去,石头在远处走了过来,看了碧瑶一眼,对张小凡道:「怎么样?碧瑶姑娘怎么说?」
张小凡还未回答,碧瑶却已经在前方转过头来,脸上露出这几日来少见的一丝微笑,道:「不是说要去住店吗?还不走?」
张小凡与石头二人都是一怔,然后对望一眼。石头脸上有佩服之色,暗中对张小凡竖起了大拇指,道:「张兄弟,你真有本事,几句话就把这个大小姐给哄得开心了!」
张小凡莫名其妙被石头一夸,欲待分辨,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默默与石头跟在碧瑶后边,但心里却已转过念头:自己与这魔教的女子,牵扯是不是真的已经太深了?
按照张小凡与石头二人的意思,只要找一家小客栈住上一晚便可以了。不料走着走着,二人便看着碧瑶头也不回地走入一家叫做「海云楼」的客栈,而这家客栈怎么看也比他们想像
中的「小客栈」要奢华宽大了十倍不止。
张小凡与石头面面相觑,但见碧瑶走了进去,只好也跟了上去。一路上张小凡小声地道:「石大哥,你身上的银两够吗?我可只有四两银子……」
话刚说到这里,张小凡忽地失声,却是想起连这仅有的四两银子,也已经被那个江湖相士周一仙给骗去了。
石头没有注意到张小凡的脸色,苦着脸道:「我比你好一些,但也只多几两。」顿了一下,他小声地道:「我看这里的摆设,起码也要个三、四十两的……」
就在这时,碧瑶已经走到了掌柜的柜台前面,那掌柜抬起头来,脸上堆起笑意,道:「姑娘,请问要住店吗?」
「砰」,一锭小金子抛在掌柜的面前,看了样子,至少也值个百八十两的银子。掌柜立刻笑的连眼睛也圆了,一叠声道:「姑娘放心,本店乃是百年老店,包您宾至如归,放心而来,
满意而去……」
碧瑶打断了他的话,道:「给我来一间上房,要乾净的。」
掌柜陪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碧瑶向后看了一眼,道:「你再给站在那里的那两个人找一间房子吧!」
掌柜看了张小凡二人一眼,转头对碧瑶笑道:「那么这两位也是要……」
碧瑶哼了一声,道:「给他们一间柴房就可以了。」
掌柜哑然。
张小凡与石头站在那里,也是一般的哑然。
末了,掌柜招呼夥计,把碧瑶如公主一般招待着进去。至於张小凡与石头二人,掌柜终究还是不敢真的把他们安排到柴房里去,但也只安排了一间普通房间。
张小凡与石头倒不是很在意,毕竟他们谁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物,只是心里对碧瑶那大小姐脾气,又多了几分瞭解。
他们三人进去之后,这间客栈里又恢复了平静,街上行人匆匆,来来往往,眼看着天上风云变幻,渐渐到了黄昏,却又走进了一老一少两人。那老的手上拿着一面布褂,上头写着
「仙人指路」四字,那小的是不过十岁的小女孩,手上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津津有味地吃着。
正是周一仙与他的孙女小环。
周一仙看了看周围,小环同时也在打量这里的环境,见这里装饰的富丽堂皇,倒吸了一口凉气,悄声道:「爷爷,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周一仙面有得意之色,道:「你以为你爷爷这么多年,当真是一无是处吗?」
小环奇道:「难道不是吗?」
周一仙被她问的一窒,瞪了她一眼,道:「你等着看。」
说罢,他转头四望,看到那掌柜的正站在屋角柜台后边算帐,当下一拉小环,走了过去。
掌柜感觉有人走到前头,便抬起头来,正要招呼,忽地一怔,脸上有惊讶表情。
周一仙微笑,整个人鹤骨仙风,要有多像得道高人就有多像,道:「王掌柜,还记得我吗?」
那王掌柜「肮的一声惊呼,竟是从柜台后面跑了出来,面色恭谨之极,神色更是惊喜不已,只把旁边的小环看得目瞪口呆。只听他道:「哎呀!是老神仙您啊!您怎么来了?唉!这、
这、这有三十年不见了吧!我可时常挂念着您呢!」
周一仙微微一笑,气质超卓,伸手轻拂衣上风尘,淡淡笑道:「我本非俗人,这些年来云游天下,更到名山仙境,拜访仙人,吸取天地灵气,哪有时间过来?」
小环在旁边跌倒在地。
但王掌柜却是深信不疑的样子,频频点头,道:「对,对,老神仙您当然和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了。」
说着,招呼周一仙和小环坐在一张乾净的桌子上,连忙叫过夥计,叫他上最好的茶来。
周一仙微笑着看了看四周,道:「看这样子,这些年来,你的生意应该还不错吧!」
王掌柜恭谨地道:「是,託您老的福。」
周一仙咳嗽一声,道:「我这次前来这里,想要出东海拜访一位道友,想起和你当年还有一段宿缘,便过来看看。那今晚我就住在你这里吧!」
王掌柜连连点头,道:「那当然,您可一定要给小的这个面子,我还打算让内人家小,都来拜见您呢!」
周一仙呵呵一笑,把手伸到怀里,道:「那住宿一晚要多少银两……」
王掌柜立刻摇头,道:「看您说的,您到我这里,我盼都盼不来了,怎么还能收您的钱?」
周一仙手还放在怀中,摇头道:「唉!王掌柜,我知道当年我是指点了你几句,但你做生意,我可不好坏了规矩……」
王掌柜有些激动,道:「老神仙,您看看这算怎么回事,若不是您当年指点迷津,并让我在──」说到这里,他忽然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了声音,道:「若不是你让我在「东海龙
穴」种上了财神树,我又怎么可能连发三十年。您来住店,我要是还收您的钱的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周一仙微笑着把手拿了出来,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王掌柜点头不已,当下又聊了几句。夥计过来说,上房已经安排好了,王掌柜便起身,亲自把周一仙二人送了过去。一路到了后堂,只见这房子建得甚怪,三层楼高,却呈六角模样,
中间空出一个大庭院,都铺着青石板。
可能是年深月久,到处可见石缝中有青绿小草。只在最中心处,孤零零有一棵白桦树,但枝叶枯槁,瘦骨嶙峋。
王掌柜把他们送到了三层楼一间僻静的上房,陪坐了一会,便知趣的走了,走时还道晚上一定前来请老神仙大吃一顿云云。
「老神仙」自然是百般推脱,说自己得道多年,不沾人间烟火已久。但王掌柜盛情殷殷,真情切切,到最后老神仙终於是看在孙女小环的面上,勉强答应了下来。
待王掌柜走后,小环关上房门,屋里只剩下周一仙与她两人。周一仙嘿嘿一笑,道:「怎样?」
小环却反问道:「刚才你真的是想付给他钱吗?万一他要是真的收你的钱怎么办?」
周一仙正气凛然,道:「那有什么?我周一仙乃得道仙人,岂是在乎那一点身外之物?」
小环哼了一声,道:「你少来这一套,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怀里根本没钱!」
周一仙吓了一跳,道:「你说什么?」
小环道:「你身上钱分了三份,一份藏在你腰带,一份在你靴管,还有一份藏在你那「仙人指路」的布褂里头,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怀里连一分银子也没有。」
周一仙怔了一下,脸上一红,道:「你这小鬼,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小环瞪了他一眼,道:「你三十年前又骗了他什么?」
周一仙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骗他了?」
小环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少来,东海龙穴乃是巨海之源、天地灵境,决然是在飘渺深海之下,如何会在这俗世之中?你这话,也只能骗骗王掌柜这等老实人。」
周一仙尴尬一笑,但接下来,却是叹息了一声,居然颇有几分沧桑淒凉的感觉。
小环皱眉,道:「怎么了?」
周一仙沉默了片刻,道:「其实,这事和你爹有关系。」
小环讶道:「我爹?他不是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吗?」
周一仙点头,道:「三十年前,我带着还是个少年的你爹,一起来到了昌合城中。他虽然年少,但和你一样,真的也是在这相术一道上有天赋之才。那时候王掌柜也不过是个普通客
栈里的夥计,但你爹说他面相颇好,额头宽平,脸方却无稜角,眼大却无眉钩,主一生平和,可平安发财。我便……」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我便找了个时间,偷偷指点了他一下,说
只要在东海龙穴上种上一棵白桦,通一「发」字,必定能走财运。所以……」
小环接着道:「所以他也就按你说的去做了,而且果然发了财,开了这一家大客栈,生意兴隆,便以为当年都靠你指点迷津,对不对?」
周一仙呵呵一笑。
小环看了他一眼,道:「不过我倒是颇为好奇,你对他说那东海龙穴,是在什么地方?」
周一仙眉头一挑,笑道:「你过来。」说着拉她走到窗口,往下一指,道:「那不就是了。」
小环吃了一惊,往下一看,却见他指的正是那棵半死不活的白桦树,讶道:「就是这里?怎么这树看起来要死不活的?」
周一仙哂道:「废话,你家的树要是种在青石板上,能活的好吗?」
小环哑然。
周一仙悠然望天,道:「今天天色这么阴沉,怕是晚上要下雨了吧!」
夜渐深沉,从傍晚开始下起的雨,到了这万籁俱静的时候,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碧瑶住在三层的上房,张小凡与石头却一起住在了最低的一楼,下雨之后,便觉得空气中有些潮湿。
张小凡翻来覆去,老是睡不着,不过有一点原因倒也是很明显的。石头是睡着了,但那个粗豪壮汉的呼噜声,居然也和他的身材十分般配,不说惊天动地,也是震的这个床铺隐隐作
响。
张小凡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披上衣服,在黑暗里坐了一会,便走过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黑夜之中,他所在的这个庭院,竟彷彿也是深深不可见底。
不知哪里来的幽光,带来隐约的光亮,让他看见庭院深处,那棵在雨中伫立的白桦隐约的影子。
他抬头,看天。
深深呼吸。
清凉而略带一丝冰冷潮湿的空气涌进他的胸膛,虽然站在走廊处,外边的风,却把细细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
他回头把房门带上,沿着这条环形的走廊,漫步走去。
夜正深,风呼啸,雨深沉。
从苍穹落下的雨滴,打在庭院里的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回廊上方的屋檐瓦间,雨水汇聚成流,细细缕缕,轻轻流下,如小小瀑布一般。这一路走来,彷彿也似走在幽深静
谧的某个深山水洞之中。
又彷彿,曾几何时,少年记忆之中,曾也有过的这样的──夜晚!
黑暗里的不知名处,有低低的叹息声!
风吹过,「呜」的一声,漫天的雨势,也那么斜了一斜。
张小凡的衣襟湿了几处,他却全然不曾在意,只愕然向前望去。
风雨中,有人素手撑伞,默默站在雨中树下,静静伫立。
明眸如水,眼波流动,彷彿听到了什么,感觉了什么,那女子轻轻回头。
苍穹沉默,风雨沉默。
他与那个女子,默然而望,悄悄无语。
风雨,依然在吹着,下着……
第四章~出海~
夜色深深,天地间风雨吹打,不知道哪里来的落叶,在风雨中轻轻飘荡,随风掠过。
青绿色的油布伞下,她的衣裳轻轻拂动,有几缕黑发,贴在她雪白的腮边。
张小凡站在原地,却在那么一刹那间,心头有迷惘掠过。在这异乡的深夜,陌生的地方,却有彷彿熟悉的风雨……他缓缓的,走了过去,走入了风雨之中。
在他身后,隐约的黑暗深处,有幽深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
走的近了,整个世界,也彷彿悄悄安静了下来。
她的目光,就在前方。
温柔如许。
「你怎么还没有去睡?」张小凡慢慢地道。
碧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明眸如水,倒映着他的影子。
雨水渐渐打湿了他的衣衫,从他的发间,慢慢凝成了小小而晶莹的水珠,流过他的黑发,轻轻滴落,从他的脸庞滑下。
「你呢?」她反问道:「你怎么还没有睡?」
张小凡沉默了一下,道:「石头他睡觉打呼噜,声音太大了,我睡不着。」
碧瑶怔了一下,然后「噗哧」一声,轻笑出来,眼波流动,那隐约围绕着她的淡淡光芒,彷彿也突然亮了起来。
在张小凡的眼中,她就像是一朵在深夜的雨中,轻轻绽放的百合花。
她微笑着,伸出手来,拉住了张小凡的手,张小凡身不由己地向前一步。风雨中,那一把小小的绿伞,横了过来,挡在他的头顶。
伞下,是她轻轻的呼吸声。
张小凡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便移开了目光,不去看她,只是那隐约的彷彿从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却围绕在他的身旁。
「明天,你就要去流波山了吗?」碧瑶静静地道。
张小凡心里一动,道:「是啊!」说着,他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你呢?」
碧瑶淡淡一笑,道:「我也去啊!」
张小凡脸色一变,皱了皱眉道:「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那里的正派中人极多,我师父他的脾气更不好,你去了会有危险的。」
碧瑶不说话了,只默默地注视着他。张小凡心里隐约有不安的感觉,却又说不出什么,但心想自己与她这样深夜站在雨中,总是不好,便道:「那我先回去了。」
碧瑶没有回答,张小凡便离开了她的身边,向回走去。
可是就在他走了一半的时候,身后,雨中,忽然传来她的声音。
「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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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凡怔住了,这是碧瑶第一次这么亲暱地叫他。
他缓缓转过身子,风雨横在他们之间,彷彿又大了些,於是碧瑶的面容,也显得有些模糊了,但她的声音,却是这般清晰地传了过来。
「刚才我一个人站在这里的时候,心里想着,其实若是我们两个人就死在滴血洞中,逃不出来,那也不错。」
张小凡身子一震,随即强笑一声,道:「你别乱开玩笑了。」说着,快步走了开去。
碧瑶望着他的身影,慢慢低头,轻轻的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起码,我不会后悔。」
张小凡走上回廊,离开了风雨,心里彷彿也松了口气。不知道怎么,他面对着碧瑶这个魔教的美丽女子,总是感觉有不知名的紧张感,或许,这就是她的身分所带来的压力吧!
他暗自叹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向后望了一眼,见风雨之中,那女子仍然伫立,摇了摇头,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回去了。
他走后没有多久,碧瑶撑着青绿油伞,也走了上来站在回廊之上,望着他走去的方向,沉默而不言语。
就在这个时候,在她身后的暗处,忽然那黑暗动了一下,却是走出了一个全身黑衣,便是面上也用黑纱遮住的女人,走到了她的身边。
碧瑶转头,淡淡道:「幽姨。」
黑衣女子往张小凡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平静而不带感情地道:「走吧!你爹正在流波山等你呢!」
碧瑶缓缓点头。
清晨,好不容易睡着的张小凡却被石头大声地叫醒:「张兄弟,快起来了。」
张小凡费劲地张开眼睛,只见石头精神奕奕,神充气足,显然昨晚睡得极好!
他苦笑一声,什么也没说,爬了起来,迷糊着眼睛往旁边的脸盆处走去洗脸。石头则坐在他的床上,笑道:「张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年纪这么轻,又是修道之人,一夜醒来,应当
精神焕发才对。怎么看你样子,好像一晚上没睡觉似的!」
张小凡在心里念了一句:「有你在谁能睡的着。」但面上却还是只能苦笑点头。
他二人洗漱完毕,石头便拉着张小凡准备叫上碧瑶一起动身。张小凡暗自皱眉,心中却着实不愿,却又不好对石头明说。不料他二人敲了半天的门,却无人应答,再到掌柜那里一问,
却是碧瑶昨晚深夜就结帐走了,顺带也把他们二人的住宿费算清楚了。
石头怔了一下,摇头觉得奇怪。张小凡站在一旁,心里一盘算,听王掌柜所说的时间,大概在自己与碧瑶分手后没多久,她就离开了。
其实本来张小凡也一直烦恼碧瑶如果要跟他前去流波山,那该如何是好,但这番她突然不辞而别,他心里却又是一阵惘然。
站在旁边的石头正好过来与张小凡商量,不料此刻王掌柜多看了他几眼,忽然道:「敢问这位阁下,大名可是叫做石头?」
石头一怔,道:「正是,你怎么知道的?」
王掌柜面上有欢喜之色,从柜台底下拿出了一封信,道:「这是一位客人今日早间寄在我这里的,说是给一位身材魁梧名叫石头的年轻人,那一定便是客官你了。」
石头接过信一看,信封上果然写着自己的名字,便打开来看,张小凡这时也回过神瞧了过来。石头看着看着,眉头皱起,失声道:「师父!」
张小凡吃了一惊,道:「你师父怎么了?」
石头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这封信是我师父写的,要我立刻前去城西土地庙见他。张兄弟,我看我们要暂时分开了。」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没关系,那你去好了,我也急着去流波山见我师父他们呢!」
石头笑道:「等我见了师父,与他一说,多半他老人家也一定会去流波山的,我们到时候再见。」
张小凡与他相处时日不少,心中也有几分亲近,笑道:「好啊!」
石头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张小凡送他到了客栈门口,看着他高大的身子消失在人群之中,站在原地怔了一会,便转过头去,独自向东而去。
在他们都走得远了,海云楼的大堂之内,周一仙与他的孙女小环这才慢慢走了出来。
小环悄声道:「好险,差点就碰上冤家了。」说着横了周一仙一眼,道:「还不都是爷爷你,走到哪里,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些被你骗过的人,想来天下间最冤枉的,大概就是我
了。」
周一仙白了小环一眼,不去理她。这时王掌柜看到老神仙走了出来,自然是早就迎了上来,慇勤上茶上菜,热情招待。周一仙也不客气,与小环大剌剌坐了下来,与王掌柜有一句没
一句闲聊着。
王掌柜道:「老神仙,你知道吗?昨晚我们昌合城外听说出了大事了?」
周一仙一怔,道:「怎么回事?」
王掌柜道:「我也不大清楚,但听说是这些日子聚在这里的正道修真之人,昨晚在城西那头遇上了魔教的人,两边斗法斗了起来,情况很是激烈。听城西的人说,连城墙都在震动
呢!」
周一仙讶道:「魔教与正派已经打起来了吗?」
王掌柜耸了耸肩膀,道:「消息都是早上传过来的,但多半不会有假吧!」说着颇为关心地道:「老神仙,正道一脉都是修真之人,听说魔教的一般也不会来找我们平民百姓的晦气。
但您道行高深,如果有人要请您出手惩治魔教,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噗」,旁边的小环正喝到一口茶水,一下子忍不住喷了出来。
周一仙瞪了小环一眼。小环强忍住笑,见王掌柜面有关怀之色地看了过来,她颇为辛苦才保住正常口气道:「啊!王掌柜,我、我不要紧,是,呵呵,是喝水呛到,呵呵,呛到的…
…」
东海流波山(註一),入海七千里,是这世间极东之处,更远处便是茫茫大海,茫无边际。
这里偏僻之极,原本自然是渺无人烟,不料就在张小凡等人进入空桑山几日后,魔教人士忽然从各地冒出,数日间便有数十个修真门派被魔教所灭,一时天下震动。魔教八百年后重
新崛起,声势大盛。
正道中以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为首的诸大门派,急忙商议。便在这时,焚香谷突然传来消息,魔教中大批人物将在东海流波山这荒僻之处聚集,不知所为何事?
所谓道义当头,势不两立,正道中人义愤填膺。未几,便以三大门派为主,派出门下精英弟子,以修行高深的长老带领,浩浩荡荡前往东海流波山。一路之上,更有许多正派之士加
入,意图扫清妖人,为天下苍生造福。
张小凡一路之上,着意打听,多少知道了事情经过,胸中热血泛起,更是坚定了往东海去的念头。
然而这极东之地,路途却是极远的。魔教选了该处,只怕也是看到虽然中原为富饶之地,却也是三大门派根深蒂固之处,所以甘愿跑到边荒大岛。只不过万料不到如今正道昌盛,而
且在诸位正道人士心中,义字当头,大老远的,依然冲过来要灭之而后快!
这一路上,张小凡心急赶路,除了歇息之外,便都是驾起烧火棍御空飞行。约莫过了二日多,出了海,刚开始还经常能看到些小海岛,又行十日,飞得远了,便只见碧海蓝天,天高
云淡。
经常是一日一夜不停飞着,大海清澈蔚蓝,若不是海波荡漾,几乎就像晶莹剔透的美丽宝石在他脚下,可就是没有一点岛屿的影子。
此时张小凡便在半空中傻了眼,海风吹来,扑面凉爽,但他心中却是焦虑不已。
到了今日,他飞出东海已经十日了,这一次更是一日两夜没找到海岛休息了,想不到居然在这渺无边际的大海上迷了路。
不过这些日子来,他餐风露宿,别的没有,御空飞行的本事倒是大大见长,不再像以前那般心惊肉跳了。
此刻,他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脚下湛蓝的大海,不由得苦笑出来。
正自没思量处,张小凡忽然听见一声清脆鸟鸣,在自己前方响起,他抬头一看,却是一只洁白的海鸥,展翅翱翔在大海上空。
张小凡心中一动,出海之初,倒是多有见到这些海鸟的,但飞得远了,海鸟力不能及,便再也看不到了。不料在这大海深处,居然还能看到海鸟,看来附近必定是有岛屿了。
一念及此,张小凡登时兴奋起来,更不迟疑,便往那海鸥方向飞了过去。茫茫大海,渺无边际,远方地平线上,海天一色,如诗如画。
御空飞行在这天地之间,忽忽然竟有出尘之意,心旷神怡,彷彿整个人都与天地化为一体。
眼看着又飞了小半个时辰,果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岛。从天上看下去,整座岛上郁郁葱葱,植被遍佈,周围近岛处的海水更是清澈湛蓝,如晶莹剔透的蓝玉一般。
张小凡飞了许久,身子也有些累了,当下便御着烧火棍落了下来,在这岛上歇息一会。脚一踏上实地,张小凡便向四周望,只见在这地上看着,景色又与在天上看着不同,更是清楚。
清澈的海水一波一波地沖刷着洁白的沙滩,近海处,大都生长着一种中土未有的树木,树干高耸,却无旁枝,直插向天空,只在树顶分出大片的枝叶,枝叶下头,正结着如小孩脑袋
一般大的果实。
而更往岛里深处,除了这种高大乔木之外,低矮的灌木也渐渐繁茂起来。树林密佈,却是看不到有道路,看来这里只怕是千百年来,都未有人到过。
头顶处,海鸥在海岛上空鸣叫盘旋,清新的海风从海平面吹来,凉爽不已。张小凡深深呼吸,在这边荒孤寂之地,一股倦意泛了上来,看看左右,并无什么奇异之处,便找了块乾净
地方,和衣躺下,不久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倒是颇香,海岛寂静,除了潮汐海风,也没有什么异动,自然更不会有人前来打扰,张小凡直睡到天色黄昏,方才醒来。
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张小凡信步走到沙滩之上,举目眺望,只见这黄昏时分的海景,与日间又是大不一样。夕阳如血,在西边天际海岸线边,映红了老大一片云霞和海水。云霞
蒸腾,形状各异,幻化无方。海风从海面上迎面吹来,张小凡忍不住张开了怀抱,深深呼吸。
一种舒畅的感觉,充满了他的身子,在这恍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彷彿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那一刻,他忍不住地想着,若是能在这清净之地生活,每日与灵儿师姐做伴,看着这夕阳美景,真是不枉此生了。
一想到田灵儿,张小凡心头又是一热。从下山至今,已有一个多月了,从他入青云门开始,从未与师姐分开这么长的时间,如今在这寂静小岛,又想到师姐可能就在附近另一座海岛
上,张小凡心中立刻翻腾起来,再也不能平静。
站立良久,起伏不定的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只听到「咕咕」两声,却是肚子饿了。张小凡苦笑一声,自从在空桑山滴血洞里被困了一回之后,他似乎就特别容易饿。不过还好,他
身上的乾粮还够,只是清水剩得不多了。
张小凡举目四望,最后目光落到那种高高耸立的高大乔木的果实上,腾身而起,摘了几个下来。
没想到这果壳居然极为坚硬,最后张小凡把它在石块上砸了十数下方才砸开,不过从里面流出的却是白色果汁。张小凡大喜,一口气就喝乾了一个果子,只觉得虽然微带涩味,但味
道甜美,居然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就着这天然美味,张小凡心满意足地饱餐了一顿,眼见天色黑了下来,便想着明日再行赶路。
这时天色渐晚,海风吹在身上,也越发地凉了。张小凡皱了皱眉,走向树林,但犹豫了一下,终於还是没走进去,只在这外围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躺下休息。
夜色渐浓,明月从东方升起,满天星斗,彷彿像一个个调皮的小孩,逐一蹦了出来,在夜空中眨着眼睛。
下午睡了大半天,张小凡此时一时无法入睡,翻来覆去的,脑海中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日在古道茶摊,万人往对他所说的话。
他拿起插在腰间的烧火棍,映着天上星斗微弱的光线,只见这原本黑色的烧火棍上,散发出幽幽的苍青色光芒,尤其是内里如血脉一般的红色血丝,此刻彷彿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似乎有鲜活的血液在里面流淌着。
这些,便是万人往所说的,我的精血吗?
张小凡在心中低低地念了一句,一时间百感交集。当日在那幽谷中的情景,他分明还记得清清楚楚,噬血珠从他掌心之内,吸出了大量鲜血……张小凡的身子抖了一下,用力甩了甩
头,不愿再去想那些往事。只是,这件法宝依然这么清楚地在他面前,甚至连那股独有的清冷感觉,依然这么熟悉地在他身体里游动着,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那一日,他虽然对万人往冠冕堂皇地说了些话,但到了他自己这里,却依然不是这么好受的。
毕竟,要他这样一个从小在名门大派中长大的小小弟子,突然间接受自己的法宝是魔教邪物,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向烧火棍看了过去,看着其中此刻越发清晰的血丝,心中不禁想道:这件法宝,不知葬送了多少冤魂?
这其中的血液,只怕也藏着许多人的怨灵吧!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是,他突然想到,如果万人往说的是真话,那么在青云山通天峰幻月洞府里的那柄「诛仙古剑」,又算什么呢?
这世间正义、邪恶,真的便如师父师兄们教导的一般,是自古就有、长存不变的吗?
忽然之间,他脑海之中,腾起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是谁说了,我们正道就一定是正义的呢?
一念及此,张小凡突地跳了起来,毫不犹豫,闭上眼睛先「劈啪」一声,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大声道:「混帐,该死,你怎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註一:「山海经?海经第九卷?大荒东经」: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黄帝得之,
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
第五章~伤心~
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张小凡兀自站在原地,忍不住有些喘息,过了许久,心情才慢慢平静了下来,随即摇头苦笑,对自己道:「张小凡啊张小凡,你算老几,一个青云门不入流的小
小弟子,居然敢在这里置疑祖师传下的道义,真是自不量力。青云门传了两千多年,天下景仰,自然便是对的了,哪里是你能够怀疑的。」
想到这里,他心情登时放松,虽然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但却很是有效,便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安心地躺了下去。
不料还没躺稳,却突然间听到在这原本寂静得只有潮汐、海风之声的海岛上空,传来一声尖锐之极的破空之声。
张小凡立刻跳将起来,抬头看去,只见夜空天际,一道白色光芒如同夏日流星,灿烂无比地从空中划过,而在它之后,竟然还跟着几道光芒,色泽却是红、黄、白不一。
张小凡看了几眼,便知道这是修道中人御剑在天空斗法,而且明显的是前头一人逃避,后头几人追踪。
在这荒僻之地,原本杳无人烟,此刻居然有人在天空斗法,想来必定是正道人士与魔教中人在此相斗。张小凡在这茫茫东海上找了多日,心中正自焦急,一见大喜,反正这两方必定
有一方是正道中人,更不迟疑,法诀一指,烧火棍腾空而起,御之沖天而上。
烧火棍载着张小凡,在这无边夜色中发出「呜……」声音,疾冲而至。但天上几人似乎都不曾想到脚下这荒僻小岛上居然还有人在,前头逃跑之人以为这是对方埋伏,后头追兵却也
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对头设下的圈套。当下都是一声叱喊,前头白光回转,后头红光、黄光、白光转向,竟然都向张小凡打来。
张小凡大吃一惊,心中叫苦,顿时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窘境,但这些法宝来势何等之快,哪容得了他解释,当下硬生生在半空中顿住身子,整个人倒栽下去,如石头一般掉落。
天上这两派四人,看来都是高手,反应极快,只片刻间就看清形势,各自法宝在空中微一停顿,居然也纷纷跟了下来,如附骨之锥,穷追不舍。不过两派之中,也有几人发出轻叫,
微带疑惑,显然发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要对这个不速之客痛下杀手。
只可怜张小凡无辜做了冤大头,突然间被这四件法宝在背后追着,稍为不慎只怕就要身首异处。耳听着身后风声越来越紧,张小凡紧咬牙关,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在落下半空中转
过身子,但见那四道光芒如电闪雷鸣一般呼啸而至,他大叫一声,烧火棍玄青色光芒大盛,横在身前,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轰鹿一声大响,在平静的海面上远远传了出去,四道光芒反震回去,张小凡却与烧火棍一道,重重地从天上被砸落下来,落到水里,「扑通」声中,水花溅起了老高。
巨大的涟漪,在水面上一层层荡漾开去,天上的四人,逃的不逃了,追的不追了,双方在半空中对峙了片刻,心下都隐隐感觉,刚才这一下出手,只怕中间有些古怪。
过了一会,却见这水面上缓缓浮起一个人,四仰八戟地浮在水面之上,看那样子,倒是昏过去了。天空中那四人同时降了下来,又顾忌着对方,小心翼翼地接近水面,凑着天上星光,
好不容易才看清了水中人的模样。
「小凡!」
两声惊呼,却是从两方人口中同时传出的。
冰凉的海水浸泡着,这份感觉让张小凡恍惚中以为自己还在空桑山死灵渊下的无情海中,还在那不见天日的地底之下,只是,怎么天空中会有这么亮的星星啊?
他摇了摇头,清醒了过来,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自己半躺在岸边,远处沙滩上却站着四人,一边是个绿衣女子,另一边是一女二男,看那服饰,竟是青云门下。
张小凡定了定神,向那一女二男看去。只见那两个男子眉目熟悉,居然是大师兄宋大仁和六师兄杜必书。那女的眉目如画,一身红衣,面目之间那般熟悉。
刹那间他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脑海中嗡嗡作响,竟是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念头,直盯盯地望着那里,大声叫道:「师姐!」
那红衣女闻声转过头来,嫣然微笑,顿时间这海外孤岛、淒清夜色,竟也似乎是明亮起来一般:「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有什么言语,能形容那种狂热?张小凡只觉得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无尽思念,万般苦楚,这些日子来在生死关头的眷念,一股脑都冲了上来,望着前方那巧笑嫣然的美丽女子,深心
处不知怎么,忽然一酸,竟是怔怔流下泪来。
师姐,师姐,师姐!他在心中念了无数次、无数遍,如今突然在他眼前出现了,他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人了。
直到,那一声带着嗔怒的喝声响起:「张小凡,你这个死傢伙,居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吗?」
张小凡吓了一跳,不止是他,看样子,田灵儿那边三人也被吓了一跳。张小凡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去,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
只见月华如水,满天星斗,清清冷冷地照在这海外孤岛沙滩之上,那一个水绿衣裳的少女,脸有薄怒,肌肤胜雪,明眸中眼波如水,正恨恨地盯着张小凡,却不是碧瑶又是何人?
张小凡对着她,心中忽然有些紧张起来,连口舌也不大顺畅了,呐呐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碧瑶恨恨地盯着他,却不答话,眼光随即又瞄到了另一边田灵儿的脸上,见田灵儿果然容貌清丽,姿色出众,心中更是不知哪里冒起了一团火来。
碧瑶那日在昌合城的海云楼,深夜与那个黑衣女子一起走后,在城外遇到父亲,就随着父亲一道来到东海流波山,会合一众人等,准备在流波山上做一件大事,同时正道人士也随之
而来,双方在流波山上对峙已有数日。
算算时日,碧瑶料想张小凡已经到了,经过在死灵渊滴血洞里生死与共的经历,加上后来一路上的相处,碧瑶对这个平凡的青云弟子,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些牵挂。这一日月白风清,
她却忽然间再也忍耐不住,心中只想再见一见这个张小凡,当下偷偷跑了出来,摸上青云门住处,没找到张小凡,倒是被田灵儿等人发现,追了出来。
其实这中间时日,张小凡本该到了流波山,只是谁都没想到,张小凡第一次出门,糊里糊涂的居然在东海上迷了路,耽误了好些时日,反倒是碧瑶比他早到了几天。
这一晚居然在这小岛上意外地碰见了张小凡,碧瑶心中本来喜出望外,而且刚才失手伤了他,心中也不无歉意。
不料张小凡醒来之后,受没受伤还没看出,倒是先看出这臭小子一见到他那师姐便魂飞九天,神魂颠倒,连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样子,碧瑶立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哪里还有什么歉意,
恨不得把这小子抓过来先打一顿再说!
张小凡看看碧瑶,见她一副怒气沖沖的样子,又转头看看师姐那边,见田灵儿与两位师兄都睁大了眼睛,面上都有困惑之意。
他夹在中间,有心对师兄师姐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转头对着碧瑶,一看到那魔教少女水波一般的眼光,心中一阵激动,胸口一闷,竟是哇的一声,吐了口鲜血出来。
「啊!」田灵儿与碧瑶同时叫了出来。
张小凡其实倒也并非有什么大事,刚才在半空中他生生受了四人合力重击,虽然有真法护体及烧火棍在前挡去了大部分力量,但宋大仁等人的修行都比张小凡来得深厚,虽然发现了
不大对劲,收起了几分力,但这股大力仍是把他砸了下去。也幸好这下方正好是海面,受震不大,否则若是硬地,便够张小凡受的。
此时张小凡胸口本就郁闷,又被这个尴尬场面一激,气血翻涌,居然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只是这是淤血,虽然夸张,却并无大碍。
不过田灵儿等人如何知道,她与这小师弟自小便极为要好,关心之下,立刻就跑了过来,不料身子甫动,眼看对面那魔教少女居然也是一脸焦急,跑了过来。
田灵儿毕竟是女儿家,心思细腻,愕然停下。但宋大仁与杜必书看了,却是以为这魔教妖女要趁着小师弟受伤,趁人之危。一声大喊,宋大仁的「十虎」仙剑迎风变大,向着碧瑶当
头劈下。
碧瑶正自当心张小凡,心急中却被这大个子阻挡,一阵愤怒,但看这来势汹汹,倒也不能小瞧。她身子一扭,化做一道绿芒,居然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十虎光芒中穿了过去。只是还
未飞出一丈,忽见前方白光闪闪,一颗形状古怪的方形法宝飞了过来。
碧瑶一时看不清这是什么东西,不敢硬接,只得停下身形,右手在风中一招,玉也似的指间出现了一朵洁白小花,正是她的得意法宝「伤心花」。
伤心花随着碧瑶法诀,腾空而起,抵住了那颗怪东西。碧瑶定睛一看,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眼看着前边这东西六面方块,上面还刻有点点数字,居然是个骰子,想不到正道之中,
居然还有这种离经叛道的法宝,倒真是少见。
伤心花白光一逼,登时把杜必书的骰子逼退了一丈之远,看来杜必书道行与碧瑶相比,颇有不如。不过杜必书修行不如宋大仁,但人却机灵的多,一见道行不够,也不硬碰,祭起另
外两枚骰子,上下飞舞骚扰。
三枚骰子飞驰如电,上打一下,下冲一个,转来转去,左右兼顾,虽然攻不进伤心花的范围,但碧瑶一时间也冲不过去,只耽误了片刻,背后的宋大仁却又已经冲了上来。
碧瑶刚才与宋大仁交过手,知道这人修行深厚,真要单打独斗,自己还未必胜得过他,再加上前边这个鬼头鬼脑的傢伙,另外旁边还站着一个张小凡口中的「灵儿师姐」,料想自己
今晚决计讨不了好去。当下往张小凡处远远看了一眼,心中恨恨骂了一句:「臭小子!」
宋大仁待要追上,却见正和杜必书交手的妖女突然身子倒飞回来,手中那朵花突然幻化出千百奇花,一时间遮天蔽日,心中一惊,急忙凝神守备,不料这只是碧瑶一个障眼法,万千
花朵中,只见碧瑶绿色身影沖天而起,疾驰去了。
宋大仁刚要去追,便听杜必书与田灵儿同时叫道:「大师兄,不要追了。」
宋大仁随即回过意来,连忙收起仙剑,和众人一起跑向张小凡处。
东海流波山,岛上山势宏伟险峻,佔地极广,若论大小,在东海诸岛屿山脉中其实可算第一,但因此山地处偏远,人迹罕现,所以在名气上,反而远不如东海另两座名山岛屿──
「蓬莱仙山」与「阎罗之岛」。
不过此刻的流波山,却正是自古以来最热闹的时候,连着数日,魔道人物在这山间似乎搜索着什么。虽然山势广大,但修道之人御剑来去,速度何等之快,常常便发生不期而遇的状
况。双方「苦大仇深」,往往一见面看清了便运起法宝砸了过去,一来二往,声响震天,同袍道友又纷纷赶来相助,遂成「群殴」架势,无数灿烂夺目或阴险狠毒的法宝,在流波山上空飞来
飞去。
一连数日,两派中各是伤亡了十数人,而流波山上的小山头小山丘什么的,也无辜被削平轰碎了无数。
自从那晚与田灵儿等人会合之后,张小凡在他们的带领下,终於找到了流波山的所在,也见到了师父田不易与师娘苏茹。
原来这一次魔教崛起,势头极猛,非但一些藏匿多年的老魔头重新出山,更有无数新生面孔冒了出来,而且道行竟大都不低,可见这些年来魔教韬光养晦,实是处心积虑、谋定方动。
敌势颇大,正道中人也不敢怠慢。青云掌门道玄真人在与天音寺、焚香谷商议之后,派出了门下七脉中的龙首峰、朝阳峰、大竹峰、小竹峰四脉精英弟子,以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和
大竹峰首座田不易居首,辅以数位长老,带着数十名青云弟子,加上天音寺与焚香谷,以及其他少数正道散仙,一起来到了流波山上。
田不易乍见到张小凡,神色间一愣,虽然有些喜色,但还能把持的住,但师娘苏茹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满面笑容,把张小凡拉到一边问个不停。
张小凡心中感激,看着师娘几乎泪水又要流了出来,强自忍住,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但终究顾忌到碧瑶身分,便把碧瑶和滴血洞的事都隐去了,只说被困在山腹之中,接连数日,
万幸才找到密道逃生云云。
众人听着,纷纷感叹,真是个死里逃生。这一次大竹峰众弟子中,来了宋大仁、何大智、杜必书、田灵儿四人,从他们口中,张小凡得知那日在万蝠古窟中的八人,天音寺的法相、
法善,焚香谷的李洵、燕虹都安然无恙,齐昊与曾书书也有惊无险。
最险的是与张小凡一起落下死灵渊的陆雪琪,身受赤眼猪妖巨毒,又在与阴灵树妖争斗中受伤,其后突然而至的上古魔兽黑水玄蛇那场大「海啸」里,整个人被巨浪撞至不省人事,
昏倒在死灵渊下。但凭着天琊神剑发出的护主蓝光,冒险潜下死灵渊救人的齐昊等人,居然找到了正被无数阴灵包围的陆雪琪,这才把她从阎罗殿上又抢了回来。
那时候陆雪琪才刚清醒,便说出张小凡仍然活着,也在这死灵渊下。但众人连找数日,毫无头绪,陆雪琪余毒未清,重伤未癒,但却不知为何,依然坚持要找到张小凡。过了几日,
她实在支撑不住了,众人只得不顾她的强烈反对,放弃了寻找,带着陆雪琪回到了青云山。
这一次青云门大举东来,这些位张小凡的老熟人,除了曾书书外都有份前来。
田灵儿笑嘻嘻地道:「若是陆雪琪陆师姐知道了你平安无事,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你可不知道,那日在死灵渊下,她见找不到你,不知有多么焦急呢!」
张小凡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陆雪琪的容貌,想起当初在死灵渊下她多次施救,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激,道:「陆师姐顾着同门之谊,我自然是……」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
转头对田灵儿道:「师姐,那时你又不在,怎么会知道陆师姐焦急了?」
田灵儿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道:「我听齐昊师兄说的。」
张小凡怔住了,看着灵儿师姐巧笑嫣然的容颜,忽然之间,再见面以来一直沸腾不止的心,都冷了下来。
隔日,正魔两派又起纷争。
争斗斗法之中,天音寺等有道神僧看见树木狼籍,森林中野猪野兔野狗野蛇等生灵涂炭,不免喟然叹息,诵念起往生慈悲咒来。念完之后,一声「阿弥陀佛」,佛指一挥,一记法宝
石破天惊地打出,魔教中人闪身躲过,轰隆一声,又是一个小山头报销,生灵再次涂炭,只得又再念起往生咒来。
「贼秃驴,死光头,有种的就闭上嘴过来决一死战,整日里在那儿叽哩咕噜念个鸟咒,老子不被你们咒死也被你们烦死了!」
「阿弥陀佛,野狗施主,你罪孽深重,还不回头,只怕死后要堕入阿鼻地狱了!」
「呸呸呸!贼秃驴,你还算出家人吗?居然直接咒我!」
「……」
张小凡在后边听了这声音居然十分耳熟,定睛看去,果然是当日在空桑山万蝠古窟中那个容貌怪异的野狗道人。此刻他正站在魔教阵营前方,一脸怒容、口沫横飞地对着正道一位天
音寺僧人戟指大骂,而年老大、林锋、刘镐和那个美貌少妇,此刻也都站在魔教人中。
张小凡正想着这些傢伙居然也来了这里,忽听得身后有人诵了一句佛号,道:「阿弥陀佛,张师弟好啊!」
张小凡回头看去,却是熟人,是天音寺的法相与法善二人。在先前万蝠古窟八人中,天音寺这两个僧人一直与他要好,尤其是这个法相,更是对他另眼相看。而且从田灵儿口中他还
知道,虽然当日不顾陆雪琪反对,做出离开死灵渊决定的就是这个法相,但据说他神色之沉痛,却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
张小凡听了之后,一直心存感激,此时一见是法相法善两人,连忙行礼道:「两位师兄好。」
法相仔细看了看他,长出了一口气,面浮微笑,道:「古人道:「吉人自有天祐」,如今信矣。张师弟大难不死,可喜可贺,必有后福。」
高高大大的法善站在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师兄后边,也甕声甕气地道:「张师弟福气啊!」
张小凡心中感激,道:「多谢二位师兄挂念。」
法相微笑点头,随即看了看场中,野狗道人已经和那个天音寺僧人斗法起来,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空我们再聊。」
张小凡连忙应道:「是。」
法相走出两步,忽又回头,对着张小凡微笑道:「张师弟,你有空可要去看一看贵派的陆雪琪陆施主了,她对你可是担心的很呢!」说着面上微带神秘,与法善相视而笑,一道去了。
张小凡呆了一下,忍不住向一旁的青云门小竹峰处看去。这一次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未来,各女弟子以大师姐文敏为首,听从苍松道人与田不易的调遣。陆雪琪此刻就正站在她们中
间。
一个多月不见,陆雪琪显得清瘦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伤带来的,但从这里看去,张小凡仍有惊艳感觉,只觉得这女子竟是天生的艳丽,绝世的容颜,即便是她清瘦了,也彷彿是
在盛开的百合间,轻轻显露的那一滴清冷露珠,淒清而带着些孤傲,更添清丽。
小竹峰门下女弟子,大都是容貌美丽的女子,吸引了周围无数目光,除了天音寺那些目不斜视的老和尚,青云门和焚香谷等男弟子都有意无意地向这里看来,陆雪琪更是吸引了最多
的眼光。只不过这时的她,却又恢复了当初的冷傲,目光无意间扫过张小凡时,也只淡淡停留了一下,便移了开去,没有什么其他表情。
张小凡心中彷彿有些失落,不过过了一会便反而还有些高兴。本来他对这个冷若冰霜的美艳女子就有些畏惧,如今见她不搭理自己,他反而轻松。不消片刻,他的精神就被田灵儿
「咯咯」的笑声给吸引了过去,再也转不过来了。
第六章~戾气~
场中与野狗道人对阵的是天音寺一位高僧,道行高深,用了一件金光灿烂的金色木鱼法宝,在空中如同活了一般,追着野狗道人。野狗道人狼狈之极,手中那只古怪的獠牙法宝灰沉
沉的不再发光,怕是被对方给破了。
只见场中木鱼声阵阵响起,空中金木鱼摇头摆尾,追在野狗道人背后,野狗道人呼呼直喘粗气,狼狈飞跑,模样滑稽。正道中人譁然大笑,田灵儿更是少女心性,「咯咯」笑个不停。
张小凡站在她的身边,偷偷向师姐看去,但见田灵儿笑颜如花,雪一般的脸畔露出了两个浅浅酒窝,真是说有多动人就有多动人。他心头一阵迷醉,只希望这一刻便是永远了。
忽听到场内一声呼啸,张小凡放眼看去,却是那个年老大越众而出,出手援救。他的道行远在野狗之上,赤魔眼威力不小,那位天音寺的高僧也收起笑容,小心应付。
张小凡看了几眼,忽然发现一件奇怪事情。在魔教之中,野狗道人受困之时,除了年老大、刘镐等人面色难看之外,其他人居然大都是一副看热闹、幸灾热祸的表情,后来见野狗道
人支撑不住了,也只有年老大出手救援,其他人却都是束手旁观。张小凡心中奇怪,暗想这魔教中人当真不可以常理相看,该不会是他们自己内里也有什么派别之争罢?
其实张小凡猜的倒也差不多。年老大与野狗等人都属於魔教炼血堂一系,这一系八百年前在黑心老人手下自然是风光无比,声名远扬,但如今式微已久,早已被魔教中主流派系排挤。
这时看到野狗出了洋相,人多势众的魔教中人非但没有帮忙,反而在旁边笑嘻嘻地看起笑话来了。
年老大毕竟是一派之首,道行匪浅,没几回合便抵住了那天音寺和尚的攻势。
野狗道人得了空隙,回过气来,大骂一声:「贼秃驴,几乎害了你家道爷爷!」骂声中,回身扑去,与年老大以二攻一。
正道人中一片譁然,纷纷有人骂道:「魔教妖人,无耻之极。」
声讨声中,张小凡忽然觉得身边风声一起,吓了一跳。却是田灵儿不甘寂寞,冲了出去,琥珀朱绫霞光阵阵,簇拥着她曼妙身影,腾起半空。
「无耻妖人,以多打少,法中大师,我来助你!」田灵儿喝道。
张小凡这才知道场中那僧人名叫法中,听这名字似乎和法相法善他们是同一辈分的,但看长相却比他二人老的多了。
只见场中法中一看田灵儿跃了出来,喧了一句佛号,道:「多谢施主。」
法中说着右手一招,空中那只金色木鱼立刻冲向年老大,缠住了他,把他带过一旁,田灵儿顺势就接给了野狗道人。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了,法中是看田灵儿年轻,把明显道行差的野
狗留给了她。
张小凡眼看着田灵儿与野狗接上了手,心中焦急,正想也出去帮上一把,忽然间肩头被人拉住,一看却是大师兄宋大仁。只听宋大仁端正神色,低声道:「小师弟,魔教妖人无耻,
要倚多取胜,我们却是不屑做的。」
张小凡立刻醒悟过来,点了点头,收住势子。不经意间看到田不易夫妇,都是一副神凝气定的样子,随即想到,有师父师娘在这里,灵儿师姐哪里会有事呢?自己真是瞎操心了。
张小凡脸上一红,向周围瞄了一眼,见周围诸人似乎都在看着场中,无人注意到他的失态,宋大仁也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看着半空中的斗法,这才放下心来。便在这时,他突然感觉
有道目光,从旁边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他转过头去看时,见那里是小竹峰诸位师姐所在,陆雪琪也在其中,却没有一个人看向这里的。
这时在半空之中,田灵儿把琥珀朱绫运用的是随心所欲。霞光万道之中,野狗道人头昏眼花,只觉得上下左右前后都是一条条一道道的朱绫,将自己生生给困在中间,冲不出打不破,
再过一会只怕自己就要被这朱绫给包成粽子了。
田不易见女儿露脸,脸上不由得显出得意之色,正道中人也多有讚叹之声。田灵儿本来就容貌端丽,比之野狗道人那副狗模样,自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到后来不只正道人士鼓掌,
连魔教中人居然也有几个大声笑了出来。
野狗听在耳中,恼羞成怒。他虽修为不深,对敌经验却远非田灵儿这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家能比,眼珠一转,在田灵儿身上瞄了几眼,便看出这小妞多半是刚出来的新人,立刻便大声
喊道:「臭丫头,看你样子倒还清秀,想不到你居然和这老和尚有了苟且之事!」
在场之人突然静了下来,片刻之后正道中人无不破口大骂,魔教中人笑成一片,还有些淫亵之徒大声起鬨笑道:「说得是,说得是,真是看不出来!」
田灵儿又气又急,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野狗戟指,狗脸上「正气凛然」,一副替天行道的模样道:「呸,你若不是与这老和尚相好,如何会跳出来帮他?」
这话说着连法中也变了脸色,连喧佛号「阿弥陀佛」,田灵儿更是气白了脸,她其实也知道这是野狗激将之计,但她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家,突然在大庭广众面前被冠以这巨大侮辱,
如何不气,登时就在法宝间露了破绽。
野狗瞄准了机会,赶忙冲出了琥珀朱绫的包围。这才看他身影窜了出来,便只听得轰隆一声,满天红绫轰然合下,这人若是在中间,还怕不被夹成粉碎?
野狗不由得一吐老长舌头,道:「好狠的丫头!」
田灵儿气恼之极,原本雪白的脸庞涨成通红,更不多话,琥珀朱绫迎风而起,如电飞驰,再次冲向野狗道人。
野狗惊吓之下,抱头就跑。魔教中人看他逃了回来,嘘声四起,忽然间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呼呼」声中,居然一个个腾云驾雾地飞走了,竟无一人帮忙。
转眼间场中魔教人物只剩下了炼血堂一众人等。年老大在那里看了,脸色阴沉,心中愤恨,但终究知道这已不是久留之地。当下赤魔眼连发红光,将法中逼退数丈,抽身而起,用手
一招众人,也逃逸而去。
田灵儿还要再追,只听得后边父亲田不易朗声道:「灵儿,不要追了。」
田灵儿硬生生停下脚步,脸还是涨红,转头对田不易道:「爹,你听那妖人胡说……」
田不易笑了笑,苏茹却走上前去,把她拉了下来,微笑道:「那些魔教妖人,什么恶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是说了些粗话,我们只当听不到就是了。」
这时正道中人大都随声附和,纷纷道:「正是,正是。」
「田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田灵儿这才悻悻然下来。正道中人见魔教妖人已散,便也大都散了,这些时日来经常这般与魔教众人斗法,斗了散,散了又斗。
张小凡正想上去和灵儿师姐说话,肩膀却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喜形於色。只见林惊羽正站在身后,一脸喜色,许久不见,他一身白衣,背上斜插着斩
龙宝剑,剑眉星目,俊朗飘逸,真个是出类拔萃。
说起来这是张小凡自七脉会武大试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这些日子他飘荡江湖,每在生死关头,脑海中也未尝没有掠过林惊羽的身影。
林惊羽看了他半晌,脸上先是欢喜,又是激动,忽地冲上来一把将张小凡抱在怀里,紧紧不肯放手,许久方才松开。张小凡心情一样激动,还看到林惊羽眼中似乎还有些许泪光闪动。
「小凡!」林惊羽一开口,竟有些哽咽起来,抓着他肩膀的手更是用力不止,几乎让张小凡都疼了起来。
但张小凡全然没有顾及,看到了林惊羽之后,彷彿自己这些日子来在生死边缘所经历的恐惧绝望,都只有这个兄弟才能明白一般。只有在这个兄弟面前,他才能真正放松自己。
林惊羽紧紧地抓着他,低声地道:「小凡,我、我、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话说到这里,他心情太过激动,嘴唇微微颤抖,竟是说不下去了。
「我、我也是。」张小凡同样的看着他,未几,二人忽地相视一笑,长长呼出了口气。
「回来就好,我们以后还要一起扫荡魔教,一起报仇呢!」林惊羽抓着张小凡的肩头,微笑着道。
「对。」张小凡重重点头。
林惊羽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脸色也平静许多,看着张小凡如今略显有些风尘的脸,忽然眉目间有一丝黯然,道:「听说到你下山之后,我又是替你高兴,又是恨我自己。想不到这
些年来枉费师父对我厚望,成就反而不如你。」
张小凡吃了一惊,摇头道:「惊羽,你可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你资质胜我十倍。上次大试要是碰到了你,那是一定要输的。我只不过是运气好一些而已。」
林惊羽吐出一口气,开怀一笑,道:「说的也是,日后我再努力修行,不信就胜不过你了,不过你可也不能放松才是。」
张小凡大笑,用力点头。
他二人在此叙旧,那里田灵儿依然嘟着嘴对母亲撒娇,苏茹微笑着正在安慰。
张小凡与林惊羽说了一会,看了看师门那里,一把抓住林惊羽的手,道:「来,我向你引见一下我师父师兄。」
不想林惊羽哼了一声,低声道:「就你那个矮冬瓜师父,算了吧!」
张小凡瞪了他一眼,道:「不许胡说。」说着硬把他拉了过来。
林惊羽一脸无奈,只得随他。走到近处,张小凡正要说话,忽然间看到旁边田灵儿与师娘苏茹说话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出来,玉树临风,潇洒英俊,正是齐昊。
齐昊温声对田灵儿说了几句,田灵儿登时笑了出来,哪里还有一丝生气的模样。她笑颜如花,竟然在众人面前,一把抓住齐昊的手,向田不易这里走了过来。
张小凡只觉得头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刹那间再也没有任何的景象了,只剩下师姐拉着齐昊的手走了过来,隐隐的还听到了旁边林惊羽带着一丝笑意,低声道:「本来你那
矮冬瓜师父是坚决不肯齐昊师兄与田师姐在一起的,但齐师兄去恳求师父,师父一向看重齐师兄,又去请掌门真人说项,你那师父只得首肯了。嘿嘿,你看他们现在都已经公开了……」
林惊羽突然中断了说话,微微张大了嘴,看着身边的张小凡。
此刻的张小凡,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般,只觉得在深心处突地冒起一股狂怒之火,几乎要把自己的身子都焚烧乾净了。
他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九幽恶火中被活活炙烤,而前方,那个男子,还有那个自己最心爱的美丽女子,手却正拉在一起,走了过来。
一直藏在腰间的烧火棍,也在此时腾起了熟悉的冰凉感觉,游遍他的全身,但对那狂热之火非但没有降温作用,倒好似火上浇油一般,一股凶杀戾气,一丝噬血狂热,就这般,扭曲
了张小凡的脸庞。
这个场面之中,所有的人突然都怔住了,原本和谐的气氛在瞬间冰封。然后众人就看到一直以来和顺温文的小师弟,突然间全身散发出连刚才那些魔教中人也没有的杀气煞气,在他
周围之人,竟是不由自主地都退了一步,看着这突然间变作凶神恶煞的人,杀气腾腾地向着齐昊,也向着田灵儿,踏出了一步。
流波山上的蓝天,彷彿暗了下来。
宋大仁首先站了出来,挡在张小凡的面前,立刻便感到这个从小他看着长大的小师弟身上,此刻却连一点熟悉的影子也没有了。
感觉到有人挡在面前,张小凡缓缓地抬起头来,瞪着宋大仁,宋大仁看着他此刻突然满是血丝的眼睛,竟是一阵心寒,强笑一下,道:「小凡,你怎么了?」
张小凡没有回答,只是低沉着声音,微带嘶哑地道:「让开。」
他的语调拖的很长很低,彷彿用了很大力气才说了出来,但听在众人耳中,却都有悚然之意。
田不易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众人也是一片愕然。
随之而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张小凡见宋大仁依然挡在身前,右手便握紧了那根烧火棍,登时一片清冷的玄青色光芒从那棍身上发了出来,带着以前从未有过的肃杀之意。
宋大仁这一下可是当真吓到了,倒不是肃杀之意这般浓烈,也不是张小凡下山一月之后,道行之高似比以前突飞猛进,而是这个从小敬他爱他的小师弟,此刻看来是当真有杀他之意。
他看了出来,田不易自然也是看在眼里,阴沉了脸往前踏了一步,虽然他心里还是以为张小凡并非宋大仁的对手,但这小徒弟的那件法宝却大是古怪,当日在七脉会武大会之上便出
尽了风头,只怕宋大仁还不易对付。
就在这个时候,田灵儿一脸讶然地跑了出来,挡在了张小凡与宋大仁的面前,对着这个她从小最喜爱的小师弟,愕然道:「小凡,你到底怎么了?」
那一张镂刻在深心的脸庞,那一双明亮的眼眸,这魂牵梦萦的女子,就这般站在身前,关心地、关怀地问着……张小凡突然呆了,整个人呆住了,像是从梦中惊醒,体内的戾气如潮
水般退去,可是,可是,他竟感觉到撕裂一般的疼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师姐,有种想要痛哭的感觉!
你可知道,生死的那个关头,心中最眷念的人,便是你吗?
你可知道,梦回青云,万千缠绵的心绪,只为你吗?
你可知道……
「啪」,重重的一声脆响,张小凡的脸上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田不易打了一记耳光,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远远地落在了外边。
众人耸动。
张小凡倒在地上,眼冒金星,但回过神来的他,此刻却更感觉到无比羞愧。怎么竟然想要对从小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师兄动手,还起了凶念,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他艰难地爬起来,但身子还未挺直,脚下一软,竟又是摔了下去,半边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更有殷红鲜血,从他嘴角流下。
然而,身体的痛楚此刻他竟似乎感觉不到了,只在内心处带着从未有过的畏惧,对着自己狂吼:怎么了,怎么了,你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你疯了吗?
他怔怔地抬起头,望着前方师门的人,彷彿所有的人,此刻都陌生了起来。而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竟也像是看着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般。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张小凡艰难地站了起来,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但看着他的表情,却是迷惑远远多於害怕,彷彿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大仁毕竟是从心里爱护张小凡的,转头对田不易道:「师父,小师弟他、他并没有不敬的意思,他只是、只是……」
「住口!」田不易一声断喝,宋大仁不敢再说下去。身子矮胖的田不易,此刻看来却如一尊高耸入天的怒神,一步一步地走向张小凡。
张小凡脸上露出了一丝畏惧,这,毕竟是他从小最害怕的师父,他甚至不敢想像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了张小凡的面前。
众人大惊。
林惊羽面如寒霜,剑眉紧皱,但面对着这一个名动天下的青云门大竹峰首座,他竟依然如同少年时一般,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白衣如雪,站在那里,恍如钉子钉在地上一般,没有再移动一分,便是前头有惊涛骇浪,彷彿也不能动他分毫。
「匡啷」,龙吟声中,斩龙剑霍然出鞘,碧绿的光芒笼罩了他与张小凡──这两个身世相同的人。他带着凛然之气,根本就不看他一向敬重的大师兄齐昊正不停地给他打眼色,决然
道:「你要敢再碰小凡一下,便先杀了我再说!」
齐昊倒吸了一口凉气,偷眼向田不易看去,只见田不易此刻的脸色要多难看便多难看,几乎成了猪肝色。他心中盛怒到什么地步,不想可知。
只是齐昊身为龙首峰的大弟子,绝无回避之理,而且林惊羽一向深受恩师苍松道人喜爱,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
齐昊看着田不易的神色,便知要去劝他根本是毫无用处,只能迅速跑了过去,一拉林惊羽,低声道:「你疯了,师弟,这是他们大竹峰内部家事,你来管什么闲事。就算是恩师在这
里,也不好说什么的,快与我一起走罢!」
不料林惊羽今日却大异往常,哼了一声,道:「我若一走,小凡还不知道要被这人折磨到什么地步去了。他身世孤苦,与我一般,我若不站在他这一边,世上便再也无人站在他这一
边了。」说话间目光如电,直看着大竹峰门下,虽然明知道实力差距太大,但看他神情,为了身后这个兄弟,竟是把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齐昊哑然,见这林师弟犯了牛脾气,真个是心急如焚。正焦急间,忽然一只手搭上了林惊羽的肩膀。
林惊羽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是张小凡站到了他的身后,半边脸肿得老高,但眼中已是热泪盈眶,说话声中已带了哽咽:「惊羽,你、你的心意我领了。如今是我不对,我会向师父
认错的,你先随齐师兄回去吧!」
林惊羽眉头一皱,正要说话,但听得齐昊在耳边急道:「林师弟,你再在这里,只怕反而是惹得田师叔越来越怒,反而是害了张师弟了,走,快走!」
说着强行把他拉了就走。林惊羽正自挣扎,但看了张小凡微带恳求的目光,心中犹豫,拉拉扯扯,半天才好不容易地被齐昊拉走了,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张小凡这里。
田不易脸色难看之极,大竹峰门下人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说一句话。
张小凡默默走到他的面前,跪了下来,把头俯在他面前的地上,一动不动。
田不易冷笑一声,道:「啊!我可不敢当,这是谁啊!道行那么高,杀气那么大,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张小凡身子一抖,只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头也不抬起,依然俯在地上。
宋大仁等人一向都疼爱这个小师弟,看他这个样子,早忘了刚才张小凡那副奇怪模样,纷纷向田不易道:「师父,小师弟他……」
田不易一摆手,众人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田不易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怒哼一声,冷冷道:「想不到我这些年来,竟是教出了一个忤逆之徒!」
他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走了,竟是不再理会张小凡。
苏茹叹了口气,跟了上去,众人无奈,只得也跟了去,场中只剩下一个张小凡,孤零零地跪在地上。
他的头,依然没有抬起。
天色黑了下来,正道中人纷纷到了流波山南面山腰间休息。这里有着天然形成的十几个巖洞,很是方便,当日一上山来,便被正道中人看中了。
青云门以四脉区别,分佔了四个山洞。大竹峰人数最少,在最西边一个山洞,旁边就是密林,在另一侧过去的依次是龙首峰、朝阳峰、小竹峰。再过去的山洞便是由天音寺和焚香谷
以及其他的正道人士所住了。
这一次张小凡回来,天音寺法相、法善是见过了,齐昊也过来打了招呼,陆雪琪站在小竹峰众人中没有过来,只没见到焚香谷的李洵和燕虹。
不过此刻的他自是没有心思想这些事,跟着众人回来,他不敢进洞,便一直跪在洞外岩石之上,从下午到现在天黑,整整跪了四个多时辰,田不易却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
青云门其他各脉弟子和天音寺、焚香谷的人多有出来看到的,往往围成一团,在远处指指点点,讥笑声隐约可闻。
张小凡心中羞愧,但终究不敢起来。不过跪了这么许久,膝下却是酸疼无比。
忽然间旁边山洞,也就是龙首峰弟子所住之处传来一阵喧譁。张小凡没有抬头,但隐约听到了林惊羽在那里大声愤怒说话,似是再也忍耐不住,就要冲了过来,但被齐昊等其他弟子
死死拉祝正自喧闹,在隔壁山洞里忽然传出一个带着浓重威势的声音:「惊羽,你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张小凡知道这是龙首峰首座苍松师叔的声音,龙首峰弟子那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可见苍松道人平素的威严。未几,终於是不敢违抗师命的林惊羽走了进去,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了。
黑夜里又恢复了平静,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去,只剩下依然跪着的张小凡,匍匐在山洞门口。
便在这时,大竹峰洞里又传来了宋大仁、何大智、杜必书等人恳求田不易的声音,但田不易怒声呵斥了几句,众人便不敢再说。
只是还未沉默片刻,却传来田灵儿激动的声音:「爹,你做什么?小凡在外边已经跪了快五个时辰了,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是伤了大师兄还是杀了他,他都已经认错了,你还不让
他进来……」
「轰」一声大响,石块横飞,想是田不易余怒难息,一掌打在坚硬的石头之上,把岩块打得粉碎。田灵儿却似乎还欲再说,听得师娘苏茹低声说了几句,把她拉过去,便再也没有声
音了。
第七章~风雨~
黑沉沉的夜色,看不到月亮与星星,夜空中没有一丝的光亮。
张小凡跪在洞口,已经快六个时辰了。其他门派的弟子,大都已经睡了,连最后亮着的、大竹峰山洞里的那一堆火光,也在万分不情愿中,渐渐灭了。
山洞里,田不易彷彿说了一句什么话,田灵儿几乎立刻就喊了出来:「爹!」
没有声音,没有下文,张小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的,宋大仁走了出来。
张小凡抬起头,看着大师兄。宋大仁脸上大有不忍之意,但终究还是狠心道:「小师弟,师父说你跪在这里惹他心烦,叫你要跪就跪得远些去。」
张小凡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却忽然感觉一凉,冷冰冰的。这个黑漆漆的夜晚,下起了雨来。
他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地爬起身,走到远处,在密林边缘,古木之下,跪了下来。
宋大仁向着他看了半晌,却见小师弟的身影在这夜色雨雾之中,渐渐模糊,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回去。
「轰鹿一声大响,天际传来轰然雷鸣,白色闪电张牙舞爪地划过苍穹,彷彿漆黑的夜空裂为数块。片刻之后,豆大的雨滴如小石子一般砸了下来,打在岩石之上,啪啪作响。稍后,
倾盆大雨,滂沱而下。
转眼天地之间,一片迷濛,张小凡全身片刻间已经完全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冰凉。他抬起头向前方看去,原本漆黑的夜色,加上大雨,根本已经看不清山洞那里的情
景。
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这里,受着苦。
他低下头,一动不动。
这场大雨,却彷彿也是上天也惩罚他一般,竟是下个不停,雨势丝毫不退,电闪雷鸣,在他身上猖狂呼啸!
雨水从他湿淋淋的发间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滑下,张小凡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在这风雨无人的时刻,他却突然看见,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一双
脚,踏在了他的面前。
他吃力地抬起头,天空中电光闪过,巨雷轰鸣,藉着那一道微光,他看清了那一个淒美女子,站在他的身前。
张小凡整个呆住了。
陆雪琪浑身上下一样湿透了,闪电一闪而逝,她的身影也变做了黑暗里一道朦胧的阴影。可是张小凡却分明感觉的到,她就在自己的面前。
在暴雨狂风之夜,这般温柔的身影,在他的面前轻轻蹲了下来。
雨愈急,风更狂!
树林深处,彷彿有妖魔狂啸,哗哗作响。
一只冰凉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抚过张小凡的发梢,彷彿梦语一般的声音,在这个风雨之夜,低低地道:「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
「我会在这里陪你的!」
「……」
「轰隆!」雷声彷彿震裂了夜空,震碎了心魄。狂电闪处,风雨呼啸之中,冰冷雨花如妖魔一般狂舞时分,那一张温柔的脸,那一双温柔的眼,如幽梦中最甜美的身影,陪在身旁。
她在风雨中,低声自语,对着张小凡,又彷彿是对着自己深心,轻轻,轻轻道:「你救我护我,不惜自己的性命,我便一般对你了。你心中苦楚,天知我知,我不能分担你的痛楚,
便与你一道承担。总希望有一日,你能与心中爱人,欢欢喜喜在一起的……」
话声越来越轻,渐渐消逝。风雨更狂,那身影这般柔弱,若风中受伤的小草,摇摆不定。张小凡心头恍惚,如梦似幻。
夜色黑沉,苍穹无语!
风雨肆虐许久,方才稍稍收敛,张小凡全身冰凉,寒气侵袭体内,手脚早已冰冷了,知道再这般下去,必定大病一场,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起身躲雨。
在这片寒冷中,却从他右手的臂膀上,若有若无地传来淡淡的温暖,缓缓在他体内游走着,抵去了不少寒气,似乎是来自绑在他右手上的那个法宝玄火鉴。
张小凡忽又想起刚才那如鬼魅一般的女子,恍惚中以为那是陆雪琪,但到了此刻,却再也看不清人影何在,也不知是走了,还是从未出现过。
想到此处,他嘴边露出一丝苦笑,甩了甩头,水珠四溅。却在这时,分明清清楚楚地听到一个声音:「傻小子!」
张小凡一怔,连忙回头,几乎一声「陆师姐」便叫了出来。但只见密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女子,手中一把伞遮挡风雨,笑盈盈地看着他,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
─魔教少女碧瑶。
这时夜幕之中,雨势虽然比刚才小了一些,但仍然颇大,稍远处便看不真切。张小凡还以为自己眼花,不料定睛一看,却真的便是碧瑶,俏生生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只见她依然是一身水绿衣裳,手中还是撑着那一把青绿色的油布桑但是这风雨太大,她轻飘的衣裳边上,也湿了好几处。走到跟前,便越发看得真切,那几处被水淋湿,柔柔贴在肌
肤之上,若隐若现。
张小凡忽然低下头来,不去看她。
碧瑶怔了一下,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上下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你这人倒是当真古怪,这么大的雨,偏偏要跪在这里,莫非这也是你们青云门中的修行法门吗?」
张小凡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却只见碧瑶那一张俏脸在这夜色之中,意外的温柔如水,不禁呆了一下。
「轰隆!」雷声隆隆,从天边黑云中传来。几乎就在此前一刻,巨大的闪电划过天际,将夜空裂为两半,闪了一闪,才消退了去。伴随着这道闪电雷鸣,这漫天雨势,竟是又大了起
来。
碧瑶皱了皱眉,人向前靠了些。张小凡忽然发觉,原本打在身上生疼的雨点,竟是突然少了下来,整个人就像是一直在重压之下突然获得解放一般,轻松了起来。
他抬头一看,却是碧瑶把伞移了一半过来,替他挡住了雨水。但这雨势何等之大,碧瑶顾得了张小凡,自己就难免有所疏漏,转眼间半边身子都湿了。
张小凡心中一阵暖意,忍不住就伸手把雨伞推了过去,低声道:「你在滴血洞里刚刚大病了一场,小心着凉了。」
碧瑶似乎怔了一下,看着张小凡。
张小凡被她看的奇怪,讶道:「怎么了?」
碧瑶抿嘴微笑,神色间却似乎大是欢喜,道:「原来你这个小子,还知道关心我的身子?」
张小凡脸上一红,不过幸好在这风雨夜中,很难看的出来,当下讪讪道:「我是怕你等下病了,又怪到我的头上。」
碧瑶往他身边一靠,登时便和他紧紧并排蹲在一起了,不同的是张小凡是跪在地上,而碧瑶则是蹲在他的旁边。与此同时,碧瑶的那把伞也再次移了过来,挡在他们二人的上方,遮
挡风雨。
张小凡只觉得风中雨中,身边却有淡淡温柔、隐隐幽香,暗暗传来,忍不住便向旁边看去,不想碧瑶却也正在望着他,二人视线相对,登时便怔住了。过了一会,张小凡首先移开了
目光,只不知道为何,他的心中,却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而一直以来都很会说话的碧瑶,此刻却也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蹲在张小凡的身边,陪伴着他,只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又悄悄把伞向张小凡身子处移过去了一些,为他多挡了些许的
风雨。
「啊!」正在沉默中心绪混乱的张小凡,突然间想起一事,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顿时回头看着碧瑶,面上有焦急神色,急道:「你、你怎么可以来这里了?」
碧瑶倒是不太惊讶於他的反应,只淡淡一笑,声音幽幽,在这漫天席地的风雨声中,带着些淒迷:「我是来看你的呀!」
张小凡压低声音,但声音中的焦急却是溢於言表,道:「这里周围都是我们正道中人,不要说还有天音寺和焚香谷的那些前辈,就是我们青云门里随便出来一个长老,你就死无葬身
之地了。你还不快走?」
碧瑶却彷彿无动於衷,只是微笑地看着张小凡那焦急神色,忽地叹息一声,道:「你这臭小子,倒也算是有几分良心!」
张小凡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碧瑶悄声道:「你不是以正道自居吗?你不是正邪不两立吗?怎么不喊人来抓我?」
张小凡心中焦急,听了她这话,却如醍醐灌顶一般,心中大震,全身都出了冷汗。他在外人眼中虽然不似林惊羽和师姐田灵儿那般有过人资质,绝顶聪明,但毕竟不是傻瓜,只不过
这些年在大竹峰上,一直无人重视於他,使他自己也有些自卑罢了。
此刻听了碧瑶这似嗔似喜的话,张小凡登时反应过来,此刻自己的状况,实在是大大不妥。不要说自己还是被师父责罚的戴罪之身,便是此刻被同门中人发现,竟然与这一个魔教少
女状似亲暱地在一起,只怕自己满身是嘴也分辨不清了。
一想到这个后果,张小凡脑袋中「嗡」的一声响,无论如何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心中一乱,正要开口叫喊同门,不料眼神一瞄,却见碧瑶肩膀正靠在自己身旁,而此刻风大雨大,
她却把大部分的雨伞都遮在了自己头上,她自己那半边身子,竟然都已经湿透了。
那衣裳,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之上,映射在他的眼眸之中。甚至在她雪白的脸上,也有了几点雨水,凝结成珠,慢慢滑落。
这一声叫喊,张小凡竟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了。
「你、你这又是何苦?」张小凡低下了头,轻声道:「我也猜到你父亲一定是个大人物,想必你平日里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何必为了我一个小小的青云弟子,冒这么大的险,
来这里受苦?」
风雨萧萧,天地肃杀,苍茫夜雨中,彷彿整个世间,都只剩下了这一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
碧瑶彷彿感觉到些微寒冷,又向张小凡处靠紧了些,这动作既亲切又熟悉,一如当日在滴血洞中,他们两人在生死关头的情景。
她的声音,此刻也带了几分飘忽:「不是的,我没有受苦。你不知道,这世上真正苦的,都是在人的心里……」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边的话渐不可闻,张小凡却猝然发觉,她悄悄把头倚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风声、雨声,呼啸而过,张小凡却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只有身旁那一丝幽香,在这冷冷风雨之中,却是那般真实地缠绕着他。
清晨,云开日出,雨歇风止。
田不易一人独自走出山洞,远远的只见自己的那个小徒弟,居然还是跪在远处密林边缘,一动不动。
他皱了皱眉,走了过去。走到近处,张小凡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见竟是师父田不易,嘴巴动了两下,低声叫了句:「师父。」
田不易见他浑身衣衫尽皆湿透,头上发间不时还有水珠滴下,脸色看去更是显得苍白,显然昨晚滂沱大雨,他很是受了些苦。
想到此处,他也不禁皱眉,此刻又听到身后那一排山洞之内,隐隐有人声传来,料想是各门各派的弟子起来了。田不易哼了一声,抬步向树林中走去,经过张小凡身边的时候,淡淡
道:「你随我来吧!」
张小凡连忙应了一声,便要起身,不料身子才站起半截,忽地脚下一软,竟又摔了下去,只觉得两只脚麻木酸疼不已,想是跪了一个晚上所致。
田不易走在前头,身子一停,看去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头,仍是径直向前走去。
张小凡咬着牙,用手在双腿上连连敲打按摩。好在他平日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当初在大竹峰砍竹时锻练出来的身体此刻便有了回应,过不多时,居然气血稍畅,可以走路了。
张小凡站了起来,向前一看,却见田不易的身影都快要消失在树林中了,连忙跑着跟了上去。不多久,在山洞里的各正派弟子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们二人的身影了。
流波山上的树林里,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木,一人环抱的大树比比皆是,便是两三人才抱得住的巨木,居然也是时有所见。想来是因为这里地处偏僻,向来无人烟所致。
张小凡跟在田不易的身后,在林中缓缓而行。清晨的微光从树顶透下,洒在林间的灌木之上。
在这个雨后的林中,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清洗了一遍,到处都是青青的绿色。偶而有不知名的小花,绽放在寂寞无人处,散发着淡淡清香。
田不易在前头走着,一直沉默而不言语。他个子矮胖,此时的张小凡已经比他高了半个头,但在张小凡的眼里,那个人的身影,却彷彿如山神一般的高大。更何况,此刻在他的心中,
碧瑶的事情也如小山一般压着他,令他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张小凡心里烦乱,正想着要不要向师父说出碧瑶的事情时,田不易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张小凡心里一跳,也停下了脚步。只见此处已是树林的深处,四周清幽无人,古
木森森,除了远处传来隐约的鸟鸣声,便再无任何声音。
田不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面无表情地道:「你淋了一个晚上的雨,身子没问题吧?」
张小凡摇头,低声道:「弟子罪有应得,没关系的。」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你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可是在恨我吗?」
张小凡吓了一跳,原本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分,急道:「师父,我、我绝没有那种想法的,这都是我罪有应得,绝不敢怪罪师父。」
田不易望着面前这个这些年来一直被自己最忽视的小弟子,看着他脸上焦急之色溢於言表,嘴角一动,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温和了一些。
「好吧!现在四下无人,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张小凡心中一紧,暗想难道师父已经知道了碧瑶的事情。如今张小凡与碧瑶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昨晚碧瑶前来,他更是害怕被各师门长辈知道,难道……他正自胡思乱想,田不易
却有点不耐烦,见他一直都不言语,道:「我问你,你昨日为何突然对你大师兄那般?」
张小凡怔了一下,明白了师父并非是指碧瑶之事,这才放下心来。但随即又是张口不能言,他总不能说因为看到田灵儿与齐昊在一起,而失去理智的罢?更何况,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楚,那股在片刻间控制了自己情绪的奇异煞气,究竟是什么?
田不易等了半天,见张小凡依然呐呐说不出话来,忽地冷笑一声,道:「你可是因为看到了灵儿与齐昊在一起的亲暱举动,所以心生不满?」
张小凡大惊失色,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大响,整个人呆在原地。他私下单恋田灵儿之事,本是他最深的秘密之一,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不料此刻突然被自己最敬畏的师父冷冷说了
出来,当真是比昨晚那震天动地的巨雷还要震动魂魄。
片刻之间,他几乎不能动作,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望着田不易,张大了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八章~旧人~
森林里透下的光线,穿过繁茂的枝叶,洒在田不易与张小凡师徒两人的身上。张小凡站在田不易的面前,无地自容,半晌才低低叫了一声:「师父……」
田不易看着他,只见这个小徒弟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却突然有些血色,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张小凡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心里深处的秘密突然被自己一向最敬畏的人识破,那份惊惶感觉到现在也未消退。
田不易站在那里,负手而立,半晌没有说话。张小凡垂头站在他的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喘。
过了好一会,田不易才缓缓道:「如此说来,当日私传太极玄清道法诀给你的,也是灵儿了?」
张小凡心里又是一跳,但事关田灵儿,他立刻头脑就清楚多了,急道:「师父,那不关师姐的事,是我,是我求师姐传授於我的……」
田不易转过身来,盯着张小凡一看,张小凡的声音立刻就小了下来,知道自己再怎么说,只怕也瞒不过这位师父了。
树林中,师徒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张小凡垂下头来,心乱如麻。便在这时,他听到了田不易的声音:「老七。」
张小凡心头一跳,抬头应道:「师父。」
田不易看着他,道:「你入我门下,也快五年了吧?」
张小凡低声道:「是。」
田不易淡淡道:「当日我收你入门时,其实并未看好你的资质,你能有今日的成就,实在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张小凡身子一动,但深心处,却不知怎么,隐隐有微微的喜悦。
田不易继续道:「至於你私恋灵儿的事情……」
张小凡心里一急,道:「师父,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田不易却瞪了他一眼,道:「我说你错了吗?」
张小凡一下子张大了嘴,这一下真的被田不易吓到了。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你年纪正当少年,又不是天音寺那些和尚,加上自小与灵儿一起长大,有些喜欢她,又有什么奇怪了?你当你师父这些年是白活的吗?连这一点都想不清
楚?」
张小凡低下头来,忽然间眼眶一热。这世间所有温暖的话语加起来,在他心中,只怕也比不上田不易冷言冷语的这几句话。
只是田不易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如今事情已然不一样了,我也看得出来,灵儿只怕是真心喜欢那个齐昊。至於你嘛?怕她只是拿你当弟弟看,你知道吗?」
张小凡点头,但眼光却一直盯着脚下,低声道:「是,师父。」
田不易缓缓道:「我往日反对灵儿与齐昊往来,倒不是因为齐昊本人,而是因为……」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下,眉头皱起,便转过了话题:「说实在话,虽然你在道法上的进境
比我料想的要快,但比起齐昊,还是相差许多。」
田不易深深看了张小凡一眼,缓缓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小凡紧紧咬着唇,半晌才道:「是,我明白的,师父。」
田不易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
张小凡感觉到师父那宽厚而温暖的手拍在自己的肩膀上,心头一热,重重点头。
田不易看了他一会,道:「那我们回去吧!」
说完,他向着来路走回去。
张小凡抬起头来,向着头顶上方,深深呼吸,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双手。
只是,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迷惘,却总牵挂在他的心头。
他苦笑一声,振作精神,也跟了上去。
他们二人走回山腰上那一排山洞处时,各派人头耸动,大都已经起来了。田灵儿等人更是就站在洞口,脸上有焦急之色,四处张望着,显然很是担心。
张小凡远远看到,心中一痛,低下了头。
一看到田不易与张小凡二人回来,田灵儿便跑了过来,什么也不说,先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确定他不曾受到田不易的「虐待」之后,才轻声道:「小凡,这一大早的,你和我爹
去哪里了?」
张小凡见她满脸关切,一双明眸只望在自己身上,心里又是莫名的一痛,但面上却强做出一副笑脸,道:「没事的,师父带我出去走了走,教诲了我几句,现在已经原谅我了。」
田不易走在前头,似是听到了这小徒弟的话,哼了一声,也不见他什么神色,慢慢走了回去。望见妻子苏茹站在洞口,正看着他轻轻微笑,他不禁脸上神色一窒,白了她一眼,也不
说话,就走了进去。
到此,这一场小小的风波,也算是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张小凡便日夜和分别许久的师兄们在一起。他从小便是在各位师兄的注视下长大的,如今回来,大是亲切。而宋大仁心胸开阔,也不曾把那日张小凡的无礼记在心上,
加上苏茹私下也曾经与他隐约提了几句,他便也是瞭然於胸,反而是更加疼爱这位小师弟了。
这一次到流波山上来的正道中人,自然是以「青云门」、「天音寺」和「焚香谷」三大派为首,但其他规模较小的正道门派也有不少。其中多有张小凡闻所未闻的,想必都是为了正
道公理,要与魔教余孽势不两立。
至於在三大派之中,这一次除了青云门来了苍松道人和田不易,其余两派却并未有长老一辈的人前来,所以无形之中,凡事便由青云门为首。
如此过了三日,张小凡在这流波山上,居然陆续见到了几个熟人。其中有焚香谷的李洵、燕虹也在隔日来到了流波山;稍后,他又在天音寺僧人处,看到石头,还有站在石头身边一
个瘦小枯乾的老者。
张小凡颇为高兴地上去打了个招呼。石头一见是他,神情也大是兴奋,说了几句,便要介绍师父「大力尊者」与他认识,说着转身向那位正和法相说话的老者道:「师父,这位就是
我向你提起的那位青云门的张兄弟了。」
那老者转过头来,张小凡一见他脸,一时错愕,本来他想像之中,石头所在之门派称为「金刚门」,他师父又叫作「大力尊者」,想必是个威猛无比的巨人。不料眼前竟是这一个看
去颇为瘦小的老者,这一下子还当真回不过神来。
石头却显然没想的这么多,呵呵笑道:「张兄弟,你还不快见过我师父。」
张小凡这才醒悟,连忙行礼道:「老前辈,弟子张小凡,久仰大名。」
那老者哼了一声,淡淡道:「罢了。」说着又回过头去,与那法相道:「如此说来,令师普泓上人闭关参禅,到现在还未出关吗?」
法相微笑道:「正是。本寺之中虽然恩师乃是主持,但一向以来,都是由我从旁协助普空师叔管理俗务。此次魔教复起,普空师叔本也要前来,无奈寺中事务繁杂,只得由小僧前来,
聊尽一二棉力。」
大力尊者点头道:「有你前来,那也够了。不过我来之前,本以为你师父普泓还有普空二位神僧虽然不会前来,但你四师叔普方向来痛恨魔教,定会前来,怎么却……」
看着大力尊者望过来疑惑的目光,法相微叹,道:「前辈有所不知,自从五年前三师叔普智神僧突然逝世……」
张小凡心头猛的一跳。
也就在这个时候,法相的目光竟不知道是有意或无意地向他这里看了一眼,随即又移了开去,继续道:「普方师叔与普智师叔交情最是深厚,从那之后,便在寺中静心参阅佛经,不
再外出了。」
大力尊者「肮了一声,大有感叹之意。
法相微笑道:「不过这倒也并非坏事。」
大力尊者呵呵一笑,道:「不错,不错,诸位神僧自然还是要以自身圆满功德为要紧,不似我这老傢伙,与佛无缘,便整日里东奔西跑。」
法相笑道:「前辈说笑了,你与我们天音寺乃有溯源,这一点来时恩师和普空师叔都特意交代过了的。来,请老前辈里面坐。」
大力尊者谦让了几句,便和他一道进去了。
张小凡看着他们二人走了进去,忽有感觉,转头向旁边看去,却见是石头拉了他一下,悄声道:「你看出来没有?好像这个年轻的法相,却是天音寺这一群和尚的领头人呢!」
张小凡点了点头,这数日来他每日与这些正道中人接触,多有看见天音寺诸位大师的。也发现虽然法相年纪轻轻,但在这次来流波山的「法」字辈天音寺众僧人里,法相的气度卓然
出众,隐隐有为首之风。出面接待讲话的,大都是他,而旁边一些年纪大的和尚,反而没有什么声音。看来,法相乃是天音寺着力栽培的一个出色人物了。
只是,他心中此刻,却依然想着刚才,法相在谈到普智时,突然看过来的一个眼神,便也没听到石头在旁边咕哝地说着什么,只听到最后他似乎说:「……我看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话也说错了。」
张小凡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石头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我记得以前听人说过,佛门中人若是功德圆满,善终的话,便当称为「圆寂」。他刚才却乱说什么逝世的,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倒好似普智神僧他是
……咦,张兄弟,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
张小凡心乱如麻,强笑着对石头点了点头,便走回青云门所在之地去了,弄得石头站在原地,搞了半天也摸不着头脑。
转眼间张小凡已来到流波山上半个月了,这段时间里,正道之士与魔教中人依然对峙,双方在日间多有相遇时候,不时便有斗法。但令正道中人迷惑的是,魔教中人却似乎不愿恋战,
往往斗法斗了数个回合,便虚晃一枪遁走。
往日里是听说魔教要在此荒僻之地聚会,想来多半是商量些毒计欲祸害天下,所以正道之士才欲来除魔。不料这时看了,却又不像。若说是与正道为敌,便应当出来决战才是;若是
听说了正道中竟有了两位青云门首座人物,怕自己实力不够,那也该主动退去。
偏偏魔教中人战又不战,退又不肯退。流波山地势又大,在空中目标明显,但若要深入下去寻找魔教中人的老巢,还当真不易。这一拖,时日便延宕下来了。正道中人纷纷猜测,魔
教余孽究竟想要在这个荒僻之极的岛上做什么?
张小凡这些日子来,也跟着师父师兄在流波山上搜索魔教中人。但他私下里,却另有一处担心,便是害怕万一碰上碧瑶,那该如何是好?
不过说也奇怪,明明碧瑶也来到了流波山这处海岛,但从那一个风雨之夜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倒是魔教中其他人,包括张小凡与陆雪琪等人认识的年老大、野狗道人等人,出现
的十分频繁,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似的。
苍松道人与田不易都是数百年的修行,碰到这种事情,也感觉有些棘手。这一日入夜,他二人便叫上天音寺与焚香谷的人,聚在一起商议。
代表天音寺出来的,自然便是法相,而焚香谷过来的人,居然也是熟人,便是李洵。这二人看去都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但在苍松道人与田不易面前,他二人的神色却都是十分恭敬
的。
见礼之后,苍松道人淡淡道:「二位师侄,此次我们正道诸派前来除魔,其中还有诸多借助二位的地方,贫道在这里先谢过了。」
法相与李洵同时欠身道:「不敢,若有需要处,请苍松师叔尽管吩咐。」
田不易挥了挥手,让他们二人先坐了下来,道:「废话我们也不必多说了。到今日为止,我们来这东海荒岛已有半月,虽说果然有魔教余孽在此,但看他们行踪诡秘,却猜不透用意
何在。不知二位师侄有何看法?」
法相与李洵对望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苍松对李洵道:「李师侄,这一次的消息是由你们焚香谷首先放出来的,敢问贵派可知道魔教的目的吗?」
李洵在苍松道人这个名满天下的前辈面前,脸上再无往日骄傲神色,当下道:「回禀苍松师叔,这一次的消息也是鄙派无意中知道,魔教复兴之后,突然有大批余孽前往东海流波山,
但所为何事,却是不知。」
苍松与田不易对望一眼。
法相忽然道:「二位师叔,依小僧这几日看来,魔教中人翻山越岭,往往对每处山头都仔细搜索,极像是找寻某件重要事物。」
苍松沉吟道:「不错,我与田师弟也是这般看法,但他们究竟在找什么东西,竟如此重要?」
田不易皱起眉头,随即道:「既然如此,我们猜也猜不出来了。不过魔教中人一向阴毒,你们回去之后,也要小心戒备才是。我们这里白天再加紧搜索,等找到魔教中人的老巢,再
把他们一举剿灭,为天下除害。」
法相与李洵齐声道:「是。」
在这之后,他们又商议了片刻,法相便和李洵告退了。看着他二人走了出去,苍松忽然道:「田师弟,这两个年轻人的资质当真不错啊!」
田不易缓缓点头。
苍松道人道:「尤其是天音寺的法相,我观他眼瞳黑净,边缘却似有淡淡金光,眼神温润而不散,只怕在天音寺大法「大梵般若」上已有大成了。」
田不易冷笑一声,道:「你也莫要小看那个李洵,他刚才虽然在我们面前刻意低调,但听我那个不成器的小徒弟说了,他在空桑山和火龙洞里的道法,只怕道行未必便比法相差
了。」
苍松哼了一声,道:「天音寺与焚香谷这数百年来,暗中无不想着取代我青云门正道领袖之位。如今刻意培养出这些出色门人,派了出来,多半便有向我等示威之意。」
田不易看了他一眼,忽道:「无妨,只要有苍松师兄你门下那几个出色弟子,自然就不怕他们了。」
苍松脸色一变,冷冷道:「田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田不易站起身来,淡淡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我门下出了个笨徒弟,侥倖在七脉比试上胜了几场,能跟着你门下的出色弟子出去历练。却不料在魔教之地,与魔教中人力战之后,
却被人遗弃在那古窟之下。若不是他人贱命大,只怕我也见不到他了。」
苍松脸上怒容一闪,道:「田师弟,你要把话说清楚了。什么被人遗弃在古窟之下?齐昊他们回来之后,我也曾经仔细询问过他,那时候的确是因为小竹峰的陆雪琪伤势太重,而且
连找数日,你那徒弟一点消息都找不到,在那死灵渊下,又有众多阴灵妖兽,这才被迫放弃。又哪里是什么故意遗弃了?」他话说到后面,声音也大了起来。
田不易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样子,看了他一眼,亦大声道:「哼,若是你徒弟被人留在下面,不知死活,你还不早闹翻天了!」
他二人声音大了起来,传到洞外,青云门门下弟子登时动容,个个探头探脑地往里看来。田不易与苍松毕竟是有道之士,决然不会在这些晚辈面前做失了什么事。田不易淡淡哼了一
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齐昊与林惊羽走了进来,他二人乃是苍松道人最看重的弟子,也只有他们才敢在苍松道人心情不是甚好的时候接近他。
齐昊小心地道:「师父,怎么和田师叔吵起来了?」
林惊羽在旁边愤愤不平地道:「这个人最是小气了,真是一点前辈风范也没有……」
苍松忽然喝道:「住口!」
林惊羽一惊,低下头来,道:「是,师父。」
苍松看了他一眼,转头对齐昊道:「他是还记着当日你们放弃找寻张小凡的事。」
齐昊愕然。
苍松哼了一声,道:「你们莫看他平日里似乎对那个徒弟不甚看重,但那是在他自己门中,到了外面,他却最是护短。更何况这一次那张小凡在七脉会武上为他露了一回脸,我私下
听说他心里其实极是高兴。」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对齐昊道:「你可知道,这一次那个张小凡大难不死,平安归来,对你却是大有好处的吗?」
齐昊一时没回过意来,道:「怎么?」
苍松冷笑一声,道:「你不是与他女儿田灵儿要好吗?」
齐昊脸上一红。
苍松道:「虽然我请了掌门师兄为你说项,他也勉强首肯你们往来。但我看他今日神态,显然对这件事耿耿於怀。若不是这次张小凡活着回来,只怕将来你还有的苦头吃了。」
齐昊醒悟,连连点头,道:「多谢师父成全徒儿。」
苍松摆了摆手,缓步走到洞口,向田不易所居的那个山洞看去,脸上毫无表情,默然不语。但林惊羽与齐昊在旁边看去,只见他目光炯炯,显然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第九章~魔教~
「啊!」
一声轻呼,张小凡从梦里惊醒过来,在黑暗中小声喘息,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这几日间,似乎就是从那日听到法相谈到普智开始,张小凡突然又开始梦到儿时那个噩梦,那一场深深铭刻在心间的屠村景象,漫天盖地的向他涌来,彷彿要把他吞没一般。
烧火棍依然还躺在他的身边,从棒身上,还传来熟悉的微凉感觉,彷彿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只不过,在这之后,张小凡也感觉到,从绑在自己右手臂膀上的那个奇异法宝,却似乎散发着与烧火棍相反的,带着一丝温暖的气息,传进自己的身体。
他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在黑暗中,在无人看的到的地方,悄悄地蜷缩起身子。
有谁知道,有太多秘密的人,也是这般的累呢?
黑暗中,其他人都在安然入睡,石洞外边一向都有看夜的弟子,所以大家都很放心。听着他们平静而熟悉的呼吸声,张小凡怔怔出神。
远处,那细细的、就算是在梦里也彷彿带着她独自的温柔的声音,隐约传来。黑暗隔断了视线,张小凡却似乎觉得自己竟能看的清晰,那美丽的女子微笑着,在这静谧的深夜里,甜
美入睡。
只不知,在她梦里,究竟是谁?
他伸出手,轻轻握着烧火棍,拿到自己的胸口,紧紧依偎,彷彿只有它,才能与自己相伴,不离不弃。
恍惚中,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对坦然赴死的妖狐。
若换了是我,我有没有勇气,和心爱的人一起而死呢?
他在黑夜里,静静地想着。
日出东方,海风阵阵,这一天,天高云淡,正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大竹峰门下数人,离开了居住的石洞,御起法宝,向着流波山深处飞行而去,一路仔细搜索,希望能找到魔教徒众。
田灵儿一马当先,「琥珀朱绫」红光闪闪,飞在最前头,宋大仁和何大智紧跟着她,杜必书与张小凡飞在最后。
他们这一脉弟子中,除了宋大仁乃是用仙剑「十虎」之外,其他人或用朱绫,或用宝笔,更有怪异滑稽的骰子、烧火棍之类,在同是青云门弟子几乎都用仙剑的情况下,极是醒目。
但此处毕竟不是青云山,流波山上且不说魔教中人,光是正道其他门派便有十数个,各种各样的法宝比比皆是,倒也不那么突出了。
不过各位正道同仁弟子们无聊时私下议论,有好事者品评各人法宝,便有「高人」指出,此次流波山上,诸位手中法宝,最古怪的莫过於青云门大竹峰某个弟子的骰子法宝,而最土
气的居然也是青云门大竹峰门下某个弟子的烧火棍法宝。可见青云门领袖天下,果然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不知道田不易若是听到了这等评语,会做何感想?
此刻正道各门派弟子纷纷三五成群,四处飞飙。流波山上风声呼啸,各色光芒急缓相间,闪烁而过,极是好看。
张小凡在法宝之上向旁边看去,只见正道众人向四周扇形飞去。而在自己这一群近处,大概隔了数十丈远,右手边是清一色的女子,自然便是小竹峰弟子,陆雪琪也飞在她们之间,
衣裳飘动,秀发拂肩,配着她清冷美丽的容颜,竟似有出尘之态。
张小凡心里一动,不敢多看,回过头来,向另一边看去,却见也是隔了数十丈远,便是龙首峰一脉众弟子,大概有六七人,齐昊和林惊羽都在其中。这时林惊羽也远远看了过来,脸
露微笑,挥了挥手。
张小凡微笑以对。
在龙首峰众弟子的后面,还跟着一群人,看去便是剩下的一脉朝阳峰的弟子了。
就在这时,忽听着前方田灵儿一声清啸,张小凡向前望去,只见田灵儿法诀一握,琥珀朱绫红光闪动,「呜」的一声,载着她俏丽身影,却是直沖上天,速度快了数倍不止。
宋大仁吓了一跳,知道这小师妹性情好动,这番出来机会难得,不似在青云山上有诸多约束,这些日子里一旦出来,便常常畅意飞翔,为此苏茹颇为担心,说了女儿好几次,今天临
行之时,还叮嘱宋大仁要看住她。
只是田灵儿自小便在众人宠爱中长大,宋大仁一句重话也不会说她,又如何看得住她,无奈之下,只得自己也加快速度,紧追而上。
张小凡、何大智等人自然也是驱动法宝,紧紧相随,转眼之间,他们就与龙首峰、小竹峰等人拉开了距离。
张小凡加快速度,追上了田灵儿,飞在她的旁边一丈开外,偷偷向她看去。只见田灵儿脸露微笑,神情兴奋,今日穿得一身红衣,配着那条琥珀朱绫,更是好看。
半空中风声凛冽,但其中却传来了田灵儿欢喜的笑声,张小凡听在耳中,心里一热。
「小师弟!」旁边突然传来了宋大仁的声音。
张小凡连忙回头,道:「什么事,大师兄?」
宋大仁御着他那巨剑,微笑道:「小师弟,没想到你在道法上进境如此之快,这才短短时间,居然便到了这种地步。」
张小凡心里感激,道:「大师兄,这都是你教导有方。」
宋大仁摇头笑道:「我可不敢居功,你看刚才,飞的速度居然比我和老三、老六都快多了。」
张小凡这才发现,原来适才看到田灵儿飞的快速,他心急之下,便加力赶上,不曾注意旁边,不料这就飞到了三位师兄的前头。但是看此刻宋大仁、何大智飞在自己身后,气定神闲,
只怕真要飞起来,未必便比自己差了。
张小凡当下脸上一红,道:「大师兄,我……」
他话才说了一半,前头的田灵儿转过头来,笑容满面,一看是张小凡,更是高兴,大声道:「小凡,这样子飞得舒服吧?你看看,这天有多高,有多蓝?」
张小凡转过头去,深深呼吸,露出笑容。
天高云淡,蔚蓝无限,的确令人心旷神怡,可是,却怎比得上,深心处里那一个心爱女子的──一个微笑?
田灵儿迎风而进,秀发飞扬,只见头上青天,脚下青山,远处更有茫无边际的蔚蓝海洋,极目远眺,海天一线。
这江山如画,美不胜收,田灵儿心情极佳,嫣然而笑,回头时身子一摆,向旁移了过来。张小凡突见田灵儿飞近,向她看去,道:「师姐,怎么了?」
田灵儿笑道:「小凡,还记得我们当初抓小灰的时候吗?」
张小凡有些疑惑,道:「记得,怎么了?」
田灵儿伸手一抓,握住他的手臂,笑道:「我们走!」
张小凡正奇怪处,却见田灵儿法宝猛的一沉,竟是向下疾降。张小凡急忙也降下法宝,紧跟着她。而在他们二人身后,宋大仁等人离得较远,没听到他二人说些什么,这一下措手不
及,这法宝在半空中速度何等之快,转眼间就冲到前边去了。
三人一起叫苦,连忙煞住身形,回头望去,只见小师妹与小师弟一前一后,竟是往脚下青山森林中飞去,不由得摇头苦笑,只得也急忙跟上,反正师门之命是搜索魔教余孽,在这森
林中搜索,也是一样。不过这一来,他们离张小凡和田灵儿,便有了一段距离。
张小凡紧紧跟随着田灵儿,转眼间便降到森林下方,只听着田灵儿在前方轻轻一笑,回头道:「小凡,快啊!」
说着,琥珀朱绫如有灵性,如灵蛇翻身,在她俏丽身影之下翻转呼啸,红光闪闪,飞入了苍莽森林之中。张小凡看着前方那团红影,心中热血上涌,更不想其他念头,直飞而下。
这片山头上的森林里,也与流波山其他地方一样,到处都是巨大古木,笔直向天,便是在地面之上,也多有灌木荆棘,难以落脚。
二人一进入这森林之中,便感觉周围忽地安静了下来,耳边再没有凛冽风声,一股树木清新之气,迎面而来。田灵儿面带微笑,人站在琥珀朱绫之上,身形如电,在这片古老森林之
中,在无数巨大古树之间,穿梭飞行。
张小凡从背后看去,只见那团美丽红影忽上忽下,在繁密枝叶间快速飞行,伴着那尖锐轻啸之声,她如世间最美丽的仙女,在这世外之地,古木林中,在无数绿叶彷彿充满笑意带着
隐约欢呼的世界里,飞跃出最美丽的舞姿。
那身影,如电,如光,贴住巨大树木的身躯,看似极险,却带着温柔的婉约,轻轻滑过,不曾碰到丝毫。
那身影,如癡,如醉,恍惚中又是少年时光,青山绿水,有欢欣的快乐的笑声,回荡开去。
他忽然开怀,笑着放开怀抱,烧火棍绽放着苍青光芒,载着他,追着她,飞翔在这个古老而宁静的森林之中。
彷彿,这时光,也这般,永远不会结束……天色不知怎么,似乎突然有些阴沉,天空中厚实的云,也渐渐多了起来。
张小凡收回目光,心想这海外之处,毕竟与中原之地不同,刚才还是天高云淡的晴天,转眼间似乎就要转做阴天了。
他与田灵儿在密林中飞了许久,却连一个魔教徒众也没看到,最后在一个小山坳间,田灵儿望见下面有一条小溪,加上飞了半日,也有些疲惫,便叫上张小凡落了下来,此刻正在用
溪水洗脸。
这条小溪蜿蜒流淌在古老森林中,清浅而清澈,溪水中有许多圆圆的鹅卵石,随着清澈水波荡漾的微光,很是漂亮。溪水两旁除了一些沙石浅滩,更远些的地方,便又是茂密的森林,
一眼看去,这森林彷彿无穷无尽一般。
「小凡。」田灵儿突然叫了一声,张小凡转头向她看去,却是田灵儿洗脸洗了一半,发现溪水中一个极漂亮的石子,探手拿了出来,喜孜孜地转头向张小凡道:「这个石子漂亮
吗?」
张小凡向那石子看了一眼,见这石子不过拇指大小,上边却有三色石纹,大致整齐地围绕其上,如缎带一般,真的是颇为漂亮。当下笑了笑,抬头向田灵儿看去,正要回答,忽地却
微微张口,说不出话来。
那一张熟悉的、美丽的脸庞,微笑着望着他。刚才洗脸时清澈的溪水还未拭去,晶莹的水珠轻布在她白皙的脸上,不时看见,那水珠带着温柔,从她肌肤滑下,掠过脸畔,在她光滑
柔和的唇下,却依然留恋不去,最后终於带着一丝动人的婉约,轻轻滴落。
而那一双明亮清净的明眸上,长长的睫毛边,也有几颗水珠凝结其上,彷彿如泪,却像雨后的白色梨花,那样清艳动人。
田灵儿嗔道:「我在问你啊?」
张小凡惊醒,道:「什么?」
田灵儿把石子往他眼前一亮,道:「好不好看嘛?」
张小凡深深呼吸,低低的,但彷彿是从心灵最深处迸发的声音:「真好看!」
田灵儿点头微笑,从怀里拿出丝巾,把脸上水珠擦去,然后又仔细地把这石子擦了一遍,放入怀里,转头对着张小凡,带着他眼中这世间最美的笑容,道:「等一下我们回去以后,
我就把这个石子送给齐大哥,他一定会喜欢的!」
流波山的天空,彷彿在那个片刻里,又阴沉了几分。
张小凡站在那里,像是突然僵住了,低着头,一动不动。
田灵儿向前走了几步,发觉背后没有声音,转过头来却见张小凡还站在原地不动,讶道:「小凡,走呀!」
张小凡缓缓抬头,脸上慢慢的、慢慢的露出一丝微笑,只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唇却似在隐约的颤抖,轻声道:「师姐,我们走的太快了,不如等一下大师兄他们吧!」
田灵儿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道:「别管他们了,我们就顺着这条小溪走吧!往上游去,看看有没有魔教贼子,顺便──」她掩口轻笑,道:「顺便再看看有没有更漂亮的石子。」
是什么,像是焚烧身躯的感觉?
是什么,如有仰天狂啸的冲动?
原来九幽的魔火,便燃烧在心间,将身体里的魂魄,一丝一毫,狠狠焚炼。
他低垂着头,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的沙哑,低声道:「好吧!」
琥珀朱绫,缠在她的腰间,衬着她红色的身影,越发美丽。两个人沿着这条小溪,又走了半个时辰。
一路之上,田灵儿神情轻松,四处张望,张小凡则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这条小溪看似不大,但长度居然不短,走了这么许久,居然还不见源头。眼看着前边又是一座小山,其上拐弯处有个山涧,小溪便是从那里流出。
田灵儿走了这半日,也有些疲累,便转头对张小凡道:「小凡,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过去这个山涧看看,如果还没有发现的话,我们就回去罢。」
张小凡默然点头。
田灵儿多看了这小师弟两眼,心中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放在心上,转身便向前走去。
二人很快走到那山涧拐弯处,向里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原来前头巖壁之后,却是个极大的洞穴,看着足足有十丈来高,这条小溪便是从这山洞里流淌而出的。因为巖壁挡住了视线,
不要说飞在空中,便是站在附近稍远些,便也看不到这个洞穴,倒是十分隐秘。
田灵儿皱了皱眉,对张小凡道:「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张小凡往那山洞看了一眼,见除了洞口有些亮光,再深处便是漆黑一片,心中便是一阵不舒服。
这些日子以来,特别是他下山之后,入了两个洞穴,一个是空桑山的万蝠古窟,一个是小池镇外的黑石洞,但都没有什么好印象,此刻看了这个洞穴,本能上便有些厌恶。再加上他
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十分恶劣,便道:「师姐,我看这洞穴也不似有人居住,不如我们回去吧?」
田灵儿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也这么想的,那我们……」
话才说了一半,忽地,他们二人头上传来一阵破空之声,片刻之后,「唆唆」之声更是不绝於耳,竟是有许多人往这里飞了过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立刻抬头看去,片刻后脸色都白了起来,只见天空中那群人的服饰,便是魔教中人,而看这人数,随便一数,竟不在数十人之下。
二人相顾失色,田灵儿人较机灵,知道魔教中高人不少,此刻若贸然飞起逃逸,很难避开。危急之下,只得行险,一拉张小凡的手,两人便跑进了那个黑暗的洞穴之中。
黑暗,吞没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没过多久,魔教中人便纷纷落了下来,目标果然都是在这山涧周围,稍后,似有人点起火把,然后众人竟也向这山洞里走来。
原本躲在山洞近处的张小凡与田灵儿,只得又摸索着向洞内悄悄逃去。两人此刻的心都悬在了半空之中,这时双方力量实在相差太大,若被发现,他们决然是无力抵抗。
但好在因为魔教人多,又似乎不曾想到此处会被正道中人发现,一路上也未控制谈笑脚步,便侥倖地把他们二人那些轻微的动作声音,给掩盖过去了。
这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宽敞地方,魔教中人停了下来,周围拿火把的人便很熟悉地在四周找到些石缝,将火把插了进去,看来他们是经常到此处的。
这山洞里的空地中,便亮了起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也停了下来,躲在光亮照不到的更里边处,大气也不敢出。
张小凡偷偷向外看去,只见远处,那些魔教之徒围成一个半圆,各自找了大的石块坐下,有些看来是粗豪之辈,乾脆直接就坐到了地上。
远远看去,只见魔教中人果然与正道之士大不相同,怪模怪样的人甚多,张小凡印象甚深,长着一张狗脸的野狗道人,此刻也坐在其中,旁边还有年老大、刘镐、林锋以及那个不知
姓名的美貌少妇等人,也在一起。
此外,在他们身后似乎还站着个年轻人,脸很陌生,张小凡却从未见过。
田灵儿忽然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凡,你看魔教里边,好像有很多派别呢?」
张小凡只觉得耳朵一阵发痒,但心里却是莫名一苦,不敢多想,点了点头,还是向外看去。果然如田灵儿所说,外边魔教中人虽然大致围了一个半圆,一起面对着一个方向,那里坐
着三两个人,但其他的却依然是一群一群坐在一起,派系之分,十分清楚。
正在这时,只听三两个人中的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诸位,请静一静。」
顿时,魔教中人都安静了下来,似乎这声音的主人,有莫大的权威一般。
张小凡离得较远,一时分辨不出那声音是哪个人发出的,便悄悄伸长了脖子,向那场中看去。但觉得身边衣服轻轻摩挲,却是田灵儿也在探头向外看着。
石壁上的火把,静静燃烧着,偶尔发出劈啪的声音。魔教中突然有一个皮肤黝黑的高个站了起来,向着一个方向,朗声道:「尊使,此次「鬼王宗」召集我等来到这荒僻海岛,说是
有三千年方才出世一次的奇兽「夔牛」,但如今找了这么多时日,一根牛毛没找到不说,却把正道中那些讨人厌的傢伙引了过来,终日缠斗不休。请问现今该如何是好?」
张小凡一怔,轻声向田灵儿道:「夔牛是什么?」
田灵儿想了一会,终於也是摇头,道:「我也不知。」
二人又向场中看去,只见那人开了头,后边便有许多人纷纷附和,其中那野狗道人道行虽不高,但性情却似乎很是火暴,所以在众人之中,声音显得最大。
「说的有理,「鬼王」他老人家高高在上,自然不会理会这等小事,但要我们在这里平白无故受苦,却是为何,多少也要给老子一个解释吧?」
年老大在旁边听他说的无礼,眉头连皱,正想伸手拉他一下,要他安静一点。
便在这时,在众人议论纷纷、吵吵闹闹的时刻,忽地有个甜美的女子声音,声调却颇冷漠,淡淡道:「你很想知道原因吗?」
这女子声音一出,张小凡心中大震,身子竟是不由自主又伸出了几分,只见在火把照耀之下,魔教众人面对着的那个方向,却是有个绿衣女子,缓缓站了起来。
赫然正是碧瑶。
第十章~鬼王~
且不说张小凡突然看见碧瑶,心里一惊,场中那一群刚才还大声喧哗的魔教之人,一见碧瑶出面,立刻都安静了下来,似乎对碧瑶十分忌惮的样子。就连看那模样似乎天不怕地不怕
的野狗道人,此刻也没了声音。
一时之间,竟是无人敢向她说话。但片刻之后,忽只听有人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缓缓道:「碧瑶小姐,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小凡放眼望去,却见说话的那个人,正是与年老大等人站在一起的那个陌生年轻人。此刻看着年老大等人脸上却亦有吃惊表情,似也想不到这个年轻人会突然发话。
年老大眉头紧皱,对那年轻人低声道:「小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碧瑶向那年轻人看了一眼,也似乎不认识他,向年老大道:「他是谁?」
年老大连忙露出笑脸道:「他是我们炼血堂新收的人,姓周名才。」
碧瑶哼了一声,道:「无妨,你让他说。」
那个名叫小周的年轻人倒并无怯场神色,走了出来,从容道:「碧瑶小姐,这里谁都知道,你乃是「鬼王」的独生爱女,故大伙都敬重於你。而鬼王召我等前来寻找夔牛,大伙自也
是义不容辞。只是──」他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缓和的微笑,但口里的话,却渐渐冷了起来:「只是如今夔牛找寻不到,正道中人却日益增多,听说连青云门七大首座都已经来了两人,
我们就更非其敌手。到了这种情况,鬼王宗却依然让我们在这里瞎忙活,却不解释一声,只怕有些教友,便要问上一句,难道鬼王宗竟是欲借正道之手,反过来除去我们吗?」
众人譁然。碧瑶身边数人,更是霍地站起,看那样子,多半便是魔教中鬼王宗的人。只是除了鬼王宗的那几个人,其余的魔教中人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却并无一人指责这年轻人,反
而是个个向碧瑶处望去,脸上有警惕之色,而四周低低的议论之声,更是纷纷而起。
张小凡不禁有些为碧瑶担心,同时心中暗想,这姓周的年轻人怎么这般说话,都是魔教中人,而且又有这许多派系,难道鬼王宗平日里便……他正想着,忽只听场中碧瑶冷冷道:
「你究竟是何人,敢来挑拨离间!」
小周微微一笑,对着这个位高权重的美丽女子,却是无丝毫惧色,淡淡道:「我只是个无名小辈,因为仰慕圣教才加入,与碧瑶小姐你相比,更是天差地别。只不过,如今正道之士
在一旁虎视耽耽,欲杀我等而后快,而鬼王宗乃是我教中四大派阀之一,此时此地,更是我等领袖,却将我们置於险地而不顾,这只怕说不过去吧?」
这时连张小凡也感觉出来,这个小周虽然说话平和,但句句都针对鬼王宗,挑拨之意再也明显不过,只不知他究竟有何用意。但看年老大等人惊讶神色,却又不似受了炼血堂一系的
指使。
这时场中其他的魔教之人神情更是激动,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面对着鬼王宗等人,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敌意。碧瑶微微皱眉,退后一步,转过头和身后之人快速低声交谈了几句。
张小凡远远看去,只见火把燃烧,但并不甚光亮。碧瑶旁边是个高大男子,而在那高大男子的背后,似乎还站着个中年男子,只是所站处甚是阴暗,又被前头高大男子挡住,看不清
楚他的面容。
碧瑶与那人说了几句,转过头来,踏上一步,冷冷环顾四周。
她美丽容貌,如霜如雪,在燃烧的火把昏黄的光亮中,隐隐有种萧索而淒凉的美。
周围的声音,迅速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诸位──」她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山洞之中:「鬼王宗与诸位一样,都是圣教弟子,也信奉幽明圣母、天煞明王。这等悖逆教义之事,鬼王宗纵然势力再大,也不敢做的,请诸位放
心。」
此言一出,在场大多数魔教中人脸色都松了下来。年老大长出了一口气,连忙走上前拉住小周,低声道:「你说够了没有?」
小周转头向年老大笑了笑,忽地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放心些了。只不过,碧瑶小姐,还请你把夔牛之事解释一下,若实在无法找到夔牛,也好让我等早些离开,不然就是鬼
王宗无意害我等,我们却也要死在正道中人手里了!」
碧瑶与其他鬼王宗之人几乎同时向着这个小周盯了过来,但看小周,也不知道自己惹上了多大麻烦似的,依然微笑着站在那里。但身边周围的魔教近数十人,却同时喊了起来。
「说的有理!」
「正是,还请碧瑶小姐给个话吧!」
「……」
待周围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些,碧瑶才从小周身上收回目光,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道:「诸位,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们鬼王宗也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其实这次到东海流波山,
是为了……」
「轰颅…」
整个巨大的山洞,忽然间好似震动了一下。张小凡和田灵儿在那洞穴深处,也几乎一个踉跄,场中的魔教之人更是吃惊,当时便有人喊了出来。
「怎么回事?」
「难道地震了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只听得洞穴外头风声呼啸,如雷震耳,一个雄厚的声音透过这长长洞穴,传了进来:「魔教贼子,快快出来受死!」
众人相顾失色,张小凡与田灵儿却是对望一眼,脸有喜色,他二人一听之下,便认出那是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的声音。
张小凡心中着实佩服,从那洞穴外头到这里,还有极长的一段距离,苍松道人声音清晰无比不说,更把这周围巖壁震得微微共振,这份法力道行,当真是非同小可,自己远远不如。
魔教中人面面相觑,不多时便有人惊道:「这里如此隐秘,那些正道之人怎么会找的到?」
此刻那小周忽然大声道:「碧瑶小姐,此间正是危难关头,诸位道友听得鬼王宗所召来这流波山上,却不料遇此大险,这究竟如何是好?」
众人一听,纷纷道:「说得有理,碧瑶小姐你快说句话啊!」
碧瑶深深呼吸,此刻洞穴外头破空锐响不绝於耳,只怕是正道之士得到消息,纷纷往这里赶过来了。碧瑶脸色阴沉,踏前一步,道:「诸位道友,正道中人为何会知道我们所在之处,
我也搞不清楚。但如今我身为鬼王的唯一女儿,也陷在此处,与诸位同处险境,难道诸位还对鬼王宗有什么怀疑不成?」
此话一出,大多数人便安静了下来。这时站在碧瑶身边的那个高大男子,走上一步,沉声道:「诸位,眼前正是危急关头,大伙何不同心协力,共抗强敌?我等合力,杀了出去,也
未必便输於外边那些正道的伪君子!」
众人纷纷点头,其实此时此刻,也并无其他方法,这山洞虽大,却是一条死路,并无其他出口,当下各魔教众人整理妥当,呼啸壮胆,蜂拥而出。
不多时,外边便响起了法宝碰撞、众人咒骂咆哮之声,而原本还挤的满满当当的山洞之中,却只剩下了鬼王宗的碧瑶和那个站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的人而已。
张小凡心里一边高兴,一边却又有些不由自主地为碧瑶担心,虽然明知她乃是魔教妖女,与自己绝非同路之人,但这一路上几次经历生死,实是对这有些刁蛮的女子产生不一样的感
觉。
碧瑶紧皱眉头,正欲回头与那阴影中人说话,忽然眼角一瞄,却见场下竟然还孤零零站着一人,没有随众人一起前去抗敌,正是小周,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
这小周几次三番挑拨众人敌视鬼王宗,碧瑶对他哪有好感,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冷笑道:「你不去帮助各位道友,留在这里,意欲何为?」
小周却依然脸色和缓,根本看不出正道之士大兵压境的惊惶,微笑道:「我是想在这里看一看,鬼王宗的人,是不是真的与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卒子共进退,还是乾脆就把我们当
做了炮灰?」
碧瑶脸色一冷,正欲反驳,忽听身后那站在阴影中的男子道:「你不是我圣教门下之人,究竟是何身分?」
碧瑶大吃一惊,但那叫小周的男子,身子却也是震了一震,目光向那阴影处望去,眼中射出警惕之色,沉声道:「这位是谁,怎可如此胡说?我乃是圣教炼血堂一系弟子,难道只因
为我仗义执言,你们便要污蔑於我吗?」
张小凡与田灵儿也是吃了一惊,不料事情竟有如此变化。但张小凡心里却更多了一层疑惑,便是那个看不清容貌之人,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熟悉,只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只听那站在阴影中的男子淡淡道:「炼血堂一脉在八百年前自然是领袖圣教,不可一世,但如今早已式微。以你的资质修行,年老大尚不如你,又怎能收你做普通弟子?若他真有这
份本事,炼血堂早就翻身了。」
小周哼了一声,道:「你又不曾见我动手,又怎么知道我道行深浅?」
那人似乎笑了笑,道:「看你道行深浅,又何必见你施法?刚才那苍松老道以「太极玄清道」逼音入石,震动山脉,意在立威,道行稍差者便心魄震动,立足不稳,年老大尚且不免,
你却恍若无事,这道行高下,一看便知,又有何难?」
小周脸上变色,向那阴影中人看了半晌,道:「想不到魔教之中,果然藏龙卧虎。阁下究竟是谁?」
碧瑶一声轻叱,人飞起半空,怒道:「受死吧!」
突然之间,这原本阴暗的山洞里,白光闪过,幽香阵阵,碧瑶身前白花飞舞,如霜似雪,盘旋不荆只是这白光再亮,却似乎也照不进那男子的阴影,众人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
小周不敢怠慢,后退一步,伸手凌空一抓,只听着「嘶嘶嘶……」声不绝於耳,他竟是从凭空处,生生抓了一把明亮晃眼的仙剑出来。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亮如秋水的剑身之上,赫
然有七颗亮星,雕琢其上。
「咦?」那阴影中的男子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七星剑」!」
说时迟,那时快,碧瑶已然和小周斗在一起,二人飞至半空,只见花来剑往,这偌大空间,被他二人这么一斗,竟是显得小了许多。
张小凡在一边听着,便明白这小周多半也是正道中人,心里便有些为他担心,但看二人斗法,看着看着,目光却又老是瞄到碧瑶身上。他心里着实矛盾,只盼望着二人不分胜负,快
快结束,碧瑶也赶快遁走就是。
只是此刻田灵儿在他身边,却忽然悄声道:「那个小周,只怕多半是我们青云门下弟子。」
张小凡吃了一惊,道:「怎么,你认得他?」
田灵儿摇了摇头,往场中看了一眼,轻声道:「我记得以前听娘说过,这七星剑乃是长门通天峰一脉的有名神剑,当年道玄师伯也用过的。后来听说是传给了……」
话音未落,忽只听场内碧瑶娇喝一声,伤心花四散而开,转眼间风声呼啸,整个山洞里满是耀眼白花,如一面锋利光墙,排山倒海一般推了过来。
张小凡几次见过碧瑶施展这一法术,深知其威力不可小觑,心里正自为那小周担忧。
不料只见小周皱起眉头,身子凌空后退一丈,右手连握法诀,左手握右手腕,似握千钧,如摹狂草,手指在空中竟有破空锐啸,转眼间便在身前生生画出一个太极图出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一看,再无疑问,便知这小周的确是青云门中弟子,刚才这道法,一看便知乃是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
刹那间,七星剑倒转而上,光芒大盛,伫立於太极图正中,「铮铮铮铮」震动锐响不止,片刻之后,七星剑飞驰电掣而出,剑刃周围,更有太极光轮闪动流转,威力赫赫,竟是势不
可挡。
未几,只见这两件法宝,在半空之中,轰然对撞!
「轰隆颅…」
巨响过处,两件法宝碰撞而迸发出的光晕迅速向外冲去,整个石洞轰鸣不止,上方巖壁更是受不住巨力撞击,大小石块,纷纷落下。
张小凡与田灵儿也觉得周围震动,几乎立足不稳,心中更是惊佩,这小周在太极玄清道上的修行,只怕比他见过的所有青云门年轻一代弟子,还要强上几分。
场中碧瑶的白色花墙光芒褪去,消失不见,但见她脸色微白,显然吃了小亏。张小凡与她也算相处一段时日,心中便叫糟糕,料想她必定不肯善罢甘休。果然,只见碧瑶怒色一闪而
过,伤心花一闪而收,手却是伸到腰间,握住了那个清脆漂亮、金色的小铃铛。
小周眉头一皱,凝神戒备。眼前这女子年纪轻轻,但道行之高已然出乎他意料之外,刚才他一出手便用上九成法力,却也只能小挫於她,但看她模样,竟似有更强法宝。而他最忌惮
的,却依然是默默站在那阴影中的男子,实在高深莫测,那才是心腹大患。
只听着清脆铃铛声音,「叮叮噹噹」响了起来,在这杀气腾腾的山洞所在,却是十分的不协调。碧瑶轻立半空,双手轻拂,一个金色小铃铛缓缓飘在她的身前,清脆作响。
从张小凡这里看去,只见半空中那美丽女子,双手柔若无骨,轻轻舞动,金色铃铛在她双手之间,缓缓开始旋转,不时发出清脆之声。
「叮噹」,「叮噹」,「叮噹」……
小周忽然一震,惊觉自己竟已出神,几忘却自己正在生死关头,若不是这些年来道心坚定,便已丧去心神。这小小铃铛,竟似有勾人心魄之能。
他只在这片刻犹豫之间,脑海之中竟又是一阵发闷,不由得大惊,再不敢凝听下去,大喝一声:「妖孽受死!」
这大喝之声,震动四壁,强把那「叮噹」声压下片刻,七星剑如电如光,轰然射至!
碧瑶脸色微白,看去似乎也有些吃力。但见七星剑迅速射至,亦不稍退,右手玉指一挑,向外弹去,「合欢铃」便迎上前去,「叮」的一声,与七星剑在半空撞到一起。
小周身子一震,只觉得那魔音如穿耳蚀骨一般,竟由那七星剑上凌空而至,片刻间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大惊,正要出去救援,忽见小周脸色突然平缓,大喝一声,七星剑光芒复盛,竟是反攻回去。反观碧瑶,却是脸色苍白之极,目光竟也有些呆滞,彷彿突然丧了心神,
似乎无力阻挡,眼看就要死在七星剑下。
张小凡心头一震,片刻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再也不管许多,跳了出来,失声道:「不要……」
他话声未落,半空中却有阴影掠过,紫气寒芒一闪而收。
「砰」的一声,小周整个人竟是被打了回来,轰然倒地,嘴角立刻流出殷红的鲜血,而七星剑更是倒飞而出,「铮」的一声,被巨力生生插入了坚硬的巖壁之中。
张小凡与田灵儿大惊失色,跳到小周身前。田灵儿就要驱起琥珀朱绫,不料小周强压剧痛,一把拉住他们二人,嘶声道:「不、不可,张师弟,田师妹,那人、那人道行太高,你们
不是他的对手!」
张小凡一怔,旁边的田灵儿已经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二人的名字?」
小周欲言又止,向前望去,二人感觉到了什么,一起转头,朝碧瑶看去。
只见半空中,一个中年男子背对着张小凡等人,扶着碧瑶一起落了下来,平和地道:「瑶儿,这合欢铃乃是金铃夫人遗下的神器,你道行不够,妄自使用,极易为它反噬,日后不可
轻用!」
碧瑶此时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低声道:「是,爹。」
张小凡等三人一下子都怔住了,小周此刻看来也好了些,盯着那人背影,沉声道:「莫非你就是当今魔教四大宗主之一的鬼王吗?」
那中年人淡淡一笑,转过身来,张小凡等人也看清了他的脸容。但见他细眉方脸,眉目儒雅,与刚才那些凶狠粗豪的魔教中人大不相同。但张小凡却更是吃惊,愕然道:「是你?」
这个中年文士模样的鬼王,竟就是当日在空桑山山下,茶摊之内告诉他烧火棍秘密者──万人往。
~下期预告~
流波山上,正道魔教冲突渐趋激烈,同时,长门中闻名已久的天才弟子萧逸才也赫然出现。然而更令正道震惊的,竟是魔教之中,一些隐没百年之久的老魔头,也纷纷出现。
其间,张小凡受到了当日在万蝠古窟中吸血鬼姜老三的师父吸血老妖的袭击,遂成正魔大战的导火线。田不易大展神威,而鬼王与神秘人物青龙,却因之牵扯出百年前青云门的一段
秘史。
激战之中,魔教势大,张小凡等年轻弟子先行退却,不料正好遇上奇兽夔牛出世,却被鬼王宗以奇异法阵「困龙阙」制住,原来这才是魔教鬼王宗到这荒僻东海的原因所在。急迫之
际,青云门以陆雪琪为首断然出手,最后由田灵儿机智破开法阵一道缝隙。
不料夔牛狂怒之际,见人即杀,张小凡为救田灵儿,不顾一切出手,在生死关头赫然以天书法诀为凭,将佛道两门真法同时施展……诛仙第七集第一章~隐忧~张小凡看着前方那个
中年文士,也就是当今正道的心腹大患「鬼王」,脑海中一片混乱。这些日子以来,他在深心处不时对自己往日的信仰有小小的疑惑,其实都根源於当日空桑山下茶摊里的一番对话。
如今,又见故人,这份心情当真複杂,几乎让他一时间忘了此时此地的处境。
不过就算他忘了,旁边的人可不会忘。
小周伸手擦去了嘴边的鲜血,勉强站了起来,低声对张小凡、田灵儿二人道:「此人道行太高,不可力敌,我来拖住他,你们二人快走!」
说罢,他伸手一招,倒插在巖壁中到现在兀自在轻微振动的「七星剑」,似受他召唤,「铮」的一声破壁而出,飞回到他手上。
鬼王看了看小周,点了点头,脸上依然带着一丝微笑,道:「以你的道行,看来青云门门下年轻弟子一辈里,要以你为首。想不到青云门除了这个张小凡,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才,
不错,不错!」
张小凡吓了一跳,却发觉师姐田灵儿与那小周的眼光都瞄了过来,一时脸上有些发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周深深呼吸,踏前一步,手中的七星剑随之亮了起来,鬼王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小周知道此人实是平生所遇最强之敌,但身后还有同门的师弟师妹,无
论如何不能弃战而逃,只盼着自己能拖住他,让两位同门先走才是。
不料他刚想运气御剑,忽然间心口气血霍然翻腾,倒灌上来,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大惊,冲上前来扶住了他。小周脸色苍白,知道自己被那鬼王一击之下,震动内腑,经脉受创,再也无力施法。他心中惊骇,一半是知道自己身处绝境,另一半却是
对这鬼王道行之高,直是骇人听闻,日后对正道之害,只怕难以估量。
鬼王看了看他,忽地道:「你勉力欲战,可是想拖住我一时半会,好让你这两个同门逃走?」
小周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田灵儿却站起身来,挡在他的面前,怒道:「妖魔外道,别以为你道行高些就得意了,我可不怕你!」
张小凡吃了一惊,刚才鬼王一击即伤了小周,任谁也看得出来他道行极高,自己三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他对手。眼看着田灵儿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心中便有些担忧,上前拉了拉她,
示意田灵儿不要太过冲动。
田灵儿还未反应过来,但这番举动却已经落到了鬼王和碧瑶的眼中。碧瑶脸色阴沉,冷冷哼了一声,看了看田灵儿,又看了看张小凡,忽地开口道:「张小凡,这位可就是你一直挂
在嘴边的那位师姐田灵儿吧?」
田灵儿与小周都吃了一惊,小周皱起眉头,道:「张师弟,难道你与他们父女都认识吗?」
张小凡沉默半晌,低声道:「是。」
这时,田灵儿忽然叫了一声,道:「啊!我认出来了,你就是那天晚上偷偷跑过来的魔教妖女,后来被我们追到外面的小岛上,说是要找小凡的那个人……」
她话说了一半,忽然就收口了,只是眼睛瞪着张小凡。
张小凡心乱如麻,其实一直以来,他最害怕的就是出现这种场面,如今果然出现了,他却依然不知道如何才能应付过去。
鬼王站在那里,看见张小凡神色複杂,他却仍是微笑道:「张小兄,当日在空桑山下一别,这些日子以来可好?」
张小凡心烦意乱,不去理他。小周眉头紧皱,心中着实疑惑,看鬼王父女对这张师弟神色暧昧,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怕大不寻常。只是青云门门规森严,对与魔道中人交往更是严厉禁
止,只不知道这位张师弟究竟与他二人是什么关系,可不要触犯门规,那就大大不妙了。
但此刻毕竟不是追问的时候,他们三人仍处绝地,小周勉强收束心神,转身面对鬼王,正要说话,鬼王却看了他一眼,忽地抢先道:「你强运真元,暗注灵力入七星剑,可是想以残
余之力拖住我,好让你这两个同门能有脱身机会?」
小周身子一震,面如死灰,不料这鬼王心思竟如此缜密,以他的道行,再加上事先有了防备,自己等人只怕绝无幸理。
不料鬼王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必失望,我并无意为难你们。」
「什么?」小周与田灵儿同时奇道,张小凡也是一脸惊讶,向他看了过来。
鬼王看了看碧瑶,又转过头看了看张小凡,微笑道:「张小兄,当日在空桑山死灵渊下,你对瑶儿也算是患难见真情,同历生死……」
他话才说了一半,张小凡面色已然变了,更感觉到旁边小周与田灵儿都已用异样的眼光望了过来,心中一急,就要开口道:「你、你胡……」
便在这时,张小凡望到碧瑶看来的眼光,但见她明眸之中,隐隐竟有几分哀怨。忽然间他想起了那个大风狂雨之夜,天地肃杀,却只有她一人陪伴自己受苦的情景,深心处竟是莫名
一软,这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鬼王的话,却依然在继续着:「而且当日你更开解瑶儿,化解了我们父女这十几年来的一段心结,可以说是有恩於我。」他笑了笑,道:「今日就看在你的面上,我就放过你们三
人。只是如此一来,将来你回归青云,必定要受那些不辨是非的老傢伙责难,何不就此入我圣教,我必定好好器重於你,你也好与瑶儿双宿双栖,岂不……」
「住口!」一声断喝,却是张小凡再也忍耐不住,手指着鬼王,大声道:「你来杀我吧!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入你魔教!」
田灵儿这才松了口气,拍手道:「说的好,小凡。」
但旁边的小周淡淡地看了张小凡一眼,眉头却依然没有松开。
鬼王微笑摇头,道:「罢了,那也随你。反正来日方长,你再慢慢考虑吧!」
说完,他一拉碧瑶,再不停留,两人向洞外飞去。
碧瑶在半空之中,忽然回头,望向张小凡,张小凡看她回望的目光,本来怒气沖沖的心里,又是一阵惘然。
小周站在一边,把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鬼王父女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片刻之后,外头噪音忽盛,似是正道中人突然受了什么突袭似的。
不久之后,呼啸阵阵,风声尖锐,似乎有许多人一起飞上天空。
只听苍松道人雄厚的声音传来,声动四野,道:「尊驾何人,道行如此高深,为何不敢下来与贫道切磋一二?」
这话明显是对着鬼王说的,但只听风声呼啸,却无人回答,想来鬼王与碧瑶是去的远了。
山洞里,此刻也是安静了下来,田灵儿看着小周面色苍白,有些关切地道:「周师兄,你身体不要紧吧!呃,不知道你是哪位师伯的门下?」
张小凡在旁边看着小周摇摇欲坠的样子,连忙跑了过去,扶住了他。小周看了他一眼,张小凡心中有些不自在,低下了头。
小周轻轻叹息一声,露出了微笑,对他二人道:「你不要叫我周师兄了,这是我混入魔教之内的假名,我不姓周。」
田灵儿「肮了一声,道:「那你是……」
小周笑了笑,同时眉头一跳,似是什么地方痛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微笑道:「我是青云门通天峰,道玄恩师座下弟子,姓萧,名逸才。」
「什么,你是萧逸才萧师兄?」
小周,也就是萧逸才含笑点头。
张小凡与田灵儿面面相觑,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可真是久仰大名了。
夜已深,流波山上的夜空,闪烁着无数明亮的星星,一闪一闪,照耀世间。
某个隐秘的地方,鬼王缓步走出,只见碧瑶独自一人站在一个小山坡上,怔怔地望着流波山东边的方向。
那里,是正道中人所居之地。
鬼王轻轻叹息,走到她的身后,轻声道:「瑶儿,夜深露重,你要小心身子。」
碧瑶身子动了一下,默默转过身来,强笑了笑,道:「是,谢谢爹。」
鬼王看她神色,忽地道:「你是在想张小凡那个小子吧?」
碧瑶脸上一红,却没有说话。
鬼王面露慈爱之色,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向前走了两步,道:「今日见他,我发现他自从与你去一次火龙洞后,似乎道行又更进了一步。」
碧瑶怔了一下,面上有些欢喜之色,道:「是吗?」
鬼王点头,道:「我推测之下,多半是他在看了「天书」第一卷之后,有些领悟。」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微笑道:「说起来,你从滴血洞中给我带出的那部天书第一卷总纲,我看了
之后,对道法修炼,大有助益。」
碧瑶喜道:「是吗?」
鬼王点头,道:「不错,天书共有四卷,传说中还有第五卷,不过从未有人看过。但自古我圣教之中,便传下四卷,可惜多已流失不见。我们鬼王宗能有今日的风光,便是多靠三百
年前上一代鬼王祖师偶然得到了天书第二卷。」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是在那第二卷中,虽然道法精深,玄妙莫测,但总纲文字,关键法诀,却是紧承着第一卷而来,所以这数百年来,我鬼王宗也只能与合欢派、长
生堂、万毒门三大宗共分天下。不过日后,嘿嘿……」
碧瑶笑道:「那我要恭喜爹了。」
鬼王微笑点头,道:「这一次你实在是立下大功。本来派你前去空桑山炼血堂,除了让你历练一下,也只不过是想找找当年黑心老人前辈可否留下什么法宝异器,不料却带回了天书,
这可比任何法宝都要好上十倍不止了。」
碧瑶笑了笑,但脸色却忽然有些黯淡下来。
鬼王看了女儿半晌,忽地失笑。
碧瑶惊醒,脸上一红,嗔道:「爹……」
鬼王笑着摇头,道:「你何必如此担心?」
碧瑶咬了咬牙,道:「爹,你今天也不是没看见,张小凡那、那个死傢伙对他师姐田灵儿那个样子,我只怕、只怕……」
鬼王道:「只怕什么,怕他癡心一片,对你并无情意?」
碧瑶低下了头。
鬼王淡淡道:「我却与你看法不一样。」
碧瑶吃了一惊,道:「爹,你说什么?」
鬼王道:「以我今日所见,张小凡的确对他师姐不错,但在你与那小周斗法到危急时刻,他却控制不了自己,失声叫出并不顾及自身安危跳了出来。只凭这一点,再加上往日你与他
共经生死,一路相伴,在他心中,或许他自己还不明白,但你的份量,也未必比他那师姐差多少了。」
碧瑶脸上又是一红,夜色之下,更显娇艳,但随即眼波流动,却有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
鬼王把她神情看在眼中,走过去轻轻抚摩她的秀髮,关爱之色坦露无疑,又道:「不过,你也不能高兴的太早。首先门户之别,便是他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再有,青云门中他那些师
父师叔师伯,也不可能会容他对你有什么情意的。所以我今日临走之时,才故意将你们关系说的暧昧,我看那叫小周的,在青云门中地位必然不低,由他回去传话,青云门必定对张小凡起疑。
如此一来,他投靠我们圣教的可能,又多了几分!」
说罢,他似乎对自己的做法很是得意,呵呵笑了两声。
碧瑶开始还笑了出来,但不久之后,却又缓缓收起笑容,默默低下了头。
鬼王眉头一皱,道:「怎么了?」
碧瑶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我、我有些担心,如此一来,只怕小凡他又要受苦了!」
鬼王哼了一声,道:「若无磨砺,又怎知宝剑锋利!他若是连这一点苦也受不起,莫说是把你交给他我不放心,便是让他来我门下,我也看不起他!」
碧瑶缓缓点头,但心中不知怎么,却还是有些担忧,忍不住向东望去,却只见苍穹之下,林海茫茫,隔断了视线,彷彿有了千山万水之远。
萧逸才的突然出现,在青云门中着实引起了一阵骚动,苍松道人与田不易都是又惊又喜。而且从萧逸才的口中,他们也得知了魔教似乎是想寻找在这流波山上出现的奇兽「夔牛」,
并意外地知道了此次连魔教四大宗主之一的鬼王,竟也来到了此处。
此刻,萧逸才因为身体有伤,正躺在一张临时搭起的石床之上,背靠石壁,周围只有苍松道人和田不易两人,其他的弟子都被暂时遣开了。
苍松道人缓缓点头,面色凝重,道:「原来那人就是魔教鬼王宗新一代的鬼王,果然道行高深。」
田不易皱了皱眉,道:「逸才,你是怎么混入魔教里面去的?」
萧逸才笑了笑,道:「当日我奉恩师之命,潜入空桑山查探魔教行踪,果然发现有魔教炼血堂一系的余孽在那里活动。但经我多方暗中观察,这些炼血堂余孽并非大敌,不足为虑,
只是多次听他们说到圣教如何如何,似是魔教之中,有什么隐秘大举动一般。我为查究竟,便化名小周,也正好他们正在用人之际,看我还算有几分本领,居然也很顺利的就入了魔教。」
说到这里,他微带歉意,对田不易道:「不过田师叔,当日张师弟与小竹峰的陆雪琪陆师妹掉入死灵渊的时候,我正好被分配在另一路对付天音寺的法相师兄等人,不及救援,心里
着实有些抱歉。不过幸好张师弟福大命大,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田不易微笑道:「无妨,这也怪不了你,你不用放在心上。」
苍松道人在旁边听了,忽地哼了一声。
田不易听在耳中,也不去理他。
苍松道人转头对萧逸才道:「不过话说回来,逸才师侄,你这番举动可实在太过冒险。要知道魔教贼子个个阴险狡诈,万一弄的不好,你受了什么伤害,我可没办法向掌门师兄交代
了。」
田不易也点了点头,道:「不错,此次下山之前,掌门师兄对你数月没有消息,心中也颇为担忧,特地私下嘱咐我们要留意你的行踪呢!」
萧逸才脸色一黯,摇头道:「唉!都是我不好,让恩师担心了。」
苍松道人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必想得太多,此次你立下大功,待我们将此地魔教余孽清剿乾净,回山之后,掌门师兄必定不会怪你,只怕还要重重赏你也说不准呢?」
萧逸才脸上一红,道:「苍松师叔,说笑了。」
田不易淡淡道:「这也不是什么说笑,你这次的确功劳不校不过逸才,日后你可不要再做这种危险之事了。掌门师兄是极看重你的,日后他老人家羽化登仙之后,这掌门之位,也多
半便是传给你,到时你身负重任,可不要再任性妄为了。」
萧逸才肃然道:「是。多谢苍松师叔与田师叔的教诲。」
苍松道人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我看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幸好今日你的伤没有伤及经脉根本,不然就麻烦了。」
萧逸才看着苍松道人和田不易都站起身来,也欲起身相送。田不易按住了他,摇头道:「你身上有伤,好好歇息就是。这些俗礼,我们也不是在青云山中,就能免则免了吧!」
萧逸才不好违逆於他,加上身子的确疲累,便又重新靠上了石壁,道:「多谢二位师叔,那就恕我不送了。」
苍松道人挥了挥手,与田不易向外边走去,眼看就要走到洞口,忽听着萧逸才在背后叫了一声:「田师叔。」
田不易怔了一下,转过身来,道:「怎么?」
萧逸才靠坐在石壁上,微笑道:「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去年到大竹峰拜访师叔你时,苏茹师叔曾提过想要一颗东南沿海特产的「大贝珍珠」,正好我这次来到东海,就找到
了一颗。师叔是否要现在观看?」
田不易沉吟片刻,又看了看萧逸才,笑了出来,道:「嗨,你不说,我居然也给忘记了,还好你有心,不然我回大竹峰之后,只怕要被你苏师叔给烦死了。」
说着,他笑着走了回去。苍松道人在原地略微停了停,自然不会去打听这什么珍珠之事,便走了出去。
洞里,便只剩下了田不易与萧逸才二人。
田不易微笑着走了过来,但走到萧逸才身前坐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然不见,略向后看了看,淡淡道:「你苏师叔的脾气向来是外和内急,早一百年前,她就跑到东海边找到了那
什么大贝珍珠了。此刻无人,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萧逸才点了点头,看着田不易,道:「师叔果然慧眼,我把师叔留下来,其实是想对你谈一谈你门下张小凡张师弟的事。」
田不易眉头一皱,心里微吃一惊,道:「他怎么了?」
萧逸才咳嗽一声,刻意压低了声音。田不易随即会意,身子微微前倾,凝神细听。
山洞之中,一片安静,此刻只有隐约的低语声,轻轻回荡。
第二章~往事~
气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显得有些压抑,田不易缓缓伸直身体,脸上神情阴晴不定,看不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萧逸才沉默了一会,道:「田师叔,这件事我也犹豫了许久,但一想总不好瞒着你……」
田不易深深呼吸,点头道:「萧师侄,我明白你的意思,多谢你了。」
萧逸才点了点头,又似想起了什么,道:「田师叔,我看张师弟虽然与鬼王父女认识,但似乎也还未入了邪道,只是魔教中人阴险毒辣,张师弟年纪又轻,只怕多半会有些危险。」
田不易哼了一声,面色如霜,冷冷道:「那个畜生,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他!」
萧逸才向他看了一眼,道:「田师叔,我有句话,不知……」
田不易道:「你说。」
萧逸才道:「是。田师叔,我之所以私下与你讲张师弟这件事,便是希望在事情不要闹大之前,你能好生处理。苍松师叔向来掌管青云刑罚,性子又颇为刚强,若为他所知,只怕张
师弟……只是他毕竟是你门下弟子,而且这些年来你想必也花了不少心血在他身上,若真要闹大了,你和苍松师叔面上都不好看。所以……」他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张师弟并无犯什么大
错,你私下教诲一番,也就是了。」
田不易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忽地道:「萧师侄,你果然有大将之风,也不枉掌门师兄这般看重你。看来日后掌门之位,非你莫属了。」
萧逸才微微低头,道:「田师叔你过奖了。」
田不易此刻脸色已经一切如常,淡淡微笑道:「好吧!你也快些歇息吧!这次你的好意,我大竹峰一脉会记住的。」
他不知是有意无意,在「大竹峰」三字之上,加重了口气。
萧逸才却似什么也听不懂一般,微笑道:「师叔太客气了。」
田不易点了点头,站起身走了出去。
田不易独自一人站在树林里的僻静处,负手而立。
这时已是夜深,苍穹上繁星点点,明月高悬,明亮的月光透过森林里繁茂的枝叶,照了下来,落在他的身上。从黑暗中看去,他的面上眉头微皱,显然有什么心思正在思索。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田不易转过身子,向后看去,突然一怔,讶道:「是你?」
来人却是他的妻子苏茹。只见在这淒清夜里,寂静林中,她静静走来,似乎在瞬间就让人把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到她的身上。
彷彿,这么多年的岁月,也不曾抹去她半分的美丽。
苏茹走近了,看了看田不易,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你刚才要大仁回来叫小凡到这里,小凡正好不在,我让他去金刚门大力尊者那里看看,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田不易点了点头,望了苏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苏茹淡淡道:「你自晚上去看过萧逸才,回来一直眉头紧皱,有什么事吗?」
田不易长出了一口气,脸色放松了些,笑了笑道:「我也知道瞒不过你。」说着,便把萧逸才对他所说有关於张小凡的事,讲了一遍。
苏茹默默地听完,沉吟片刻之后,摇头道:「先不说小凡到底是不是和魔教的鬼王还有他那个女儿认识,但就算他们认识了,要以此说小凡就入了魔教,甚至说他是魔教潜入青云门
的奸细,我绝然是不信的。」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嘿,我以前收了六个徒弟,从老大到老六,就没有一个这么会惹事,又让我这么烦的!」
苏茹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过从老大到老六,也没有一个像他这般,在七脉大试上给你露脸的啊!」
田不易窒了一下,但嘴上却不肯认输,白眼一翻,道:「切,那也叫露脸吗?被人用雷劈得像个烧焦的石头一样。」
苏茹失笑,道:「哎呀!我的田师兄,听说三百年前,你自己参加七脉会武大试的时候,也不过才进了前四而已啊!」
田不易被妻子翻出老帐,面上顿时有些尴尬,道:「那我还不是……还不是那个时候心里念着,比试的头天晚上还跑去找你,与你一起溜出来在通天峰「虹桥」之上共看星月,一夜
没睡。到了比试的时候,一点精神都没有了,哪里是万师兄的对手?」
「呸!」苏茹啐了他一口,但脸上泛起了淡淡红晕,看去温柔无限,彷彿又回到了当初年轻时的那个夜晚:「万师兄天纵其才,绝顶聪明,我们这一辈弟子中,除了道玄掌门师兄,
在道法修行上更无第二人比得上他。你算什么?当初进了前四,已经让你师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居然还想着打败万师兄吗?」
田不易呵呵一笑,明显心情也好了起来,道:「万师兄他自然远胜於我,不过你当年却在他与我之间选了我,可见我还是有比他好的地方。」
苏茹白了他一眼,道:「我是当初鬼迷了心窍,瞎了眼了,才会跟着你的。」
田不易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妻子,呵呵笑着,眼中满是笑意,忽然间伸出手去,拉住了苏茹那柔若无骨的手。
苏茹瞪了他一眼,悄声道:「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肉麻做什么?再说等一会小凡就要过来了,被他看见那像是什么样子!」
田不易但笑不语,苏茹微微低下头来,却也没有把手抽回来。
夜色如水,四野无人。清凉的晚风悄悄吹过,拂动夜色里的树梢枝头。
树林里头,很是安静。
半晌,苏茹忽然道:「其实,我觉得小凡现在这个样子,倒和你当年很是相像。」说着,她抬起头,向田不易道:「你自己有感觉吗?」
田不易怔了一下,道:「不是吧?」
苏茹微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其实当年你看起来也似乎是傻傻的样子,谁都以为你比不上那些意气风发的师兄师弟。但最后在你大竹峰一脉之中,成就最大、道法最高的反而是
你,你师父后来也把首座之位传给了你。」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我那个叫做内敛,可不是傻。」
苏茹失声笑了出来,摇头笑道:「你这个人啊!年纪大了,脸皮也厚了不少,真拿你没办法。」顿了一下,她接着道:「不过说到小凡,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以他这一两年间的表
现,纵然不如林惊羽、陆雪琪那般的聪慧资质,但也不能说是傻瓜,我看他至少也在中人之上。只不过头些年来,被你冷落,心中有些自卑,看起来便缩手缩脚的有些木讷而已。」
说到这里,苏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才道:「但我一直想不通的便是,当年最粗浅的太极玄清道第一层道法,他怎么会足足用了比普通人多三倍的时间才能修好呢?」
田不易摇了摇头,吐出了胸中一口闷气,淡淡道:「现在也不用想那么多了,等一会老七来了,我自然要好好问一问他,这些日子,他究竟干什么去了?还干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情出来?」
苏茹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可不要等一会对他又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还没说话,便被你吓得话也说不出了。」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道怎么,我有时候看着他那个样子,心里便有一股气出来。」
苏茹微笑道:「其实你还不是想让你这个目前最有前途的弟子更好些,不但在道法上更进一步,就是在平日里对人处事,你也想要他像齐昊、萧逸才那般,左右逢源,将来……」说
到此处,苏茹微微叹息一声,停口不说了。
田不易默然片刻,道:「怎么了?」
苏茹看着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易,以你的性子,过了这么多年,也不曾见你改的像当年万师兄一般,所以……」
田不易沉默了一会,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说了。」
苏茹看了他半晌,忽地笑道:「若是小凡知道,他这个一向看不起他的师父,居然对他期望最大的时候,不知道他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田不易哼了一声,一脸不屑,转过头去,道:「就他那个笨瓜样子,还让我对他期望最大?别做梦了!」
苏茹在他身后,微笑地看着他,感觉到依然握着自己手的他的掌心,温暖而宽厚,彷彿,这三百年的岁月,一点也不曾改变过。
她悄悄的,也握紧了他的手。
张小凡与宋大仁离开了石头和他师父大力尊者住的地方,向回走来,耳边彷彿还回荡着石头那甕声甕气的笑声。一路之上,但见夜色渐深,除了几个守夜的弟子,众人都慢慢向住处
走回去了。
眼看着快要到大竹峰所住的那个洞穴了,宋大仁心里有些不放心,转过头来,对张小凡道:「小凡,刚才我对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张小凡道:「是,大师兄。」
宋大仁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了什么找你,但我看他从萧逸才师兄那里回来之后,眉头就一直皱着,只怕有些不快之事。」
张小凡默然不语,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不知是不是萧逸才把那日鬼王与碧瑶的事对师父讲了出来,如果真是这样,等会师父问起,他可真不知要如何解释了。
宋大仁见张小凡没说话,以为他心里有些害怕,便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凡,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师父平日里虽然严峻,但心里却是十分爱护我们这些师兄弟
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道:「不过,你可不要再突然冲动起来,万一顶撞了师父,那我们也没办法为你求情了啊!」
张小凡心中一阵温暖,咬了咬牙,向宋大仁看去,低声道:「大师兄,我、我前些日子那样对你,真是对不住,你,你别怪我!」
宋大仁呵呵一笑,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说这些做什么?快点走吧!别让师父等久了。不过这天也真是的,刚才还明月高悬,怎么就这一会,乌云就飘了过来。东海这
里,毕竟与我们中原不同。」
张小凡抬头看了看天,果然见天色似乎一下子就暗了下来,适才还明亮之极的月亮,如今只在渐渐堆积的黑云中穿梭,光亮大为减弱,看得让人心里发闷。
说话间,他们二人已经走了回来,宋大仁与张小凡停住脚步,只听见洞穴里传出田灵儿与杜必书开玩笑的清脆笑声。
张小凡沉默片刻,对宋大仁道:「大师兄,那我就不进去,直接去树林里找师父了。」
宋大仁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也好,快些去吧!不过现下有些黑暗,你在树林中行走要小心一些,知道吗?」
张小凡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向前方那片森林走去。
宋大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小师弟有些孤单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山洞里去了。
一走入森林,黑暗便似乎从森林深处呼啸一声,涌了过来,包围住他的身影。
张小凡停顿了一下,心里一动,但过了片刻,眼睛渐渐适应了森林里的环境。夜空上方残余的月光还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了下来,落在无人处,有隐约的光亮。
森林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没有白日的鸟鸣,没有野兽的呼吸,甚至连往常随处可听见的低低虫鸣,在这个夜晚,似乎也听不到了。到处是高大而耸立的巨树,巍峨挺立,在黑暗
中,如默然的战士!
只有风声!
从远方大海深处吹来的海风,拂过了森林的上方,吹动了树梢,沙沙做响。
幽暗深邃的森林中,少年独自前行。
张小凡的思绪,忽然飘荡开去,在这个幽深的森林、寂静的夜色中,他突然回忆起了许久、许久以前的往事:昏黄的灯下,还是孩童的他,依偎在娘亲的怀抱,对着外边的夜色,瞪
大了眼睛,有淡淡的恐惧……原来,不经意间,那一段过往的岁月,已经离了这么远了。
他合上眼睛,深深呼吸,然后甩了甩头,加快了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只是,他并没有发现,在他走来的路上,黑暗深处,忽然无声地亮起了两团红色的、像是燃烧着恨意火焰的光芒。
如一个人,愤怒的眼瞳!
田不易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了,道:「怎么搞的,这么久了还没来?」
苏茹看了他一眼,道:「哪有这么快的?大仁跑过去找他,他再从大力尊者那里回来,就算用跑的,也要一段时间。你总不能让他为了这一点事,便腾云驾雾地飞过来吧?」
田不易哼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怔了一下,道:「奇怪了,东海这里的天色怎么变得这么快?」
苏茹看了看周围,也微微皱眉应道:「是啊!刚才还亮堂着呢!转眼就乌云盖顶了。」不过她却没把这个放在心上,话题一转,问起另一件事去了:「不易,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
有一事不解。」
田不易看了看她,道:「什么?」
苏茹道:「如果小凡真如萧逸才所说的与鬼王父女相识,於情於理,他都应该与苍松师兄说才对,这一点他应该很清楚。但他却私下对你说了,反对苍松师兄相瞒,且他平日里和我
们大竹峰又并非很熟,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田不易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这个人,不简单的。」
苏茹眉头微皱,道:「怎么?」
田不易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沉吟了一会,道:「据我所知,掌门师兄这些年来,专心参道,门中之事,已是渐渐不再理会,平日里的烦琐之事,大都交给以苍松为首的几位长老处
理。」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冷笑一声,道:「如今门中有人私下议论,苍松现在已经是住在龙首峰的掌门了。」
苏茹身子一震,面上有担忧之色,拉了拉田不易的袖子,低声道:「这话你可千万不可在外边胡说。」
田不易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明白,你放心吧!」
说完,他沉吟了一下,又道:「你也知道的,我们青云门两千年来,特别是从青叶祖师创下青云七脉以来,这掌门之位,一向是由长门通天峰里的弟子接任的。但如今……」
苏茹笑了笑,接着他的话道:「但如今,苍松师兄在门中德高望重,道法又强,声望更是仅次於道玄师兄。本来萧逸才接任掌门像是并无异议的事,如今看来,却似乎有些疑问
了。」
田不易淡淡道:「而且这二百年来,苍松他一直执掌青云门刑罚之事,平日里说一不二,除了道玄师兄,他早已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萧师侄有些担忧,也是正常的。」
苏茹低下了头,半晌才道:「不易,这掌门之争,牵涉颇大,你不要陷得太深了。」
田不易摇头道:「我何尝不知,但我乃是一脉首座,如何能躲得开去。今日萧逸才既然向我示好,多半便是为了日后相争,留下一道情面。反正我们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苏茹叹息一声,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呜」的一声,森林里不知名的深处,忽然有一阵阴风,吹了过来。
张小凡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发凉,抬头看着满天树影,婆娑舞动,几如妖魔。他眉头微皱,只觉得今晚这森林里鬼气森森,大是不同於往日。不过随即又想,在此处住了许多日子了,
从来也不见有什么邪物,难道天色暗些,便有了吗?
想到这里,他自己心中便觉好笑,就要往前快步走去。
突然,在他身后,鬼嚎之声霍然而作,直逼入耳。张小凡大惊失色,立刻转过身子,面色立刻就白了几分。只见在身后来路,黑暗之中,缓缓亮起了一颗闪烁着暗红光芒的骷髅头,
飞到半空,旋转不已。
只见在那鬼哭声中,这红色骷髅头逐渐停下,面孔正对着张小凡。张小凡只看见那深陷的眼孔里,竟彷彿有几点幽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片刻之后,在这鬼物背后,却又缓缓升起两个身影。衬着红色骷髅头的光芒,张小凡看见其中一人是个高瘦老者,面目狰狞,容貌干槁,几乎是皮包骨头,看去倒似乎与那红色骷髅
头相差不远,一双眼恶狠狠盯着张小凡,大是愤恨的样子。
而另外一人,看起来却颇是狼狈,个头虽然也颇为高大,却被那老者如拎小鸡一般拎在手中,动弹不得,满脸无奈沮丧之意。
张小凡定睛一看,忍不住吃了一惊,口中「咦」了一声。
这人看着眼熟,却是个熟人,便是最初在空桑山万蝠古窟下见到的,这几日在这流波山又见过几回的野狗道人。只见他被那枯槁老者用右手拎着衣领,哭丧着脸,不料一转眼间却看
到张小凡正站在前方,一脸诧异地看了过来,立刻如看到救星一般,指着张小凡叫了出来:「啊!就是他,就是他!」
张小凡吓了一跳,见野狗道人指着自己叫个不停,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却只见那老者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发出了刺耳而沙哑的声音,对野狗道人道:「就是这个青云门的小崽
子?」
野狗点头不迭,连声道:「对,对,就是他,吸血前辈,就是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害了您的唯一传人,吸血鬼姜老三。」
第三章~吸血老妖~
这个面目狰狞的老者,却是魔教中一个隐世多年的老魔头,自号「吸血老祖」,正道中人,包括魔教的许多人,私下却称他做「吸血老妖」。其中的主要原因,便是在他所修习的邪
门妖法「吸血大法」,要吸食活人精血入体方可修炼,大是诡异可怖。
不过这妖法虽然厉害,却对修习者本人亦有反噬之力,所以凡是修习吸血大法的人,无不是个个面容狰狞,不容於世,便是魔教之中,也多有私下非议的。
但话说回来,这妖法却是非同小可,百年前他出世之时,也曾经闹过一场腥风血雨,搅得正道中人头痛不已。只是后来魔教失势,正道连手打压,吸血老妖为逃避正道中那些高人的
追杀,也随着魔教渐渐退出中原,以后便再没有什么消息了。
这一回魔教复兴,群魔齐舞,吸血老妖本属魔教四大宗派之一的「万毒门」,也被请了出来。而在出山之前,他门下唯一的一个弟子吸血鬼姜老三,因为和野狗道人、刘镐等人臭味
相投,被他们拉去助拳,不料却在万蝠古窟下,莫名其妙地被人杀了。
吸血老妖知道之后,震怒之极。要知他这一脉,因为吸血妖法名声太差,且修炼过程凶险难测,一不小心便被妖法反噬,爆血而亡。所以就是魔道之中,亦鲜少有人愿意修行,这姜
老三乃是他在十数年前好不容易才看中的一个弟子,性子还正好对了他的古怪脾气,所以在心里很是喜爱。不料这一次死得不明不白,叫他如何不暴跳如雷?
近日,魔教中大有动静,由鬼王宗先行开道,来到这东海荒僻之地流波山,随后,其他三大宗派也先后派出强援,吸血老妖便是其中之一,算算也就是今日才来到流波山上。说巧也
巧,正好就被他碰上了野狗道人等炼血堂一系人马。年老大、刘镐等人,俱是狡诈之辈,一看吸血老妖面色阴沉,知道这老魔头性子古怪暴戾,料到他必然还记恨徒弟之死,一个个便脚底抹
油跑了。
偏偏这野狗道人的性子,说好听些是个直性子,往坏处说便是反应迟钝,居然上前给吸血老妖打招呼见礼,口中还说着诸如:「啊!老前辈,多年不见,不想身子还康健如昔……」
话未说到一半,吸血老妖听着便觉得野狗这廝实在该杀,连累我徒儿丧命不说,居然还敢来讽刺我老而不死?大怒之下,一把便把野狗道人拎了起来。野狗道人这才感觉不对,只吓
得求饶不止。
吸血老妖也不废话,只对他道:「现在我们就去青云门那里,找那个杀我徒弟的王八蛋,找到了算你命大,找不到我就先吸乾你的血,为我徒弟祭奠一番。」
这番话只说的野狗面无人色,叫苦不迭。
自来到流波山上,张小凡已经数次看到了野狗道人,但野狗道人当时不是在与别人斗法,便是在空中逃之夭夭,都未看见张小凡。算上在隐秘山洞的那一次,张小凡也是躲在黑暗处,
等他出来的时候,野狗也早和别人一起冲了出去,和正道弟子「乒乒乓乓」打得热闹去了。
这野狗心想,谁知道那小王八蛋有没有来这流波山,万一他没来,吸血老妖暴怒之下,自己岂不死得冤枉,当下哀求不止。无奈吸血老妖心如铁石,充耳不闻,拎着他便偷偷飞到了
正道中人居住所在。
这时在这黑暗林中,突然看见了张小凡的身影,野狗道人当真是喜出望外,比见到自己亲生爹娘还要高兴,立刻便大声叫了出来:「就是他,没错,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吸血老妖冷哼一声,手上轻轻一抛,登时把野狗像扔什么杂物一般丢了好远出去,半晌张小凡才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闷响,随即有呼痛声音,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掉到了地上,还是撞上
了一棵大树?
吸血老妖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这个青云门的小辈弟子,却没有立刻出手,反是皱起了眉头。他虽然性子暴戾,但也并非全无理智。当日在看到炼血堂托人运回姜老三的屍首之后,狂
怒伤心之余,随即也发现了奇怪之处。这姜老三血肉乾枯的死法,怎么看怎么像是被自己同门中的吸血妖法所致,难道这世间除了自己和姜老三之外,还有人修习这门「奇术」不成?
他自然是不知道张小凡手中那根烧火棍上,有魔教前辈黑心老人传下的「噬血珠」,但以他数百年修行的见识眼光,很快就认定了这个「凶手」就算不是用吸血妖法,至少也是与吸
血妖法相类似的法术,而且道行绝然不低,只怕还不在自己之下。故而如今见到张小凡,他反而沉住了气,先仔细看看此人,到底有何奇怪之处?
只是他东看看、西瞧瞧,眉头大皱,却仍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这小子仍然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云门弟子,一点出众的地方也没有,更无半分吸血
妖法那种残忍暴戾之气。
张小凡站在原地,却是被这一个鬼气森森的老傢伙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又不知道他是何人。但看他与野狗道人在一起,想来必是魔教中人,看他们二人的言谈,似乎是特意前来找自
己的。
半空中那个泛着红光的红色骷髅头,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缓缓旋转,吸血老妖的声音从那红光背后冷冷传了过来:「青云门的小崽子,就是你杀我徒儿姜老三的吗?」
张小凡一怔,奇道:「谁是姜老三?」
吸血老妖窒了一下,心中大怒,换了往日,早就一个法术过去,先吸乾这傢伙的血再说。只是一想到这青云门的弟子身上竟会有道行不低的吸血术法,这个无论如何都要先搞清楚。
他当下强压住怒火,但声音听起来,却已经像是鬼哭狼嚎:「就是你在空桑山万蝠古窟里,用吸血大法杀了的那个!」
张小凡心头一震,再一听吸血二字,立刻便想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幕可怖情景,忍不住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向腰间那根烧火棍摸去。
烧火棍安静地别在他的腰间,如沉眠的恶魔。
吸血老妖见他半晌不言语,倒似出神一般,当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到了极点,比起当年追杀自己的那些青云门高手还要「嚣张」十倍。
他性子一向暴戾,若不是心中仍有些许疑问,哪里会忍了这么许久,这一气非同小可,大吼一声:「青云门的小子,还我徒儿命来!」
张小凡悚然一惊,退后一步。只听着周围鬼哭之声大作,阴风凛冽,触体生寒,就连自己脖子后头也凉飕飕的,全身的寒毛都似乎倒竖起来了。
半空中的红色骷髅头,忽然张开了阴森森的嘴,刹那之间,只见从那嘴里闪出五道黑光,落到张小凡身前,过了片刻,竟是抖抖嗦嗦站了起来。
张小凡凝神戒备,知道眼前这魔教妖人邪法怪异,但仔细一看,却仍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只见那五道渐渐长大的身影,却是五个形容各异,但面貌同样狰狞的鬼怪,或血盆大口,或
獠牙利齿,腥臭污秽之气,扑鼻而来。
不到一会工夫,这五个鬼怪竟然已经长大到比张小凡还高上半个身子的巨人,在他们的后面,吸血老妖双手结着奇怪法印,在那个红色骷髅头上或点或拍,时不时的晃动一下,那些
鬼怪便相应地动了动,显然被这老魔头在控制着。
此刻,彷彿是衬着那个骷髅头散发出来的红光,连吸血老妖的眼睛里似乎也有些发红,只听他冷笑一声,双手十指忽紧,「嘶」的一声,牢牢勒住了红色骷髅头上。
几乎与他的动作相应,那五个巨大鬼物的眼睛里,突然全部红亮了起来,发出深深凶戾的目光,同时仰首,向天嚎叫。
「呜碍…」
张小凡身子剧震,神志几为所夺,只觉得周围鬼影闪烁,那鬼哭之声更是如穿耳之锥,直插入了自己脑袋,痛楚不堪。
那五个鬼物仰天长嚎,片刻后竟是一起扑了过来,风声呼啸,张小凡竭力向后躲去,险险才躲过这一击。只是还没等他平静下来,那五个鬼物一起下手,嚎叫声中,竟把鬼爪齐齐插
入地下。
张小凡人在半空,把烧火棍紧握在手,心下稍安,烧火棍彷彿也感觉到了什么,泛起了苍青色的光芒,渐渐亮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多想什么,那五个鬼物深插入地面的鬼爪,彷彿拉住了什么地皮一般,长嚎声中,阴风顿起,整块地面竟被扯了起来。但更可怖的却是从那地下,竟然「唆唆唆」飞出
了无数大小阴灵,向着张小凡飞去,转眼间就把他给包围了起来。
吸血老妖嘴边露出一丝冷笑,但随即又皱了皱眉,他因为心里顾忌这少年只怕身怀异能,所以一开始并未用他的看家本领吸血大法,而是用了这些年来另外修炼的一套得意法术──
「五鬼御灵」。以本身精魄炼成的五个「命鬼」为媒,将附近十里之内所有死灵幽魂强行拘来,再以厉鬼之术炼化,俱成贪噬生灵血肉的阴灵,往张小凡攻去。
但这个青云弟子的道行虽然不低,却似乎并没有修习什么吸血大法,难道是自己看错了?还是野狗那傢伙为了活命,随便指了个替死鬼给自己?
吸血老妖心里正在想着,忽然间似有所感,身子一震,抬头向前望去。只见已被无数白色幽魂阴灵团团围住到看不见身影的张小凡处,突然,在那重重白影鬼眸之中,有一道幽幽玄
青之光,穿过无数阴灵,照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撕裂了什么一般,清脆而响亮。
流波山上的夜色,更加阴暗,此刻已经连月亮的微光,也渐渐看不到了。
寂寥而带着些淒凉的夜色里,隐约有一声长啸。
甚至连远方大海上的波涛,也彷彿渐渐澎湃。
那一种冰凉的感觉,从心间,悄悄掠过……烧火棍赫然剧亮,那原本黑幽幽的棒身,彷彿突然惊醒的恶魔,睁开了双眸。瞬间,冰凉而暴戾的气息,从张小凡的身上传了开去,无数
的阴灵竟是惊骇飞起,惊惶飞舞。
远处的吸血老妖眉头紧皱,脸色渐渐肃然,低声自语了一句:「好重的煞气……」
那五只巨大的命鬼,齐声嚎叫,身形闪过,「唆唆」几声腾空而起,落在张小凡周围,将他包围在中间,同时鬼爪向空撕扯,锐声顿起。
适才还因为烧火棍上神秘煞气惊慌不已的阴灵,此刻突然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张小凡分明看见,其中许多幻化做人形的脸上,有痛苦之色,只是在瞬间之后,又变做凶残。
「呀!」
淒厉鬼啸,破空而出,无数的阴灵返身而下,向着那场中唯一的血肉之躯,扑了上去。
张小凡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前后左右尽是白色鬼影,纷至沓来,直是应接不暇。只是还没等他招架几下,但见满天鬼影,如厚厚幽云一般压了下来,将他逼回到地面,张小凡咬牙支
撑,但还没等他招架几下,忽然间他身子一绊,脚下剧痛,几乎跌倒在地。
张小凡大吃一惊,向下看去,只见脚下土壤之中,赫然伸出两只巨大鬼手,将他的双脚牢牢抓住,鬼爪锋利,几乎就要刺入血脉。而在周围,刚才原本有五只命鬼,如今却只剩下了
四只。
半空中无数阴灵齐声欢呼,尖啸着蜂拥而至,那一张张贪婪的大口,彷彿就在眼前。
张小凡面色苍白,肌肉彷彿也有些扭曲,强忍剧痛,右手结法诀在身前疾划,烧火棍腾空而起,在空中「呜」的一声,闪过一道光墙,幽幽青光,一闪再闪。
当先冲下的几只阴灵,收势不住,生生撞到了那黑色棒身之上,连尖叫声也没有,竟是化作轻烟消散。
与此同时,张小凡身子再震,向下一瞄,却见那鬼爪如利刃一般,已经划破了他的肌肤,鲜红的血,流淌了出来,滴在那黑色的鬼爪之上。
那一股鲜美、甘甜的,血的气息啊!在空气中,顿时散发出来。
张小凡怔了一下。
满天飞舞尖啸的无数阴灵们,也怔了一下。
烧火棍上的光芒,也彷彿,轻轻震了一下,就像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气息,受到刺激了一般。
片刻之后,无数阴灵们叫嚣着冲下,冲向那甘美的血肉之躯。只是在那风声凛冽处,却有人昂首一啸。烧火棍落了下来,张小凡一把抓住,再不管上方阴灵,瞪大了眼,那眼中隐约
有红色的光芒晃动。
一把插下!
向下插下!
穿过了那鬼爪,也穿过了自己的鲜血!
红色的血,附在黑色的棒身,静静渗了进去。烧火棍上红色的血脉,突然之间,一起亮了起来。
「扑!」,地底深处,有一声闷响。上方所有的阴灵,忽然都停顿不前,面露惧色,就像前方,便是传说中焚炼阴魂的恶魔。
黑暗里,彷彿只有烧火棍的光芒,闪烁着。
远处,吸血老妖手中的红色骷髅头,忽地发出一声低低脆响,在右手边的位置上,突然碎了一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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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老妖脸色大变,霍然抬头,这少年竟是破去了他五鬼御灵法阵中的一只命鬼。而现场中,缺了一角的四只命鬼明显已经控制不住如此之多的阴灵,渐渐的竟有些阴灵逃逸而去。
张小凡周围的地面,忽地陷了下去,足足有半尺之深,而抓在他脚上的鬼爪,也慢慢松开,化作腥血,渗入地面。
只是,还不等他松一口气,却只听满天阴灵,齐声呼啸。他悚然大惊,正要抵抗,却只见那无数阴灵,竟是四散飞逃,只见白光四晃,鬼啸连连,阴灵飞舞,红光闪过……红光?
那穿过无数白色阴灵之间,奔驰而来的红光,如电如光,闪烁着的骷髅头,转眼已到眼前。张小凡正要跃起,却是脚下一痛,牵扯到刚才受创的伤口,身子不稳,竟是没能闪开。
只见红色骷髅赫然张口,竟如恶鬼一般咬来,张小凡惊骇之中,御起烧火棍挡在身前。却只见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口中竟伸出一只乾枯手来,霍然长了三尺,五指成爪,重重抓在他
胸口之上。
张小凡身体大震,刹那间只看那鬼手之上,原本乾枯的肌肤突然如有血液灌入,竟是饱满起来。顷刻他的头脑中一阵发晕,只觉得全身的血脉一齐翻腾,竟是都往胸口那伤口处倒流
而去。
这自然便是吸血老妖的看家本领吸血大法了,眼看着张小凡被他控於手掌之间,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喝一声,手臂伸起,竟是硬生生把那少年的身体举到了半空,喝道:「小子,
还我徒儿命来!」
张小凡被他抓在手中,全身血脉逆流,痛苦不堪。他神志渐渐模糊,只能用着最后一点力气垂死挣扎,将烧火棍向那鬼手打去,但力道全无,如飘羽一般。
吸血老妖全然不放在眼中,哼了一声,心里却暗想着:这少年别的没什么,道法也只一般,但手中这法宝却大是古怪,等一会吸乾了他的血,倒要将这烧火棍似的东西,带回去好好
看看。
就在这时,烧火棍落在了他抓在张小凡胸口的那只手上。
玄青色的珠子,划过了此刻正在猖狂吸血的肌肤。
那皮肤之下的鲜血,彷彿在召唤着什么?
吸血老妖忽然尖啸一声,放开了张小凡,向后跃开,向手中看去。只见原本因为吸血而变的饱满的肌肤,几乎就在瞬间,就突然乾瘪了下来,比原来的还要不如。
而在前方,张小凡身子摇摇欲坠,但他手中的那根烧火棍,特别是棍顶头上的那颗珠子,却诡异地亮了起来,映的它周围的血丝,闪闪发红。
吸血老妖忽然冷笑了出来:「我说怎么姜老三会这般死法,原来古怪在你这里,嘿嘿,天下竟有这般奇珍,小子,连你的命一起拿来吧!」
说着身形飞起,鬼手如爪,这一次,却是向着张小凡的头顶,直直插下。可怜张小凡此刻全身乏力,再也无力抵挡,眼看就要死在这吸血老妖的爪下了。
「妖孽!」
一声断喝,满含怒意,炽热的热浪转眼间破空而至,如巨涛排空,席卷了整个森林。他们周围十丈之内,所有的树木瞬间枯萎,只有一道灿烂火光,从天边降下,将这满天乌云,尽
皆扯碎。
吸血老妖大惊失色,来人道行之高,大非寻常,哪里还顾得上伤害张小凡,双手疾退,尖啸声中,红色骷髅血光大盛,在身前腾起一道红如鲜血的光墙。
「轰……」
如雷声落地轰鸣,火光砸在血墙之上,嘶嘶热浪,轰然而生,片刻间化做赤色仙剑,震动不已。巨大之力,将吸血老妖直往后压去,直退了数丈之远,这力道竟不稍减,依然如山呼
海啸一般直压过来。
吸血老妖面色一白,大叫一声,法诀变化,十指连动,瞬间红色骷髅双目中射出两道血光,透过血墙,打在那赤剑之上。
巨响声中,赤色仙剑倒飞回去,吸血老妖身子亦是大震,退了几步,这才站稳身体。
「「赤焰」!」吸血老妖眼中忽然泛起森森寒意,面色如霜。
炽烈热浪一闪而收,火光闪过处,田不易缓缓现身。身后另有一个身影闪过,正是苏茹,抱住了正欲跌倒的张小凡。张小凡一看是师父师娘赶来,心中一暖。
只见苏茹面有担忧之色,看着他低声道:「小凡,你没事吧?」
张小凡勉力笑道:「我没事,师娘……」
他话未说到一半,忽然间眼前金星一闪,随即一黑,却是晕了过去。
苏茹眉头紧皱,田不易不理吸血老妖,却也先向张小凡这里看了过来。
片刻过后,苏茹查看完毕,伸手到怀里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黄澄澄的丹药,给张小凡服下,然后向着田不易点了点头,轻声道:「死不了。」顿了一下,向远处吸血老妖看了一
眼,眼中有愤慨之色:「是吸血大法!」
田不易脸上怒气一闪而过,转过头来,与吸血老妖的目光对上。
「吸血老妖,你也是成名数百年的人物,居然用这般残劣手段,对付一个小辈,算什么东西?」
「呸!」吸血老妖狠狠道:「你徒弟的命是命,我徒儿的命便不是命吗?」
田不易冷冷道:「关你鬼徒弟什么事?」
吸血老妖目光一凝,道:「他在空桑山万蝠古窟下杀了我徒弟,我便来杀他,那又怎样?」
「好!」田不易忽然喝了一声:「杀得好!」
吸血老妖倒是一怔。
田不易冷冷一笑,道:「我向来看不起我这个徒弟,但今日一见,却比我想像得有出息,居然还懂得为民除害!」
吸血老妖这一气非同小可,怒道:「好,好,你们这般狗娘养的,百年前落井下石,追杀於我,今日正好让我再会一会你的赤焰剑!」
田不易深深呼吸,右手凌空划过,刹那间赤焰仙剑如听到主人心思,彷彿也一般激动地微微震动。
「百年前让你侥倖逃脱,今日就让我再看一看,你这个胆敢欺负我徒弟的吸血大法,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第四章~赤焰~
吸血老妖哼了一声,却无丝毫惧怕,枯槁的脸上浮起凶戾之色,道:「当年你们这些正道之人,不过就仗着人多势众,难道我还当真怕了你吗?」
说着,双手一振,身前那个闪烁着红光的骷髅头「呜」的一声划过半空,围绕着他的身子急速飞舞,而他的眼睛里,亦开始渐渐发红。
田不易深深吸气,凝神戒备。百年之前,他已是青云门下出色的一人,当年追杀魔教余孽,他也是主力之一,也曾和吸血老妖交过手,知道此人不可小视,吸血大法更是非同小可。
这时,满天的乌云又是渐渐聚拢,刚才被田不易石破天惊的一剑所撕碎的痕迹已是消失不见,夜色又深沉下来。
隐约中,远方传来的大海波涛之声,夹杂在凛冽巨大的风声里,渐渐汹涌。那若隐若现,彷彿隐匿在深海之中的长啸,在夜色中,苍穹下,轻轻飘荡。
张小凡悠悠醒来,只觉得胸口烦闷,很是难受,此刻忽听到有人「咦」了一声,一只白皙的玉手伸了过来,在他胸口轻轻推拿了几下。
片刻之后,原本郁积在胸间的气血,彷彿通畅开去,连他的精神,也顿时好了不少。
张小凡抬头一看,见是师娘苏茹,正扶着自己,微笑不语。
他脸上一红,低声道:「谢谢师娘。」
苏茹柔声道:「你没事吧?」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现在就是有些疲惫,其他没什么了?」
苏茹微笑点头,忽地轻声笑道:「那就好了,现在看你师父为你出气!」
张小凡吓了一跳,顺着苏茹目光看去,一时为之震动。
黑暗的苍穹之下,低沉的黑云之间,赫然竟有炽热而闪耀的光团,映亮了半个天际,连乌云的边缘,也彷彿镶上了光边。
田不易如上古的火神,傲立在云端,将那「赤焰」幻化燃烧的火焰,化做满天飞舞的火龙,撕开乌云,冲上九天。
而吸血老妖,竟已是不见踪影,却见在云边天上,赫然有巨大骷髅,嘶吼狂啸。风云变化,有幽厉血光,沖天而起,与那火龙廝斗不止。
满天黑云,此刻都已沸腾不止,翻滚咆哮,从地上望去,那两人有如九天神魔,愤怒决杀。
张小凡只看得心动神驰,对师父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见火龙狂啸,声动四野,出没云间,真个有惊天动地之威,倒和前些日子在黑石洞下,三尾妖狐用玄火鉴召出的火龙有些相
似,但威势却大得多了。
想到这里,他身子忽地一震,只觉得从自己右手臂上的玄火鉴处,忽然有一阵热气腾起,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走遍全身。
正在他身边的苏茹忽有所感,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眼中有关切之色,问道:「小凡,你身体怎么突然这么热,不会是伤后发热吧?」
张小凡吃了一惊,不想师娘感觉如此敏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呐呐的道:「没、没什么……」
苏茹皱眉,正想细问,忽然感觉到什么,转过头向后看去。只听得森林中脚步阵阵,不过片刻,从各个角落竟是走出了百余人来,都是正道中人。天音寺的法相、法善,焚香谷的李
洵、燕虹都在其中,而走在最前面的,便是苍松道人。
苏茹站起身来,笑了笑道:「苍松师兄,你们也来了。」
苍松微微点头,淡淡道:「田师弟在这里大展神威,惊天动地,我们也不是瞎子聋子,就过来看一看了。」
苏茹眉头微皱,觉得他话中隐隐有刺,但还不等她说些什么,跟在后面的大竹峰弟子,却已看到了张小凡身上血迹斑斑,脸色憔悴地坐在地上。
田灵儿失声惊呼,跑了上来,宋大仁、杜必书、何大智脸上也有焦急之色,跟在她的后面。不料他们才跑了几步,忽只觉得白影一闪,竟是有个身影比他们更快地冲了上去,仔细一
看,却是林惊羽。
只见林惊羽闪身到张小凡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面色微微苍白,道:「小凡,你没事吧?」
张小凡感觉到他眼里的担忧,心中一暖,点头微笑道:「我没事了,无妨。」
林惊羽上下看了看他,又瞧了他胸口伤处一眼,这才放了心,长出了一口气,道:「是谁伤了你的?」
张小凡向上一指,道:「就是那个妖人,听我师父刚才叫他,好像是什么「吸血老妖」?」
林惊羽身子一震,看来他倒知道这个魔头,讶道:「这老傢伙居然也出世了?」说罢,抬头向上望去。
这时田灵儿等人也来到张小凡的身边,问长问短。张小凡看着田灵儿关切的目光,却低下头去,低声地回答着师兄们的问题,表示自己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时天空中激斗正酣,林惊羽站在张小凡身边,抬头看了一会,忽然道:「小凡,想不到你师父平时看起来不怎样,但道法居然如此之高!」
田灵儿一听,心中有气,自从当年她在家门口败给了林惊羽,心里便看这小子很不顺眼,当下哼了一声,道:「我爹道法精深,哪里是你这个龙首峰的小子能看得出来的?」
林惊羽眉头一皱,转头看来,却见田灵儿目光逼视,毫不示弱,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后忽然一笑,道:「田师妹,你说的是。」
田灵儿反而窒了一下,没料到这个当年趾高气扬的少年,如今修养突然变得好了,但看林惊羽面带微笑,却是往另一处看去。她顺着林惊羽的目光,却见他正和站在远处苍松道人身
旁的齐昊相望,相视微笑。
田灵儿何等聪明,转眼便想到,林惊羽必定是因为一向尊重师兄齐昊,所以才不好意思和自己争辩。虽然她自己心里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此刻目光与齐昊相接,仍是止不住的心
中一甜。
站在一旁的苏茹眉头轻皱,刚才这几个小辈的话她都听在耳中了,说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片刻之后,她悄悄向苍松道人看去,只见苍松道人仰首观望,面无表情,但眼神炯炯,
目光闪烁,一直盯着田不易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时,只听着狂风呼啸,天空中火焰四射,血光沖天,显然那二人斗法已到了最要紧的时刻,苍松道人忽地冷冷道:「想不到这吸血老妖居然如此胆大,敢来此处挑衅。齐昊!」
齐昊就站在他的身边,踏上一步,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苍松道人向天空中望了一眼,道:「你田师伯胜算已定,那老魔头撑不了多久了,你带人在四周佈置一下,这一次绝不能让这妖孽跑了。」
齐昊应了一声,伸手招了招,把林惊羽也叫了回来,然后转身知会其他几大门派如法相、李洵等人,正自商量。
苏茹缓缓走到苍松道人身边,微笑道:「苍松师兄,你怎么看出不易要胜了?」
苍松道人看了苏茹一眼,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苏师妹,你又要开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兄玩笑了吗?」
苏茹摇头笑道:「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您头上开玩笑了,我可是诚心请教的!」
苍松道人笑了笑,道:「苏师妹你向来聪慧,资质远胜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兄,何必太谦。吸血老妖虽然道行不低,又有「血骷髅」在身,看起来血光沖天,凶悍无匹。但我观其声势
虽凶,本尊法宝所在右上三分处,血色红光却似不纯,血骷髅似有小小破损。这在平日自然不算什么,以这妖孽的道行,回去稍加炼化,自然无事,但如今在田师弟面前,却是他最大的破
绽。」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眼中深处彷彿有一道寒芒闪过,但声音还是依然平和,道:「反看田师弟,从容不迫,以青云法诀驾驭赤焰神剑,竟已可化出「赤火真龙」,血骷髅红光虽
盛,但与赤火真龙一触即退,已非其敌。而且田师弟目光敏锐,招招直攻血骷髅右上三分处,吸血老妖看似嚣张,其实已是左支右绌,必败无疑。不知道苏师妹看来,我说的可有错吗?」
苏茹微笑道:「师兄慧眼,我也是听你说了,才知道的。」
苍松道人淡淡一笑,转过头去,仰首眺望,忽然压低了声音,但语调平和,缓缓道:「苏师妹。」
苏茹道:「什么,苍松师兄?」
苍松道人目光依然放在半空中激烈斗法的两人身上,口中却分明而清晰地道:「田师弟自从百年前一举突破太极玄清道「上清」境界,这些年来,看来道法上又是突飞猛进吧!」
苏茹心头一震,但脸上没有表露出来,微笑道:「苍松师兄你太过奖了,不易他哪有掌门师兄和你的大才……」
苍松道人缓缓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百年前我们正道一举击溃魔教,我和田师弟、风回峰的曾师弟、朝阳峰的商师弟,以及长门的万……」
苏茹忽然低声喊了一声:「苍松师兄。」
苍松道人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又道:「……我们几人追杀魔教中的几个魔头,深入蛮荒,便在那时,田师弟已突破到了上清境。万师……那个人,便对我们说道,田
师弟看似驽钝,但内里聪慧,尤其心志坚毅不拔,更是难得,将来於道法修行之上,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苏师妹,那个人,你也是认识的,他所说的话,他的目光见识,想必你也不会有疑问吧!」
苏茹淡淡一笑,却没有言语,只转过头去,仰望天空。
吸血老妖人在半空,厉啸连连,模样凶狠之极,但心里却是越来越惊。百年前他也曾与田不易交过手,那时此人虽然道行已然不低,但自己凭这吸血大法,仍然有把握胜之。
不料百年之后,再度交手,此人道行竟然突飞猛进,由那赤焰仙剑上化出的火龙,次次都与他以吸血大法催持血骷髅所发出的「幽厉血芒」硬撼,非但不落下风,更有渐渐压倒之势。
最令人头疼的还不止这些,刚才他与张小凡斗法时候,看他是个青云小辈,一时大意,「五鬼御灵」法阵却被他莫名其妙地破去了一只命鬼。
其实这也难怪吸血老妖想不通,他的血骷髅本是鬼厉之物,若是遇上了正道传说中的一些无上神兵,比如陆雪琪的「天玡神剑」,自然会有些生剋,以他的道行见识,自然也会加倍
小心。
只是张小凡这小子的法宝烧火棍,却实在太过古怪,从头到脚没有一丝一毫的神兵气息,真说起来,因为煞气极重,倒是比较像吸血老妖的邪门法宝,吸血老妖看了之后,便不放在
心上。
不料张小凡手中的烧火棍,「噬血珠」吸噬活物精血,对吸血老妖的鬼物无可奈何,但另外的一半──「摄魂」,却是传说中焚炼阴灵厉魄数千载而成的无上邪物,正是世间幽魂鬼
厉之物的老祖宗。适才激斗中被张小凡以本身精血催动,插入命鬼之体,登时就把命鬼化了个乾乾净净,比什么正道神兵都要乾脆无比。
换了平时,吸血老妖顶多也就是吃惊一下,因为张小凡毕竟道法修行与他相差甚远,适才吸血老妖一驭起看家本事,张小凡便是不敌。但等他对上了道行非但不低於他,更似隐隐有
胜过之势的田不易,这小小的隐患便显露出来了。
五鬼御灵法阵和吸血大法,都是用血骷髅所催动,命鬼突然被破去一只,血骷髅之上登时也受了细微破损,而此刻,却已成了吸血老妖最大的危险。
田不易身居青云门大竹峰首座近百年,非但道行远胜张小凡,见识眼光、斗法经验更是胜他百倍,两人交手不过数个回合,便看出吸血老妖的血骷髅上有一处居然光色不纯,立时便
全力向此处攻去,刚开始还没什么,但时间一久,吸血老妖便觉得吃力无比。
只见天空中火龙嘶吼,张牙舞爪,吸血老妖化身的巨大骷髅,渐渐光色黯淡,反观这火焰炽热,几乎把整个夜空都染做了赤色。
吸血老妖心中叫苦,暗恨自己过於托大,以为这百年来自己苦心修炼,除了正道中那几个顶尖之人,便不惧怕其余。这次前来,他其实也是暗中询问过,知道了那几个自己深深忌惮
的人都未前来,这才放心,不料如今事过百年,这田不易道行进境竟是如此之快。
他正焦急处,目光无意中向下一望,登时又吃了一惊。只见地面上人影晃动,怕不有数十人以上,看那服饰样子,多半都是正道中人,其中更有几个面熟之人,尤其是站在最前头的
苍松道人,当年也是追杀他的青云诸人之一。
吸血老妖这一下更是心寒,立刻便有去意。
便在他心神一闪之时,突然间前头火龙狂啸,声若惊雷,吸血老妖大吃一惊,抬头看去,骇然变色。只见半空中火龙突然火光大盛,片刻之后却不攻来,反而如长鲸吸水一般缩回到
田不易手中,再度化做赤焰仙剑,而那残余的火光,竟未稍退,直照亮了整个苍穹。
田不易面如严霜,神色肃然,赤焰横在胸前,左手握住法诀,脚踏七星,在半空中连行七步,赤焰仙剑霍然刺天,口中诵诀:「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地面之上,尤其是青云门中,一片哗然。在场众人,尤其是大竹峰弟子,更是一个个神情激动无比,就连旁边的苍松道人,脸色也微微苍白。
原本低沉的乌云顿时翻涌,如开了锅的沸水,天地间风声萧萧,片刻后更是从那黑云深处,传来隆隆雷声,几乎就在那两个人的身边,炸响开来。刹那间,天动地摇!
整个流波山彷彿也震动不已,而在这座海岛的周围,原本平静的海水,也不可思议地沸腾起来。
一道彷彿来自远古的电光,在天际一闪,忽地而起,刺破黑云,撕裂长空,如骄傲不可一世的神明,落入凡间,停在那燃烧的剑尖。
那一个瞬间,天空中的人,忽然看不见他的身影,那炽热而耀眼的光芒,遮盖了这片天地世间。
有风,吹过。
拂起了,所有人的衣裳……
天地间,忽然一片肃杀宁静!
突然,惊雷再响!轰然声中,天地变色,那一道巨大无匹的光柱,激射而出,洞穿了所有黑云,亮过了夏日赤阳,一往无回、势不可挡地冲向吸血老妖。
片刻之后,吸血老妖被一片光芒盖过了,就连血骷髅的红光,也在瞬间全部消失。
一道身影,从那云层之上,掉了下来。
田不易紧握赤焰,深深呼吸,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他立在云端的模样,恍如天神。
在最初的震惊安静之后,正道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片喧哗,惊佩之声不绝於耳,大竹峰弟子个个面有得色,张小凡亦是看得目瞪口呆,崇拜得五体投地,目光好不容易离开了田不
易,只见周围人个个是面带笑容,田灵儿更是开心喜笑。
欢喜之余,张小凡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向小竹峰处看去,果然看见陆雪琪正默默仰望,盯着半空中田不易的身影,怔怔出神。
同样的一式「神剑御雷真诀」,但在田不易手中,威力却比陆雪琪大了何止十倍?
吸血老妖面红如血,身子不受控制一般掉了下来,苍松道人哼了一声,向齐昊等人使了个眼色。齐昊会意,一挥手,顿时正道中跃出了六、七个弟子,一起向吸血老妖掉落之地冲去,
同时手中法宝齐出。
吸血老妖在半空中,身子剧颤,双手急挥,似要反抗,但没动两下,面上红光一闪,赫然喷了一口鲜血出来,瞬间面如死灰。
众人大笑,都看出这老魔头已然无力反抗,眼看着齐昊等人就要生擒活捉吸血老妖,忽然只听着苏茹突然失声叫道:「小心!」
齐昊、林惊羽等人心中一惊,只觉得眼前突然一花,片刻间紫芒、黑气闪过,数股大力从黑暗处突袭而来,飞在最前面的两人,一个青云弟子和一个天音寺僧人,立刻被打的口吐鲜
血,倒飞回来。
齐昊等人大惊,硬生生顿住身形,但只片刻间那些力道已然冲到他们面前,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一般涌了过来,齐昊大呼:「快退!」
同时,他紧咬牙关,手中的寒冰仙剑一闪再闪,瞬间在身前连布七道冰墙,为同门和同道之人掩护。但还等不到其他人退回几步,这些大力已撞上冰墙,狂猛如破竹之势,摧枯拉朽
般冲垮冰墙,直冲过来。
齐昊首当其冲,片刻间几乎连呼吸都止住了,却见绿芒闪过,竟是林惊羽见大师兄情势危急,不顾一切驭起「斩龙剑」冲了过来。
齐昊失声道:「林师弟,你快走!」
只是这些力道如排山倒海一般,何等之快,转眼间就冲到面前,眼看着这二人如巨浪小舟,行将不免,只得闭目待死,却忽然只听着后头有人大喝:「妖孽!」
风声骤起,片刻间那些古怪力道如遇上对手,「乒乒乓乓」连响了一阵。风声大作,忽又停止,齐昊与林惊羽二人被人拉住衣领,直向后跃出了数丈,好歹是拣了一条命回来。
二人定了定神,只见救了齐昊的是苍松道人,把林惊羽拉回来的是苏茹,而此刻与他们一起站在最前头的,还有几位都是其他门派,诸如「大力尊者」等前辈,也包括了不知何时从
云端落下的田不易。
远处,只见紫芒黑气闪动,片刻后将落下来的吸血老妖接祝一阵晃动,现出几个人来,而在他们身后的树林之中,同时也响起了无数脚步声。黑暗中阴影重重,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藏
在里面,只看现身走出的那数十人,多半是魔教中人。
张小凡吃了一惊,站了起来,只见站在魔教中人最前头的几人。接住吸血老妖身子的正是鬼王,而在他身边的,却赫然还有三人,一个是光头秃顶的老头,一个是样貌凶悍但身材却
十分矮小的侏儒,至於还有一个,却是个白面书生,潇洒出众,面上笑吟吟的,看不出有一丝邪气。
正道这里,苍松道人与旁边田不易等人对望一眼,眼角彷彿也微微抽搐,哼了一声,冷冷道:「好啊!好啊!你们这些老傢伙,终於一个个都出世了。」
第五章~青龙~
这时旁边早有人过来扶住吸血老妖,那个秃顶老头似与吸血老妖颇有交情,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些什么。鬼王空出手来,微笑却不言语,神情大是轻松,丝毫没有大敌当前的感觉,站
在他旁边的那个白面书生,与他对望了一眼。
「苍松狗道,还记得你家爷爷吗?」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正道这里的年轻弟子一起皱眉,却见出声的是那个模样凶悍的侏儒,此刻只见他死死盯着苍松,眼露凶光,几如一只恶狼一般。
苍松冷笑一声,道:「妖孽,还记得当年那一剑吗?」
此言一出,众人只见那侏儒脸上肌肉扭曲,咬牙切齿,显然恨之入骨。但见他慢慢点头,用手在胸口从左肩向右方向,斜斜地划下,恶狠狠道:「好,好,我没忘记,想不到你也记
得,那就太好了。这一剑,我自然要还在你身上。」
苍松哼了一声,不去理他,视线转到了一直站在一边,神色从容的那两个人身上。
苏茹面色凝重,以她的目光,自然也看出了这几人个个道行匪浅,绝不弱於刚才的吸血老妖,只怕多半都是魔教中久不出世的老魔头。
此刻听到苍松道人与那侏儒的对话,苏茹轻声对站在身边的田不易道:「这些人是谁?」
田不易脸上的神色也不好看,眉头皱在一起,道:「这个侏儒叫百毒子,是魔教万毒门的;那个秃顶老儿是碣石山的端木老祖,在魔教中一向独来独往。这两个人和吸血老妖,都是
百年前我们追杀的魔教余孽。至於旁边那两人,一个看来就是萧逸才说的魔教鬼王宗这一代的宗主,但那个白面书生,我也不曾见过。」
苏茹倒吸了一口凉气,百年前那一场正魔大战,她修行未成,并未与田不易、苍松道人等一起深入蛮荒。但这几人的名字当年却是如雷贯耳,尤其是百毒子和那端木老祖,恶名昭彰,
比起那吸血老妖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在这时,那个秃顶的端木老祖突然回过头来,向正道诸人这里扫了一眼,忽地尖声道:「万剑一呢!万剑一那狗贼怎么没来?」
青云门年轻弟子都是一怔,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但田不易、苍松道人、苏茹等人却是霍然变色。田不易冷冷道:「万师兄道行精深,上通天道,早已经羽化登仙了,只有像你这般妖
魔小丑,兀自在此狂吠!」
魔教那几人都是一怔,百毒子与端木老祖,包括这时才缓过气来的吸血老妖,一起失声道:「死了?」
站在一边的鬼王与白面书生,身子亦似微微一震。
万剑一,这个在青云门年轻一代耳中从未听闻的名字,对这些个魔教巨头来说,竟彷彿似有魔力一般。只见这几人对望一眼,神色间颇为微妙,脸上憎恨之色尤重,其中夹杂着一丝
畏惧,但这些却怎么也盖不去,他们眼底深处那一片喜悦之色。
端木老祖脸上神色複杂,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嘴里咕哝了几句,众人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最后一句倒是说得比较清楚:「嘿嘿,想不到这狗贼居然也会死,嘿嘿、嘿嘿、哈
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此人竟是忍不住狂笑起来。
青云门这里的人,都变了脸色。苍松道人盯着他,忽然冷笑道:「你笑什么?他虽不在,但青云门下,对付你这等妖魔小丑,多的是降妖伏魔之人。」
「呸!」旁边传来不屑之声,却是那个百毒子,恶狠狠道:「我们不能亲手杀了这廝,实难解心头大恨,迟早有一日我们要杀上青云,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死了也不得安宁!」
吸血老妖在后面怪叫道:「不错,正要如此,不然难消我这百年深仇!」
正道中人无不变色,见这些魔教妖孽个个凶狠残暴,言下之意连逝去之人也不放过,大是愤慨。
田灵儿悄悄向旁边的大师兄宋大仁问道:「大师兄,这位万……万师伯是谁,好像厉害之极,连这些魔教妖孽都极怕他,怎么我们从来没听说过?」
宋大仁脸上神色一动,欲言又止,苦笑一声,道:「小师妹,等有空回山了,你自己问师父师娘吧!」
田灵儿一抿嘴,哼了一声,微嗔道:「不说就不说,我自己问娘去。」说着就要走上前去。
张小凡看在眼里,心中一急,伸手拉住了她,低声道:「师姐,现在大敌当前,你别上去,我们稍后再问吧!」
田灵儿看了看前边,见场中气氛果然紧张,便停下了脚步,回头向张小凡笑了笑。
张小凡心中一热,不料突然前方又传来一声冷哼,满是怒意,却是在魔教那一边。张小凡抬头看去,只见在鬼王身后,碧瑶缓缓现身,远远地盯着自己。
不知怎么,张小凡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拉着田灵儿的手。
远处,小竹峰诸人处,陆雪琪缓缓从张小凡身上收回目光,落到了前方碧瑶的身上,默默端详着她。
这时,一直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的大力尊者,突然开了口道:「百毒子,端木老妖,当初你们侥倖得脱,就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才是。今日居然还敢出来作怪,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吗?」
「呸!」那几人一起咒骂,粗言秽语,不绝於耳。
大力尊者微微变色,忽见一直站在旁边的那个白面书生走上一步,微笑道:「这位多半便是金刚门的大力尊者了吧?」
大力尊者看了看他,道:「不错,你又是谁?」
那白面书生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自顾自地道:「若是当年的万剑一站在这里,说了你刚才的那番话,我们这些你们眼中的妖魔小丑,还会有点顾忌。不过若是凭你金刚门那些三
脚猫的道行法术,还是躲到青云门那些人的背后去吧!」
魔教众人大笑,甚至连他们背后,那片黑暗的树林中,也隐隐传出了嘲笑声。
大力尊者的脸立刻就涨得通红,神色愤怒之极,但在他旁边的青云门苍松道人与田不易、苏茹对望一眼,眼里却都有担忧之色。只从那片笑声中,便知魔教非但强援已到,便是在人
数上,也多了许多。
这一战,只怕是艰险无比。
「混帐!」一声大喝,突然响起,却是站在大力尊者背后的石头腾身而起,不甘师父被辱,破煞法杖金光大盛,向着那白面书生急冲而去。
田不易等人都吃了一惊,大力尊者急喝道:「石头,回来,不可轻举妄动!」
但石头猝起发难,速度快极,转眼破煞金光已冲到那白面书生面前,却只见白面书生并无慌乱神色,只抬起右手,掌心隐有青光一闪,正对着冲过来的破煞法杖。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破煞金光已如离弦之箭,轰然撞上了白面书生的手心,瞬间众人眼前一花,只见金光闪烁,空气里丝丝乱响,竟是看不到那个白面书生的身影了。
正道中年轻弟子欢声雷动,但为首的苍松道人与田不易等人,脸色却都沉了下来。
片刻之后,金光渐渐黯淡下来,众人哑然,但见场中那白面书生面色从容,只用一只手竟然抵住了石头莫大威势的破煞金光,任凭石头在半空中如何催动,竟是不能再进分毫。
只听他笑了笑,道:「年轻人,回去再好好修炼一百年吧!」
说罢,右手猛的一挥,众人只见又是一道青光闪过,石头如受重击,整个人向后飞去,而破煞法杖却是在一声锐响之后,沖天而起,飞了老高。
大力尊者腾身而起,将受伤而回的石头接住,仔细一看,知道不过受了些振荡,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但怒气更增,身子一转,就要出手。
但旁边突然伸过一只手来,拉住了他,却是苍松道人。只见他面色如霜,冷冷道:「阁下究竟是谁,这枚失踪千年的「乾坤清光戒」,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大力尊者一怔,失声道:「什么,乾坤清光戒?」
在场之人,包括魔教那边,十人中倒有八人耸然动容,张小凡心中好奇,低声问宋大仁道:「大师兄,这法宝很厉害吗?」
宋大仁一脸惊愕还未恢复,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以前听师父说过,这枚戒指是极厉害的法宝,乃是九天神品,但已经失踪千年,不想今日又再重现世间!」
张小凡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听得那白面书生对着苍松道人微笑道:「在下乃是无名小辈,如今在鬼王宗主麾下,做一马前卒耳。」
鬼王微笑摇头,道:「龙兄,你自谦太过了。」
站在旁边的百毒子、端木老祖,还有此刻也走了过来的吸血老妖,几乎同时向这个被鬼王称呼「龙兄」的白面书生看去,却见他右手此刻笼在衣袖之中,根本看不清手中物品。但听
刚才苍松道人如此肯定,而这白面书生又不否认,多半便是真的拥有这枚神品戒指了。
一想到传说中这枚神戒的种种异能,修真炼道之人又无不是对法宝看得极重,当真便是全身发热。不过他们三人虽然与这白面书生同时出现,却并非同路而来,也不曾见过此人,只
知道他们到后不久,鬼王身旁就神秘地多出了这么一个道行极深的高人。
当下百毒子又狠狠地盯了他的右手一眼,转头对鬼王道:「鬼王宗主,这位兄台我们也从未见过,倒不知道鬼王宗何时出了如此高人?」
鬼王笑了笑,道:「百毒道兄,我们鬼王宗乃是圣教小派,自然是比不上你们万毒门的。」
百毒子哼了一声,他身属魔教四大派系之一的万毒门,此次乃是受门主所托来此荒僻之地,说起来,这也真是他百年来首次出山。
但不出世归不出世,魔教中的事情他仍然清清楚楚:如今的魔教以四大派系为首,万毒门、合欢派和长生堂都是八百年前黑心老人去世之后,炼血堂败落时方才兴起的大派,历史悠
久,根深蒂固。唯独这鬼王宗一脉,却是三百年前突然兴起,门下高手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头,两百年间就已经与另三派共分魔教天下,令人称奇。
魔教之中,势力倾轧无所不在,各大派系无不想达到当年黑心老人在时,炼血堂呼风唤雨的那种地步。只是各门势力相当,就连剩下的众多魔教小派系,也多各自依附四大宗派,难
分上下。是以虽然暗地里勾心斗角,但表面上众人却也勉强保持着和气。
百毒子来此之前,万毒门门主亲自嘱咐於他,让他一定要找机会刺探鬼王宗内,到底有何秘密?到底实力如何?这些年来,魔教界中,暗地里都在流传着一个传言,那就是传说中魔
教无上的圣典经卷「天书」,已然落在了鬼王宗的手里。
而此刻,「天书」还不见踪影,这枚失踪千年的乾坤清光戒却突然出现,百毒子心里震骇,只觉得鬼王宗内里实力,直是深不可测。但他面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看起来比哭还
难看就是了:「宗主说笑了,如今谁不知道鬼王宗如日中天,不过这位龙兄我们的确不曾见过,很想认识一下。」
鬼王深深看了百毒子一眼,眼中精光闪动,忽地一笑,道:「道兄说的也是,反正日后也要相见。你应该知道三百年前,在上一代鬼王麾下,我们鬼王宗里有四大圣使吧?」
百毒子神色一变,端木老祖却已失声道:「什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个人,居然还活着?」
白面书生与鬼王微笑着对看一眼,向着众人微笑道:「诸位好,我是青龙。」
正道那边,反应还不如何激烈,但百毒子等魔教中人却是耸然动容。三百年前,鬼王宗刚刚崛起的时候,门中除了上一代鬼王,便是这所谓的四大圣使为根基力量,就此势力日涨,
在魔教中几经廝杀暗斗,经历无数腥风血雨,终於有了今日局面,这四人实力,可想而知。
只见青龙忽然叹了一口气,转头对鬼王道:「毕竟还是老了,你看对面那些正道的年轻人中,个个面有疑惑之色,多半是没听过我的名字。」
鬼王笑道:「龙兄何必多虑,后进晚辈,少见多怪,只要假以时日,龙兄之名,必定重新威震天下。」
青龙大笑,笑声中向着自己右手看去,彷彿还有些隐约的淒凉。
「砰」,一声大响,众人吓了一跳,向那声响处看去,原来是刚才石头的破煞法杖,激射向天空,直到此刻方才掉落下来。
场中,一时安静下来,正道这里,多数人皱着眉头,凝神戒备。这一次魔教复兴,实力之强,已经超出了意料之外,而且看这形势,还有更多更深的势力,隐藏未出。
而魔教那一边,却一样是各怀鬼胎,端木老祖还好些,他无门无派,只是与吸血老妖要好,所以站在他这一边。但百毒子和吸血老妖都是万毒门中重要人物,此刻相望无语,对这鬼
王宗已是深深警惕。
只有鬼王与青龙站在那里,神态从容,青龙似乎低声说了些什么,鬼王微笑着摇了摇头,却彷彿不经意间,向张小凡处望了一眼。
夜渐深沉,海风呼啸,远方茫茫大海之中,深夜里那阵阵莫名的长啸之声,彷彿也越来越近,渐渐清晰。
田不易与苍松道人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有退避之意。旁边的苏茹咳嗽一声,轻声对苍松道人道:「苍松师兄,如今妖孽势大,我们不如暂且避退,回山与掌门师兄商议之后,
再做决策,如何?」
苍松沉吟半晌,决然点头道:「师妹说的是。」说着向田不易看了一眼,田不易缓缓点头。
苍松道人正欲开口,忽又想起了什么,向左右看了看,皱了皱眉,低声道:「萧逸才呢?怎么一个晚上都没看到他?」
站在他身边的齐昊闻言,走上一步道:「师父,刚才出来时候,萧师兄说他身子不大舒服,就没有跟出来。」
苍松道人脸色一沉,哼了一声,但终不能在弟子们面前说什么,只得转过头去,正想对其他几派诸如法相、李洵等人说话,突然,在他们人群背后,传来了一声惨叫。
众人耸动,一阵混乱,只见数个站在后边的正道年轻弟子,身负重创,踉踉跄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身皆是鲜血,嘶声大呼:「后面有魔教的人!」
黑暗中,古老的森林里,彷彿有无数淒厉笑声响起,田不易等人脸色大变。自从鬼王等人一现身,众人的注意力就被那些老怪物所吸引过去,不料魔教中人诡计多端,暗中却派人包
抄后路,猝起发难。
只在这一瞬间,森林中光芒闪烁,竟是飞出无数法宝杀来,正道中人纷纷驭起法宝还击,但一来出其不意,二来魔教徒众竟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多,登时便处於下风。
苍松道人面色阴沉,大喝一声,腾空而起,不料还不等他有何动作,前方的百毒子、端木老祖一起都扑了上来。
百毒子口中长笑,神色凶狠,叫道:「狗道士,拿命来!」
苍松道人在半空中一顿身形,不敢轻视这些个老怪物,只得回身接战,同时他身下赤色光芒亮起,却是田不易出手,接住了端木老祖。
苏茹站在地下,眉头紧皱,美丽的面容上隐有几分忧色。眼下正道这边,明显不利,魔教那里还有两个深不可测的鬼王和青龙未曾出手,而暗地里的魔教徒众更不知还有多少,局势
堪忧。
此时局面一片混乱,彷彿深夜里、阴影中,到处都是魔教中人,随时随地都会有杀人夺命的法宝厉光飞出,正道中人陷入苦战,闷哼惨叫声不绝於耳。
张小凡手持烧火棍,却没有动手,因为大竹峰的宋大仁、田灵儿等人顾虑到他刚才受创,把他包在中间,所以一时倒也没有受伤,不过情势危急,他也一般紧张。
眼看着周围魔教光芒越来越盛,正道中人被渐渐压缩,主要是夜色之中,根本看不到隐藏在暗处的魔教徒众,实在是吃了大亏。
张小凡站在原地,看到周围几位师兄还有田灵儿压力也是越来越大,心里焦急,又自觉身体虽然有些疲累,但也并无大碍,便要上去参战。
就在此刻,忽只听一声轻啸,如凤鸣九天,清音悦耳,回荡开去。一道绚烂蓝光,霍然腾起,陆雪琪人随剑升,但见天玡神剑光芒大放,竟是照亮了左右方圆。
黑暗,竟似不能靠近她的容颜身影!
她却往那黑暗投身而去,「呼」的一声,锐啸震天。这美丽女子,化做一道如电蓝光,射进了古老森林里的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只见蓝光闪耀,黑暗里惊呼声不绝於耳,场中众人的压力顿时一轻。
与此同时,只听佛号阵阵,法相双掌合十而起,指尖上方,「轮回珠」闪烁着庄严肃穆的金光,缓缓转动。他忽地睁眼,轮回珠亦向另一边黑暗处冲去。片刻之后,一片耀眼金光,
在黑暗中腾腾亮起,如同白昼,无数魔教中人惊叫飞出。
这一来局势立时便有改观,如齐昊、林惊羽、李洵、燕虹,甚至包括法善、石头等人,俱是正道中年轻一辈里出色的人物,刚才只不过措手不及,这一下立刻纷纷出手,在周围偷袭
的魔教中人却似乎并未有高手,少有人能挡其锋锐,情势便往正道这边好转。
站在远处的鬼王与青龙看在眼里,都皱了皱眉,青龙微微摇头,叹道:「正道中的这些年轻弟子,资质无不是万中挑一,比起我们这些后辈,强得太多了。」
鬼王点了点头,目光向远处望去,忽然道:「最早出手的那个女子,手中法宝,你可看清了?」
青龙淡淡道:「是天玡吧?」
鬼王转过头来,向他看去。青龙笑了笑,缓缓地、又似乎是轻声低语道:「天玡神剑、天玡神剑啊!」
鬼王负手而立,缓缓道:「还有,天音寺的那个和尚,手中有轮回珠;青云门那个白衣少年,手中仙剑碧绿如水,应该是「斩龙剑」。正道这些年来,还真是苦心栽培年轻人了。」
第六章往事
深夜的森林中,此刻已经被无数法宝发射出的亮光照的如同白昼,从森林深处到最激烈的空地之上,似乎都有凛冽的历光飞过,在五颜六色的美丽光芒下,不断地腾起鲜红的血,喷
洒在微微颤抖的树木上。
凝成血滴,无声滴落。
陆雪琪一声清啸,落在地上,片刻间在夜色中却蔚蓝如天清澈似水的光圈,从她手中的天邪神剑上向四周激射而出,如美丽女子温柔的眼波,掠过这世俗的世间。
无数繁茂的枝叶,一起向外翻动,哗啦作响。
周围身着黑衣的魔教徒众,怪叫不止,虽有拼力抵挡者,竟也被打了出去,自从死灵渊脱险至今,她的道行竟仿佛又精进许多。
张小凡远远看在眼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惊又佩,但随之注意力回到自己周围,只见宋大为、杜必书等人已经是渐渐吃力,围攻他们大竹峰的魔教徒众,人数不多,但道行比周围
其他人高,而且看他们服饰、衣衫之上,都有个骷髅标志,也不知是不是鬼王宗的标志。
田灵儿站在张小凡身前,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额头上也冒出细细的汗珠,但举手投足驾驭着琥珀朱绫,并未有一丝慌乱。
本来在大竹峰诸弟子中,田灵儿虽然是张小凡外年龄最小的人,但她资质远胜其他师兄,论道行除了宋大仁外就数她了。但周围围攻的魔教徒众不知是看到她是一女子,还是有其他
原因,主攻方向一致向她而来,此刻,便是张小凡也能感觉到田灵儿有些吃力了。
夜风,悄悄吹过以变为战场的森林,黑暗深处,仿佛也有无数的眼睛窥视着。
周围的呼喊声越来越急,张小凡紧皱眉头,向外面看去,只见只在这一会功夫,形势又有了变化,魔族那里已然做出了反应,刚才还势如破竹的陆雪琪、法相、齐昊等人,此刻都已
经对上了高手,被缠在原地,虽不落下风,却已脱不开身了。
而周围道行稍差的正道弟子,身边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魔教徒众,尖叫声不绝于耳,局势又开始向魔教那里倒了过去。
张小凡一咬牙,抽出烧火棍,不肯再这样休息下去,至少去帮诸位师兄和灵儿师姐一臂之力。不料他的身形才动,忽只听前面田灵儿一声惊呼,身形一滞,似是被什么拌了一下,片
刻间便有三、四道法宝奇光冲了过来。
宋大仁等人大吃一惊,却援手不及,张小凡未有多想便冲了上去,但眼看着却也是迟了一步。
在这危急关头,田灵儿俏脸失色,几如白纸,双手连挥,琥珀朱绫“刷刷刷”在身前飞舞阻挡,却也是来不及,转眼间有两道飞的快的一黑一白法宝,冲到眼前。
张小凡一颗心几乎都跳了出来,张大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便在此时,忽见白影一闪,一个身影挡在田灵儿身前,双手挥动,登时,把那两个法宝打飞了回去,远远的黑暗处,
立刻便传来几声怒喝,几声惊叫。
众人松了一口气,向那人看去,只见正是师娘苏茹。
苏茹急回头,向田灵儿上下打量一番,道:“灵儿你没事吧。”
田灵儿惊魂未定,点点头道:“我没事,娘。”
苏茹眉头紧皱,这是魔教徒众又逼了过来,苏茹急道:“你们快走,此地不可久留!等下冲出去之后,你们离开此岛,我们在东海昌和城里见面。”
宋大仁、田灵儿等都吃了一惊,但见苏茹面色严峻,不敢多声,田灵儿应了一声,大竹峰诸人便向后而走。
此刻场中一片混乱,战况激烈异常,苏茹左闪右晃,见到有正道年轻弟子危急便上前相救,令其撤退,她道行颇高,远胜普通魔教徒众,但见在夜色中她身影飘荡,风姿焯约,经不
露丝毫急迫模样。
的有空隙之处,她抬头仰望,只见天空乌云沉沉,却有光华乱闪,那半空中乃是苍松道人与田不易,正与魔教的百毒子和端木老祖斗在一起。
她心中颇是担心,但看田不易虽然才与吸血老妖斗法一场,却依然不落下风,心中方才稍慰。
这时被苏茹几番冲击解围,正道中弟子已是分别走了许多,留在场中大多都是陆雪琪等道行较深的弟子,人数上少了许多,不过魔教那里也有许多人看来是追踪而去,所以正道这里
虽然依旧处于下风,但一时却没什么大的危险。
只不过,苏茹心中却越来越是焦虑,因为就在前方,从头到尾,魔教中最神秘的鬼王与那个青龙,却一直站在那里,微笑看戏。
魔教边,鬼王与青龙并肩站着,看着场中正道弟子不断逃去,青龙淡淡的道:“你准备放过这些人吗?”
鬼王微笑道:“这些年轻弟子,无足轻重,再说我们此次到这流波山上,也并非为了与正道这些人斗个你死我活的。”
青龙点点头,抬头向半空中看了看,道:“这两人,都是当年青云门追杀入蛮荒的那五人中的吧。”
鬼王道:“不错,苍松道人、田不易,还有商正梁、曾书常,再加上一个万剑一,便是这五人了。”
青龙轻轻叹息一声,道:“百年时光,匆匆而过,当年这些人不过是锐意冲杀的年轻人,如今居然也都独挡一面了。”
鬼王微微一笑,道:“龙兄,当年是你有事不在,否则有你们四大圣使在,青云山一战,我们圣教虽然未必能挽回败局,但至少也不会败的那么惨!”
青龙摇头,道:“不可能的,百年前乃是正道三大巨派鼎盛之时,那些老不死的纷纷出山,加上我们一样是抵挡不住,不过,嘿嘿,可笑我们圣教数千载之下,在蛮荒圣殿之所,却
被那五个人冲杀进去,一时望风而糜。”
鬼王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是,当年我因为照顾上代鬼王,不在圣殿,但听说场面及是难看,可惜圣殿中的高手,都在青云山那场大战中派了出去,死伤无数,否则……”青龙突
然插口道:“那个时候我在圣殿。”
鬼王身子一震,吃了一惊,道:"什么,龙兄你那个时候就在圣殿?"青龙苦笑一声,道:"不错,其实还不止,除了那个大懒鬼玄武,白虎和朱雀也都在圣殿。"鬼王脸色变了变,
强笑一声,道:"那怎么刚才龙兄你却没认出这两个人来?"青龙又是一声苦笑,道:"说来也是丢脸的事,当年这五个人一路冲进蛮荒不说,居然还一直冲杀到了圣殿之上,那时全荒震动,
震骇不已,我与白虎,朱雀虽然一向与看守圣殿的长生堂,万毒门不和,但圣殿毕竟乃是首要之事,便与其他各脉高手,一起守卫。"鬼王向半空中望了一眼,道:"怎么这五个人的道行,
百年前便如此之高么?
"青龙摇头,道:"其实也不尽然,事过之后我细细想来,其实都是我们在青云山大败之后,高手死伤太多,人心惶惶,被这五个人胡乱冲杀,一时都以为正道大批人马已经杀来,
未战心已怯了,却不曾想到只有区区五个人。"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这五人中,其实我只与万剑一照过面,所以不认得其他四人,当年他们冲进圣殿,五个人却分作了五路,从
各个方向冲了进去,我们猝不及防,心中又是焦急畏惧,一听前后左右都有喊杀之声,方寸已然乱了。本来若是镇定接战,等局面稍定,我们必胜无疑,可惜,唉,可惜他们中居然有一个万
剑一……。"鬼王皱眉道:"此人怎样?"青龙眉目微闭,沉默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摇头道:"此人天纵奇才,惊才绝艳,乃我生平仅见,事后我等私下商谈,都以为其他四人虽然道行
不低,但与万剑一比起来却相差许多,可以说若无此人,这几个青云门的家伙绝然是冲不进我们蛮荒,更不用说还杀到了我们圣殿之上。"看着他的神情,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隐隐有些向
往:"那时,其他四人从旁边后头冲进,我们却把主力都聚在正门圣殿之处,心中正自犹豫惊骇,便在这时,万剑一便孤身一人,仗剑直冲了进来……。"鬼王一皱眉,道:"就他一
人?"青龙叹息一声,道:"不错,就他一人。我还记得当时他白衣如雪,剑碧如水……啊,不错,就是那把斩龙剑了!百年不见,差点认不出来了。"鬼王吃了一惊,见青龙左手向前指去,
却是指着兀自正在场中拼斗的林惊羽手中那把碧如秋水一般的斩龙剑。
"原来这斩龙剑当初是在万剑一手中的么?"青龙点头,道:"不错,便是在他手里,那时我大声喝问,他却一言不发,只是长笑不已,直冲进我们人群之中,纵横厮杀,势不可
挡,啧啧,啧啧,唉,真是英雄了得!"鬼王点了点头,脸上亦有敬佩之意,道:"此人果然厉害,胆大包天,后来如何?"青龙道:"我们都是又惊又怒,但又怕除了他还有正道高手即将
杀入,而且圣殿之后喊杀声越来越近,竟是被他冲到了供奉圣母和天煞明王的正殿之上。"鬼王一向平静从容的神色突然变色,失声道:"什么?"青龙苦笑一声,道:"连你也这个反应了,
可以想象我们党是何等恼怒,这一下便不管什么其它高手来不来了,全部人都和疯了一样向他冲了过去,有什么看家法宝都用了出来,只片刻工夫,他身上白衣便被血染红了,但他竟不回头,
直冲进圣殿,腾身飞到了圣殿上并排供奉的那两座幽冥圣母和天煞明王神像之上,在二圣神像之间的白墙上,生生刻下了他'万剑一'三个大字!"鬼王顿时哑然。
青龙忽然道:"朱雀一直以来都是黑纱蒙面,你知道吧?"鬼王微感意外,道:"不错,怎么了?"青龙道:"她是我们四人中唯一的女子,但侍奉二圣之心却最是虔诚,当时我只
看她不顾一切第一个冲了上去,趁着万剑一刻字那眨眼工夫,一刀便砍了下去,竟将万剑一的左手给砍了下来。"鬼王又是一惊。
青龙叹了口气,道:"你也吃惊吧,当时我们也都吓了一跳,因为万剑一冲杀进来时威势太大,我们都未想到他一人对着我们这许多人,再厉害也早成了强弩之末,不料他左手虽断,
血如泉喷,但除了面色苍白以外,竟未变色,反而身子一转,贴近了朱雀,探手把她的面纱掀开看了看,然后大笑道,果然是绝色美人!说完,他驾驭起斩龙剑,竟是有冲杀了出去……"鬼
王摇了摇头,道:"他这样居然也能杀的出去?"青龙叹道:"一来是他太过强悍,手臂虽断,圣殿上鲜血飞飘,但他剑势威力竟仿佛更胜过往,二来其他那四个青云门的家伙,居然在圣殿
之后放起火来,浓烟四散,我们又担心还有更多正道之人,心慌意乱,又急着救火,居然就被他冲了出去。"鬼王长长出了口气,道:"想不到正道之中,竟然有这等英雄人物!"青龙淡淡
道:"可惜英雄固然了得,不可一世,却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当日我们搞清楚了其实只有青云门五人冲杀进来之后,真个是气的七窍生烟,但我也看得出来,万毒门和长生堂里那些家伙,嘴
上骂得厉害,但心里对万剑一此人都是敬佩之极,尤其是我那个师妹朱雀……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言道:"那时我们都以为青云门中,必定是此人接掌掌门大位,
不料时隔不久,却听说乃是他师兄道玄接位,而从此之后,这个惊才绝艳的人物竟是从此再无消息,直到了今天,我才知道,他竟然已经死了。"他说到这里,言下唏嘘,大有遗憾之色。
鬼王一笑,道:"不错,可惜不能和这等英雄人物一决高下,真是生平憾事。
"青龙抬头,向半空中望了一眼,忽的冷笑一声,道:"端木和百毒子这几个家伙,当年从青云山败回,逃入蛮荒,结果还未到圣殿就遇上了万剑一等五人,被打得落荒而逃,连
圣殿也不敢回,刚才居然还敢大声喝问万剑一来了没有,真是厚颜无耻。"鬼王微微一笑,道:"他们不过是万毒门里那个老怪物的走狗,龙兄何必生气。"青龙伸手,轻轻一拂身上白衣,
淡淡道,当年被万剑一闯入圣殿,乃是我们圣教教众之奇耻大辱,我百年苦修,又甘冒奇险找到了乾坤清光戒,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与他再决高低,今日听说他已然去世,心中只有失望抱憾,
却不想这些人竟然说出了挖坟掘尸这等无耻之话,真是羞与为伍。
鬼王摇头微笑,抬头观战,但见天空中光芒越拉越盛,那四人的身影几乎都已经看不到了,而满天的乌云,此刻似乎也都被他们法宝的光芒映的亮了。
苍穹无语,只有远方大海之中,那阵阵长啸之声,渐渐凄厉鬼王忽然皱眉,转头对青龙道,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夜色有些奇怪?
青龙抬头看了看,沉默了片刻,忽然动容道,你是说……。
鬼王点了点头,道,传说那奇兽每次出世,必然天地变色,伴以大风雨,所以古卷'神魔志异'中有记载此物乃雷神坐骑。
青龙面色渐渐凝重,皱眉道,怎么会这么不凑巧,就在今晚?
鬼王沉吟了片刻,我到这流波山上亦有些时日,但往日入夜并未有今晚这种怪啸声响,只怕当真便是夔牛要在今晚出世,看来我们也要早作准备青龙慢慢点了点头,不错,毕竟夔牛
事大,这里就交给万毒门这些人把,嘿嘿,只要将夔牛降伏,再有其余三只灵兽,我们的……鬼王忽然咳嗽一声,青龙一怔,随即失笑摇头,这一百年苦修,把人都练傻了,嗬嗬,宗主莫怪
鬼王微微一笑,转身而去,不再回头看场中仍在激烈斗法的众人一眼,青龙向远处瞄了一眼,但见正道弟子纷纷离去,渐渐没入林中不见身影,不由得隐隐触动心思,叹息一声,便转身随鬼
王走了。
黑夜无声,但黑暗中却仿佛有无数狰狞的目光虎视眈眈,在众人奔跑时,亦不知哪里传来的呼号声,远远泛起,回荡在这个森林深处,伴着远方大海里那个不知名的神秘长啸。
这个夜,显得特别凄厉张小凡与田灵儿,宋大仁,何大智,杜笔书一共五人,驭其法宝在森林中向前急速飞翔,本来以他们几人的道行,驾驭其法宝纸上青天自然要快得多,但就在
刚才他们冲出魔教重围,正想飞起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几个小派弟子飞起,突然不知从脚下密林中窜出的几道凶光,生生把他们打了下去。那阵阵惨呼,眼看是不活了。
众人失色,眼下这森林里枝叶繁茂,又是深夜,周围魔教众人又是如此之多,万一飞上去被发现了,简直就是做了活靶子。
宋大仁身为大师兄,毕竟比几个师弟师妹见过些世面,当机立断,决定在林间急飞,树林这里虽然黑暗,难以发现魔教教众,但对方也不好看见自己,只要向东至费,一旦出了这个
森林,离开魔教包围,那就安全得多。
一念既定,五人便全力向东飞去宋大仁一马当先,张小凡跟在最后,凝神驾驭法宝在林间穿梭飞行。此刻他的胸口虽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适才与吸血老妖斗法时受的伤,道没有自
己想象得那么严重,而且从绑在右手臂上的玄火鉴中,不时传来丝丝温暖元阳志气,在自己身体里缓缓游动,似乎对吸血老妖那怪异的吸血大法又特别的克制之能。
不过,这玄火鉴虽然暗中克制了吸血大法的邪力,但张小凡此刻驾驭着烧火棍向前飞行的时候,从烧火棍上传来的那种奇异冰凉的感觉,却与这玄火鉴有些抵触,在他体内,两股异
气已经接触便有排斥,不过那玄火鉴毕竟非张小凡灵力驱动,很快便被烧火棍那冰凉之气压制下去。
张小凡此刻全部精神都放在跟着前头师兄师姐的飞行上,自然不会注意到体内这些微小的变化,他只在飞行的间隙不经意的抬头,但见天边黑云,翻涌一如沸腾的开水,阵阵豪光,
直冲九天,映红了大半个天际。
那里,自然便是师傅田不易和师伯苍松道人正与魔教妖人斗法,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有事?念及此处,张小凡随即摇头,暗想师傅道行如此之高,自然不会有事的,纯粹是自己
多心。暗自笑话自己多虑之后,张小凡振作精神,正要在加快些速度,好跟上前面的师兄师姐。
前方,黑暗如无边无际的网,漫漫而不见边沿,他们五人渐渐离那些嘈杂的斗法声音远了,没入了黑暗之中,连四周也渐渐安静下来。
夜色中,仿佛只有前方黑暗深处,那个离他们越来越紧的海面上,那神秘凄厉的长啸之声,越发清晰,越发靠近了。
第七章伏击
这五个人都是出自于青云门下,此刻驾驭起法宝迅速飞行,速度何等之快,不过一会,在众人法宝微光的照耀下,诸人已经隐隐望到了前方森林边缘的尽头,而更远处的,便是隐没
在黑暗夜色里的大海。
海风吹来,伴随着阵阵长啸,回荡在这个深夜。
众人心中都是一喜,精神为之一振,正要加快速度飞出这个黑暗森林,突然,就在这个时候,黑暗处无故地射出一道暗色红光,迅疾无匹地打在了飞在中间的何大智身上。
何大智一声闷哼,身子一晃,竟是从半空中掉了下去,宋大仁等人大吃一惊,但转眼间,已飞到了前头去了好远,连忙转身飞回,而跟在后面的张小凡、田灵儿也急忙朝前飞去。
诸人中杜必书与何大智站得最近,反应也最快,立刻就硬生生停住脚步,落在何大智身边,目光向四周扫去,口中同时急问:“四师兄,你没事吧?”
何大智片刻之间额头上已经都是冷汗遍布,嘶哑着声音:“小心,这人妖法好生厉……”他一句话还未说完,赫然只见黑暗合作又是一道暗色红光打了过来,杜必书眉头紧皱,一横
身挡在了何大智身前,双手连忙握住法诀,那三颗稀奇古怪的的骰子立刻飞了出来,迎上了那道红光。
黑暗中,有人“咦”了一声,颇有奇怪之意,不过似乎倒是对这法宝形状的意外,对杜必书的道行高低,那道红光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冲了过来。
刹那间,二物相撞,杜必书身子一震,只觉得那红光撞在自己骰子法宝之上时侯,一道浓重的邪煞之气竟是传到了自己法宝之上,同时以法宝为煤,隐隐有攻向自己的趋势。
杜必书大吃一惊,这等妖邪道法,他以前从未见过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侯,宋大仁、田灵儿等人已然赶到张小凡跟在后面,眉头一皱,只觉得这红光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当日在死灵
渊上那个魔教炼血堂的年老大的“赤魔眼”。
果然,随着几声长笑,黑暗处走出了数人,正是以年老大为首的炼血堂一众人等。年老大站在最前头,脸上摆着一只赤红大眼,很是可怖,不过此刻已经慢慢恢复了正常。而在他身
后,那个美貌妇人和刘镐、野狗道人也都在,只不见了那个年轻的林锋。
张小凡与这些人见过多次,一眼便认了出来,特别是那个野狗道人,今晚便是此人吸血老妖带了过来,让张小凡吃了许多苦头。但此刻向他看去,却见野狗满脸青一块紫一块,伤痕
累累,想来多半是刚才吸血老妖把他随手一扔,却让他在这树木繁茂粗壮的森林中撞了个七荤八素,满脸是包。
炼血堂这些人如今势微力弱,在魔教中各大派系与正道激战斗法的时侯,他们却被分派到这个森林远处的边缘上来,只等着看有无漏网之鱼,明摆着魔教诸人是看不起他们。
年老大等人敢怒不敢言,本来正自生着闷气,但不料居然真的有人大老远的从那森林之中跑到这里,真是个大好的立功机会,只要将这些人擒下,日后在魔教之中,炼血堂地位自然
也会稍有提升。
野狗道人今晚本是郁闷的很,此刻转眼看去,突然发现那个熟悉的青云门小子居然也在这五人之中,而且此时正看着自己,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想来多半是在讥笑自己。
野狗这一气非同小可,吸血老妖道行太高,性子更是凶残,给野狗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找他报仇,但此刻一见张小凡,立刻就想若不是这臭小子,自己那里会受这般苦楚,当下怒上
心头,哇哇大叫两声,把那獠牙法宝祭了起来,向张小凡打了过去。
那边厢暗算成功的年老大正盛气凌人的要说几句,诸如:你们方聪明点,就少受皮肉之苦的门面话,不想话没出口,那里的野狗已然冲了过去,话却到了嘴边,张开了半张嘴正要开
口,硬生生又吞了回去,情急之下,忍不住还岔了气,咳嗽了两声,心里大是恼火。
宋大仁急忙飞到何大智的身边,落下身形,查看一番,却发觉这个师弟刚才猝不及防,已经被邪煞之力侵入体内,看来一时半会是百年动手了,但万幸的是性命还无忧。
不过他心中正自担忧,忽然听得背后怪叫两声,只见一个长得一张狗脸的妖人冲了过来,小师弟张小凡祭起了法宝把他拦住,乒乒乓乓打了个热闹。
远处年老大气冲冲瞪了野狗一眼,但随即眉头一皱,认出了与野狗交手的正是手中有烧火棍状法宝的那个青云门弟子,当日在死灵渊上,自己的赤魔眼居然奈何不了此人,还险些在
他手中吃了亏,所以印象很深。
这时野狗道人与张小凡已然斗了一会,二人身影在林间闪动,几化作两道光芒撩过。但野狗道人心中却是越来越惊,数月不见,张小凡的道行竟然比当日在死灵渊上精进许多,尤其
是他手中那根古里古怪的烧火棍,模样难看但是青光闪耀,在自己面前闪来闪去。
每一次他的法宝撩牙冲上,但一遇这烧火棍立刻就败退下来,而且随着时间流逝,烧火棍前头那青黑色的珠子一般的地方,渐渐散发出隐隐的吸噬煞力,向着自己吸来。
野狗道人心中一寒,不由得想起当日那个倒霉鬼姜老三被这小子莫名其妙吸干精血而亡的模样,暗叫怎么如今的正道小王八蛋,手中的法宝居然比你家野狗爷爷还要邪门十倍!
年老大眉头紧皱,料想今晚圣教中来人甚多,只怕过不多时便有人前来,万一被人看见炼血堂现在连几个青云小辈都收拾不了,只怕以后就再也没脸见人了。当下转头向旁边的美貌
妇人和刘镐使了个眼色。
那二人会意,身形一动,立刻向场中奔去,但几乎就在同时,宋大仁与田灵儿也迎了过来。其实这晚情势实是对正道中人不利,本来众人都以为在这荒僻之地聚会的不过是小股魔教
余孽,不料非但来了这许多人,连一些隐居百年的老魔头也出世了。
宋大仁心中焦急,眼看着又被魔教中人给缠上了,正想竭尽全力解决这些妖孽脱身,不料刚一出手,旁边一道暗色红光打了过来,宋大仁急用仙剑接下,心中猛然一沉。
从赤魔眼上传来的邪煞之气,转眼间就透过“十虎”仙剑攻了过来,宋大仁道行深厚,自然抵挡的住,但他却已同时感到,这妖人道行着实不低,只怕还胜过了自己。
这时田灵儿已经与那个美貌妇人斗在一起,杜必书在旁边看了一会,便已看出那个大眼晴妖人的妖法厉害,大师兄有些吃力,便冲上去与宋大仁一起以二敌一。年老大站在原地,赤
魔眼不断射出满含邪煞之气的红光,以一敌二,居然一时也不落下风。
而在远处,刘镐却冲到了野狗身边,与野狗一道对付张小凡了。
不过张小凡毕竟不是那个已经修炼多年的年老大,过不多时,立刻便感到了压力,野狗得到强助,精神为之一振,大笑道:“臭小子,今天待你落到我的手上,看野狗爷爷怎么收拾
你!”
张小凡心中有苦难言,只觉得前头压力越来越重,但也唯有咬牙苦撑,希望二位师兄和师姐能尽快解决其他妖人,过来帮忙。本来他自从在黑石洞下领悟了《天书》的部分含义,道
行其实已在不知不觉中更进一步,只是一来他领悟时日太短,修行不够;二来他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用出佛门的“大梵般若”;最后更重要的是,今晚他毕竟曾败在吸血老妖的手下,虽
然伤势不算严重,但此刻激烈搏斗,时间一久,身子便渐渐有开始不听使唤的样子了。
而观旁边斗法,田灵儿与那美貌妇人不分上下,二人高飞低闪,容貌又都相当美丽,身影绰约,倒也好看,但要过来帮忙,却是一时半会难以办到;而宋大仁、杜必书那里,此刻也
被年老大紧紧缠住,脱不开身,虽然也看到小师弟情势渐渐危急,但前头那一道道暗色红光不断射来,急切间竟也脱不了身,反而两人都差点因为分心而被红光打中。
张小凡被野狗、刘镐二人渐渐逼得后退,额头上汗珠冒出,大口喘息,连脚下的脚步也乱了几分。何大智躺在地上,心中焦急,知道若再无援手,只怕过得一时三分,这个小师弟就
要死在这两个妖人手里了。
大竹峰门下弟子,感情一向颇为要好,众人对张小凡这个老实的小师弟,一向也颇为喜爱。此刻何大智咬紧牙关,生生撑着站了起来,拿出法宝正想着帮小师弟一把,但还不等他运
起法诀,体内那股邪煞之气便倒灌上来,头脑一昏,眼前金星乱闪,竟又是扑通一声摔了下去张小凡听到声响,激战中转头看来,立刻吃了一惊,惊叫道:“四师兄!”
不料就在他这分神片刻,前头野狗道人和刘镐的法宝同时打来,张小凡反应不及,勉强把烧火棍往身前一挡,“轰”的一声大响,野狗与刘镐身子大震,但张小凡本人却也被打的飞
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野狗道人大笑一声,与刘镐一起飞起,手中撩牙与刘镐法宝临空打下,眼看是要取了张小凡的性命。远处的田灵儿与宋大仁等人失声惊呼,但救援不及,眼看着张小凡就要死在此处,
何大智已然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突然,森林中一道蓝光闪过,如水波一般湛蓝的光圈霍然荡漾开来,转眼间照亮了这个地方。
何大智大喜,失声叫道:“陆……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那人影破空而至,如离弦之箭,陆雪琪驭剑而来,面冷如霜,但一双明眸之中,倒映着身前天琊神剑的蓝色光芒,仿佛散发着炽热光焰,燃烧不止。
野狗与刘镐大吃一惊,只见刚才还在远处的那道蓝光转眼间就冲到眼前,而且看这模样仿佛竟有开天破山、不死不回的无匹气势,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自己性命要紧,几乎是不约
而同的,他二人收回法宝,一起向天娜神剑挡去。
“轰卤,沙飞石走,森林中附近的树木剧烈摇摆,落叶纷纷。野狗与刘镐向后飞了出去,直落在年老大的身后。
漫天落叶之中,陆雪琪的身影渐渐先了出来,站在张小凡的身旁,脸色可能是受了刚才剧烈反震之力,特别的苍白。
张小凡向她看去,却见在这夜色之中,她的容颜依然凉艳般的美丽,如黑暗深处骄傲独放的百合花。而在那一片清丽冰凉中,他却隐隐望到,有一丝隐约的温柔。
“多谢你了。”张小凡强按下自己心头忽然一跳的那种感觉,低声道。
陆雪琪摇了摇头,静静地道:“当初我在死灵渊下遇险时,你也是这般救我的,何必说这些话?”
张小凡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默然点头,陆雪琪望着他,忽然浅浅一笑。
那是在落叶纷纷中的一个笑容啊,张小凡看在眼里,仿佛在夜色中,只在他的面前,融解了冰霜。
张小凡忽然甩头,然后不敢再看陆雪琪一眼,抓着烧火棍向正与年老大交手的大师兄那里冲去,陆雪琪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跟了上去,接住正要上来阻挡的
野狗和刘镐。
陆雪琪这一加入,场中局面立刻改观,她道行本就极高,在死灵渊脱险后又更进一步,而且手中还有神兵天琊,刘镐和野狗此刻以二敌一,居然还落了下风。
而在年老大处,一见张小凡加入战团,心里便是咯瞪一下,他倒不怕这小子的功力,却十分忌惮他手中那根怪棒。果然张小凡一来,便驭着烧火棍挡下了几道红光,脸色变都不变,
宋大仁等人深深忌惮的赤魔眼邪煞之气仿佛。
对他根本不起作用一般。
这一下宋大仁和杜必书空出手来,仙剑骰子立刻就往年老大身上招呼,年老大怒叫连连,但任他如何加力催动赤魔眼,张小凡只是在挡着红光力道时有些吃力,但绝无分毫受邪煞之
气影响。
只片刻工夫,年老大便已经捉襟见肘,忙乱中向旁边看去,只见旁边的刘镐、野狗包括那个美貌妇人,似乎都不能讨的好去,只得大叫一声:“走!”
只见他大叫声中,赤魔眼突然爆发一般,“唆唆唆”连射出七八道红光出来,张小凡勉强只挡住了五道,但其余几道红光已把宋大仁和杜必书挡了一挡。年老大趁着这个空隙,转身
就走,而远处的炼血堂数人,也纷纷向后而去。
陆雪琪哼了一声,也不顾后面宋大仁大声叫道:“穷寇莫追”,天琊神剑在空中划空而过,直追而去,张小凡吃了一惊,连忙跟上。
只见天娜蓝光如电,转眼间就追了上去,跑在最后头的野狗道人只觉得后头冷风嗖嗖,背上连寒毛都竖了起来,不由得怪叫一声:“救命啊!”
年老大等人大惊,急忙回头——但就在这时,在炼血堂众人的身后,黑暗的森林深处,忽然有一道白色光芒闪过,飘出了一朵白花出来。
张小凡站在后头,停下了脚步,一时哑然。
那白色奇花在空中一闪再闪,刹那间白光撩处,仿佛幻化出无数白色花瓣,化作满天花雨,如一面幽清花海,向陆雪琪的蓝色光剑冲了过来。
陆雪琪的天娜神剑竟也不做丝毫退遴,直冲而上,转盼间,这两道奇光异宝撞到了一起。
时光,仿佛在那一刻,停驻了一分的光阴。
忽然,无形却强烈的气波从那两件法宝上冲击而出,以那两件法宝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冲去,落叶如雨,却被吹上了天空,而在地面上的人,竟有几个,向后退了几步。
许久之后,这凛冽的风声才渐渐安静了下来,陆雪琪飘回站到张小二凡的身边,张小凡向她看去,只见她的脸色似平又白了几分,仿佛连血色都不见了。
陆雪琪似乎感觉到张小凡的担心,向他望了一眼,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张小凡转过头去,看向前方。
黑暗中,那朵白色奇花在半空中缓缓转动,片刻后渐渐落下。四下无声,却忽然有一只白皙如雪的玉手,从黑暗中伸出,轻轻拿住了这一朵“伤心奇花”。
张小凡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头又是跳了一下。
碧瑶静静的、静静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年老大等人脸上都有恭敬之色,但碧瑶连看他们一眼都不看,一双眼眸,只深深望着张小凡,然后又把目光移到了他旁边的陆雪琪脸上,
细细打量。
陆雪琪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退遴,也凝望着对面那个清丽过人的女子。
场中,没有人说话,气氛从刚才激烈的交战中,突然一下子冷清下来,仿佛还有些隐隐的尴尬。
张小凡看看碧瑶,又看看陆雪琪,只觉得口里有些发干,不料正在这个时候,脚步声悄悄响起,却正是田灵儿走到他的身边,有些奇怪地望了望对视着的陆雪琪和碧瑶对张小凡道:
“小凡,她们怎么了?”
张小凡吓了一跳,但他自己其实也不太明白,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尴尬奇怪,这突然被田灵儿在身边一问,一时呐呐不知所以。
只是田灵儿这一问,碧瑶和陆雪琪却突然同时向她看了过来,那两双沉静的眼光,撩过了田灵儿的脸庞。
田灵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过陆雪琪毕竟与她乃是同门,便向陆雪琪道:“陆师姐,怎么了?”
陆雪琪沉默了片刻,转过头去,低声道:“没什么。”
而与此同时,前方的碧瑶也把目光移了开去。
张小凡怔在原地,忽然惊醒,暗骂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如今大家在这里危机四伏,自己却还呆在原地发怔,真是该死。当下便对身边的田灵儿和陆雪琪低声道:“我们快走吧,这个
岛上的魔教人实在太多了。
一声冷哼,带着薄薄怒意,却是站在前头的碧瑶发出张小凡不敢看她,转身退了回去,陆雪琪又看了看前方碧瑶,随即和田灵儿一起向后退去,宋大仁等人等她们都回来了,扶起受
伤的何大智,道:“我们快走。”
说着转身就准备向海边方向而去,而在他们后头,野狗正跃跃欲试,却被年老大一把拉住,低声道:“碧瑶小姐在这里,你不要乱来,一切听小姐的。”
碧瑶听在耳中,却依然无动于衷,只看着青云门诸人在戒备着自己这边的同时,逐渐退了出去。
而她的身影,一动不动。
远方,在张小凡等人退去的大海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长啸,这一次的声音,却远非这晚前面的啸声可以相比,如龙吟一般,直上九天,声动四野。
更有隐隐雷声,隆隆传来,但那声音,竟仿佛是来自大海深处。
碧瑶站在原地,忽然抬头,只觉得脸上一凉,一滴水珠,落在了她的脸上。
起了风,开始下雨了。
第八章夔牛
仿佛突然而来一般,从黑沉沉的夜空中飘落下漫天的雨丝,而在远方大海的深处,一阵阵的猛烈大风,也如冲破牢笼的野兽,咆哮着吹向这个无边海洋中的孤僻小岛。
风挟雨势,铺天盖地地拥了过来,转眼之间,这些人落入了风雨之中。
张小凡跟着众人,一起停下了脚步,抬起手勉强遮挡着这些急迫的风雨,那点点如黄豆一般大小的雨点,打在脸上,竟然已经有些疼痛了。
前方,在风雨中波涛翻涌的大海,在这个夜晚,终于也像是从沉眠中醒来的巨兽,开始咆哮!
在张小凡等人的目前,是长长的海滩,而在海滩的尽头,便是此刻显得有些狰狞的大海,在无边的黑暗夜色中,越来越高的波浪一浪接着一浪的打来,重重拍在平整的沙滩上,每拍
一次,仿佛地面也震动了一下。一浪,又是一浪!
就像是什么凶恶的巨兽,踩着汹涌的波涛,向着它们缓缓走来!
苍穹沉默,除了黑云之中,那不绝于耳的沉闷雷声。
众人变色,天地之威,乃至于斯!
田灵儿吃惊地向宋大仁岛:“大师兄,怎么办,这是什么东西?”
宋大仁心中也是惊骇,往日里从不曾见过这般景象,一时紧皱眉头,不知如何是好?倒是站在后边的张小凡,吃惊之余,却因为当初曾在死灵渊下的无情海边,见过了那头上古妖兽
黑水玄蛇出世的景象,反而还镇定一些,但想起当日那黑水玄蛇的威力,实非人力所能低档,一时也有些心寒。
一念及此,张小凡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陆雪琪看去,却见那美丽女子默默站在身边,风雨打湿了她的衣裳秀发,贴在白皙的脸庞,只望着前方那片黑暗深海处,怔怔出神。
“咦?”忽然,站在前头的杜必书叫了一声,手指向前头一指,急道:“你们看前边,好像有人!”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放眼望去,果然望见在前头数十丈远的海滩之上,突然从黑暗中冒出了数十个人影,皆是一身黑衣,在夜色之中,若不注意还真是难以分辨出来,想来是杜必书
一向眼尖,居然被他发现了。
但发现归发现,此刻漫天风雨铺天盖地而来,夜色又重,众人根本看不清那些人在做什么,只隐约望见它们分散开来,在海滩上忙碌着。
田灵儿紧皱眉头,转过头来道:“你们看清楚了么,这些人是谁?”
杜必书和宋大仁同时摇头,背后的陆雪琪忽然道:“这些人都是魔教中人!”
田灵儿怔了一下,随即会意,此刻流波山上的正道门下都在与魔教交战,哪可能有这几十人在这个奇怪的海滩上做这些事情?
一想到这里,她心中更是担忧,忍不住向后望去,却见刚才还在交战的那些魔教中人,却没有一个走出了这个森林。“怎么办,大师兄?”
众人的眼光都落到了宋大仁的身上,宋大仁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决定暂且避开,道:“我们情势不利,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说着,招呼众人,就要向旁边拐去,走远处绕开这
片海滩,不料众人才走了几步,便只听得一声龙吟般的长啸从深海中隆隆传来。
片刻之间,天地苍穹中的风声雨声雷声一起大啸,一道撕裂长空的闪电,划过天际,伴随着头顶一声炸雷的巨响,大海中如小山一般高的巨浪海涛,忽然向旁边似生生撕裂一般,分
开了!
无数的浪花飞溅,风急雨狂之中,从深深黑暗深处,仿佛踩着惊雷的声音,一个硕大的身影赫然从大海深处跃出,在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之后,重重地落了下来。
整个流波山,顿时仿佛一起震动了一下!
张小凡等人顿时屏住了呼吸,这竟然是一只极巨大的奇兽,个头比青云山通天峰上的灵尊水麒麟还要稍大,全身形状看去如牛,青苍色的身子,头上却并未有角,但最令人不可思议
的是,这只奇兽的巨大身躯之下,竟然只有一只粗壮无比的脚,长在它的肚子正中。
看了过去,仿佛是民间百姓的一种独脚戏的模样,在那凶悍无比的外表下,竟还有一丝丝的滑稽与可爱。
此刻,海滩上那些黑衣人,立刻都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黑暗之中,但在海滩这上,却每隔数丈之远,就倒插着一件奇怪事物,泛起淡淡红光,正好在这只奇兽的正前方,围成了一个巨
大的圆圈,在黑夜中,即使隔着风雨,也依然十分醒目。
青云门这里,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魔教的人在搞什么鬼,看它们的样子,似乎是为了对付这只奇怪的巨兽,但这个圈套也实在太过明显了一点,在夜色中这一个红色光圈任谁也看
得到了,只不知道这只奇兽究竟是什么东西。
果然,那只奇兽自从从黑暗深海传来之后,似乎就感觉到了什么,一直就站在波涛汹涌的海边,没有上岸,只把自己那硕大的头颅,频频伸到空气中闻嗅着。
杜必书忽然一惊,失声道:“糟了,这家伙可能是眼睛不好!”
众人也都反应过来,此刻海滩上那些个红色亮点实在是很明显,但那只奇兽却对面前的东西视而不见,难道是往日都生活在深海之中,不曾用眼所以退化了不成?
不知怎么,青云门众人倒有些为这只奇兽担心起来了。
在令人窒息的一小段时间之后,电闪雷鸣,风雨萧萧。一点消退的景象都没有,但那只奇兽却似乎没有什么发现,自顾自甩了甩头,也不见它如何用力的,忽然间天空中又是一声惊
雷响处,那巨大的身躯竟是腾起半空,向前跃去。
那以条粗壮无比的腿,生生的踏入了流波山的海滩这上,在那一片红色的光点中,踩下了一个深深的足樱夜色里,黑暗中,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响起了神秘的颂念咒文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幽冥的呻吟,低沉而悠远,在夜空里风雨中飘荡,与此同时,伴随着那个神秘的咒文,刚才还仅仅散发着微弱光点,忽然同时亮了起来,而适才消失的那些黑衣人,竟然
也同时回到了倒插在地上的神秘物件旁边。
这只奇兽,忽然昂起头,片刻之后,发出了一声嘶吼!
“qa……”
巨大的声音几乎化作了有形的声浪,无数的风雨竟然在这如落入凡间的雷鸣一般的吼声中向外横飞,激射而出!
但就在这个时候,所有的黑衣人把手都放在了沙滩里的那个神秘物件这上。
瞬间,在地面上的那些事物顿时光芒大盛,红光晶莹,每隔数丈之远的红光,突然横向射出,片刻间连成了一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光圈。
还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那一个红色光圈,又赫然腾起,无数道刺眼的红光同时向上射出,形成一道壮观的红色光墙,将那只奇兽困在光墙之中,同时往着高空之上,直射而去,终
于在高空之中,融会于一点。
仿佛黑夜揭开了面纱,黑暗也悄悄退去,半空中有个身影,缓缓出现。
鬼王,傲然站立在漂浮在高空中的一只通体泛红的古鼎之上,面色肃然,双手横在胸前握住法诀,低声颂念着那神秘的咒文。
而所有的红光,都源源不断地汇聚到漂浮在他脚下的那只古鼎上。
“qg……”
又是一声带着狂怒的嘶吼,那只奇兽在红色光圈的包围之中,愤怒跃起,直直地撞向光墙。
半空中的鬼王面容一紧,颂念咒文的声音立刻快了几分。
而在远处的青云门诸人,此刻也看的目瞪口呆,都忘了眼下其实正是它们逃走的大好机会,连眼也不眨地望着场中。
天空中,仿佛就在鬼王的头顶,一声惊雷,霍然炸响,那只奇兽硬生生地撞到了光墙这上!
“轰隆!”
雷声隆隆,响彻天际,刹那间那巨大壮观的红色光墙颤抖不已,无数道细小的如闪电一般的小电流,在光墙上纵横奔驰,声音刺耳,连带着那些就站在巨兽脚下只隔着一道光墙的黑
衣人,全身都抖个不停。
半空中,鬼王的脸色仿佛也顿时白了几分!
但终于,在剧烈的颤抖之后,这片红色的光幕并没有破裂,而是渐渐稳定下来,而鬼王脚下的那只古鼎,却仿佛更见灿烂夺目!
“qa……qa……qa……”
被激怒的巨兽几乎陷入了疯狂,在天际惊雷不断炸响的同时,这只奇兽通体泛起了青光,一次又一次地撞向了这片困住它的巨大光墙。
天地间风雨狂啸,仿佛九天之上,也有雷神愤怒嘶吼!
那阵阵轰鸣的巨雷,每一下都仿佛震动了流波山,震动了整片大海!
但在这天地巨威之下,那片红色光墙包括天空中那只古鼎,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竟是巍峨不倒,渐渐的,反而将这只奇兽的气势压了下去。
时间悄悄流逝,那只奇兽的撞击,也越来越是无力。不过反观魔教那边,似乎也不大好受,半空中站在古鼎之上的鬼王还好一些,只是脸色苍白,显然要施法困住这样一只亘古奇兽,
纵然有那只奇异的法宝古鼎相助,也决然不轻松。
而地面之上的那数十个黑衣人,此刻竟然已经有半数以上都倒在了地上,竟然是被这两股巨力给生生震毙了,剩下的人看着也是东倒西歪,只有几个道行高的人还坚持光幕周围。
漫天风雨,此刻也渐渐收敛起来,仿佛预示着什么。
终于,那只奇兽在最后一次的撞击无用之后,喘着气低低的嘶吼一声,站在原地,不再动弹了。
回过神来的青云门诸人,互相望了一眼,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半晌,杜必书向宋大仁道:“大师兄,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张小凡也向宋大仁看去,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只看的他心荡神驰,不知怎么,他却有点同情那只奇兽,深心处隐隐有想帮它一把的感觉。
其实要说起来,这些青云门弟子之中,心中都未尝没有张小凡的这种想法,毕竟他们与魔教敌对了数千年,又看到魔教如此费大功夫捉拿这只奇兽,只怕关系甚大。
但宋大仁身为大师兄,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摇头,道:“我们还是不要多惹事端,快走吧!”众人对望了一眼,没有人说话,毕竟都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于是便跟着已经走向前的宋
大仁而去。走在最后的张小凡走了几步,忽然发现陆雪琪却没有跟上来,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只见陆雪琪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脚步,奇道:“陆师姐,你怎么了?”
陆雪琪望着前方被困在那片红色光墙之中的奇兽,只见它此刻低头垂首,仿佛已经认命一般,无精打采地站在哪里,这时满天乌云,也渐渐有散开的模样,它刚刚出海之时那种天地
为之风云变色的威势,竟然是再也看不到了。
就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悲伤孩子,心死了一般的站在那里!
几许凄凉,几分寂寞…………
“呛啷!”
蓝色的光芒,如黑夜中霍然出现的流星,照亮了周围黑暗。
天琊神剑决然出鞘,清澈的蓝光闪去,倒映在它秀美绝世的主人脸上,有淡淡的冷漠,有静静的目光。
陆雪琪缓缓转过头来,望着张小凡,面色凉如清水,淡淡道:“这只奇兽看来关系甚大,你快……你们快走吧,我去去就来!”
众人一怔,张小凡微微张嘴,失声道:“你……”话音未落,那一道美丽的身影,化作这夜色中灿烂的流星光芒,刺破这周围黑暗,向着那片巨大的红色光墙,直冲而去。
青云门诸人失色,张小凡与田灵儿、杜必书几乎同时回头,向着宋大仁叫道:“大师兄……”宋大仁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若要离开只怕过不了众人这一关,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但留下来却多半凶多吉少,这几个师弟师妹年少不懂事,自己却要为他们性命着想,片刻间他心头乱成一片。
但陆雪琪这驭剑速度何等之快,转眼间就冲近了魔教光圈所在沙滩之上,而此刻魔教中人亦已经发现不对,惊叫声顿时四起。
鬼王依然漂浮在半空之中,脸色渐渐平复,此刻向下一望,眉头一皱,口中低低念了一句:“天琊神剑!”
眼看着那些魔教黑衣人对陆雪琪突然冲出猝不及防,手足无措,而半空中的鬼王似乎也来不及下来,就连被困在光幕之只的那只奇兽,此刻也突然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
忽然,一道清光从半路横了出来,硬生生把陆雪琪挡了下来,天琊神剑发出锐声,将这团清光逼退几分,但陆雪琪自己的身影,也顿时被挡在了离开那片红色光幕还有数丈之远的地
方。
青龙,依然是潇洒的一身白衣,却仿佛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了陆雪琪的身前,而同时他那只带着乾坤清光戒的右手,又回到了衣袖之中。
“这位姑娘”青龙微笑着似乎根本没把陆雪琪当做敌人,道:“这只夔牛乃是我们费了大力气才困住的,而且对贵派也并无妨害,我们何必为此再起纷争?”
陆雪琪深深呼吸,知道面前此人道行深不可测,自己只怕并非他敌手,但她眉目之间流转,目光落到了那只奇兽夔牛身上,却见夔牛也正向此处望来,目光炯炯,口中还发出低声咆
哮,真不知道它此刻心理在想着些什么?
“妖孽!”她突然一声断喝,竟然是不顾其他,天琊神剑蓝光耀眼,直冲向青龙。
青龙一怔,但面对天琊这支神兵,纵然他道行再高也不干小觑,只得皱着眉头凝神应战,场中蓝光清光顿时斗成一片,但青龙毕竟道行比陆雪琪为高,而且看上去乾坤清光戒似乎也
不输于天琊,时间稍久,立刻就占到上风,清光渐渐把蓝光压了下去。
张小凡看在眼中,心中焦急,转过头来,宋大仁一咬牙,急道:“小师妹,你和小师弟立刻带着四师兄走,我和必书过去帮忙,得有空隙立刻就赶来。”
田灵儿急道:“大师兄,我……”
宋大仁一瞪眼,怒道:“现在没空和你废话了,快走!”
说吧,他一招呼杜必书,立刻向场中扑去,剩下张小凡和田灵儿站在原地。
其实若按宋大仁的意思,本来却是不想管这闲事的,但陆雪琪乃是本门所出,不能不管,但眼下情势凶险,对方那里又有鬼王和青龙这两个大魔头,急迫之下,他只能先顾全小师弟
和小师妹,自己上去看看,若有机会能走就走。
田灵儿被宋大仁骂了一句,反而怔了一下,从小到大,宋大仁都是颇为疼爱她,从来不曾骂过她一个字,今天突然被他说了一句,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但她毕竟乃是青云门中出色的弟子,而且性子从小就颇为好强娇纵,凝眉沉思片刻,对张小凡道:“小凡,你在站立照顾四师兄,我去帮忙!”
张小凡大吃一惊,还未说话,一边受伤的何大智已然挣扎着叫道:“小师妹,那里危险,你不可过去!”
但田灵儿一旦决心一下,如何还能听他的,此刻除非田不易在这里,还能管得住她,何大智说的话,却只能让她当耳边风了。
何大智一看田灵儿理都不理,就要转身,急忙向张小凡道:“小师弟,快拉住她!”……张小凡惊醒,连忙跑过去拉住田灵儿衣袖,急道:“师姐,你别过去,你在这里我去帮…
…”一个“忙”字还未说出口,田灵儿心情急躁,一甩手甩脱了张小凡,张小凡情急之下,还要再去拉田灵儿,不料就在这个时候,田灵儿甩手腾身而起的同时,从她的衣袖之中忽然掉落了
一件小小的圆形事物。
一颗漂亮而光滑的石头,在夜色中悄悄滑落。
隐约中,仿佛有个女子轻笑着说:“等一下,我们回去以后,我就把这个石子送给齐大哥,他一定会喜欢的!”
他忽然呆住了,伸到半空中的手,就这么停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背后何大智焦急的声音大声喊道:“小师弟,你怎么不拉住他?!”
张小凡身子一震,霍然惊醒,浑身冒出冷汗,连忙看去,只见田灵儿已然驭起琥珀朱绫,向着场中飞去,当下,他更不多想,连忙驭起烧火棍紧追而去。
田灵儿飞到半空,只见前头宋大仁和杜必书已经加入了陆雪琪和青龙的战团,但青龙以一敌三,竟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是一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样子。
田灵儿虽然性子稍急,但她天资聪慧,一眼就看出青龙道行太高,法宝又强,就算加上自己也未必能胜得过他,目光一转,立刻就有了其他主意,竟是不再向陆雪琪等人处飞去,而
是调转方向,向着那巨大光幕的另一侧悄悄飞去。
张小凡跟在后头,大惊失色,但看魔教中人此刻似乎都被青龙以一敌三吸引了过去,就连上头主持法阵的鬼王,目光也随着陆雪琪的天琊神剑而不断变化,一时间竟然也疏忽了田灵
儿这里。
田灵儿转眼间就接近到光幕的另一侧,此处原本守卫的黑衣人却都已经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下,显然在刚才困住夔牛的剧斗中被震死了。
田灵儿目光急扫,突然注意到所有的红光都是从一些倒插在沙滩里的奇怪暗红色铁锥状事物中发出,然后源源不断地向上发射,汇聚到半空中鬼王脚下的那只古鼎之中。
显然,这些东西所组成的法阵和半空中的那只古鼎,便是困住夔牛的关键所在,田灵儿更不多想,玉指一挥,琥珀朱绫立刻飞出,直扫向倒插在沙滩上的那些东西。
“砰!”
一声大响,琥珀朱绫硬生生地打在了一支被红色光幕笼罩的铁锥上。
第九章绝境
红色光幕顿时一阵颤抖,半空中的鬼王和魔教其他黑衣人,半空被困的奇兽夔牛,几乎同时转过头望来。
红光闪过,田灵儿吃了一惊,却见那暗红色的铁锥周围红光乱颤,但其本身却在红光保护之下,纹丝不动。
片刻间周围之人都已经反应了过来,魔教中黑衣人纷纷冲来,田灵儿脸色煞白,微微喘息,正焦急时刻,忽然眼前一亮,双手一挥,琥珀朱绫赫然钻入地下。
半空之中,鬼王脸色登时大变,一跺脚怒道:“小丫头不知死活,坏我大事!”
只见他身影一闪再闪,迅猛无匹地扑了下来,但也就在这个时候,远方尖锐啸声此起彼伏,刹那间无数光芒亮起,竟而是正道众人与魔教大队人马都到了此处,杀杀停停,最激烈的
便是苍松道人对百毒子,田不易对端木老祖,而苏茹此刻却以一敌二,挡住了受伤的吸血老妖和当日死灵渊下的那个年轻高手林锋。
至于其他的人,诸如天音寺的僧人和焚香谷门下,包括了大力尊者师徒,也都来到了这里。
这许多人来到此处,突然望见竟有如此巨大的一片光墙在这海滩之上,其中还困着一只奇形怪状的巨大奇兽,一时手中都缓了下来,百毒子和端木老祖同时跃开,舍了苍松道人和田
不易。
苍松道人和田不易此刻也无心恋战,任由他们而去,尤其是田不易,远远望去,似乎竟是自己女儿被魔教中人重重围困,忍不住脸上变色,便要作势向那里扑去。
百毒子与端木老祖站在一起,首先向青龙那个战团看去,看到青龙以一敌三还已然游刃有余,脸色变了变,哼了一声,随即向天空望去,此刻只见鬼王扑下,但那只古鼎却已然在空
中缓缓转动,红光四射。
百毒子眉头忽然一皱,沉声道:“伏龙鼎!”
端木老祖站在旁边吃了一惊,连忙向天空中望去,立刻也呆了一些下。
他二人都是魔教中资历极深之人,见识眼光远非一般魔教徒众可以相比,那只古鼎远远望去,形状古拙,鼎畔双环上刻有龙首浮雕,再加上眼前这个神秘法阵,极像魔教传说中的
“困龙阙”。
而这种神秘的困龙阙法阵,向来是要有伏龙鼎才能施法,以伏龙鼎灵力为媒,方能激发天地肃杀之气,任你有再高道行,也要被困其中,不得而出。
说起来,也除非是这种绝世奇宝,否则鬼王他们想要困住夔牛这种亘古奇兽,也是难以做到的。
回到场中,这时其他动手的人几乎都已经暂时停手,注意力都被这里给吸引了过来。
鬼王正迅疾地从半空中扑下,而田不易关心爱女,虽身在远处,依然驭剑冲来,而在近处,张小凡却因为最早跟来,此刻是离田灵儿最近的人,但旁边却已经有数个黑衣魔教中人也
扑了过来。
情势一触即发,而关键处,尽在田灵儿身上。
张小凡眼看黑衣人堪堪将到,心中大急,用力一跃飞近田灵儿身后,人在半空中时烧火棍已然清光大盛,在黑衣人之前扫下一片光墙。
那些黑衣人纷纷怪叫,刹那间数道法宝便打了过来,张小凡身子大震,但终究是把这些人给挡了一挡。
也就在这个电光火石时刻,田灵儿一声欢呼,但见琥珀朱绫从地下钻出,生生把一枚铁锥顶了出来。
顿时,红光剧烈晃动,整个困龙阙法阵电芒乱闪,阵脚大乱,特别是在田灵儿面前处,片刻间赫然破开了一人多高的空洞。
红色光幕之内,奇兽夔牛一声长啸,声动四野,单足发力,向着这里冲了过来。
田灵儿面带欢喜,刚要招回法宝琥珀朱绫,突然间只听得张小凡在背后失声叫道:“师姐,小心!”
她吓了一跳,猛然抬头,赫然见那只巨大的奇兽已然冲到面前,轰隆一声巨响,那庞大的身躯重重撞在光幕之上。
这时困龙阙法阵已乱,被这巨力一撞,原本一人多高的空洞顿时扩散开去,一下子大了数倍,几乎就能让夔牛出来,而同时红光乱颤,波动四射,竟把正扑下的鬼王身形,向旁边挡
了出去。
此刻夔牛圆睁着一双巨目,凶光四射,也根本不管是田灵儿才动摇了这奇异法阵,一声“ga”大吼,巨头摆动,竟是向田灵儿咬来。
田灵儿大惊失色,只见一张血盆大口冲着自己而来,腥味扑鼻,一时吓得呆了,竟是一动不动。
这时眼看夔牛突围在即,以它刚才被困在困龙阙中却仍然震死了十数人的威势,所有的黑衣人都不约而同向后退去,只有张小凡惊骇之下,却依然咬牙冲去,烧火棍清光闪闪,打向
夔牛头部。
远处,青龙震开了宋大仁的十虎仙剑,无意中向张小凡望了一眼,正好看见那烧火棍向夔牛冲去,忽然间身子一震,几乎失神,竟是失声叫了出来:“这……”场中,那夔牛不愧是
亘古奇兽,感觉到这法宝打来,巨首一摆,竟是直接以头撞上了烧火棍,“轰”的一声,烧火棍倒飞了回来,张小凡身子大震,只觉得一股大力几乎是铺天盖地一般涌了过来,登登登连退了
几步。
被张小凡这么一阻,田灵儿已然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就要后退,不料那夔牛今晚被这些人类摆了一道,想来也不知它活了几千年,但想必也从未有过如此遭遇,正是盛怒之极,根
本不管面前之人是谁,一般要先杀了泄愤再说。
于是只见田灵儿不过才后退半步,堪堪招回琥珀朱绫正想飞起,那张可怕的血盆大口又一次当头咬下。
远处众人一阵惊叫,面色苍白的苏茹和齐昊一起冲出,最先的田不易更是如电飞驰,无奈相隔太远,眼看就差数丈之远,难以施救。
但田灵儿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也不甘束手就死,情急之下,双手连连摇动,琥珀朱绫如红龙行天,在她头顶挡住,只望能将这巨兽挡上一挡,便能有空隙逃出,而与她站在最近的张
小凡也纵身扑来。
不知是不是琥珀朱绫的红光与刚才困龙阙的红光有些相似,夔牛眼中狂怒之色更重,“qaqa……”大吼声中,简直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咬了下来。
一经接触,高下立刻判,琥珀朱绫被夔牛那巨口直压了下来,田灵儿脸色煞白,双膝一软,生生被巨力压的坐到了地上,尘土飞扬,这时她眼角却望见张小凡已到跟前,急道:“小
凡,你快走!”
张小凡何尝不知道这奇兽太过强横,与之为敌有死无生,不料在这天地变色,风云变幻的那一刻,在那凶恶巨兽之前,那一个身影这般脆弱的女子,却对他焦急的呼喊:你快走……
风,吹在了脸上仿佛深心处里,有什么东西澎湃而激动!
那从小熟悉的身影容颜,就在你的身前,过往岁月中镂刻心间的时光,在那一可翻涌不息。
是什么让你痴狂,是什么让你痛楚?
想起了滴血洞中那个伤心的骷髅?
想起了火龙洞下一起跃入岩浆的妖狐?
他深深吸气,深深呼气,天地世间,一片安静。
握紧了烧火棍,咬紧了牙关,那一个少年身影,冲了上去。
就这么冲了上去,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闯近了巨兽与田灵儿之间,张开双手,大声吼叫,如赴死的战士,如悲哀的英雄,与烧火棍幻化一体,仿佛八百年的时光,又再重现!
心碎是为了谁?
疯狂是为了谁?
夔牛狂怒的嘶吼声中,他也在大声吼叫,烧火棍燃烧起从未出现的盛光,仿佛是以生命为柴的火焰,熊熊焚烧!
轰颅…
天际,有惊雷响过,震动苍穹!
张小凡双膝一软,七窍都流出了殷红的血来,悄悄滑落,滴在烧火棍上。
惊呆的田灵儿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向后飞去,却是田不易终于赶到,将她拉出,带田不易急切回头,赫然只见,张小凡已经被夔牛压在了身下。
夔牛向天嘶吼一声,巨大身躯腾空而起,巨大单足直向张小凡踩去,这威势之大,在场之人无不心惊,连田不易也脸上失色。
张小凡重重喘息着,全身的骨骼仿佛都要碎裂一般,慢慢抬头,满目之中,都是天空中那片压下来的黑暗!
当!
不知道,是谁失手掉落了手中的兵器?
又是谁在黑暗中绝望惊呼?
一道金色的、庄严的光芒,悄悄迸发,伴随着一道青色的光芒。
握在少年手中的烧火棍上,无数细微的血脉一般的红色血丝,突然一起发亮,阴影之下,仿佛燃烧生命一般的鲜血流淌着!
金青交织的光芒,赫然从烧火棍绽放,映亮了他的脸庞,缓缓在他身前,就在烧火棍顶端那颗青色的噬血珠上,现出了一个佛家真言:随即,仿佛就像与这个真言共生一般,在:
“”字的底盘,隐约着又出现了一个青光闪烁的太极图案。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除了夔牛!
那狂怒的巨兽,已然势不可挡地踩下,逃避不了的少年,面临死亡的少年,伸出双手,向上抵挡。
时光,仿佛停止了片刻。
天地萧萧,黑云又复沉沉。
有冷风,轻吹过,有落叶,纷纷落。
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急扑下来,迅如闪电,正是鬼王,只见他转眼冲到地上,抢过被田灵儿逼出了红色铁锥,立刻向沙滩中插下,同时右手立刻伸出,在左手手腕生生一划,
立刻有鲜血激射而出,喷射在铁锥之上。
瞬间,红芒闪动,暗红色的神秘铁锥之上,红光四射,眨眼间便已在夔牛落下之前,在张小凡身前和周围光幕连成一体,困龙阙法阵出现催动。
半空之中,伏龙鼎光芒大盛,照亮了半个天际。
轰隆!
巨响声中,夔牛撞到了红色光幕之上,鬼王身体大震退后了数步,但夔牛却也被红色光幕反震了回去,登时狂怒不已地再次冲来,但在阵阵巨响声中,终于再也无力脱出。
鬼王缓缓的松了口气,慢慢放松了身子,转过身来,只见身后那个少年依然保持着抵挡的状态,但烧火棍的光芒,渐渐消退,只不过看他面容,鲜血流淌,带着一丝苍凉。
鬼王凝视着他,张小凡微微张嘴,也望着他,场中忽然一片安静。
“大梵般若!这是大梵般若!”
忽然,背后远处,天音寺僧人纷纷越众而出,包括法善在内的众僧人无不惊骇莫名,指着张小凡喝问:“你怎么会修炼有我们天音寺的大梵般若真法?”
只有那个法相,默默地站在激动的众人背后,一言不发地凝望着前方张小凡处,眼中仿佛有道光芒闪动。
张小凡慢慢地、慢慢的转过身来,仿佛每移动一下,都让他费尽了全身力气,直到,他面对了所有人。
田不易面色铁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握着赤焰仙剑的手上青筋暴起,所有的青云门弟子,都仿佛是第一次看到怪物一般,惊愕地望着这个人,这个遍体鳞伤的少年背后,仿佛传
来一声鬼王的深深叹息。
田灵儿脸色苍白之极,走上前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在她与张小凡之间这段短短的距离,突然间竟是这般遥远而不可跨越!
“小凡,”她低低地,仿佛带着连她自己都已经不再相信的声音,“这些大师,说的是真的吗?”
张小凡的嘴唇,开始颤抖,仿佛最深的恐惧,从深心一点一点的泛起,他望过田灵儿,望向师傅,望向远处所有的同门,所有人的脸色,都那样的陌生。
他忽然想大声呼喊,可是张大了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晚风,吹动了他的衣衫,轻轻飘动。
“不错,就是噬血珠,不会错的!”
忽然,仿佛恶梦还没有醒来,又一声惊讶的呼喊,再一次的响起,青龙站在旁边,面色尽是惊愕之色。
此话一出,在场这人,无论是魔教中人还是正道,尽皆变色。
“他手中法宝的顶端那颗圆形之珠,血丝绕体,刚才对夔牛又有吸噬之能,一定就是八百年前黑心老人的噬血珠!”
所有人哗然,个个面带惊骇神色,只有张小凡,什么都听不到了,一点都听不到了,感觉中,周围所有的人,都这么大声吵闹着,无数人向他喝问着,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慢慢转过身子,鬼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身后了,在他前方,只有被困在困龙阙法阵中的奇兽夔牛,团团乱转,但最终还是认命一般,站立不动,向天空中发出了一声绝望
的嘶吼!
那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夜空中,分外凄凉。
张小凡缓缓抬头,仰首望天。
那一片冷冷的夜色啊,黑暗而漫无边际,仿佛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笑了,绝望的笑着,无声的笑着,身体晃动,直直的倒下,重重的摔在地上。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那片无尽的黑暗夜空,无边无际地向他压来!
然后,他昏过去了。
第十章幽姬
这一梦,仿佛又过了千年。
他在黑暗中独自行走,直到望见那一个村庄,阳光明媚而熟悉的地方,他飞奔而去,那些熟悉的面孔微笑着望着他,开着玩笑。
空气的清新仿佛甜到了心里,让他在村旁玩耍的草地上,忍不住自由的打滚,尽情欢笑。
周围,突然又多了许多孩子,扑了过来,那个一向爽朗的惊羽,大笑着说:“你服不服,服不服?”
服不服他独自低语,仿佛重复着当年的话语。
天地忽然暗了,黑云压顶低的像天塌了下来,周围的人突然全部消失了,远处温暖的村庄突然也不见了,黑暗降临大地,只有幽幽一束光,照着那惊惶而无助的孩子……他突然惊叫:
“我服了,我服了……”翻身坐起,汗流浃背,喘息不止。
“小凡,你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仿佛被吓了一跳,抓住了张小凡的肩膀,急问道。
张小凡喘息着,向他看去,林惊羽坐在床前,面色紧张而带些憔悴,正盯着自己。张小凡怔了一下,向四周望去,这是一间小小的客房,摆设简陋,房间里只有普通的桌椅和一张木
床,自己此刻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
他低下了头,定了定神,道:“没什么,我做了个恶梦。”
林惊羽看着他,嘴角动了动,慢慢松开了手。
张小凡沉默了片刻,道:“我们这是在那里?”
林惊羽迟疑了一下,道:“我们已经离开了流波山,现在到了东海边的昌合城里,这里是昌合城的一个小客栈。
张小凡默默无言。
房间里突然显得很是安静,半晌,林惊羽忽然道:“小凡,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张小凡的肩头仿佛抖了一下,抬眼向他望去,这一个儿时的玩伴,此刻深深望着自己,可是那种眼神却是那么的陌生。
他又低下了头,慢慢地道:“没有,惊羽,没有”林惊羽眉头紧皱,刚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张小凡开口道:“我们是怎么回来了?”
林惊羽叹了口气,道:“那日在流波山上,你昏过去之后,大家看到你……你的样子,都是面面相觑,最后我师傅和田师叔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带着你先退回来了,魔教那里似乎也
有些混乱,而且注意力似乎在那只怪兽身上,也没有多加阻拦,我们就顺利的回到这个昌合城了。”
张小凡沉默了片刻,道:“我这样多久了?”
林惊羽道:“已经三天了。”
张小凡又是一阵沉默,林惊羽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一阵烦躁,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小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惊羽!”张小凡忽然大声叫了一声,打断了林惊
羽的问话。
林惊羽怔了一下,望着他。
张小凡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也不看林惊羽的表情眼色,只低头低低地道:“别问了,你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林惊羽咬了咬牙,站了起来,看了张小凡许久,终于转过身向外走去,但在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身,对着张小凡说:“小凡,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我都相信你,
我一定会求师傅为你说话的!”
张小凡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一般,林惊羽又看了他一眼,毅然转身走了出去,门外,仿佛还站着人,林惊羽和同门低声交谈了两句,然后他的脚步声就渐渐远去了。房
间里,很是安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小凡慢慢抬起头,掀开被子,只见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在流波山上穿的衣服,想来没人替他换过,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向床头摸去,但突然手停在了半空。
那里空空如也。
这些年来一直跟随他的烧火棍,不见踪影了。
他怔怔的坐着,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忽然,他快速地下了床,径直跑到这间屋子的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两个人,愕然回过头来,是宋大仁和杜必书。
望见了张小凡,他们二人的脸色仿佛也有些古怪,半晌杜必书才干笑一声,道:“孝小师弟,你醒过来了啊?”
一道阳光,从他们背后的天空,照射下来,晒到了张小凡的脸上,张小凡突然觉得有些眩晕,身子也摇晃了一下。
宋大仁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上前搀扶,但手刚伸出来,忽然又缩了回去。
张小凡怔住了,望着他,这个从小疼他爱他的大师兄,脸色苍白如纸。
宋大仁嘴角动了动,终于还是慢慢地道:“小师弟,你身体有伤,还是先在房间里好好养伤,不要出来四处走动了。”
张小凡缓缓把身子缩了回去,刚要转过身的关口,忽然忍不住一般,突然道:“大师兄,我那根烧火棍呢?”
宋大仁和杜必书都是脸色一变,过了好一会儿,宋大仁才淡淡地道:“小师弟,你那件法宝被师傅暂时收起来了,你、你也不要担心了。”张小凡没有再说什么,转过了身子,轻轻
的把房门关上。
客栈的另一角,一间僻静的房间里,苍松道人和田不易以及萧逸才三人,一起坐在这里。
在他们三人中间的小圆桌子上,安静地摆放着那一根青黑色的烧火棍。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把烧火棍拿了过去,却是苍松道人,只见他把这根烧火棍放在身前,用手轻轻抚摸,当手指触摸到最前端的噬血珠的时候,他的眼中仿佛也有光芒轻轻闪烁,
半晌才淡淡地道:“原来这就是噬血珠么?”
田不易忽然冷冷地哼了一声。
萧逸才看了看田不易,又望了望苍松道人,道:“二位师叔,如今该如何,还请你们赐教?”
苍松道人望了萧逸才一眼,淡淡道:“萧师侄你一向多谋善断,不如你来说说?”
萧逸才摇了摇头,道:“这事情关系太大,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苍松道人望了田不易铁青的脸色一眼,道:“如今最麻烦的,就是天音寺那些道友,停地向我们追问张小凡究竟如何会修炼有大梵般若真法,其势汹汹,若不是领头的那个法相还明
白些事理尽力压制,只怕他们早就向我们要人了!”
田不易冷冷道:“他们想要拿人?也要等我们问清楚之后,再说,我门下的弟子出事,也轮不到他们前来插手。”
苍松道人皱了皱眉头,还想说些什么,萧逸才却已开口说道:“说到这个,田师叔,今日早上,我遇到了焚香谷的李师兄,他也、他也向我们要人!”
苍松道人一怔,田不易怪眼一翻,怒道:“又关他们焚香谷什么事情了?”
萧逸才低声道:“田师叔息怒,其实我也觉得焚香谷是在无理取闹,李洵李师兄言道,当日,他曾和张师弟一起入黑石洞一伙妖狐巢穴,追查一件他们焚香谷的宝物,结果张师弟最
先到达,等他们到达时,只见妖狐已死,但宝物却不见踪影,而张师弟却说并未见过这个宝物,当日他们就觉得奇怪,如今看来多半是张师弟他偷……”“砰”,一声大响,却是田不易盛怒
之下,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只听得“咔咔”几声,这桌子一阵摇晃,倒了下去,桌脚已然被这一掌给震断了。
萧逸才面色有些尴尬,苍松倒人皱了皱眉,哼了一声,道:“焚香谷这些人分明乃是不怀好意,这种查无实据之事,不用理他们。”
萧逸才点了点头,又道:“其实焚香谷这里,我们推脱一下也就没关系了,但这一次张师弟在众人面前……呃,许多同道都纷纷要求我们青云门站出来给个交待,说清楚为什么八百
年前的魔教邪物,会在我们青云门弟子身上?”
田不易手掌握拳,不时有轻微劈啪声音响起,脸色难看之极,低声怒骂:“这个小畜生!”
苍松道人缓缓道:“田师弟,你也不必太过生气,这种事谁也料想不到,只是如今事态太过严重,更牵涉到天音寺和魔教,兹事体大,我看我们还是要从速回山,请示掌门师兄再做
定夺!”
田不易深深出了口气,但他毕竟修炼多年,当下强把心头怒气压了下来,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们立刻就动身。”说着眼光一转,向苍松道人手中的那根烧火棍望去。
不料苍松道人微微一笑,却是把烧火棍放到了自己怀里。
田不易脸色一变,旁边的萧逸才也皱了皱眉头,道:“苍松师叔,这法宝……”苍松道人向他摆了摆手,转头对田不易道:“田师弟,你门下弟子出了掌门一挡子事,已然让我们青
云门在天下正道面前丢尽了脸面,还得罪了天音寺,你这个做师傅的只怕也要担待些责任吧?”
田不易哼了一声,瞳孔收缩,冷冷道:“那又怎么样?”
苍松道人淡淡到:“我乃是青云门中掌管刑罚之人,这件证物放在我这里,想必田师弟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田不易盯着苍松道人看了半晌,忽地一跺脚,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昌合城中的街头上,依然和平日一般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周一仙和小环两个人站在街头一个拐角处,望着前面街道上一面门牌上挂着“东海客栈”牌匾的小客栈,一起皱了皱眉。
小环把拿在手里的冰糖葫芦舔了舔,发出了满足的“啧啧”声,然后随意地向周一仙道:“爷爷,你真的确定青云门的人住在这里?”
周一仙点头道:“废话,你没看到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修真炼道的人么?”说到这里,他自顾自地道:“这些人一去流波山就是好久,这一次回来了一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小环白了他一眼,道:“真是搞不懂你这个人,要说你是人家青云门的人吧,你自己不敢去认亲;要说你不是吧,偏偏又那么关心?”
周一仙一窒,怒道:“爷爷我虽然不屑于与这些青云门的后辈相认,那是我早已看破世情,情愿一生清贫,浪迹天涯,为天下苍生做些……”小环掉头就走。
周一仙剩下的自夸的话,生生吞进了肚子里,哼了一声,向那东海客栈最后看了一眼,转身也走了。
小环边走边说:“你好好意思说,本来说我们也去流波山上看看的,结果在东海边上问了十来天,居然都找不到一个船夫载我们去。”
周一仙大感尴尬,干笑一声,道:“那是这些船夫没有见识,怎么会连这流波山在那里都不知道,都是饭桶!”
说着同时,心想老是提这些事情,自己不免在孙女面前老脸丢尽,便岔开话题,随口道:“也不知道那个叫张小凡的家伙,这一次会不会死在流波山上了?”
小环瞪了他一眼,道:“你别乱说,当日我看过他的手相,这人虽然命相奇特,乃乱魔之像,但命寿之容却和运势无关,并非是短命之人。”
周一仙呵呵一笑,对小环说:“说起来我倒是越来越想知道,当日在黑石洞外的那口‘满月古井’之中,他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小环扑哧一笑,道:“你到现在还记得啊?”
周一仙点头道:“不错,要知道乱魔之象万无其一,我现在对那个家伙越来越好奇了!”
小环连连点头,笑道:“其实我也是……”他二人笑着说话,一时忘了前头,猛然间发现身前居然出现了人影,他们差点就撞了上去,登时吓了一跳,连忙顿住身子,好不容易才稳
了下来,周一仙大怒道:“你们做什么……”不料话未说到一半,他的声音立刻就哑了下去,小环有些吃惊,也向前看去,立刻也吓了一跳,只见身前站着两人,前头是个清秀美丽的少女,
一身水绿衣衫,赫然正是让他们吃了好些苦头的碧瑶,而在碧瑶后面还有个女子,却是一身黑衣,面上还用黑纱蒙面,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周一仙干笑两声,连声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说着向小环打了个眼色,小环年纪虽小但何等机灵,立刻会意,两人正要回身就跑,不料身子一轻,却是被这两个女人一人
一个拎了起来,随即眼前晃动,几番街道人物天翻地覆地转来转去,等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僻静无人的陋巷之中了。
周一仙额头冒汗,知道面前这少女道行远胜自己,这一下真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才是,当下只得苦着脸道:“这位姑娘,我、我当日是不对,啊,我把银子都还给你吧,你就大人有
大量,放过我们吧!”
碧瑶眉头皱了皱,自从流波山回来之后,此刻看去,她的脸色颇有几分憔悴,这时瞪了周一仙一眼,道:“谁要你的银子,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周一仙立刻道:“姑娘请问,我知道的无不据实回答,不知道你要问的是财运还是寿相,要不然就是问问姻缘?这些都是我周一仙周大仙人的拿手本事,来来来,且让我为你算上一
卦……”他越说越顺,不料旁边突然感觉小环不断拉他衣裳,惊讶回头,道:“怎么了?”
小环流汗,白了他一眼,对着碧瑶赔笑道:“这位,嗯,漂亮的大姐姐,你要问我们什么事啊?”
碧瑶沉默片刻,道:“你们刚才在东海客栈门口张望什么?”
周一仙与小环对望了一眼,道:“没、没什么啊,我们只是碰巧路过,看到好多修道的人在那里,就停下来看看。”
碧瑶淡淡道:“这么说,青云门的人,都是住在那里的了?”
周一仙点了点头,道:“好像是吧。”
碧瑶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才道:“那你们……你们有没有看到当初救了你们一次的那个青云门的年轻弟子?”
周一仙一怔,随即会意,道:“姑娘你是说那个叫张小凡的少年吧?”
碧瑶倒是没想到他们居然知道张小凡的名字,点了点头,道:“怎么,你们看到他了?”脸上同时露出了几分关切。
周一仙与小环同时摇头。
碧瑶顿时有失望之色,看着还想说些什么,但忽然间似乎兴味索然,摆手道:“你们走吧!”
周一仙和小环如聆仙乐,立刻向她道谢并快步向小巷外头走去,不料才走出几步,背后碧瑶突然道:“等一下……”周一仙心里咯噔一下……只听碧瑶缓缓道:“你们刚才在大街上
说的黑石洞外有口满月古井,那是什么意思?”
周一仙这才放下心来,连忙把满月古井的典故说一遍,最后道:“……嗯,就是这样了,传说在月圆之夜,人只要向满月古井中凝望,便会看到自己最心爱的人!”
碧瑶脸色变了变,不再言语,怔怔出神,周一仙还想着这个百变的少女不知道还有什么奇怪的问题,忽然被小环拉了一下,见小环连使眼色,这才回过神来,当下二人慢慢向外走去,
碧瑶和她身边的那个神秘黑衣女子,却也没有阻拦。
半晌,僻静小巷中只剩下了碧瑶和面蒙黑纱的那个神秘女子。
“幽姨,你说他看到的会是谁?”话才出口,她忽然又自苦笑,笑容中几番酸涩,“其实还用说么,肯定就是他那个灵儿师姐了,要不,也是那个容貌绝世的使天琊神剑的青云同门,
我算什么?”
被碧瑶称做“幽姨”的神秘女子,淡淡地道:“你不要这样,这些男人,有时候是根本不懂得自己的心意的!”
碧瑶合上眼睛,半晌睁开,带着一丝哀求的意思,向黑衣女子道:“幽姨,我想去看看他。”
黑衣女子立刻摇头,道:“不成。”
碧瑶哀声道:“幽姨,他现在情况,真是生不如死。我、我、我心里头实在是放不下!”
黑衣女子轻轻叹息一声,道:“你爹也就是知道你会乱来,所以才叮嘱我一定要看住你,现下青云门中大批高手收在这客栈之中,我们贸然前去,必定不免,”说到这里,她声音中
也多了几分怜惜,柔声道:“瑶儿,来日方长,我们一定可以再见到他的。”
碧瑶怔怔地站在那里,半晌才道:“可是、可是他犯的欧是正道中的大忌,他们会不会就、就这样杀了他……”黑衣女子皱了皱眉,摇头道:“碧瑶,你清醒一点,平日里你不是这
么糊涂的。张小凡现在除了因为拥有噬血珠而被怀疑与我们圣教有关系,而且最重要的,他身上居然还修炼哟天音寺的大梵般若,这才真正是非同小可之事,若百年查个清楚,首先天音寺就
百年和青云门善罢甘休。我料定青云门必定要将张小凡带回青云山,由道玄亲自过问决断,并给天音寺一个交待,所以暂时是不会有事的!”
碧瑶下意识地咬了咬苍白的下唇,良久,却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黑衣女子看在眼里,仿佛也有些心疼,用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低声安慰,道:“没事的,你别担心,你爹不是也说过了吗,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碧瑶默默点头,忽然间她抬起头来,抓住黑衣女子的手急切地道:“幽姨,我知道你早就不出手了,但求你看在我的份上,你也帮帮他吧!”
黑衣女子沉默了一下,目光轻轻移开,望向小巷的外头。
碧瑶又叫了一声:“幽姨!”
黑衣女子仿佛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好吧,若你爹决定救他了,我也帮你一次。”
碧瑶喜形于色。
黑衣女子笑了笑,只是笑容藏在那黑纱之中,谁也看不见,就像谁也看不见她的深心处里,那阵阵荡开的涟漪。
那一个漆黑而肃杀的夜晚,那一个少年决然不顾生死地向那只凶悍巨兽扑去的时候,她在黑暗中,怦然而心动!
依稀,多年之前,那一个白衣如雪的身影。
就连他们脸上的神色,仿佛也有了那几分相似……下集预告:天音寺、焚香谷门眾齐赴青云。
张小凡受讯却坚持不说普智之事,各长老首座震怒,便要处死小凡。田灵儿、陆雪琪、林惊羽等年轻弟子苦苦哀求不得。
不料魔教突然大举攻上青云门,而就在此刻,天音寺、焚香谷竟也有异动……瞬时,青云山通天峰上,风云变幻,异变连生,千年大派青云门陷入绝地。危难时刻,道玄真人终不顾
祖师戒律,从「幻月洞府」取出古剑“诛仙”,发动诛仙剑阵……然而,风雨过后,却是更大的风暴,笼罩在屹立千年的通天峰上……悲伤而残酷的往事,终於一一揭幕……诛仙第八集第一
章密谋又见青云。
当张小凡再一次看到青云山的时候,距离他上次与陆雪琪、齐昊、曾书书三人一起下山,已经有数月的时间了。
那依然巍峨高耸、直入云端的山峰,依旧仙气缥缈、庄严神圣,但是张小凡的处境,却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在田不易与苍松道人以及萧逸才商量之后,张小凡暂时被田不易带回了大竹峰,由苍松道人和萧逸才回去向掌门道玄真人详细禀报,再做决定。
而张小凡因为失去了烧火棍,这一路之上,无法御空而行,所以一直都是由大师兄宋大仁带着他飞回。
大竹峰高耸入云,四面都是悬崖,失去了烧火棍的张小凡,此刻看来,仿佛象是被软禁了一般。
那阵阵毫光闪过,大竹峰一脉众人,终于回到了阔别许久的大竹峰。
张小凡面无表情地从停稳的大师兄的十虎仙剑上走了下来,沉默地站在一边,田不易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面色难看之极,直接就走回了“守静堂”。
走上来迎接的留守在大竹峰上的吴大义等人,一时愕然,都把迷惑的目光投向苏茹和宋大仁,苏茹微微叹息,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心思说话,转头对宋大仁道:“大仁,这里交给你
了。”
宋大仁连忙应了一声。
苏茹转头看了看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的张小凡,只见他面色憔悴,这数日之间人已瘦了一圈,心中有些不忍,下意识地踏上一步,但随即又停了下来,摇头叹息,转身走去。
田灵儿转头看看张小凡,随即以言不发的跟着母亲去了。
宋大仁干笑一声,神色颇有些怪怪的,对张小凡道:“小师弟,既然我们已经回来了,你就回房休息去吧。不过,你……你最好不要乱走。”
张小凡抬起头来,缓缓点头,道:“大师兄,我知道了。”说着独自一人向着大竹峰弟子住处走去,没走多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低声的交谈,显然满肚子疑问的吴大义等人正在追问
宋大仁、杜必书。
虽然看不到,可是身后那无形的目光,却仿佛如针一般,刺在张小凡背上。
就在他走了不远,忽然大竹峰上响起两声欢快的吠叫,张小凡心中一动,抬头向前望去,不禁呆了一下,只见许久不见的猴子小灰咧着嘴骑在大狗大黄的背上,双手紧抓着大黄光亮
的皮毛。而大黄吐出半截舌头,一路大声兴奋地吠叫着冲了过来。
张小凡忽然觉得,眼眶中热了一下,连身子也微微有些颤抖。
很快的,大黄跑到了张小凡的身前,小灰“吱吱”连叫,“嗖”的一下就窜上了张小凡的肩头,开心大笑,双爪习惯性的放到了张小凡的头上到处乱摸,至于大黄,对张小凡也大是
亲热,一只大狗头不停在张小凡脚边摩挲,蹭来蹭去。
不知道它是不是又在怀念张小凡做的肉骨头?张小凡心中一阵激动,蹲了下去,用手轻轻抚摸大黄的脑袋,大黄低声哼了两声,两只耳朵顺从地低伏下来,蹭着张小凡的手心。
而小灰则吱吱乱笑,尾巴横过来荡过去,缠着张小凡不放。
站在远处的吴大义咕哝了两句,低声说:“这两只畜生,老子细心照顾了他们几个月,从来都没对我这么亲热过!”
不久,在众人的注视下,张小凡站起来,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而小灰在他肩头坐着,大黄也跟了过去。
仿佛也只有到了此刻,张小凡的身影,才不显得那慢道:“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幽姬面上的黑纱微微一动,转头看了看身边这为情所苦的少女,轻轻道:“没事的,碧瑶,你别想太多了。”
碧瑶咬了咬唇,忽然道:“我爹呢?”
幽姬道:“宗主今日去河阳城中与新近赶到的万毒门那个老怪物见面了。”
碧瑶一惊,道:“什么,‘毒神’也来了?”
幽姬淡淡一笑,道:“何止是他,据我私下听说,就在最近几日,只怕连长生堂和合欢派的门主,也都要赶来。”
碧瑶这一惊更甚,半晌才说道:“怎么会这样,我知道爹已经把完王宗的主要战力都暗中调到了青云山附近,如果这三位门主一来,他们门下的高手必定也会跟来,那么岂不是我们
四大……,不,根本就是圣教的实力完全都集中到这里了?”
幽姬的面容隐藏在她黑色的面纱之后,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只听她的声音,依然从容而平静,平缓地道:“不错。”
碧瑶忽然低下了头,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这么说来,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救张小凡了。”
幽姬淡淡道:“碧瑶,你别多想了,宗主他一言九鼎,你又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不会骗你的。至于说这一次我们圣教诸派舍弃前见,也是你爹极力主张,为了一雪百年前的奇耻大辱,
四派门主一起在明王座下发下重誓,趁着青云不备,攻他个措手不及。”
碧瑶沉默了片刻,道:“这一战若是成功,爹在圣教中声望自然高涨,就算败了,他也有个为前辈雪耻的好名声可是,”她忽然提高了声音,神色仿佛有些激动,道:“可是这些我
都不管,也不想管,我只想让张小凡好好的,不要在……”“碧瑶!”幽姬忽然喝了一声,碧瑶怔了一下,看了看她,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下去,转过头看着远方白云渺渺,一时望得痴了。
※※※※河阳城里一处僻静的大宅子里,鬼王与青龙缓缓走入,一路乙上有人在前恭敬地引入,直向内走去。
这座宅子自然便是万毒门在河阳城里的据点了,也就是在今日,万毒门门主,魔教四大宗派门主中资格最老的毒神,来到了这里。
百年之前,魔教与正道在青云山大战,直杀的是天昏地暗,但最后魔教仍然败走,在那之后,魔教元气大伤,四大宗派乙中,倒有三个换了门主,其中鬼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接替
上任鬼王宗宗主之位的。
但在诸派之中,唯独万毒门的老怪物毒神,却仍是幸存下来,只是这些年来也一反当年嚣张出头的作风,就算在魔教之中,万毒门也意外保持了低调,普通的徒众更是等闲见不到这
个老怪物。
一念及此,青龙也不禁微微皱眉。毒神这个称号,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响彻魔教,当年他还跟随着上任鬼王打天下的时候,这毒神便已是万毒门中的得力干将,其后接掌万毒门门主
之位,更是在魔教内争中与鬼王宗激烈争斗,暗地里结下的梁子不知道有多少?
只是没想到,时过境迁,居然会和这个老怪物一起合作。
不过青龙倒也有将近百年没见过毒神了,心下颇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些年来,这毒神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若以年纪计算,这老怪物只怕将近五百岁了。
想到此处,他忽然心中一动,向走在自己身前半个身位的鬼王看去,只见他面上有淡淡微笑,表情似乎很是放松,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一路走来,走过庭院,进了内堂,四周都是静谧无声,看不到一个人影,这个位高权重的人所住的地方,仿佛意外的冷清。
很快的,二人看到前方一间看似普通的平房门口,站着八个清一色黄褐色服装的男子,而带路的人,也带着他们向那个房子走去,看来,毒神应该就在这个房子里了。
走到近处,那八个男子一起向鬼王弯腰行礼,显然鬼王作为魔教四大派系之一的宗主,在魔教之中的地位极高。不过鬼王倒也并没有什么矜傲之色,对着众人微微点头,随和地笑了
笑,便和青龙一道,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中,东西面都有开窗,光线照入,房间里很是明亮,全无这世间传说魔教中人一直呆在黑暗中那种感觉。
至于摆设,更是简单之极,偌大的屋子中间,只有一张桌子和数把椅子,此外桌子旁边还有一张躺椅,一个满头白发如雪的老人正闭目躺在其上,旁边坐着一个面色白净。二十出头
的年轻人,正摆弄着桌子上的茶具,茶水香气,不时暗暗飘来。
怎么看,都象是一幅安宁的祖孙休憩图,哪里有一丝半点的邪气。
鬼王微微一笑,走了过去,那老者听到脚步声,张开了眼睛,向鬼王处望了一眼,脸上登时露出了笑容,微笑道:“你来了?”
鬼王笑道:“老前辈,当年圣殿一别,又是许久不见,身体可好啊?”
这老者自然就是恶名播于天下的毒神,当下只见他似乎面带苦笑,道:“老了,不中用了。”
说着,他似乎不愿再提起这个话题,岔开话头道:“鬼王老弟,如今你早已是鬼王宗的一派门主,与我身份相同,你若不嫌弃,叫我一声老哥即可,千万莫要再叫什么老前辈了,我
可担当不起。”
鬼王失笑,神色轻松,在这张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对毒神道:“老前辈你这话就不对了,谁不知道你德高望重,这一次大事,我们还指望着你主持大局呢!”
毒神脸上神色仿佛一怔,立刻摇头道:“不成、不成。”
鬼王正待还说什么,对面桌上那个年轻人已经冲好了两杯茶,这时端了过来,淡淡地道:“宗主,青龙圣使,请用茶。”
鬼王与青龙伸手接过,鬼王向他多看了几眼,只见这年轻人眉目清秀,只是面色显得有些苍白,但能够在这里陪件着毒神的,自然与毒神关系非浅。
当下转头向毒神道:“这位是……”
毒神笑道:“他是我十年前收的关门弟子,叫秦无炎,当年我见他资质不错,就收了下来。无炎,还不快见过这二位前辈,他们可是我们圣教之中响当当的人物,以后若能得他们照
顾,胜过你去苦修百年。”
秦无炎微微低首,脸色神色也说不上是骄傲还是害羞,连声音也是没有改变一般得平稳缓和,轻声道:“见过宗主、圣使,刚才我不知礼数,请二位莫怪。”
鬼王呵呵一笑,摇了摇手,青龙也笑道:“这位小兄弟能入毒神老前辈座下,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埃”毒神呵呵一笑,对他们二人道:“小孩子小懂事,你们不要见怪。”
鬼王摇手笑道:“说到哪里去了。”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老前辈,我今天前来,是真的诚心想请你主持大局,我们四大派阀联手,一起洗刷当年青云大败,圣殿被辱之奇耻
的。”
毒神沉默了一下,面色仿佛有些苍凉,许久才道:“老弟,我已是半残之身,实在是不堪大用了,这一次我们四大派暗中商议围攻青云,我自然不能落于人后,否则对不起幽明圣母
和天煞明王二圣,更对不住圣教的列代祖师只不过主持大局这个位置嘛,我看除了老弟你的雄才大略,其他人根本不能坐啊!”
鬼王皱了皱眉,摇头道:“老前辈你太过奖了,我在四大门主之中,资历最浅,如何担当的起。这样吧,等长生堂的‘玉阳子’,和合欢派的‘三妙仙子’,到了,我们再一起商量
吧。”
毒神沉吟了一下,道:“这样也好,他们应该也就在这几日间就到了,我们到时再聚,这圣教百年来的奇耻大辱,这次一定要向青云门讨还回来。”
鬼王微笑,在这里又坐了一会,闲扯几句,便和青龙告辞了,毒神也不强留,命人送客。
离开了毒神的府邸,鬼王和青龙二人融入到河阳城里人群之中。
鬼王忽然冷笑一声,道:“这个老怪物,果然越来越难对付了。”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但青龙却似乎了解他的意思,点头道:“不错,三百年前我们鬼王宗与万毒门殊死争斗的时候,老怪物最是凶狠冲动,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面,就算百年之前,
与青会那场大战,也是万毒门门主的他力主。看来当年那一场惨败,他也消磨了不少锐气。”
鬼王摇了摇头,道:“这不叫消磨锐气,这叫长了本事,经过那一役,老怪物似乎幡然醒悟,搜整个人的脾气一下子都改了过来,韬光养晦,这百年来,除了我们鬼王宗,实力回复
最快的就算是万毒门了。只是他不肯坐这个位子,却是十分麻烦!”
说着,鬼王皱了皱眉,淡淡道“也罢,反正也要等那两个人到才能商议大事,我们就先等几天吧。嗯,对了,碧瑶呢,今天好像一整天都没看到她?”
青龙道:“我也没看见,不过幽姬一直都陪着她,应该不会出事的,你放心好了。”
鬼王摇头,轻轻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鬼王和青龙身影消失之后,原本一直平和甚至带点慈祥神色的毒神,面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但半天也没有说什么。
至于他旁边那个年轻人,却似乎性子更是古怪,毒神不对他说话,他也自得其乐,耐心无比地在桌面上冲泡着茶水,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神色。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毒神忽然发出一声浩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那个叫秦无炎的年轻人转过头来,看了毒神一眼,淡淡地道:“哦,那个人道行很厉害么?”
毒神哼了一声,道:“他修行道行自然是极高的,但道行再高,我们也不怕他,只是此人城府大深,日后你一定要小心提防!”
秦无炎微微笑了笑,口气却还是那么平和,道:“知道了,师父。”
毒神看了他一眼,忽然叹道:“若是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师兄能有你这份资质,我何必苦忍这许多年?”
秦无炎受了毒神的夸奖,面上也没有什么得意之色,淡淡道:“几位师兄都是尽心尽力为您办事的,师父。”
毒神哼了一声,忽然伸手把盖在腿上的毛毯掀开,居然下了椅子站了起来,这一下才见他身材居然颇为高大,脊背挺直,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看来刚才那种种举动,都是为了欺
骗鬼王和青龙的。
毒神在屋子中间来回踱步,秦无炎似乎比他师父安静许多,房间里只回荡着毒神的脚步声。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秦无炎身边想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夏日里夏蝉鸣叫的那种刺耳声音。
毒神脸色一变,转头看去。
秦无炎从椅子下面拿出了一个黄色小箱子,一尺见方,这个怪声便是从这里头传出来了。
毒神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打开了盖子,赫然,在他们二人面前,在箱子里黄色柔软丝绸卜面,趴着一条色彩绚丽的蜈蚣,但最奇异处,却是这蜈蚣的尾部有七条分岔。
此刻若是张小凡看到此物,必定惊愕莫名,因为这东西他小时候曾经见过,正是天下绝毒之一的“七尾蜈蚣”。
秦无炎皱了皱眉,到:“自从我们来到这青云山附近之后,小七似乎就不太安分,似乎被什么刺激了一般。”
毒神仔细看了看这尾七尾蜈蚣,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枚淡紫色的小药丸,放入箱子之内,随即把箱子盖上。很快的,从箱子里发出的那种奇异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随即消失不闻。
待秦无炎把这装有七尾蜈蚣的箱子慎重地收好之后,毒神淡淡道:“这七尾蜈蚣乃是天下奇珍之物,世间仅存一对,从来相件到死,若是分开,但在百里之内,必有感应。小七这些
日子不安,必定是因为此事。”
秦无炎看了毒神一眼,忽然道:“这么说,如今那个人,就在青云山上?”
毒神笑了笑,道:“不错,七尾蜈蚣乃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异种,不会搞错的。”
说着,他转过头去,缓缓地向远处凝望,远方,河阳城外那座高耸巍峨的青云山,直插云霄,威武得几乎不可一世,白云环绕,仙气飘飘。
“一百年了,一转眼,又是百年了啊!”这个老人,低声地自言自语道。
第二章心意
青云山大竹峰上。
张小凡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怔怔出神。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柔和的光线从房间的窗口处照了进来,洒在里面的青石地板上。也许是因为空气中也带了些墉懒的气息,在这个房间里的大黄小灰,此刻也显得有些懒洋洋
的。
大黄趴在张小凡的脚边,把头埋在自己的两只前脚上,眼睛半闭着,耳朵也耷拉了下来,全身上下,只有皮毛光鲜的尾巴时不时的摆动一下。
而平时一向好动的猴子小灰,此刻也靠在大黄身上,把大黄的肚子当作枕头,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而它的身子,此刻也随着大黄肚子的呼吸而微微上下起伏。
这个宁静的午后,仿佛一切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张小凡的眼光,茫然望着不知名处,这已是他回到青云山的第三天。
突然,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直困倦迷糊的大黄突然抬起头来,双眼睁开,连耳朵也竖了起来。
张小凡皱了皱眉,随即听到门外响起了缓慢的脚步声,片刻之后,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阳光洒了进来,一时有些刺眼,张小凡只看到门口处站着一个身影,沐裕在阳光中。
待到眼睛稍微适应了阳光之后,他的脸色顿时白了一白,只见田不易阴沉着脸,站在门口。
这是三天来,田不易第一次前来看他,也是除了日常给他送饭的大师兄宋大仁外,他第一个见到的人,想必其他的人,都因为田不易下了严令,不能前来探望。
这时大黄早就跑了过去,尾巴大摇特摇,在田不易脚边蹭来蹭去,很是欢喜的样子,但另一只动物小灰就没那么有好感了,反倒是被人打扰了好梦,颇为恼怒的样子,“吱吱”叫了
两声,不过终究知道田不易不是它可以惹的起的人物,所以也没敢上去怎么放肆。
在叫了几声之后,便摇摇晃晃跳回了张小凡的床上,往被子上一靠,又睡了过去。
田不易低下身子,看了脚边的大黄一眼,伸出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大黄低低地吠叫了两声,用脑袋去蹭他的手心。
田不易拍了拍大黄的头,站直了身子,向张小凡看来。
张小凡不敢和他的目光相对,低声叫道:“师父。”
田不易看了他半晌,也没有应他,慢慢走近,张小凡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但田不易却没有什么动作,只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张小凡心中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却是茫然而不知所措,其实他自从回山之后,自己也早料到要面对这样的局面,甚至更厉害的,
要面对其他更多人的审问训斥,他也早就有了心理谁备。
可是,在这个温暖而安静的午后,当这些年来他一直敬如天神一般的田不易沉默地坐在他的身前时,他却只有低低的低下头来,脑海中一片空白,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田不易缓缓地道:“老七。”
张小凡身子一震,几乎如条件发射一般地应道:“是,师父。”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张小凡慢慢地抬起头,向田不易看去,田不易面无表情地看这他,根本看不出他在想着什么。
许久的沉默之后,张小凡缓缓的摇了摇头。
田不易盯着这个徒弟,缩在衣袖中的手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刚才,”田不易慢慢地说着话,仿佛这样才能隐藏他心里的感情,“今早龙首峰的齐昊过来传信,明日一早,掌门道玄真人要在通天峰玉清殿上见你。”
张小凡的身子抖了一下,这个时刻,终于还是到来了。
清凉的山风,从开着的门口外边,轻轻吹了进来,仿佛还帝着远方那片竹林的竹涛声,可是,在房间里的人,却都没有感觉。
小灰仿佛又睡着了,大黄也重新躺了下去,不再理会他们,只有田不易依然注视着这个弟子。深深,深深地看着他。
“这几日,你那几个师兄们可有对你怠慢吗?”
张小凡摇了摇头,道:“没有,师兄们都对我对我不错。”
田不易不说话了,房间里又回复了沉默。
良久,田不易突然长出了一口气,仿佛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甩头站起,头也不回。一声不吭地向门外走去。
张小凡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茫然若失。
就在田不易马上要走出这个房间的时侯,他突然又停下了身子,但仍然没有回头,张小凡怔怔地叫了一声:“师父……”“老七!”田不易的声音依然平稳,但在那背后,却隐约流
动着异样的情绪。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是别派派来,刺探我们青云密法的卧底么?”
张小凡咬住了唇,慢慢的、慢慢的向他跪下:“师父,我不是,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他低低地道,对着田不易,仿佛也同时对着自己的深心,这么斩钉截铁地说着。
阳光里,仿佛有一声轻轻的叹息,当他再度抬头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张小凡怔怔地望着门口,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才缓缓站起,走回到床边,坐了下去。
猴子小灰被他的动作惊醒,转过头来,看到是张小凡,裂着嘴笑了笑,仿佛经过睡眠之后,精神开始回复,又有些好动一般跳到了他的身上。
张小凡下意识地环过手来,把小灰搂在怀里,但眼光却依然望着门外,半晌,才用只有他自己,或者还包括小灰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道:“你知道的,我当初答应过那个人的,
死也不说,死也不说……”小灰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但它明显不是很在意,伸出手去,亲热地去抓张小凡的头发。
张小凡没有移动身子,任凭小灰动作,只在口中慢慢地道:“只有你了,小灰,现在只有你在我身边陪我了……”小灰“吱吱”叫了两声,呵呵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没有,
而在远处,大黄仿佛又睡着了,在睡梦中,它的尾巴悄悄卷起,缩到了自己的身下。
※※※※阳光依旧柔和的照着,站在门外的杜必书忍不住张开口打了个哈欠,但片刻之后,原本的淡淡困倦之意就消失不见了,只见田不易缓步从张小凡的住处走了出来。
“师父。”杜必书叫了一声,一边小心地看着田不易的脸色,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无奈田不易面无表情,只微微点了点头,就这般走过他身边,向着守静堂走去。
杜必书恭身站在一旁,待田不易走的远了,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张小凡,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在大竹峰上,任谁也料想不到,这个往日里平凡的小师弟,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情。
此时此刻,连他这个平日里一向活泼好动的人,也不禁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心中更是为了张小凡隐隐担忧着。
他这般出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背后传来一声叫唤:“六师兄。”
杜必书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不禁一怔,只见张小凡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他的身后猴子小灰趴在他的肩头,正裂着嘴笑嘻嘻地看着他,倒是大黄没有跟出来,多半
还在睡觉。
“呃,小师弟!”杜必书皱了皱眉,道,“有什么事吗?”
张小凡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道:“六师兄,我想去后山走走。”
杜必书闻言一呆,心下有些为难,自从回山之后,田不易虽然没有直接下令要诸人监视张小凡,但师娘苏茹已然暗中交代过众人。
只是此刻看着往日里老实的小师弟脸色憔悴,杜必书心中着实有些不忍,但却无论如何不敢违背师门的意恩,半晌才呐呐道:“小师弟,你。你知道现在我,我……”张小凡默默地
低下头去,轻声道:“明天掌门道玄师伯就要让我去通天峰了,我是想再看看以前的地方。”
杜必书身子一震,微微张大了嘴,忽然间莫名其妙觉得眼眶一热,此刻站在眼前的少年,似乎又变成了多年前刚刚上山时那个平凡的少年,在饭桌之上,自己和他打赌师父一家谁先
进厨房的模样……可是师门之命,他却无论如何不敢违逆,正自为难处,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二人转头看去,却是田灵儿一脸复杂表情走了过来。
这是三天来张小凡第一次见到田灵儿,只见她脸色微白,仿佛也有些憔悴,想必这些天来,她也不是很安心,只是在这片阳光之中,却依然美丽如此。
张小凡低下头去。
田灵儿走到二人跟前,对着杜必书,但眼角余光却都在张小凡的身上,道:“六师兄,我爹说了,小凡他不会做什么事的,由他去吧。”
杜必书一怔,张小凡身子也仿佛震动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向守静堂方向看去,却只见堂口深深,哪有田不易的身影存在。
张小凡缓缓地向守静堂方向鞠了一躬,低着声音仿佛还带着些哽咽,道:“谢谢师父。”
田灵儿站在一旁,似乎也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抿紧了嘴,转身走了回去。
看着她走的远了,杜必书忽然道:“难怪今天早上小师妹和龙首峰的齐昊师兄大吵了起来。”
张小凡怔了一下,道:“什么?”
杜必书道:“早上齐昊师兄来了一趟,与师父师娘说完话之后,小师妹就把他拉到一边说话,不料没说几句,似乎是小师妹说了什么,让齐昊师兄很是为难,小师妹便发火了。”杜
必书顿了一下,向张小凡望了一眼,接着道,“我猜她多半也是让齐昊师兄为你向苍松师伯求情,所以才大吵起来的。”
张小凡低低苦笑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摇了摇头,向着后山走去。
杜必书从背后望着他的背影,但见猴子小灰趴在他的肩头,不时就去抓着他的头发玩耍,样子颇为滑稽,只是一旦想到明日之后等待着张小凡的命运,他却也是忍不住愁上眉头,重
重地叹息出来。
※※※※大竹峰通往后山的那条山道,张小凡已经许久没有走过了,一路之上,但见路旁绿意盈然,鸟鸣阵阵,不时从远处传来。
迎面而来的山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带来了一丝清凉。顺着这弯弯曲曲的小路,仿佛又回到从前。
原来在这里,真的是一切都没有改变啊,就连飘荡在远处,大竹峰山腰中的白云,也似乎和当年一模一样。
猴子小灰很是欢喜,一下子从张小凡的肩头跳了下来,“吱吱”叫着,窜到旁边的草丛中,忽然又爬上一棵大树,在上面荡来荡去。
张小凡看着它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想起了当年与小灰相遇时的情景,仿佛心头的重压,此刻也稍减了几分。
走着,走着,小灰就在他的头顶,在大树顶端兴奋地窜来窜去,可是张小凡的眼神,却渐渐只望向前方,那一片渐渐清晰的,翠绿的竹林。
有多少的回忆,凝固在这里!
他在竹林前头,停住脚步。
山风吹来,无数的黑节竹迎风舞动,哗哗作响,仿佛也在欢迎着老友的回归。
张小凡深深呼吸,这世间只属于这个地方才有的,清新、甘甜而自由的空气。
然后他走了进去。
翠绿的竹林,也和当初一样的茂密,在那些高大青翠的竹子下边,土壤之中,更有无数的竹笋破土而出,在这里自由的生长。
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从前在这里做砍竹功课的地方,只见当初细细的黑节竹,如今似乎都粗了一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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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影婆娑,竹涛阵阵,仿佛也簇拥着他。
往事如潮,涌上心头。
他怔怔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有些痴了。
“张小凡!”
突然,一声柔和而微带惊喜的呼唤,从竹林的深处响了起来。
张小凡身子一震,这声音如此熟悉,但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听到的。他立刻转过身,向声音处望去,顿时身子一窒,赫然只见在一片竹影之中,碧瑶一身与周围环
境交相辉映的水绿衣裳,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几许柔情,几许温柔,望着自己。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在两个人这般如傻瓜似的注视良久之后,张小凡呐呐地道。
碧瑶慢慢走了过来,此刻仿佛连眼波都是温柔的笑意,柔声道:“我是来看你的埃”张小凡心中一阵激动,下意识咬紧了下唇,半晌才道:“可是,万一被人发现,你就太危险
了!”
碧瑶摇头道:“我不管,我只想看看你。”
张小凡身子一震,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碧瑶把心意说的这般直接。仿佛注意到张小凡的惊讶,碧瑶脸上也是一红,随即又道:“你们青云门这一百多年来都安稳如山,早就放松戒备
了,我偷偷上山,也不见有人发觉。”
张小凡默默点了点头,但心中随即想到,如今正道中人无不知道碧瑶乃是魔教鬼王宗宗主的女儿,若是此刻被人发现自己居然又和她在一起说话,那后果不问可知。
碧瑶何等聪明,一眼看出张小凡脸上有犹豫神色,原本的笑意也渐渐被黯然之色代替,轻声道:“如果你担心什么,那我走好了。”
张小凡向她看去,但见着碧瑶面上虽然有欢喜之色,但总也掩不去那丝憔悴,想来这些日子,必定是为了自己担忧而致,突然之间,他心头一热,脱口而出道:“我还能担心什么,
难道我还能更槽么?”
碧瑶一怔,看了他一眼,张小凡微微苦笑,道:“没关系的,现在不会有人来,你陪我说说话吧。”
碧瑶笑颜遂开,点头道:“好。”
可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个人彼此注视,却居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隐隐有些尴尬。
半晌,碧瑶嗔道:“呆子,你说话埃”
张小凡抓了抓脑袋,但脑海中一片空白,实在不知道对着这个美丽女子,该说什么才好。正好眼角余光向旁边看去,见不远处地面倒着一根粗大的黑节竹,多半年月太久腐朽而落,
便走了过去,呐呐道:“你坐吧。”
碧瑶噗哧一笑,如鲜花绽放,清丽无双,走了过去,正要坐下,张小凡忽然拉住了她,道:“你等等。”
碧瑶一怔,道:“怎么了?”
张小凡仆下身子,用袖子在黑节竹上用力擦了擦,擦出一片干净的地方,然后起身,也不看碧瑶,低着头道:“你现在坐吧。”
碧瑶收起了笑容,嘴角动了动,一双明眸只望着张小凡的身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下,随即拉了张小凡一下,道“你也坐吧。”
张小凡脸上一红,道:“我,我坐地上就可以……”不料碧瑶用力一拉,把他拉过来一起坐在竹子上,嗔道:“叫你坐就坐呀,坐地上干什么?”
张小凡尴尬一笑,只觉得身边隐隐幽香,淡淡传来,从鼻端直飘了进去,到了自己的深心。忍不住他转头向她看去,只见碧瑶也正注视着他,眼波如水,说不出的温柔之意。
从来不曾发觉,甚至连当初他们二人被困在死灵渊下滴血洞中的时候,张小凡也没有觉得自己与她这般的接近,半晌,他忽然道:“碧瑶。”
碧瑶微笑道:“怎么了?”
张小凡凝视着她,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碧瑶怔了一下,慢慢把目光移到自己身前的土地上,脸上仿佛也飘起了淡淡迷惘,道:“是啊,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呢?”
他们二人的头顶之上,竹叶在山风中轻轻摆动着,仿佛也在轻轻诉说着什么。
“我的家室,还有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半晌,碧瑶幽幽地道。
张小凡轻轻点头,道:“是。”
碧瑶缓缓道:“我自小娘亲就不在了,爹爹又忙于圣教宗派的大事,很少有时间管我,周围人看着我爹的脸面,从来都是对我笑脸相迎。曲意奉承。”
张小凡沉默了片刻,道,“你爹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
碧瑶点了点头,道:“是,可是我以前都不明白,直到遇到了你之后才知道的。”
她凝视着张小凡,静静地道:“小凡,在滴血洞中的那段日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的声音,此刻听来,仿佛也有些幽远:“原来在黑暗里,就算在快死的时候,我也可以找到个人依靠的。”
张小凡心中感动,却不知该说怎么才好。
一只如玉般的手伸了过来,碧瑶轻轻拉住了他的手,从她柔软的肌肤上,传来淡淡的温柔。
她从怀里拿出一片手帕,轻轻擦拭着刚才张小凡为她擦竹子时,袖口上留下的污渍。
“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讨好我,送了多少奇珍异宝,可是……”她抬起头,凝视着张小凡的眼睛,轻轻道,“就算全天下的珍宝都放在我的眼前,也比不上你为我擦拭竹子的
这只袖子。”
那一刻,全世界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
只有这美丽女子温柔的眼波,簇拥着他。
多少年后,你回首往事,还记得当年,曾有人对你,低声诉说心语么?
那因为年轻带着天真有些狂热的话语,你可曾还记得么?
就象深深镂刻在心间,不死不弃的誓言!
你有没有张开双臂,将那心爱的人,拥抱在怀里?
※※※※不知什么开始,在那一片温柔的静谧之中,他张开双臂,与身边的美丽女子,紧紧相拥。
第三章茫然
竹影婆娑,点点碎阳照了下来,落在竹林中的空地上。
张小凡望着远处竹林,低声道:“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傻,师姐她明明喜欢的是齐昊师兄,我却还……可是,那个时候,我看到她站在夔牛面前,头脑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就冲了上去了。”
碧瑶靠在他的身边,忽然道:“如果是我碰到了危险,你会不会这样来救我啊?”
张小凡尴尬一笑,抓了抓头,半响才道:“我、我也不知道,”但顿了一下之后,又仔细想了想,道:“应该会吧!”
碧瑶微笑,嗔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向远处看去,静静地道:“如果是你遇到了危险,就算拿我的命上换你,我也心甘情愿!”
张小凡吃了一惊,转头向她看去,只见碧瑶样子沉静,却似乎不像开玩笑,呐呐道:“你说什么?”
碧瑶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张小凡道:“小凡,你跟我走吧!”
张小凡皱了皱眉,道:“去哪里?”
碧瑶道:“随便,天下之大,我们随便去哪里都行。你不愿入我们圣教与师门为敌,那我们就不入,一起走遍天涯海角,不然你若是留在青云门里,以那些老古董的脾气,只怕你凶
多吉少了。”
张小凡沉默了下去,碧瑶担心地望著他,等待著。
终于,张小凡向她看了过来,碧瑶刚要说些什么,却看见张小凡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不会离开青云的,碧瑶。”
碧瑶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道:“难道你要在这里等死吗?”
张小凡沉默了片刻,道:“碧瑶,你不知道的,青云就是我的家,我是师父、师娘抚养长大的,我不能背弃他们。”
碧瑶怒道:“你那个师父整日罚你骂你,你还说他们好?”
张小凡站赳身来,淡淡一笑,道:“碧瑶,世许我在别人眼里会有些笨,但这些事,我还是看的出来的。我师父虽然一向严峻,但对我却是真好,我知道的,他是真心待我。”他低
声地道:“现在这些事,其实都是我的不是,是我瞒骗了他,所以我受什么责罚,也是应当的,但我绝不能背叛师门。”
碧瑶怔了半响,忽地叹息一声,道:“你哪里会笨了?你聪明的紧!难怪我爹老是对我说,你这个人看似木讷,其实内秀的很!”
张小凡—呆,脸上一红,道:“他,你爹他这样说我?”
碧瑶笑而不答,走到他的身边,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也不能勉强你走,不过你现在身怀我们圣教异宝,又和天音寺有瓜葛,真的非常危险。你想好了怎么做了吗?”
张小凡苦笑一声,道:“听天由命吧!”
碧瑶凝视著他,轻轻道:“你可不要有事啊!”
张小凡笑了笑,抬头看看天色,道:“你来这里很久了,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我们以后有缘的话……再见吧!”碧瑶身子抖了抖,张小凡心中不觉也有些苦
涩,明日通天峰之行,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他心中实在是没有把握。
当下他转过身子,慢慢向竹林外头走去。
就在他走出了数丈之后,突然听到背後传来碧瑶的声音:“小凡,我问你一件事。”
张小凡转过身来,讶道:“什么?”
碧瑶仿佛也有些犹豫,但终於还是道:“当初在小池镇外那个树林里,你曾经在满月之夜看过一口古井,我想知道,你在古井里面,看到了什么?”
张小凡一呆,奇道:“你怎么也想知道这个?”
碧瑶不自觉的有些紧张,嗔道:“你说嘛!”
张小凡皱眉道:“那口古井究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们都这么感兴趣?”
碧瑶笑而不答。
张小凡张口欲言,但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又红了一下,居然没说出口,半响才道:“我,我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告诉你。”
碧瑶怔了一下,随即微笑,毕竟听著张小凡的意思,还没有什么甘心受师门摆布的意思,当下微笑道:“好啊!你要记得哦!”
张小凡呵呵一笑,与碧瑶这一番相遇谈心,他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整个人也轻松不少,伸出手向碧瑶挥了挥,转过身上出了竹林。
没走多远,猴子小灰不知道从哪棵大竹顶上跳了下来,落到张小凡的肩头,还回头看了看碧瑶。
竹林深处,碧瑶怔怔望着渐渐远去的那个背影,一动不动。
隔日,清晨。
山间带着湿润的生气还在大竹峰上飘荡的时候,大竹峰众人却都已经起来了。
田不易整束停当,与苏茹一起缓步走到守静堂前的空地上,只见众人都已经在此等候,张小凡站在众人中最后的位置。
田不易淡淡道:“大仁,你带着老七,其他人就不用去了。”
宋大仁点头应了—声,其他人们脸上都流露出失望神色,唯独田灵儿却站了出来,向著田不易道:“爹,我也要去。”
田不易皱眉道:“你去做什么,添乱!”
田灵儿贝齿紧咬,以哀求的目光看了苏茹一眼,叫了一声:“娘。”
苏茹叹息一声,对田小易道:“算了,就让她去吧!”
田不易皱了皱眉,终於还是勉强点了点头,随即不再看她,向着远处的张小凡看了一眼,道:“走吧!”
说着,袖袍一甩,驭起了仙剑,当先飞走了,苏茹随即跟了上去。
地面之上,众弟子围了过来,何大智咳嗽一声,对张小凡道:“嗯,小师弟,你、你自己当心点。”
张小凡这些天来,头—次见到众位师兄脸上都有关怀神色,心中一阵感动,低声道:“是。”宋大仁叹了口气,道:“小师弟,我们走吧!”
张小凡应了—声,走到宋大仁身边,忍不住向站在旁边的田灵儿看去,却见她也正好向他看来,—双眼中满是关切之意,但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唰唰两声,张小凡再一次地站住宋大仁的背后,腾空而起,直上青天。
看著天空里愈来愈蓝的颜色,仿佛一切又像是当初七脉会武时候的开始,只是,却没有了当初的那分激动。
通天峰,高耸入云,巍峨屹立,依然那么仙气缥缈,依然那么不曾沾染半分人间俗气,仿佛也张开怀抱,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宋大仁带着张小凡,与田灵儿一起落在云海之上,远处山颠的玉清殿上,还飘荡传出悠远的钟鸣声。
田不易与苏茹此刻都已看不到人影,多半已经先上玉清殿去了,倒是云海之上,聚集了许多长门和其他各脉的弟子,此时一看到宋大仁等人到来,登时一阵骚动,许多目光,便转到
了站在后边的张小凡身上。
无数的窃窃私语,在云海之上,如那些飘荡的云气一般,飘来荡去。
宋大仁与田灵儿都是紧绷着脸,装着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片刻之后,从人群里走出一人,向着他们三人走来。
张小凡向他看去,认得此人,便是上次到通天峰时见过的长门弟子常箭,也是在七脉会武中曾与宋大仁交过手的人。
宋大仁也识得此人,见他走了过来,一拱手道:“常师兄,别来无恙?”
常箭连忙还礼,但眼角余光,还是瞄了张小凡几眼,随即道:“宋师兄,刚才田不易田师叔已经先到了此处,特地嘱咐小弟,一旦几位到此,就让我引着直接到玉清殿去。”
宋大仁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常师兄了。”
常箭淡淡一笑,侧身道:“那几位请跟我来吧!”
说着他当先走去,宋大仁、田灵儿和张小凡跟在他的后面,穿过云海,穿过骚动,许多目光,便转到了站在后边的张小凡身上。
无数的窃窃私语,在云海之上,如那些飘荡的云气一般,飘来荡去。
宋大仁与田灵儿都是紧绷着脸,装着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片刻之后,从人群里走出一人,向着他们三人走来。
张小凡向他看去,认得此人,便是上次到通天峰时见过的长门弟子常箭,也是在七脉会武中曾与宋大仁交过手的人。
宋大仁也识得此人,见他走了过来,一拱手道:“常师兄,别来无恙?”
常箭连忙还礼,但眼角余光,还是瞄了张小凡几眼,随即道:“宋师兄,刚才田不易田师叔已经先到了此处,特地嘱咐小弟,一旦几位到此,就让我引着直接到玉清殿去。”
宋大仁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常师兄了。”
常箭淡淡一笑,侧身道:“那几位请跟我来吧!”
说着他当先走去,宋大仁、田灵儿和张小凡跟在他的后面,穿过云海,穿过无数青云弟子的目光,来到了虹桥边上,走了上去。
这时,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终于射向了人间,柔和的洒在通天峰上,虹桥两边清澈的水波,又在层层荡漾的涟漪中,浮现出美丽的彩虹。
张小凡深深呼吸,向着远方望去,那无垠的大地,如不可思议的巨大图画,而自己,终究不过是它里面的一个小小点缀。
他们这般走着,一直走过了虹桥,来到了碧水潭边,也看到了那条直通玉清殿上的宽大台阶,只是没看到青云门镇山的灵兽水麒麟,想来多半还在碧水潭里吧!
“铛!”
山顶的玉清殿里,又传来一下清脆的钟鼎之声。
常箭向他们笑了笑,道:“快到了,我们走吧!”
宋大仁应了一声,却忍不住向张小凡看了一眼,却见小师弟怔怔地望着山顶,面无表情。
这里远比云海那里清静,一路之上,几乎部看不到青云弟子。几个打扫的年轻小道,看到常箭,都竖掌问候。
一步,一个台阶。
张小凡缓缓向上走着,人越上越高,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沉。前方那个仙气缥缈的地方,越是接近,却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未知而莫名的紧张笼罩了他。而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通天峰玉清殿上,又传来一声悠远的钟鸣,飘荡在山峰之间……青云山下,一个偏僻的地方,并排站立着四个人,三男一女,静静地望着青云山。
半响,年纪最大的毒神忽然笑了笑,道“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还会回到这里。”
站在他身边的鬼王淡淡微笑,道:“有前辈你主持大局,何止能够回到这里,再过一会,我们就算到了通天峰顶上,也不足为奇。”
毒神立刻摇头,笑道:“鬼王老弟,我们不是早就已经商量好了吗?这次大事,由长生堂的玉阳子道兄主持大局,我们都是马前卒而已。”
说着,他转过头,向着另一侧的那个男子道:“没错吧!玉阳子老弟,呵呵。”
魔教四大宗派之一,长生堂的门主玉阳子,双眉入鬓,相貌极是英俊,看去如三十出头的人,其实已经是修炼数百年的魔教之士。
在魔教之中,长生堂是一支极特殊的派系,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派系负责在蛮荒守卫魔教最重要的圣地——圣殿,而这一脉的专旨,也如它的名字一般,只为追求长生。只不过
他们名列魔教四大派系,行事之时,多不择手段,与正道中相传求长生之道截然相反,这个日后再说。
此次魔教暗中大举前来青云山,玉阳子到了此地,经过几次暗中商议,被众人推举为此次魔教大事的主事人,心中难免有些得意,当下笑道:“青云门这百年来处处欺压我们圣教,
今日定要向他们讨个公道。”
鬼王笑道:“说的好。”
说完,他转过头,对着一直站在旁边那个女子,也就是四人宗派中唯一的女门主、合欢派的三妙仙子微笑道:“等一会,也要看仙子你的神妙道法了。”
三妙仙子出身于魔教中声名最是狼藉之一的合欢派,容貌自是极美,但看过去却丝毫没有淫荡之意,面色淡淡,不施脂粉,反而竟有种冰霜出尘的美丽,倒是和青云山上小竹峰的陆
雪琪有几分相似。
听到鬼王的话,三妙仙子淡淡一笑,道:“三位道兄都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远胜于我这个小小女子,只是我们都住圣母明王座前立了重誓,此次务必要同心协力,一雪当年圣殿被
辱之耻,还望三位道兄一起抛弃前嫌,莫要辜负前言才好。”
鬼王三人对望一眼,都道:“仙子放心,我们并无二心。”
三妙仙子微微一笑,随即转过身对着鬼王,道:“鬼王道兄,我来这里已经数日,怎么不见侄女啊?”
鬼王一怔,道:“你说碧瑶那个丫头,小孩子贪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知道仙子找她有什么事吗?”
三妙仙子淡淡道:“倒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我最近听说,令千金得到了一件宝物,乃是金铃夫人传下的异宝合欢铃,可有此事?”
毒神与玉阳子都是微微动容,显然金铃夫人这个名字,就算是对他们这样的魔道巨擘来说,也是不能不慎重对待的。
魁王睑色一变,眼中隐隐有精光闪动,道:“倒不知仙子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三妙仙子伸出玉也似的手,在自己发鬓轻轻梳理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道:“我自然是听来的。鬼王道兄,金铃人人乃是八百年前,我们合欢派的前辈祖师,她遗留下的合欢铃,更始
终是我们合欢派的镇派之宝一,这个,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
鬼王不说话了,但他负手而立,气度端然,没有一丝一毫退避之色,刚才还一片和谐的气氛,转眼间竟有些剑拔弩张了。
玉阳子咳嗽一声,向毒神看了一眼,不料毒神转过头去,眺望远方青云山颠,显然不想多管闲事。玉阳子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若是换在往日,他自己也是巴不得这两大对头先行打个
你死我活才好,但眼前他身分既然已是此次的主事人,只得往前走了一步,道:“二位,怎么说着说着就生气了?两位也是得道高人,而且如今大事当前,不如先把此事压一压,待此间事了,
二位再自行解决,如何?”
三妙仙子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移开了目光;鬼王面无表情,但心里却是冷笑一声:“这玉阳子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碍着自己身分不得不劝,却又隐隐有在大事之后,挑拨两派
互斗之意。
但那合欢铃实在是非同小可的宝物,向来与鬼王宗的“伏龙鼎”、炼血堂的“噬血珠”以及万毒门的“万毒归宗袋”并称为魔教四大奇宝,更有甚者,魔教中一直传闻,合欢派里的
许多奇法异术,都是要以这合欢铃为媒,才能发挥最大的奇效。
这等重宝,鬼王再笨也不会甘心交出去,而且碧瑶从死灵渊下的滴血洞中得到此异宝之后,他还特意嘱咐过不能声张。却不知道这三妙仙子神通不小,居然也打听到了此事。
鬼王在这片刻之间,便把自己身边众人想了一遍过去,但面上却微微露出笑容,道:“玉阳子道兄说的甚是,此事我们不妨在此间事过之后,我们再说。”
玉阳子见这两个往日里一向桀骛的人今次居然听了自己的话,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得意。
便在这个时候,毒神忽然道:“啊!太阳出来了。”
众人间言,一起向青云山望上,果然见一轮红日光芒大放,缓缓从远方青云山顶升了起来,把阳光洒向世间。
那和煦的阳光也同样照在这四人的身上,在他们的身后,扯出了长长的影子。
走完了最后一层台阶,张小凡终于再一次来到了玉清殿外。这一座高大庄严的殿堂,耸立正他的身前,气势雄伟,人站在它的面前,仿佛如同蚂蚁一般。
常箭道:“我们进去吧!”
宋大仁与田灵儿都点头称是,张小凡迈步刚想走去,忽然身子一震,目光向旁边望去,只见在台阶的另一角落,有一个人靠着栏杆坐在地上,身上衣物倒还干净,但因为他随意坐到
地上,下摆处沾了些尘埃,一双眼睛茫然看着张小凡这里,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
他正是疯了许多年的王二叔。
张小凡心中一酸,正想走过去,却被宋大仁拉住,低声道:“小师弟,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别让各位师长等久了。至于王二叔,等你……等你出来再来探望他也下迟。”
张小凡停下了脚步,心中一阵难过,但终究知道宋大仁说的乃是实话,自己此刻是待罪之身,当下点了点头,对着宋大仁强笑了笑。站在一边的常箭看在眼里,低声道:“三位,如
果没什么事,我们进去觐见众位师长前辈吧!”
宋大仁答应一声,和张小凡向前走去,田灵儿却是皱了皱眉,道:“师长前辈?常师兄,难道还有什么别派的前辈来了吗?”
常箭犹豫了一下,道:“是,天音寺来了几位神僧,此外,还有焚香谷的前辈,都来向我们询问张……张师弟的情况。”
田灵儿失色,脸色刷地白了下来,宋大仁亦是眉头紧皱。
张小凡默默地走上前,道:“常师兄,我们进去吧!”
常箭看了看他,点头道:“好,你们跟我来。”
说着,他当先走了进去,张小凡深深呼吸,迈开自己显得有些沉重的步伐跟了进去,在他后面,宋大仁与田灵儿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焦虑与担忧,但同样的还有无奈,只得
也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刚刚走进玉清殿的时候,原本一直坐在角落的王二叔,目光就看着张小凡的身影,这时见张小凡消失在了玉清殿里,不知怎么,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像一个小孩般有些困
惑地抓了抓脑袋,居然也向着玉清殿里走去。
这些年来,王二叔一直被青云门照顾,他的疯病也从来没有好过,整日就在这通天峰上游荡,便是这在普通青云弟子眼中神圣的玉清殿,他也时常进去,不过从来也不曾弄出过大乱
子,日子久了,也无人去理会他。
这时候,他居然也就顺顺利利地上了进去,消失在玉清殿中。
第四章审问
跨过门槛,顿时一股庄严肃穆之气迎面而来,青云门中最神圣的地方,依然如往日一般的气势雄伟,让人惊叹。
巨大的大殿之上,站着坐著有许多人,但不知怎么,张小凡第一眼望去的,却都不是这些人们,而是在这个大殿的最深处,看去那么遥远的在阴影中的三清神像。
大殿前方,点燃的香烛沉默的燃烧着,飘起一缕缕的轻烟。
大殿正中,主位之上,德高望重、鹤骨仙风的道玄真人坐在那里,在他座位的旁边,有一张小茶几,桌面上摆放着的,赫然正是张小凡的法宝烧火棍。
在他的右手边一排,是青云门各脉的首座,包括田不易在内的所有人,全部都坐那里。而青云门其余各脉的长老弟子,或坐或站,都在他们身后。至于他们熟悉的齐昊、林惊羽等人
也都在常而陆雪琪此刻也默默地站在水月大师的身后,旁边站着宋大仁思慕的文敏,一双明眸中眼波流动,凝视着张小凡的身影。
在道玄真人左手边的,却是很多张小凡从未见过的人,有相貌慈祥的和尚,有面色阴沉的老人。张小凡目光扫去,在那一群人中只看到几个熟悉面孔,其中天音寺法相、法善也在,
都恭谨的站在一位坐在最上首的老和尚身后,看来这位相貌慈祥的老僧,多半也是天音寺的神僧。
常箭带着宋大仁、张小凡还有田灵儿走了过去,向道玄真人行了一礼,道:“师父,大竹峰的张师弟已经到了。”
周围的人一阵耸动,目光刷的一下都移了过来,非但张小凡,连带着宋大仁和田灵儿都有些不自在。
坐在田不易旁边的苏茹皱了皱眉,对他们道:“你们站过来。”
宋大仁等人松了口气,应了一声走过来,就在这个时候,坐在田不易上头的苍松道人忽然咳嗽了一声,田不易睑上肌肉一动,眼角也微微有些抽搐,但终于还是冷冷地道:“老七,
你站在那里,掌门真人和各位前辈有话要问你。”
张小凡刚刚迈开的脚步,却像是撞到了一面墙上,生生停了下来,半晌才低声道:“是。”
宋大仁与田灵儿对望一眼,向张小儿看了看,眼中都有担忧之色,但终究知道此刻不是时候,只得老老实实走到了田不易身后站着。
道玄真人面无表情地向下望去,只见在两边人群之间,一个少年孤零零站在那里,眼光中有微微的紧张和畏惧,甚至连他的双手,也紧紧握拳。
这个当真便是当年草庙村里那个资质平凡的遗孤吗?
他在深心处,叹息了一声。
“张小凡。”道玄真人缓缓地叫了一声。
张小凡身子仿佛轻颤了一下,慢慢跪了下来,低声道:“弟子在。”
道玄真人看着他,道:“一旁边这些前辈,都是我正道中的高人,今次也是为你而来的。这位就是天音寺的主持普泓神僧,坐在他旁边是也是天音寺的神僧普空上人,还有焚香谷的
上官……”道玄真人不能失了礼数,自然要把后面那些大名鼎鼎的人名都说上一遍,但张小凡却没有心思听下去了。一时之间,他的目光部落在了坐住最前方那两个面目慈和的老和尚身上,
那一身金丝贴烫的红色僧袍,白眉如雪,此刻也正向着他看来。
普泓神僧位列大音寺四大神僧之首,在天下素来与青云门的道玄真人,以及焚香谷谷主并列为三大高人,地位之高,远非他人可比。寻常修道之人,想要见他一面都难上加难,但此
次却意外地破了百年之例,惊动无上法驾到了青云山上。
不要说是张小凡愕然,便是得到消息的青云门也是惊讶不已,由此可见天音寺对着意外出现的“大梵般若”真法外传,竟是何等的重视!
大殿之上,道玄真人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片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
张小凡缓缓低下了头,注视着自己面前地下的青砖,深心处忽然幽幽地想着:这些和尚,便是当年和那个普智一样的人吗?
远处,安静地躺在道玄真人旁边茶几上的烧火棍,仿佛也感应到主人心思一般。轻轻地有青光淡淡闪过。
“张小凡,”道玄真人缓缓地道:“现在我问你几件事情,你要老实作答。”
张小凡低声道:“是。”
道玄真人仿佛在斟酌着语句,半晌,慢慢道:“此次东海流波山之行,有天音寺道友指认你在和奇兽夔牛交手之时所用的道法,竟是天音寺从不外传的‘大梵般若’真法,可有此
事?”
张小凡没有说话,顿时玉清殿上的气氛,仿佛也有些微微的紧张。田不易不舒服地转了转头,却发现所有的人都沉默地盯着张小凡。
空气中,仿佛也有些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轻轻地跳动着。
半晌,张小凡的声音慢慢地道:“是。”
“什么?”
顿时,大殿之上一片哗然,虽然早也料想到了这个答案,但从张小凡口中说出之后,天音寺僧人之中却依然是神色激动,只有坐在前面的普泓、普空,包括站在他们身后的法相,脸
色丝毫不变,默然无语。
而青云门这里,田不易的脸色越发难看,田灵儿等人的脸色也是苍白之极。在一片惊愕之中,只有陆雪琪望着那个沉默的身影,一言不发。
道玄真人皱了皱眉,目光微微向天音寺普泓神僧处扫了一眼,却只见在众门人的激动神色中,普泓上人却缓缓合上了眼睛,摆明了暂时不会开口。
道玄真人在心中冷冷哼了一声,转过对着张小凡,抬起手向着喧哗的众人示意安静。
他毕竟身分非同小可,很快的无论青云门下还是其他各派人物,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道玄真人缓缓道:“此外,还有人说,你手中的这根烧火棍。”说着,他伸手拿起了那根黑色
的棒子,继续道:“上有魔教的邪物噬血珠,可是真的?”
又是一阵沉默,张小凡低低的道:“是。”
这一次,众人却意外地保持了沉默。噬血珠,这个充满血喔邪恶的字眼,竟然会出现在一个青云门弟子的身上!
道玄真人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尽管早巳经想到了要面对今日的局面,但张小凡此刻的心中,却依然一片空白,对于未知而可能受到的惩罚的畏惧,让他的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我、我、我……”
仿佛大海中绝望却依然拚命挣扎的小舟,他茫然说着简单的话,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道玄真人面色严峻,道:“这噬血珠是怎么来的?”
声音到了最后突然拔高,音调转厉,张小凡被他一喝,脑海里嗡的一声,顿时一阵混乱,终于开口说了起来,这一开头,后面的话自然就跟了上去,从小时候被猴子小灰戏耍,到后
来与田灵儿一起追到后山幽谷,噬血珠与黑色怪棒突然两相争斗,最后竟变作这种形状……大殿之上,众人面面相觑,连道玄真人和普泓、普空,包括焚香谷的那个上官老人都皱起了眉头。
噬血珠与摄魂以血为媒熔炼之事,便是他们这些修道大成之士,也是头一次听说,可见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众人或有怀疑之心的,也为数十少,但看张小凡目光微微呆滞,神情失落,却也不像说谎。
道玄真人沉吟片刻,随后看着张小凡,道:“好,我姑且信你这意外熔炼之说,但在这之前,噬血珠却已然在你身上,你一个小小孩子,怎么会有这等邪物?还有,噬血珠向来吸噬
活物精血,而那时又未和摄魂熔炼,你又怎么可能安然无事?”
张小凡哑口无言,事情的真正原因,自然便是当初普智用佛门真法将噬血珠暂时禁制起来,而且当日普智也叮嘱他要找个无人且偏僻的悬崖丢掉,却是张小儿自己把这珠子收了起来
当作纪念。
而此刻说出普智,自然也就等于说出了一切,只是,这却是张小凡深心之中,深深不愿说出的话。
那个慈和的老和尚,和自己其实也不过只有一个晚上的缘分,自己不过是在他油尽灯枯的时候,叫了他唯一的一声“师父”,可是这许多年来,他无论如何竟是忘下了那个人。
刹那间,仿佛周围的人的目光、声音,都变得那么遥远,眼前的景色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之前,自己面对着那个老相尚,小小少年倔强而坚定地对他道:“知道了,我死也不说!”
死也不说!
死也不说……死也不说……死也不说……“说!”
一声大喝,声震四下,却赫然是田不易紧皱眉头,愤然站起,吓了众人一跳。只见他面色严峻之极,但目光中担忧之色越来越重,此刻张小凡已经承认了的,尽是大犯青云门和正道
大忌之事,若按常理,只怕非死不可。
田不易心中又惊又怒,却见这小徒弟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尤其是天音寺和焚香谷的人都在此处,青云门便是有心维护,也无计可施,再这般下去,只怕张小凡真的是小命
难保!
无奈张小凡此刻如中邪一般,慢慢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其他人倒也罢了。苏茹等大竹峰的人看着他长大的,一时尽皆哑然失色,张小凡性子向来沉默坚韧,此刻任这关键时分,竟
仿佛是不顾一切都不说的样子。
田不易霍然踏上一步,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做什么,一直沉默无言的天音寺主持普泓神僧,突然睁眼道:“田施主,有事我们慢慢商量,不要动粗罢。”
田不易一怔,没想到普泓上人会突然开口为张小凡说话,但普泓神僧德高望重,便是连他这般青云门一脉首座,也不敢不尊重他的意思,当下只得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道玄真人淡淡看了普泓一眼,眉头微皱,似有所想,随即向张小儿道:“还有,你身上的大梵般若真法,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紧张了起来,这其中关键,隐约牵动了当今正道两大派系私底的暗流,这个答案,必定乃是石破天惊!
可是张小凡,依然沉默地跪在那里,许久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道玄真人瞳孔收缩,冷冷道:“你还不从实说来?”
从头到尾,一直注视着张小儿的法相,突然垂下了头不再看他,便是坐在他前方的普泓普空,此刻也对望了一眼,眼光中隐隐有光芒闪动,也不知是想些什么?
周围的世界,一片沉默,但却仿佛化作了无边巨大的无形之墙,把自己夹在中间,冷冷地挤压着。
张小儿慢慢觉得喘不过气来,可是,他始终还是没有说话。
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吧?
“砰!”
一声大响,众人吃了一惊,张小凡也抬头看去,却见是道玄真人重重把烧火棍往茶几上一拍,霍然站起,眉头紧皱,显然动了真怒,喝道:“孽障!你莫要以为你不开口,我就拿你
没办法!”
张小凡身子一颤,睑上神色复杂之极,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道玄更怒,气极反笑,道:“好,好,好,你这个孽障,今日我就让你……”“掌门息怒!”
突然,一声呼喊从青云门弟子中发出,顿时青云门中一片耸动,众人失色。道玄真人坐镇青云垂百年之久,威势向来无人敢当,不料今日竟有人胆敢拦阻于他,此时连张小凡也转头
看去。
在一片哗然声中,赫然只见陆雪琪决然排众而出,走到中间,站在张小凡身边,跪了下去。
道玄真人一阵错愕,水月大师也是惊讶之极,站了起来,急道:“琪儿,你疯了?快回来!”
陆雪琪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她跪在张小凡身边的身子,竟无丝毫退缩之意,那无双美丽的容颜之上,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淡淡的下后,静静地道:“掌门师伯,小竹峰弟子陆雪琪,
有话要说。”
水月皱眉,喝道:“琪儿,张小凡乃是大竹峰弟子,身犯重罪,掌门自有定夺。你不要多嘴,快快回来!”
陆雪琪嘴角仿佛也抽动了一下,在她身边的张小凡,此刻也分明听到了她突然沉重的呼吸声,显然在众人面前,此时此刻跪在他的身边,那份压力绝对非同小可。
只是,在这个庄严而肃穆的大殿之上,在所有人陌生的眼光之中,这美丽的女子依然不曾退后。
玉清殿外的山风,不知什么时候吹了进来。
掠起了她的几丝秀发,轻轻飘动。
张小凡凝望着身边这个女子,没有说话。
“掌门师伯,请容弟子说上几句。”
道玄真人向周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其他门派的道友目光纷纷看来,只得冷冷道:“好,你说罢。”
陆雪琪点头道:“多谢掌门、掌门师伯,诸位师们师叔,我与张小儿张师弟并无深交,但在七脉会武之后,也曾与他一同下山,在空桑山万蝠古窟和东海流波山上,亲眼见到张师弟
与魔教余孽殊死争斗,绝非是魔教内奸。此刻外人在场,张师弟或有难言之隐,请掌门师们三思而行,千万不要……”“等等!”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陆雪琪的话。众人看去,却是坐在天音寺两位神僧下首,焚香谷那位复姓上官的老人,刚才张小凡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天音寺两位神僧身上,没有注意看他,此
刻看去,只见他面容瘦削,身材颇为瘦长,连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尖锐。
“这位姑娘说的外人,多半便是指我,还有普泓道兄、普空道兄以及众位同道吧?嘿嘿,青云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亏你们还自居天下正宗,难道连个交代也不要让我们看到吗?”
道玄真人与其他各脉首座长老的脸色,顿时都难看下来,坐在旁边的苍松道人冷冷道:“上官策道兄,今日我们掌门既然决定了要在诸位面前公审此人,就是为了给诸位一个交代
的!”
上官策嘿嘿冷笑了两声,阴声道:“苍松道长,你们青云门这个叫张小凡的弟子身上,隐情实在太多,除了身怀魔教邪物,居然还会天音寺的不传真法,而且多半还与我们焚香谷的
无上神器玄火鉴脱不了关系。”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道玄真人,道:“我话先摆在前头,玄火鉴乃我焚香谷至宝,我们可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田不易越听越怒,冷笑一声,道:“上官道兄,既然这宝物如此重要,你们焚香谷怎么也不看好,随便乱丢,居然会与我这徒弟搭上关系了?这么说来,你们看守宝物的人,只怕也
是废物吧?”
上官策大怒,霍地站起,田不易毫不示弱,刷的也站了起来,场中气氛突然紧张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道玄喝道:“田师弟,你做什么?坐下!”
田不易狠狠瞪了上官策一眼,但终究不敢当众违逆掌门,只得缓缓坐下。道玄转头对上官策道:“上官道兄,我们自然会给你个交代,你放心就是。”
上官策冷笑一声,也坐了回去。
旁边的水月微怒道:“琪儿,你还不回来!”
不料往日对师父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陆雪琪,今日便如换了个人一般,抬头向道玄道:“掌门师们,无论张师弟犯了什么错,恳请掌门师伯仔细查问,但他绝对不是潜入我青云门
下的内奸!”
她望着前方,容色端然,仿佛对着整个世界也无丝毫惧色,决然道:“弟子陆雪琪,愿以性命担保!”
众人一时都被震住!
甚至连张小凡自己也微微张大了嘴,怔怔地望着与自己跪在一起的这个女子,那雪白的肌肤之上,冰霜的容颜中,突然间,仿佛也有隐约的温柔。
“弟子林惊羽,也愿以性命为张小凡担保!”
几乎就在陆雪琪说完此话的同时,林惊羽再也忍耐不住,毅然冲了出来,跪在大殿之上,也不看师父苍松道人顿时变成猪肝般的脸色,豁出去了一般,大声道:“张师弟为了青云出
生入死,绝对不会是外派内奸,弟子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更加绝无此事,请掌门师伯三思啊!”
道玄真人此刻的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此刻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青云弟子中突然一阵骚动,片刻之间,风回峰门下弟子、龙首峰门下弟子以及人竹峰门下弟子,同时有人跑了
出来,一起跪下,大声道:“弟子也愿以性命为张师弟担保!”
众人失色,放眼看去,这三人却是曾书书、齐昊和田灵儿,此刻除了田不易夫妇,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和风回峰首座曾叔常,同时都站了起来,惊愕之极。
此刻大殿之上,情况一片混乱,道玄真人心中怒气大盛,心道这些忤逆弟子难道今日都要造反了不成?偏偏这个时候正道众多同道都在,发作不得。他这个青云门的掌门真是丢尽了
颜面,这一下怒气直冲胸膛。却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只听背后有个人轻轻咳嗽一声,却是他的弟子萧逸才,轻声道:“师父,你是不是回去休息一下,等一会再来处置?”
道玄真人立刻醒悟,重重哼了一声,砰地一拍桌子,顿时一片混乱的青云弟子安静了下来,目光都向这里看来。
道玄真人一声不吭,大步向内殿走去,众人面面相觑,只有萧逸才微笑着站了出来,对着众人道:“嗯,后山刚才有件急事,急待我恩师处理,请诸位稍候片刻。”
上官策面有讥讽之意,道:“萧师侄,早就听说你们青云门的规炬大,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啊!”
萧逸才眼中怒色一闪而过,但随即微笑道:“前辈说笑了。”说着转过身来,轻轻咳嗽一声,走到苍松道人等各脉首座面前,低声道:“诸位师叔,还不叫他们起来?”
曾叔常等人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唤回弟子,扯到一边狠狠训斥不已,田灵儿被苏茹拉了回来,却没有挨骂,反是她满腹委屈,眼中有隐隐泪花,叫道:“娘!”
稣茹长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了。田灵儿向田不易看去,却见田不易面色铁青,眉头紧锁,一个字也不说,闷声坐在椅子之上。
陆雪琪被师姐文敏强拉着走出了玉清殿,周围人的目光中满是奇怪的眼色,直到她们走到了玉清殿外的一个僻静角落,文敏低声埋怨,陆雪琪却低着头一声不吭。
过了片刻,水月大师缓缓走了过来。
文敏毕竟爱护师妹,迎了上去,低低向水月说普,尽力解释,但水月脸色凝重,直走到陆雪琪跟前。
陆雪琪不敢看她,低垂着头,轻声叫道:“师父。”
水月凝视着她,这个她最得意也最美丽的弟子,半晌没有说话,然后突然叹息了一声,声音颇为无奈,仿佛还带着些淡淡凄苦。
文敏和陆雪琪同时吃了一惊。
水月从陆雪琪身上移开目光,走到玉清殿外的栏杆处,向外眺望,但见山峰入天,白云飘缈,一派仙气凛然。
“琪儿,你今日做错事了,你知道吗?”
陆雪琪低着头,轻声道:“是,师父,我让您为难了,是弟子的错。可是那个张小凡他的确不会是……”水月突然回头盯着她,道:“你为何会以自己性命为他担保?”
陆雪琪脸色顿时苍白,说不出话来。
水月望了她半晌,摇头低叹:“冤孽啊!”
陆雪琪低声道:“师父,我、我不是……”水月突然截道:“你可知道我刚才说你做错了事,并非是说你让我下不了台?”
陆雪琪与文敏都吃了一惊,文敏讶道:“师父,你说什么?”
水月微微苦笑,目光再一次向远方望去,仿佛她也陷入了一场久远的回忆:“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逞一时之舅,只怕反而是把那个张小凡往死路上推啊!”
陆雪琪睑上失色,失声道:“师父?”
水月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又看到了深埋在记忆中的往事:“好多年了,一转眼就快过了百年了吧!当年,也有个人像他一样的,犯了大错,但是我们、我们却不顾一切为他求情,
可是终于还是……”她慢慢回头,迎着陆雪琪与文敏两个人的眼睛,轻声道:“当年那个人的情况,和今日张小凡虽然并不相同,但境遇却极是相近。可是那个人,却向来是你们掌门师伯最
痛恨的人啊!”
水月低沉地,甚至是带着一丝痛楚地说着。生平第一次在她的弟子面前,露出了伤怀的模样。
第五章萧墙
大殿之上,道玄真人还没有回来,但众人之中,隐隐都传出窃窃私语之声。
水月师徒三人重新走回来的时候,但见众人分立两旁,而张小凡却依然孤单地跪在地上。陆雪琪仿佛犹豫了一下,但在水月严厉目光横扫过来之后,终于还是默默走到她的身后站住
了。
片刻之后,道玄真人缓缓从后堂里走了出来,回到了座位之上,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
道玄真人却没有立刻向张小凡问话,反是面有歉意,向旁边的普泓神僧道:“普泓师兄,我门下弟子无礼,让师兄见笑了。”
普泓微微一笑,合十道:“道玄师兄哪里话!”
这时,苍松道人走了过来,手中拿着张小凡的那根烧火棍,放到了道玄真人手边的茶几上,道玄眉头微皱,向他看去,眼中微有疑惑之意。
苍松道人低声道:“师兄,刚才你走之后,形势稍有混乱,此物关系甚大,为防万一,我便将它收起,现在再放回在此处。”
道玄点了点头,道:“师弟有心了。”
苍松道人随即退了回去,道玄真人的目光,也再一次地回到了张小凡的身上,众人一时都紧张起来,知道接下来的,只怕便是决定这个少年命运的时刻。
“张小凡,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有话要说?”
张小凡额头之上隐隐冒出了汗珠,眼下形势实已恶劣到了极点。只是他在青云门中多年,深知正道之中对刺探他门秘传真法的忌讳,若果真说了出来,他自己下场如何尚未可知,但
入土多年的普智和尚,只怕多半不止是名声受损,就连法骨埋葬之处,也要从天音寺的“往生塔”中被移了出来。
更何况,普智和尚乃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众人会不会相信自己,更加是个问题?
他在这里内心交战,一时想到普智音容,一时又想到师门深恩,但要他出卖普智,却又和逼他去死一般,短时之内,断然是无法想清楚的。
只是,这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却都不会再给他时间了。
道玄眼看着张小凡在听了自己的问话之后,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额上虽有汗珠,但竟仍是始终未发一言,再联想到刚才众弟子为他求情时的情景,内心深处忽然有一阵沉眠多年的无
名之火,熊熊燃烧而起。
仿徘百年之前,那个白色身影,也像这般跪在玉清殿上,在三清神像面前,在众位师长长老面前,甚至是在众位同门苦苦为之求情之中,却依然那般桀骛,那般的不可一世,睥睨世
间。
坐在最后的水月,远远望着道玄真人的脸色,身子震了震,眼中有一丝悲哀一闪而过,缓缓低下了头。
“砰!”
一声大响,众人震骇!
道玄真人仿佛终于失去了耐心,霍然站起,手指张小凡怒道:“孽障,当年我看你身世可怜,将你收留在青云门中,不料却是养虎为患!”
张小凡身子摇了一摇,抬起头来,张大了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道玄真人面色如冰如霜,寒声道:“今日若不除去你这个孽障,我青云门如何向天下正道交代?也罢,就让我成全了你这……”众人失色,田不易霍然站了起来,众人中陆雪琪、
田灵儿、林惊羽等人睑色都刷的白了,便是坐在旁边的天音寺普泓神僧,也仿佛隐隐有些不忍,向道玄低声道:“道玄师兄,这个是不是再斟酌……”道玄哼了一声,冷然道:“这孽障身怀
魔教邪物,又犯我正道大忌,罪孽深重。”说着顺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烧火棍,道:“今日就让你死在自己这魔教邪物之下……”张小凡脑海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眼前仿佛一切都失去了
颜色,只茫然望见道玄伸起了手臂,师父田不易面色铁青,似乎正要说话,而周围青云弟子,乱成一团。
大殿之上,眼看就要有人血溅五步!
“呀!”
突然,一声大呼,震慑全场,众人无不失色,惊骇之中,赫然竟是道玄真人身子剧颤,怒吼一声,将烧火棍扔了出来,如被烫手一般。
那烧火棍在空中划过一道黑影,掉在地上,当当当反弹几下,竟是滚到了张小凡的身前。
也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看到烧火棍上,飞起了一道黑影,片刻之后停顿在半空之中,发出吱吱怪声。
那是手掌一般大小的异种娱蚣,色彩绚丽,尾部竟有七条分岔。此刻震动飞起,摇头摆尾,模样骄横之极。
张小凡呆住了,整个身体突然都微微颤抖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瞪着在半空中的那只怪物,那只深深烙印在他记忆深处的东西:“七尾娱蚣!”
时光刹那间如倒流而上,奔腾咆哮的巨流,将他带到了多年前那个黑色的夜晚,那个普智与神秘黑衣人决斗,而他同时失去了自己所有一切的血腥之夜!
他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深心处泛起的无边血腥气息,将他团团包围。他伸出手,一把将烧火棍紧紧抓在了手中!
但这个时候,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张小凡的异样,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道玄真人身上。
青云门众位首座长老,其见识阅历岂是常人可比,眨眼间即将道玄真人围了起来,特别是与那只七尾娱蚣隔开,待众人向道玄真人看去,不由得尽皆失色。
只见道玄真人右手颤抖,中指处赫然有个伤口,显然是被那七尾娱蚣所伤,只见在这片刻间,流出来的血已然是黑色的,更要命的是,从指端伤口之处,一道触目惊心的黑气,几乎
以看得见的急速向上攻去。
七尾娱蚣以天下绝毒著称,便是道玄真人这般得道高人,竟也为之所困。
道玄真人片刻间只觉得头昏眼花,气闷难忍,但他道行何等之高,尤胜过当年的普智相尚,立刻强自定住心神,左手并指如刀,向只片刻间几乎已经麻木的右手连点数下,凌空画符,
登时将那道黑气上攻之势挡缓了下来。
此刻苍松道人冲到他的身边,紧紧抉仕他的身体,一看道玄真人伤口,转头向张小凡大喝道:“张小凡,你个孽障,竟然胆敢暗害掌门!”
众人大惊失色,张小凡失声道:“不,不是我……”被众人簇拥着的道玄真人,此刻面色已经稍好,但七尾娱蚣何等剧毒,便是在他脸上,也隐隐望见黑气,薄而不散,不过尽管如
此,他神志却还清楚,深深呼吸之后,道:“快将这孽障擒下,好好审问。”
苍松道人转过头来,道:“师兄放心,有我在。”
道玄真人大口喘息,但心倒放了一半,点了点头,向他看去,正待说:“那就……”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苍松道人在他眼前的那张脸,突然从焦急神态,变得狰狞无比。也几乎
就在同时,道玄真人腹心一凉,瞬间剧痛传来,身子大震,原本移往右手压住毒势的一身精元,突然消散。
“啊!”
道玄真人一声大吼,左手倒切下来,苍松道人左手立刻迎上,两相撞击,苍松道人身子大震,倒飞出去,落到上清殿门前,片刻之后,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血痕,但神色间却在冷笑。
在他右手之上,横握着一把短剑,晶莹如水,一看就知非是凡品。而此刻剑身之上,血痕累累,鲜红的血,从剑刃之上,缓缓地一滴一滴流了下来,滴到大殿上的青砖之上。
刚才还一片混乱的人群,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如死一般的寂静。
道玄真人墨绿色的道袍,腹部之处转眼间已然变做了深色,他整个人的脸色也顿时苍白之极,只是,他此刻脸上的惊愕之色,却远远胜过了身体上的痛楚。
“你,你做什么?”他嘶哑着声音,向着站在大殿门口处的苍松道人,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此刻,甚至连龙首峰的弟子齐昊、林惊羽等,也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个个张大
了嘴,望着那个曾经是这青云山上最有权势之一的人。
“我?”苍松道人仿佛突然变做了另外一个人般,猖狂地大笑出来:“我在暗算你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说着,他用手一招,半空中的七尾娱蚣顿时向他飞去,转眼间消失在他
袖袍之中。
齐昊再也忍不住,声音中带着困惑与惊骇,大叫道:“师父,你、你疯了吗?”
苍松道人向他看了一眼,随即目光又落到了站在齐昊身边但神色几乎与他一样的林惊羽,还有更多的龙首峰弟子,甚至于其他青云门各脉的弟子,都用一种看待疯子般不能置信的眼
光望着他。
“哈哈哈,疯了?是啊!我早就疯了!”苍松道人仰天大笑,神态仿佛也带若一丝疯狂:“早在一百年前,也是在这个玉清殿上,当我看到万剑一万师兄的下场之后,我就已经疯
了!”
“师父!”龙首峰的齐昊和林惊羽此刻的声音都已经带着哭腔,但在他们身后,围绕住道玄真人周围的青云门众位首座长老,身体却突然僵硬!
万剑一,这个仿佛带着梦魇般的名宁,带着浓浓的阴影,压在青云门的上空。
道玄真人眼角抽搐,这个百年来从来都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提起的名字,仿佛也深深刺激了他一般。萧逸才搀抉着他的身体,却赫然发觉,道玄真人受创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
甚至隔着那层衣裳,他也感觉的到,那突然在恩师身体里焚烧的火焰,竟是这般的炙人!
苍松道人神态疯狂地站在那里,仿佛这许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恶气终于泄出,一时之间,竟无人上前捉拿这个伤了青云门掌门至尊的凶手。
他指着道玄真人,又指了指在人群背后,那在阴影中的三清神像,大声地道:“你,你们,”他向着田不易、水月、曾叔常、商正粱等青云首座指了过去,“你们都给我凭良心的说,
这个掌门之位,到底是该谁来坐?是当年的万师兄,还是他?”
没有人回答,年轻弟子是不知所措。但田不易等人却铁青着脸色,一声不吭。
大殿之上,只有苍松道人如同疯狂的声音回荡着:“怎么,你们不说话了吗?是不是心里有愧啊?哈哈哈,是啊!是啊!其实谁心里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样?可是如今,坐在这个位
子上的人又是谁?”
水月脸色苍白,望着与平日判若两人的苍松,缓缓道:“苍松师兄,事情都过了百多年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呸!”苍松道人此刻根本不顾及自己的身分,狠狠地呸了一声,面有不屑之色,冷笑道:“百多年?是啊!我忍了百多年,直到今日才有机会为万师兄伸张冤屈。当年青云门下,
蛮荒之行,你、你、你!”
他手指一个一个点了过去,连指了田不易、曾叔常、商正粱,冷笑道:“你们这百年来,当首座当的舒服了,可还记得当年万师兄不顾一切地救我们性命?可还记得当年是谁毫无吝
啬地将修道心得与我们分享,让我们道行大进?还有你!”
他赫然一指水月,冷然道:“你刚才居然说我加此执着?嘿嘿,嘿嘿,当年谁不知道你私下苦恋万师兄,而他后来救你爱你,想不到当日竟见死不救,今日却还未讥讽于我!”
水月面色刷的惨白!
“还有你,田不易!”仿佛是想把心中所有的怨愤之气都发泄出来,苍松道人狂笑着指着田不易,大声道:“你自己说,万师兄对你怎样,你又是怎么回报于他?”
田不易面色铁青,双手紧紧握拳,旁边站着他的妻子苏茹,面色也是一般的苍白,可是他们二人,却一个字都不曾说出口,任凭苍松道人在那里大声狂笑指责着。
“你当日不过是大竹峰门下一个普普通通的木讷弟子,连你师父师兄们都看不起你。但万师兄遇到你之后,慧眼相认你是可造之才,从此悉心栽培于你,不但将自己修道心得相告,
更极力将你推荐入蛮荒五人行中,从此你才能登上青云门风云人物,才能坐上了今天这个位置。我说的对不对?”
田不易深深呼吸,脸上神色夹杂着几分痛苦,半晌才从口中缓缓地道:“万师兄待我恩深意重,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此言一出,非但大竹峰门下弟子,连其他各脉包括在旁边惊讶于青云内乱的天音寺、焚香谷之人,也都变了脸色。显然连田不易也这般承认,可见苍松道人口中那个万师兄的确大有
隐情。
苍松道人嘿嘿冷笑,道:“好,好,好,你终于也承认了,算你还有一点良心。那你又是如何回报他的,你说啊!”
田不易慢慢低下了头,牙关紧咬,仿佛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苍松道人狂笑道:“好,你不说,我替你说。你这无耻之人,枉费万师兄如此看重于你,当日回到青云山上之后,你明知道万师兄当时喜欢小竹峰的苏茹苏师妹,你却横刀夺爱,可
有此事?”
田不易霍然抬起头来,但一接触苍松道人几乎疯狂的目光,那炙人的火焰仿佛世燃烧其中,不知怎么,竟感觉冥冥之中,仿佛有个白色的身影站在苍松道人身后,他顿时说不出话来,
又慢慢低下了头去。
他没说话,他身边的苏茹却突然踏上一步,大声道:“苍松师兄,你有事便冲着我来!当年万师兄的确对我有心,但我从头到尾,对他都是尊敬爱戴之意。他对我们夫妇二人,恩重
如山。但我和不易要好,都是我自己的意思,说下上什么横刀夺爱。而且当年万师兄他自己了居我们二人面前,亲口祝福过我二人了。”
苍松道人冷笑一声,道:“万师兄性子何等骄傲,被你们二人背叛之后,岂能像俗人一般死缠烂打?他向来宁愿自己伤心,也不愿让别人看到。”
说到这里,他似是不愿再说下去,目光瞪向受伤喘息的道玄真人,眼中透出无尽的仇恨,道:“当年万师兄对我如兄如父,一手栽培我,在蛮荒中更是不顾性命救我,我这条命,早
就给了他了!可恨百年前,我竭尽全力竟也不能救他,从那之后,我就告诉白己,无论如何,我也要替他报仇!”
话说到最后几句,他声嘶力竭地喊出,仿佛对着自己的深心,又像是对着冥冥中的那双眼睛。
萧逸才脸上失色,但更令他惊讶的,竟是他所搀扶的那个躯体,突然推开了他。
青云门掌门真人,百年来天下正道中至高无上的领袖,道玄真人在伤口还流着血,那分黑气仿佛越见浓重的时候,赫然凭借自己的力量,缓缓的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的气势,刹那间掩盖了所有的人,那墨绿的道袍无风飞扬,隐隐望见他的双手,深深握拳,连指甲也陷入了肉里。
他望着前方,挺直身躯,面对着苍松道人,更仿佛面对着那一个无形的白色身影,大声而笑:“好好好,想不到当年的那段公案,真让你如此记挂。你便过来试试,看看我这个做师
兄的,到底配不配做这个掌门!”
他斜眼向苍松看去,突然双手从握拳霍地伸开手掌,从他右手伤口处,滴滴黑血喷涌流出,而他面上的黑气,也渐渐淡了下去。只是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但声音却是变得凄厉,带着
一丝不屑:“凭你也配?”
苍松道人忽然大笑起来,道:“是,你厉害,当年青云门下,向来以万师兄和你为绝代双骄,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有人会收拾你的。”
道玄真人面色肃然,冷然道:“是谁?”
大殿之上,众人屏息,青云门弟子面面相觑,而站在一旁看到青云门内乱的天音寺、焚香谷一众人等,却也是面色尴尬。
苍松道人笑声不绝,便在这个时候。忽然从玉清殿外的遥远处,传未了浑厚的声音:“道玄老友,百年不见,看你风采如昔,可喜可贺!”
这声音如雷鸣一般,隆隆传来,片刻之间,通天峰外突地喊杀声四起,山前乱成一片,慌乱声中,远远的竟似有人大喊:“魔教妖人杀上山未了!”
“什么?”
青云门人尽皆失色,道玄真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苍松道人,几乎不可置信地道:“你,你竟敢背叛师门,勾结魔教!”
苍松道人狂笑道:“不错,我就是勾结魔教,那又怎样!在我看来,青云门藏污纳垢,比魔教还不如!我为了替万师兄报仇,就算身入地狱也不在乎,何况是勾结魔教?”
苏茹脸色惨白,低声道:“疯了,疯了,他真的疯了!”
田不易听在耳中,面色严峻,他知道这些年来,苍松道人在青云门中权势极大,连平日防卫之事也是由他一手负责。而今日魔教大举杀来,竟是快到了玉清殿才被众人发觉,形势之
恶劣,实在是无以复加。
他一转眼间,却见在一片混乱之中,自己的小徒弟张小凡握着烧火棍,兀自站在那里,当下趁着别人不注意,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可是转眼间他便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也有些
不对劲了。
张小凡两只眼睛隐隐泛红,死死地盯着苍松道人的身影,口中仿佛还微微念叨着什么:“是他,是他,一定就是他……”第六章计中计“什么人、”玉清殿门外同时响起了青云弟子
的几声大喝,但只听刷别几声,似乎是有高人御空而至,随即怦怦几声,数个青云弟子跌了进来,翻滚于地。
门口处,闪现出了四道人影,正是魔教的四大宗主。
玉阳子和毒神站在中间,鬼王和三妙仙子站于两侧,四人向这大殿里望上一眼,缓步走了进来。
年纪最大的毒神,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笑道:“道玄老友,百年不见,你可还好?”
道玄真人身子震了一震,瞳孔收缩,冷然道:“毒神!:”毒神大笑,道:“正是我这个老不死。百年前在那青云山脚败在你的剑下,如今又见你风采如昔,真是不胜欣慰!”
道玄真人目光向那四个人一一看了过去,与此同时,从玉清殿门外陆续又走进了数十个魔教之人,看着这些人的气度架势,只怕无一人是好相与的,多半魔教这百多年来的实力,都
在此处了。其中众人见过的,便有鬼王宗的青龙、幽姬,万毒门的百毒子等等都在其中,至于其他的人,多半也是四大宗派的高手。
而在远处,喊杀声越来越响,不时听到绝望嘶吼,往日如人间仙境一般的青云山,此刻仿佛被血腥笼罩,恍如地狱。
道玄真人深深呼吸,勉强定住心神,今日祸起萧墙,外敌竟又长驱直入,不问可知乃是青云门这百年来最危机的时刻。他身为青云门这个千年大派的至尊掌门,决不能让这份基业,
毁在自己手中了。
这时,忽然只听得一声佛号,却是普鸿大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道玄真人身边,面上有淡淡微笑,道:“道玄师兄,自古邪不胜正,我天音寺一脉,从来与青云门并抗妖魔邪道,若有
差遣,尽管吩咐。”
道玄大喜,也几乎是在同时,焚香谷的那些人,也以那个上官老人为首站了出来,站到了道玄真人和普鸿大师身后。
魔教四大宗主都是微微变色,毒神看着普鸿,沉声道:“这位大师是天音寺哪一位神僧?”
普鸿微笑道:“老施主真是健忘,百年前正魔大战,我们也有过一面之缘的,怎么却将老衲忘记了,老衲天音寺普鸿,旁边这位是在下师弟普空。”
天音寺四大神僧何等威名,有了这两人在,等若青云门添了数个高手,更何况旁边还有焚香谷高手?
毒神转过头去,向脸色微白的苍松道人皱眉道?“这些人怎么会在这里?”
苍松道人恶狠狠地道:“这些秃驴和焚香谷的家伙都是今早突然到达青云山,事先并无消息,我措手不及,无法报信。”
普鸿与身后的焚香谷上官老人对望一眼,都笑了出来,焚香谷上官策大笑道:“这就是所谓邪不胜正,天网恢恢,今日定要让你们这些胆大妄为的妖魔邪道,尽数伏诛在这青云山
上!”
“嘿嘿!”一声冷笑,却是站在毒神旁边,被魔教众人推为此次主事之人的玉阳子,神色骄横,冷笑道:“百多年前,我圣教前辈一样是以我一教之力,与你等三大派争斗,难道我
们今日便怕了你们不成!”
“说的好!”喝彩声顿时响起,不少是来自站在他们四大宗主背后那堆人群,便是在他旁边的鬼王也拊掌而笑。
“今日就让你们看看,到底是我们伏诛,还是你们受死!”
这一句话他说的是猖狂无比、睥睨众生,正道中人无不变色,面露憎恶,尤其是最后一个“死”字,鬼王还似乎特意加重了语气,大有讥讽之意。
道玄真人冷笑一声,刚要说些什么,却只见魔教中的玉阳子似乎最没耐性,一挥手,顿时所有的魔教高手手中身上都泛起各色光辉,显然立刻就要动手。
正道中这里青云门、天音寺众人立刻都凝神防备,知道眼前便是百年来最为凶险的一场正魔大战,普鸿低声颂道:“啊弥陀佛,善哉,善……”不料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异变陡起,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魔教中人身上的时候,突然十数道光芒在正道人群中同时泛起,其中更有两道锐芒,直直打在普鸿毫无防备的背上!
“轰!”
刹那间正道中如炸开了锅一般,乱成一团,尖锐怒吼顿时响成一片,普鸿大师眼前一黑,只觉得两股大力硬生生砸在后背,一股如山崩海啸般巨力迸裂,一股却转为尖锐细针一般,
突刺而入。
普鸿大师一个踉跄,“噗”地喷出一片血雾,他是何等人物,转眼间便知只怕正道中还有内奸,一身超凡入圣的“大梵般若真法”片刻走遍全身,硬生生挡住那巨力袭来,同时更不
回头,一个袖袍向后甩去。
“砰砰”两声闷响,背后之人传来两声惊呼,显然吃了亏,那股巨力顿时消散,但另一只如毒针般的力道却化做有形之物,终于刺破他猝不及防的大梵般若护体,钻入了体内。
只片刻工夫,青云门田不易等人已然赶了过来,纷纷动手,但袭击之人一击之后,立刻跃起,飞到了魔教那群人中。
为首的,赫然正是焚香谷上官策,而袭击其他人的,也全部是焚香谷的人。
正派中的人包括被偷袭的普鸿、普空等天音寺的人,也惊的呆住了。道玄真人半晌才竭力定住心神,指着上官策道:“你、你做什么?难道焚香谷也投靠魔教了吗?”
上官策站在魔教四大宗主和苍松道人身边,与他们同时对望,突然哈哈大笑出来,意态猖狂之极,充满了得意之色。
鬼王大笑着向道玄真人道:“谁告诉他们是焚香谷的人了、”道玄真人刚要开口,忽地失声,缓缓转过头来,盯着苍松道人,脸色苍白,道:“好,好,你干的好,果然是瞒天过
海!”
苍松道人嘿嘿冷笑一声,满脸得色,笑道:“这还不是多亏鬼王宗主足智多谋,一听说今日天音寺秃驴突然不请而到,要坏我大事,立刻就想到派高手假扮焚香谷门下上山,挑几个
平日不在世上行走的,由我引见,呵呵,果然一举成功!”
道玄真人身子摇晃了一下,转眼看去,只见这一下被魔教偷袭,大致目标都集中在天音寺僧人之中,十人中竟有九人受到重创。尤其是掌门普鸿大师,面如白纸,此刻竟然已经站立
不住,在弟子法相的扶持之下,缓缓坐了下去,在他的背后,赫然是一片血肉模糊。至于其他的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连青云门中,竟也被伤到了五六个长老。
道玄真人心中一阵翻滚,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惨笑道:“厉害,厉害,亏我白活了这许多年,竟没想到焚香谷的上官策道兄向来镇守‘玄火坛’,从不出焚香谷半步,对你竟是
不起疑心!”
鬼王看了看他,微笑摇头道:“你不是没想到这个,你是没想到你这个苍松师弟背叛你吧?”
道玄真人又是一声惨笑。
玉清殿上,瞬间陷入沉默,正道中人面面相觑,此刻任谁也看的出来,魔教一边实已占了大大的优势,虽然青云门这里还有不少长老高手,但魔教哪里,高手却只是更多。天音寺僧
人中,此刻看去能出手的大概不过一半,其中还只有普空和法相因为机警而免于受伤。
尤其是普空,此刻突然如换了个人一般,手上托着一顶金钵,金光四射,几如凶神一般。在他身前一滩血肉模糊。却是刚才魔教一个高手暗算他不成,反被普空法宝“浮屠金钵”给
打成肉酱。
但最重要的,却是向来被称为天下正道泰山北斗的两大高人——道玄真人和普鸿大师,竟然同时被重创,此刻眼看着普鸿大师面如白纸,而道玄真人虽然好些,但怎么看也像是强弩
之末。
难道天下正道,真的气数已尽了吗?
这个问题如最沉重的石头,沉沉压在正道之人心上。
相反的,魔教中人无不兴高采烈,百多年来魔教被逐出中原,困居蛮荒,今日一旦吐气扬眉,如何不意气风发?
玉阳子自感此次自己主持大局,圣教对着强大无比的正道两大巨派竟然一举而胜,日后自己在圣教之中,地位必定凌驾于众人之上,说不定从今日开始,自己就能把长生堂带到八百
年前黑心老人的炼血堂的局面。
一念到此,玉阳子更是得意万分,向着道玄真人嚣张的笑道:“道玄老贼,快快将你们镇派之宝‘诛仙古剑’交出,然后投入我圣教麾下,我便饶了你等不死!哈哈哈……”站在他
身后的数十个魔教高手一起哄笑,这百年恶气,仿佛今日才能尽情宣泄!
而在远处,通天峰上厮杀的青云弟子的惊呼声不绝传来,似乎也为青云门如今的命运,做了凄惨的铺垫!
道玄真人惨白的脸上却有坚毅之色,对玉阳子嗤之以鼻,冷然道:“我青云门就算今日断送在你们手上,也休想让我们屈膝投降。”
说着,他退后几步,回到青云门人群之中,田不易、商正梁等首座长老登时都围了过来,他得意弟子萧逸才也扶住了他的身体,低声焦急地问道:“师父,你的身体……”道玄真人
哼了一声,急道:“眼下祸在眉睫,田师弟、商师弟、曾师弟、天云师弟,你们在这里先支持一阵,水月师妹,你领几个二代弟子,先将天音寺道友送走,他们为助我青云而受伤,我们不可
让他们再受伤害。”
被他交待的人立刻都点头称是,田不易跟着道:“掌门师兄,这里有我们挡着,你身受重伤,也快走,留得青山在,他日再……”他突然住口不说,但话里的意思谁都知道,曾叔常
等几位首座同时点头,但道玄真人惨笑一声,道:“祖师基业,难道你们竟叫我弃之不顾?我道玄宁死也不做千古罪人!”
田不易等人默然,道玄看了此刻已经蠢蠢欲动的魔教之人一眼,忽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低声道:“事到如今,只有违背祖师戒律,用那最后杀着了!”
其他人,包括大部分长老都是一怔。
道玄深吸一口气,道:“时间无多,我去请出诛仙古剑,你们……”他环顾周围,忽地低声道:“不敢你们心里怎么想我的,但事到如今,你们一切小心!”
田不易等人动容,正要再说些什么,忽听得狂笑风起,法宝异光闪动,魔教中人终于动手了。
刹那间,原先庄严肃穆的玉清殿堂,法宝非舞,异光纵横,轰隆巨响不绝于耳。
混乱之中,趁着青云门众长老抵住魔教高手狂攻之际,水月领着年轻弟子将天音寺受重伤的众位大师扶进了后堂,道玄真人亦向后走去,但脚步却隐隐有些踉跄。
田不易在交手之中望到此景,心中一片焦虑,目光一扫,手中赤焰仙剑逼退面前的魔教之人,闪身到旁边正与众长老一起御敌但面色苍白的齐昊、林惊羽身边,急道:“这里不需要
你们,你们立刻去护送掌门真人!”
齐昊、林惊羽身子一震,但见田不易面色严峻,不敢违令,而且此刻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突然叛变,对他们这些龙首峰弟子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方寸早乱,此时连忙应了一声,
就跟着道玄真人去了。
而看着他们的身影,在一旁作战的苏茹却是眉头紧皱,片刻后也找个机会脱出身来,闪到宋大仁与田灵儿身边,低声道:“你们苍松师伯突然叛变,他门下弟子也不知道是否可靠,
你们也跟上去看着掌门真人!”
宋大仁与田灵儿一惊,随即会意,立刻跟了上去,苏茹正要回身,忽然眼角余光看到在这一场闹得天翻地覆的大战之外,张小凡,这个刚才还是全场焦点的小徒弟,此刻却无人管他
一般地站在哪里,目光不知为何,远远望着魔教前方,一动不动。
她眉头一皱,其实在她心里都与田不易一般,根本不信这小徒弟会是魔教内奸,此刻念及张小凡功力肤浅,随即闪身到他身边,轻拍他的肩膀。
张小凡身子一震,转头看来,苏茹心中突然一惊,只见张小凡双眼血丝满布,虽然神志看去还算清醒,但不知为何,总有种奇异的凶煞感觉。
但此刻事态紧急,虽然如何还能多想,急道:“小凡,这里太过危险,你也跟着你大师兄和灵‘儿师姐前去。”
张小凡怔了一下,但在这个自小爱护自己的师娘注视下,终于点了点头,随即向后堂跑去。
苏茹放下心来,随即投身而上,加入了越发激烈的战团!
在隆隆巨响,各种法宝剧烈撞击的声音中,张小凡跑入后堂,追上了宋大仁和田灵儿,随即赶上了齐昊和林惊羽,几个人围着道玄真人,道玄真人向他们看了一眼,微微点头,但目
光在望到了张小凡身上时,不由自主地停留了一下,随即移开了。
张小凡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但手中握着的那根烧火棍,此刻却隐隐有青光荡漾,脑海之中不时感觉阵阵眩晕,只觉得一股股煞气恍如一股股凶灵,直冲自己的脑海,忍不住地想
像着血腥之气。
只是,眼下,谁都是心情沉重,根本没人注意到张小凡的异样。而片刻之后,小竹峰的陆雪琪和文敏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陆雪琪向张小凡看了一眼,对道玄真人道:“是师父叫我和文敏师姐过来的!”
道玄真人叹息一声,微微摇头,但什么话也没有说,还是向前上去。
还不等他们走出多远,便只听得背后玉清殿上轰隆之声如雷,几道如山柱一般的毫光冲天而起,竟是将玉清殿的殿顶冲破,直冲上天,更夹杂着几声惊呼,也不知道是谁没了性命?
众人失色,不问可知此刻在玉清殿上的激烈决战何等残酷,不由得纷纷为师长同门担忧。道玄真人向着那里深深望了一眼,面色紧绷,忽地一甩道袍,大步而去。
众年轻弟子跟在他的身后,只见这个往日里被他们如天神一般敬仰的人物,此刻身躯依然如平日般挺直高大,但一身墨绿道袍这上,被鲜血浸透而成为黑色的那团触目惊心的血渍,
甚至连被苍松暗算后留下的那个剑孔,都清晰无比。
真不知道这个道玄真人怎么能在受了如此重伤之后,竟然还能支撑下来?
一行人穿过堂,年轻弟子中无一人是长门弟子,也就从来没有人到过这里,只跟着道玄真人穿堂过院,渐渐的,玉清殿上的喧嚣声也慢慢远离,他们一行人穿过玉清殿的后堂,却是
向着通天峰的后山走去。
道玄真人当先走着,众人则紧跟在他身后,警惕地注视着周围,虽然此刻大部分魔教徒众都在攻打前山,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也有人被苍松道人引到了后山来。
张小凡走在众人后边,双目隐隐泛红,面去表情,但内心深处却实如惊涛骇浪一般,既震惊于青云门大难,又挣扎于当年血仇,在他记忆之中,当年是谁屠杀草庙村村民的凶手虽然
不曾亲见,但他每回想起当日情景,便想到那个凶狠的神秘黑衣人。
而今看来,多半竟是苍松道人!
当年草庙村的遗孤虽然有两人,但见过那个黑衣人与普智动手斗法的却只有张小凡,如今一旦确定,顿时多年来的仇恨泛上心头,而手中那由世间两大凶器噬血、摄魂所炼成的烧火
棍,被主人的恨意凶念所激,深埋的戾气登时也泛了上来,反过来更影响了张小凡。
若在平日,不要说以道玄真人的道行,便是田不易也早发现张小凡的不对劲了,但此刻谁会有心思顾念到他。只是无人知道,这个青云门的小小弟子,竟是处在精神极度激烈、天人
交战的关键时刻,一个不小心,只怕便是被噬血、摄魂那股深深魔戾之气所染,万劫不复了!
果然,事实证明田不易、水月等人的顾虑不无道理,通天峰后山小路虽然僻静,但未行走多远,登时便从两旁冲出数个魔教徒众出来,齐昊等人立刻上前接祝道玄真人只看了一眼,
也不理会,径直向前走去。这次攻打青云,魔教的确是精英尽出,连在这里出没的徒众,竟然也是道行非浅,齐昊、陆雪琪等人急切间还收拾不下。
宋大仁等人继续护卫道玄真人向前走去,留下齐昊和陆雪琪挡住敌人,此刻众人心中其实都有个疑问——为何道玄真人不御空飞去,难道他的伤已经重到了这种地步吗?
只是此刻却无人敢去问他。过了没多久,哗啦一声,从两旁竟又冲出数个魔教徒众,宋大仁和文敏、田灵儿挡住,张小凡和林惊羽也要上前,宋大仁急道:“我们三个就够,你们快
去保护掌门真人!”
林惊羽一咬牙,拉住张小凡向前跑去,重新追上道玄真人,这一次下来,却意外的再没有碰到魔教徒众,道玄真人带着他们向后山沿一条僻静小路走了一会,然后在一个三岔口停了
下来。
林惊羽和张小凡也跟着停了下来,张小凡一声不吭,林惊羽却抬头看着道玄真人。
道玄真人回头一看,忽地一怔,脸上神色动了动,仿佛天意巧合一般,这两个人,竟正好就是当年草庙村的两个遗孤。
“此处过后,便是我们青云门的圣地‘幻月洞府’,我要进去,你们在此守候,不许让任何魔教之人闯了进去!另一条路便是通往‘祖师祠堂’,你们……”林惊羽神色坚毅,重重
点头,大声道:“掌门放心!”
道玄真人向他看了一眼,但目光随即落到了他手中那把“斩龙剑”上,只见在这山色幽清之地,斩龙剑碧丸流转,仿佛也在渴望着什么?
这个少年,充满激情与坚毅,隐约间……道玄真人忽然转过了身子,向着祖师祠堂那条路上凝望了一眼,再不言语,向着另一条路,直走而去。
林惊羽目送道玄真人消失在小路之上,方才转过身来,剑眉紧皱,心绪难平,连呼吸声也重了几分。说也难怪,此刻青云门突遭大难,而他一向视之如父的苍松道人竟突然叛变,如
何不令他天旋地转。
张小凡慢慢地抬起头,向着远方山下、玉清殿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茂密树林,连屋檐殿宇的一角都看不到;倒是另一条路上,通往祖师祠堂那里,在树林背后,隐隐有房屋踪迹,
隐约传来钟鼎之声。
从刚才极度紧张的战场,突然到了这僻静之极的地方,他们两个人一时都有些不大适应,林惊羽喘着粗气,深深呼吸,慢慢把自己呼吸声平息下来。
忽然,从前上传来一阵龙吟似的怒啸,隔了这么老远,声浪竟然仍如排山倒海一般的传了过来,大地几为之变色。两人都是一惊,林惊羽首先反应过来,喜道:“是灵尊!”
张小凡这也听了出来,果然是水麒麟的怒吼,显然这镇守护卫青云山上千年的灵兽,终于被惊动而出手了。
但由此也不难想像,青云门此刻战况激烈到隆隆何种地步!
他们二人各怀心思,在这里等待道玄真人,但他们的平静时光并没有多久,忽然脚步声响了起来,他二人大惊,心道最好是巧合等人赶到,否则……不料仿佛老天也和青云门作对一
般,片刻之后,出现的却是五个魔教徒众,而为首的一人,便是刚才暗算了普鸿大师的那个假冒的上官策,看到他们在这里,登时狞笑着冲了过来,其中更有人向他们身后,张望着。
林张二人失色,林惊羽脑中念头急转,看这五人就知并非庸手,不要说自己收拾他们,能否是他们五人合力之敌还是问题,但身后道玄真人进入的幻月洞府却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进
去,焦虑之下,突地一狠心,当机立断,低声对张小凡道:“小凡,我把他们引到另一边去,你在这里守好!”
张小凡一怔,还没会过意来,林惊羽已然冲了出去,斩龙剑化作碧芒,直掠向那五个黑衣人,声势大盛。
假上官策等人眉头一皱,吃了一惊,脸色登时凝重,想不道这个青云门小小弟子道行如此之高,立刻便围了过去,只留下假上官策一人掠阵,同时注意着张小凡的动静。
林惊羽和他们交手数合,果然证实这些魔教徒众道行不浅,其中三人也只稍逊于他,但为首一人,修行却与他旗鼓相当,这时四人围攻,他立刻处处下风。
林惊羽紧皱眉头,更不恋战,立刻脱身向另一条岔路退去,那假的上官策微一沉吟,便带了三人追了过去,片刻之后,只留下一个黑衣人与张小凡站在原地。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向张小凡看来,只见这少年仿佛听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来。
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双被无名凶暴戾气充斥的血红眼睛!
青云山的静谧树林之中,突然间飞鸟惊逃,一阵喧哗。
远方,隐隐又传来了水麒麟的怒啸之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第七章祖师祠堂
青云山后山之中百两个重要所在,其一就是青云门最重要的圣地“幻月洞府”,千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青叶祖师便是在此闭关悟道,从此青云门冠绝天下,领袖群雄。
而在青叶祖师之后,幻月洞府遂成青云门最神圣之地,千年来只有掌门才能进入此地。
而另一处,便是祖师祠堂。
顾名思义,自然便是供搴青云门历代祖师的地方,从开创青云门的青云子到青叶祖师再到历代先辈,都在这祖师祠堂中有着灵位,每日香火不绝。而且每逢重要日子,青云门都会在
掌门带领之下,到此隆重祭祖,也算是青云门中一个重要所在。
不过除了祭祖的日子,这里却是冷清之极。当林惊羽将那四个魔教徒众引开跑入此地的时候,只见偌大的一片空地上,耸立着一座气势雄伟的殿堂,四角飞檐,琉璃瓦顶,古香古色
门牌红柱,仿佛都在这片宁静中诉说着昔日的历史。
一阵阵的轻烟,从深邃而显得有些阴暗的殿内飘出,从外面看上,只见里面烛火点点,更有长明灯微微摇晃,悬挂半空。但是,除了在殿前默默扫地的一个身着朴素衣衫的老者,竟
是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时,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那个老者缓缓抬起头,向这里望来。
林惊羽心中一阵后侮,当时他只想着先把这些魔教之人从幻月洞府之前引开,不料却误入祖师祠堂,这里供奉着历代祖师灵位,若是被魔教之人破坏,他当真是万死不能辞其咎!
一念及此,林惊羽顿时停住脚步,斩龙剑在身前一横,转身面对追来的假上官策等人。
这时,远处树林中突然有飞鸟惊起,一阵喧哗。
林惊羽心里一惊,看着那方向是张小凡所在之处,不由得一阵担心,但终究知道面前乃是大敌,强自定住心神,凝神戒备,暗中下定决心,便是今日死在此处,也绝不能让这些魔教
贼子踏进祖师祠堂半步。
斩龙剑仿佛有灵气一般,碧光闪耀,衬着它主人的那张脸,坚毅之极。
祖师祠堂前那个扫地的老者,目光望到了林惊羽手中的斩龙剑,身子忽地震了震。
那边魔教四人互望一眼都笑了出来,这些人显然在魔教中地位不低,一眼便看出此处必定是青云门重要所在,看来此番必定大有收获。
假上官策得意笑道:“小家伙,我看你资质不错,如今青云门已然走头无路,不如你投入我门下罢,老夫担保你将来飞黄腾达!”
“呸!”林惊羽心中一阵厌恶,冷笑一声,理也不理。
假上官策居然也不生气,嘿嘿冷笑道:“好,既然你要找死,我就成全了你!”说罢一使眼色,其他三个黑衣人登时攻了上去。
林惊羽紧咬牙关,斩龙剑碧波荡漾,横在身前。那三个黑衣人所用法宝,一个是黄色飞剑,一个是份量雄浑的长戟,还有一个最是古怪可怖,乃是用数个人竹所制的白骨剑,阴气森
森。
林惊羽以一敌三,咬牙苦战,斩龙剑绿光纵横,守卫原地,竟然个曾稍退,但渐渐的却还是处于下风。
林惊羽少年入青云门下,天资极好,苍松道人极是看重他,非但悉心教导,甚至连大有来头的斩龙剑也传给了他,也不知是不是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往昔他所敬仰的那个人的影
子。
而林惊羽也的确不曾辜负苍松道人的苦心,短短数年之间,凭借着自己优异的天赋,以及那一股深埋在内心里为父母亲人报仇的信念,道行竟是突飞猛进,数年间已是年轻一代弟子
中的翘楚。
只是任凭他用功再劝,但修行终究受时间限制,不可能太过激进。此刻面对三个黑衣魔教徒众,正面里那个长戟不断砸下,旁边飞剑则瞄空偷袭;更头痛的还有那把白骨剑,阴气森
寒,在那魔教之人的操纵之下,忽隐忽现,每挡了一次,阴气袭来,他就不禁倒吸了一口凉风,浑身一颤。
如此苦斗数十回合,林惊羽纵然全力防守,斩龙剑的碧芒却还是渐渐被那三个黑衣人给压了下去,眼看着他败象毕露,终于是支撑不住地退了一步。
站在后面的假上官策一声冷笑。
这一退登时就止不住脚步,那三个黑衣人精神大涨,法宝齐出,林惊羽大汗滚滚而下,接连后退,欲要站定而不能。
忽地,那把神秘的白骨剑突地消失,林惊羽正接挡当头砸下的长戟,再一剑荡开从旁偷袭的飞剑,不料脚下一痛,登时站立不祝竟是那把白骨剑不知何时钻入地下,潜行而至,登时
将他右腿上划出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淋而下。
林惊羽大吼一声,斩龙剑凌空斩下,这仙家神兵撞在白骨剑上,劈啪微响,白骨剑主人顿时跌了出去,隐见那剑上暴出了细微裂痕。
用白骨剑的那魔教之人一阵心痛,连忙将白骨剑收回细看。但这时另两人法宝已至,风声凛冽,林惊羽身处此地,用尽最后一份力气,驭起斩龙剑横在头顶。
“轰卤一声大响,只见异光乱闪,火星四射,也不知是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斩龙剑生生将这两件法宝挡了下来,但林惊羽眼前也是一黑。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刻,他一时失神之
间,突然看到刚才还站住远处的假上官策赫然出现在面前,对着自己狞笑。
林惊羽大惊失色,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胸口处一阵钻心疼痛,一股尖锐之极的力道直钻了进来,瞬间刺破他所有护体真法。
“啊!”
林惊羽嘶吼一声,整个人飞了出去,口喷鲜血,连斩龙剑也拿握不住,剑身在半空中翻腾,最后刷的一声倒插入地,正好在那个扫地的老者身前。
碧光流转,渐渐黯淡。
林惊羽性子向来顽强,低头看着胸口,却见一片血肉模糊中,真正的伤口却只有一个指尖大校但此刻一股锐气直冲进体内,势如无坚不摧的细针一般乱冲乱撞,体内经脉痛若不堪,
欲待起身再度迎敌,不料脚下一软,竟足站下起来!
他大口喘气,那边厢假上官策等人却是哈哈大笑,得意之极。
“小家伙,怎么样?找只不过用了五成的法力,便将你打的如此。你还不快快降了!”
林惊羽脸上肌肉抽动,显然体内极是痛苦,但迫在眉睫的大难,却更是令他焦虑万分,一想到背后的祖师祠堂,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慢慢爬起。
魔教等人也不拦他,只在一旁看猴戏一般看着热闹。
那锥心的疼痛仿佛要冲上了头顶一般,林惊羽还没站稳便又是一阵眩晕,转过头大口喘着粗气,踉跄着向那扫地老者面前的斩龙剑走去,口中喘息道:“老人家,这里危险,你快、
快、快走……”那老者看起来像是青云门中日常打扫祖师祠堂的人,面容枯槁,脸上皱纹深如刀割一般。说出奇怪,林惊羽与魔教众人大战,他却也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观看,既不逃走,也
不说话。
此刻只见他向走过来的林惊羽胸口看了一眼,忽地淡淡道:…离人锥‘!你是魔教长生堂的刺客周隐吧?“魔教那四人笑容一室,假上官策神色忽然冷了下来,道:“想不到这里居
然还有高人。不错,我是周隐,阁下又是何人?”
那枯槁老者却没有回答他,自顾自道:“离人锥本是魔教奇宝,威力绝大,但落在你这般人品下贱之人手中,却只沦为暗算人的器物,端是辱没了这枚奇珍!”
周隐大怒,但一时搞不清这神秘老者身分,又见他虽然看去颤巍巍的,但说话口气却大的吓人,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怒道:“阁下究竟是谁?”
那老者叹息一声,道:“我是谁?嘿嘿,连我自己都忘了我是谁了……”他说话之时,面容悲怆,语气里满是苍凉之意,随即转过头来,对着怔在一旁的林惊羽道:“孩子。”
林惊羽吓了一跳,连忙道:“是,前、前辈。”
那老者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仿佛露出一丝微笑,道:“你是何人门下?”
林惊羽不知怎么,此刻对着这个老人突然竟有说不出的敬畏之情,当下低声道:“弟子定龙首峰苍松道人门下……”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苍松道人如今竟巳背叛了青云,顿时一阵
莫名滋味涌上心头,心中一酸,竟是说不下去了。
那老者点了点头,低声道:“是苍松啊!他收徒弟倒是挺有眼光的,嘿嘿。”
只见他说话声中,颤巍巍伸出手去,握住了身前那倒插在土地之中的斩龙剑。
林惊羽看着他缓慢的动作,忽然一阵紧张,仿佛内心也期待着什么一般,竟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一双枯槁而苍老的手掌,不知道经历过几多风霜,当他再一次接触到坚硬而冰凉的剑柄,然后,握紧了它!
祖师祠堂里面,忽地传出一阵幽幽的钟鼎声。
“呛啷……”
突地,原本黯淡的斩龙剑霍然腾起绿芒,盛放的光芒仿佛天际的骄阳,刺目而不能逼视!那老者缓缓将斩龙剑拔出,每上一分,斩龙剑仿佛也在激动的颤抖一般,龙吟不绝,那震人
心魄的声音迥荡开去,直冲九天。
老者站直了身子,缓缓将碧芒大盛的斩龙剑放往身前,用手轻轻抚摸。那被岁月侵蚀而起了老茧的手。却如抚摸心爱的女子一般的温柔。
斩龙剑呼啸着,即使隔了老远的林惊羽和魔教众人,竟然也感觉到斩龙剑突如而来有灵性般的激动。
林惊羽愕然望着那把他几乎认不出来的斩龙剑,在那老者手上放射出无与伦比璀璨的光辉。而那个枯槁的老者住握住了这柄神剑之后,整个人竟也仿佛变了模样,无形的气势}凶涌
洒开,仿佛是传说中的上古剑神。
“孩子,你看好了,斩龙剑不是像你那样用法的!”老者在汹涌澎湃的碧光中淡淡说道。
话音才落,忽地只见碧芒瞬间爆发,整片空地刹那被绿色笼罩,幕天席地。锐啸声中,斩龙剑从老者手中飞驰而出,如电芒锐闪,疾冲而出。
魔教众人看着那老者气势如此之大,早就留心提防,此刻一声呼喊,同时驭起法宝攻来,只有周隐站在最后,眉头紧皱,却没有出手。
那三人几乎还是采用刚才对付林惊羽一样的办法,长戟正面攻击,飞剑腾起,白骨剑正欲偷袭,不料那老者根本不理黄色飞剑与白骨剑,斩龙剑化做如山光柱。排山倒海直攻而来。
为首使长戟的那个魔数徒众大惊失色,连忙驭起长戟招架,只听得一声脆响,斩龙剑如削冰切雪一般,生生将长戟切为两断,更无丝毫停顿,当头斩下。
“嘶……”
在林惊羽目瞪口呆之中,在众人惊惧眼色里,那个魔教之人从头到脚被生生切为两半,血雨飘洒。而几乎没有停息,满天血污之中,此刻几乎如恶魔一般的绿芒倒卷而起,冲向另外
两人。
本来攻向那老者的飞剑和白骨剑,此刻心胆俱裂,哪里还敢进攻,立时向后飞窜,同时急招法宝。只是那斩龙剑锐芒盈天,转眼即至,在众人眼皮底下生生撞了上去。
几乎连一声惊呼部没有,绿芒将那两人淹没了,片刻间碎裂之声暴起,也不知在那两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林惊羽冷汗涔涔而下,神志几为之所夺!
站在最远处的周隐脸色大变,知道此老者实在是可怖的高人,自己绝非其敌,立刻转身飞走。
不料那绿芒如山呼海啸一般,间中竟还夹杂着殷红的血色,如电芒飞过,直追而来。
周隐道行毕竟比其他人高上一些,手中忽地一抖,隐见黑气一闪,这漫天绿芒竟然在他面前顿了一顿。
而下一刻,周隐突然失色,失声道:“是你!你是万……”话声未落,那充盈大地之间的如山绿芒,赫然将那苦苦支撑的黑气压倒,当头劈下,斩在周隐胸口。
周隐一声惨呼,整个人被打得远远飞了出去,眼见是不活了。
片刻之间,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四个魔教之人,竟然都死了。
满天碧芒,忽如长鲸吸水一般,收敛到了斩龙剑上,飞回到那芒者手中。
林惊羽微微张大了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那老者微微摇头,仿佛自己也在叹息着什么,随即又深深望了手中的斩龙剑一眼,便将他掷给了林惊羽。
林惊羽下意识地接住,只听那老者返身向祖师祠堂走去,口中缓缓道:“斩龙剑,取南疆极苦之地万载绿晶所铸,诛杀奸邪无数。欲用此剑,必要勇往直前,以攻为首,纵修行不够,
亦要决心将强敌尽数斩杀,非如此不可发挥其神力。你当牢记在心!”
林惊羽愕然,但眼看着老者就要走入祖师祠堂,忽然醒悟,急道:“前辈,今日魔教大举攻入青云,恳请您一定要出手……”那老者的身体忽然顿了顿,却没有转过身来,只淡淡道:
“青云门高手如云,掌门真人道玄更是天下不世出的奇才高手,有他在,又有什么好怕的?”
林惊羽踏前一步,悲声道:“可是,可是掌门真人巳然受了重伤了!”
那老者明显是吃了一惊,霍地转过头来,道:“是什么人能够伤到道玄?”
林惊羽突然沉默,那个凶手他自然知道,但此刻要他说出苍松道人的名字,不知怎么,竟是一阵悲伤,仿佛说出了口,就要和那个人断了什么一样,一时竟没有说出话来!
那老者却接着问道:“道玄呢!他现在怎样了?”
林惊羽道:“掌门真人受了重伤,但不知为了什么,进了幻月洞府去了。”
“幻月洞府!”那老者面色忽地沉静下来,半响对着林惊羽,却更像是对着自己,微叹道:“青云门千年巨派,你怕什么啊?”
说着,老者再一次缓缓转身。林惊羽失色,惊道:“老前辈,难道你眼看青云陷入危难而不救吗?”
那老者仿佛有些悲凉的一笑,道:“少年人,青云门建派垂两千年之久,内里的实力,岂是你能够知道的!你放心就是了。”
林惊羽不明所以,正要再度恳求,忽然间只觉得手中原本安静的斩龙剑,突然剑身大热,如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绿色光芒,再度亮起。
林惊羽愕然看着手中的斩龙剑,忽有所感,转头向幻月洞府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山峰之间,一道豪光冲天而起,而自己手中的斩龙剑,也仿佛就是对着那里,低低呜叫。
“出世了,终于出世了!”
不知什么时候也望向那里的老者,满脸都是沧桑的复杂表情,低低地道:“孩子,你运气很好,很快就能看到那传说中的古剑‘诛仙’了!”
第八章古剑诛仙
幻月洞府方向的那道豪光,越来越是明亮耀眼,伴随而来的,隐隐更有低沉的异啸之声。
站在祖师祠堂前边的枯槁老者,向着那道光彩夺目的蒙光凝望着,怔怔出神,直到林惊羽在惊异之余,向他问道:“老前辈,那就是我们青云门镇派至宝古剑诛仙吗?”
老者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转过身子,仿佛不想再理会什么一般,低声道:“诛仙一出,又是在这青云山上,以道玄的修为道行,天下绝无人能抗。你去吧!”说到这里,他的身子
已有一半隐没到这个祠堂中的阴影里去了。
林惊羽忽有些不舍,叫了一声:“前辈!”
那老者顿了顿,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忽地道:“他日你若有心,便看机会私下找到道玄,向他说祖师祠堂里的那个下人,闷了百多年,现在想要你时常来这里说说话,你看他答不答
应吧?”
林惊羽一呆,奇道:“什么?”
那老者却没有回答他,身子整个的没入黑暗之中了!
林惊羽怔了片刻,随即转过身看去,只见这片刻工夫,那道光柱又似亮了几分,几不能目视,同时他心中也记挂着张小凡还在外面,当下立刻向外跑去。
这一路小跑,转眼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林惊羽向场中看去,身子一震,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刚才那个三岔路门上,还站着两个人,张小凡站在那里,但另一人却是小竹峰的
陆雪琪,但最令他惊愕的,竟是这周围空地之上,赫然血迹斑斑,连旁边树木枝叶之上,也洒满了鲜血,恍如地狱一般。
而刚才与张小凡对峙的那个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死在了地下,整个尸体枯干苍白,仿佛全身的鲜血都被抽干了一般。
一丝不发的预感飘上了林惊羽的心头,他立刻向张小凡处跑去,大声道:“小凡,你没事吧?”
从林惊羽出现的那一刻到现在,张小凡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反而一直与陆雪琪直面相对,但他们这两个本来关系微妙的两人,陆雪琪此刻却赫然拔天琊神剑在手,全神戒备着张
小凡。
林惊羽自来便视张小凡如亲兄弟一般,此刻一看陆雪琪竟有对张小凡不利的势头,大怒道:“陆师妹,你做什么?”
随即他身子挡在了张小凡的面前,迎着陆雪琪。
陆雪琪的脸色本来就很复杂,似惊怒,似痛惜,眼神中更有几分哀伤,此刻突然看见林惊羽插到他们中间,不由得失声道:“你……”一只血手,几乎也在同时突然放上了林惊羽的
肩膀,把他白色的衣袍染红了一块,鲜红的血散发的血腥气息,从那只手上飘来,钻到了林惊羽的鼻子里。
林惊羽吃了一惊,嗖地转过身来,吃惊地道:“小凡,你没事吧?”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泛着微微暗红光芒、闪耀着几丝痛苦神色的眼神,张小凡神色木然,嘴唇动了动,终于,那红色的光芒弱了下去,他低声道:“我没事。”
林惊羽这才松了口气,随即道:“嗯,掌门真人可能要马上出来了,我们准备好随他杀回去!”
张小凡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只是把手掌中的烧火棍握的更紧了。
旁边的陆雪琪注视着他,半晌缓缓把天琊收起,一个字也没有说。林惊羽有些奇怪地望了望她,本想问问刚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就在这个时候,从幻门洞府方向,一直低沉
回荡的异啸声突地大盛,随之霍然拔高,声动天地,那道毫光更是灿烂无比。
光晕之中,一道人影缓缓升起,道玄真人沐浴在璀璨的光芒之中,右手从手掌到肩膀,赫然被一团耀眼炽热的白光所包围,竟是一点也看不清楚他到底拿的是什么。
而刚才他还受了重伤不能御空的身体,此刻却看不出有任何的妨害,仿佛这诛仙古剑一出,连他的身体精气也完全补足一般。
道玄真人一身墨绿色的道袍,在那光柱内猎猎飘动,就连他的脸色,也被手边璀璨的白光倒映的特别苍白。而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身下的林惊羽、张小凡等人,直接往前山玉清殿
的方向飞去。
林惊羽等人都看呆了眼睛,这诛仙古剑还未出手,声势就已如此之大,真不知道若运用出来,当会如何强大?
三人怔了片刻,随即醒悟过来,向前山追去。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树林深处一个窈窕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望着渐渐远去的张小凡背影,脸上神色复杂之极,默然无语。
正是碧瑶。
从道玄真人走了到现在,在青云山前山,以玉清殿为中心的正魔大战,已然是惨烈无比。
回溯至百多年前,同样在青云山山麓之下,那时正道之中三大巨派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共同对付魔教,一举而胜。但如今焚香谷无人在此,天音寺高手包括主持普泓神僧却反被
魔教主人假冒焚香谷门人所伤,现在除了普空、法相几人,几乎就是青云门独力支撑。
然而,青云门垂二千年的名门巨派,今日终于让人知道了它底蕴之深。田不易、商正梁、曾叔常等首座自不用说,其他七脉之中另有十几位白发苍苍的长芒一起出手,加上天音寺的
普空、法相,魔教高手虽竭力强攻,亦占尽上风,却始终无法击溃他们。
这场中近数十位当今天下一等一的修道高人在此剧斗,饶是玉清殿这被仙家道法所加固建筑的殿堂,终于也是禁不住无数飞来飞去、驰骋纵横的法宝的撞击,巨大的屋顶轰然塌下,
尘土弥漫。
众人大惊,纷纷飞起,从地面直斗到天空,地方大了,反而更好施展。
但见满天光芒闪耀,数十个战团闪烁天空,锐芒闪闪,不时如流星锐啸而过!青云山头,仿佛都淹没在无数灿烂的法宝光芒之中。
魔教中人无数千奇百怪的法宝都尽数用了出来,反观青云门这里,多数长老用的都是仙剑,但在这些将太极玄清道修炼到上清境界的长老手中,那道道仙剑毫光使的是纵横无尽,幻
化无方,若不是魔教高手太多,只怕还未必落于下风!
不过田不易等人虽然还可支撑,但脚下普通青云弟子处,情势却岌岌可危。魔教此次大举来袭,事先实已做了周密安排,尤其是鬼王更是具体布置,料定因为张小凡身怀异宝与天音
寺不传真法,青云门高手必然齐聚玉清殿。所以在对付青云弟子的时候,根据苍松道人所报,埋伏高手,突起发难,果然收到奇效,青云弟子乱成一团,死伤无数。
只不过鬼王却没有料想到一件事,那便是青云门的护山灵兽——水麒麟。
水麒麟自从千年前青叶祖师过世之后,便一直待在碧水潭中逍遥自在,从未真正发威,便是百年前青云山麓的正魔大战,水麒麟也没有下山参战,所以这一代的青云门人,包括苍松
道人,都不知道水麒麟的威力到底如何?
但在被魔教与青云弟子的争斗唤醒之后,水麒麟身为镇山灵兽,自然的盛怒出手。这一下猝起变化,几乎就让局势改变。
但见得水麒麟站立在此刻波涛}凶涌的碧水潭中,整个潭水围绕着这只巨兽急促旋转,十数道一人环抱的水柱从水麒麟身边被这只千戴灵兽以灵力驭起,间中隐隐还夹杂着无数过往
被水麒麟吞噬的怨灵亡魂,四面出击,攻向魔教徒众。
起先魔教众人还不把这异兽放在眼里,纷纷围攻,不料与那水柱一触即溃。水麒麟威力竟是奇大无比,片刻间被水柱撞死了七八个,被水中怨灵困住致死的又是七八个,魔数中人心
胆俱裂,四散而逃,青云弟子则精神大振。
片刻后这局势已惊动了还在五清殿上的魔教四大宗主,先是派下数个高手,最后连三妙仙子和毒神也先后下来,这才稳住局势,将水麒麟渐渐困祝三妙仙子与毒神都是四大宗派的一
派之主,身分非同小可,道行自然也是远远胜过其他魔教高手。他二人一下场之后,三妙仙子使一柔白奇丝,目难可见,只见她细细舞动,仿佛织就一张无形之网,水麒麟几番驭动水柱冲突,
刚猛无匹,却被这柔弱难见的无形之网给挡了下来,削于无形。
至于毒神,则是看了水麒麟与三妙仙子激斗片刻之后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柄半尺来长、清光流转的小刀,握在右手,左手则拿着一只玉瓶,拔开塞子,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仿徘毒神巳然催动念力,那柄小刀赫然光芒大盛,向前吞吐锐芒,毒神轻轻一挥,登时如切豆腐般将最靠近自己的一道水柱切断,然后迅速左手一扬,一些在空中看去蓝
色的粉末落到了刚才水柱升起的地方。
水麒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怒吼一声,那潭水巨响一声,竟从原地又腾起了一道更巨大的水柱,直向毒神袭来。毒神却面不改色,果然不过片刻,水麒麟忽地大声咆哮,这道
攻向毒神的水柱轰然散落,落回潭中,而那附近的潭水,竟已经全部成了深蓝幽暗颜色。
就这样,毒神一面切削,一面洒毒,转眼间水麒麟驭起的水柱竟被他灭了一半左右,而三妙仙子面无表情地在另一面,以合欢派秘传的“缠绵丝”紧紧困住水麒麟攻来的水柱。
这时明眼人一看即知,水麒麟在这两大魔教高手的夹击之下,已然是必败无疑了。
高处,玉阳子和鬼王并肩向下注视,见局势初定,玉阳子神情得意,道:“有两位宗主合力,这畜生再厉害也不打紧!”
鬼王微微一笑,随即望向天空,见在众人围攻之下,此刻青云门虽然还在顽抗,但毕竟寡不敌众,已是吃力万分,遂笑道:“玉阳道兄,今日成此大功,日后在圣教之内,你声望便
再也无人可及了。”
玉阳子转头向他看了一眼,心情欢畅之极,哈哈大笑。
鬼王在心里冷笑一声,但面上则笑道:“如此,为免夜长梦多,不如我们一起出手,将这些青云门的家伙……”玉阳子意气风发,道:“好,我就与你一道出手!”
鬼王点头笑道:“道兄先请!”
玉阳子呵呵一笑,腾身而起,手臂伸展,银色光芒闪过,手中出现了一面黑白两面的奇镜。
鬼王在他背后,脸色忽地阴沉下来,目光深处有道寒芒闪过,身子一动,似乎正想做些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远方天际忽地传来,声低沉的异啸。
突然,整座青云山脉,屹立千万年的通天巨峰,仿佛微微颤一抖!
突然,所有人手中的仙剑法宝,都微微发热低吟,向着那道灿润豪光!
通天峰高耸入云,千百年来一直晴朗的天空,渐渐的,暗了下来。
只有那一道天际璀璨的光芒,如奔放的热电,挣脱了禁锢,翱翔在九天之上,飞驰而来。
瞬间爆发!
灿烂无比的光辉照射天下,那在光芒深处的人影,持剑向天。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愕然望天,就在这一错神间,碧水潭中的水麒麟狂吼一声,却没有再攻向毒神和三妙仙子,相反的,所有的水柱轰然合并,组成巨大无比的水幕,托着水麒麟直
冲上大,飞向那个光芒深处!
苍天之上,有灵兽嘶吼,回荡不绝。
一直站在鬼王和玉阳子身边,默默关注着战局的苍松道人,在那道光芒出之后脸色就开始苍白,此刻看到了水麒麟轰然上天飞去,身子更是摇晃了一下,失声道:“诛仙!”
鬼王与玉阳子同时变色,鬼王惊道:“你不是说只有将太极玄清道修炼到大清境的道行,才能驭使诛仙古剑,才能催动‘诛仙剑阵’?”
苍松惨笑,道:“不错,可是我没有想到道玄他……”此刻,所有的人都已经停止了交手,田不易等人落回地面之上,青云门中,个个是神情激动。
这一把曾经在青云门祖师青叶手中威慑天下的传说古剑,今日竟然在青云门最危险的时刻,再度出现在掌门真人道玄的手中。
半空之中,水麒麟飞至道玄身下,低声吼叫,兽头微低,仿佛也对着这柄古剑,有着说不出的畏惧与尊敬。
道玄整个人隐没在光芒之中,缓缓落在了灵兽水麒麟的头顶。
深深,呼吸!
持剑,向天!
苍穹中,盛放的光芒里,突然响起了迥荡的奇异的吟咒声,如满天神佛低唱,如九幽恶魔狞笑。无名的震慑感,淹没了青云山头的所有人。
突然,通天峰后山处,幻门洞府方向,一道紫气雄雄而起,直照在水麒麟和它头顶的道玄身上。片刻之后,从远方各处,看那方位,竟是从青云山其他六座山峰的不知名处飞来的六
道灿烂奇光,分做:黄、青、赤、绿、橙、蓝六色,一起笼罩在了一起,最后七道奇光,汇聚到道玄手中直到此刻已然灿烂夺目的古剑诛仙之上。
天地变色,轰然雷响!
半空中一声巨雷炸响,狂风雄烈,人群中无不变色。通天峰上沙石飞走,尘土飞扬,七道奇光源源不绝,在放射着璀璨光芒的诛仙古剑上方,缓缓出现了一个闪耀着七彩颜色的气剑,
不断变大,同时从这主剑之上,不断分离出各色气剑,越来越多,瞬间布满天空,将整个通天峰山头映的七彩流转,美艳无匹!
苍松道人身子微微颤一抖着,低低呻吟地道:“诛仙剑阵,诛仙剑阵……”此刻毒神和三妙仙子也飞了回来,苍松道人脸色苍白,道:“这阵法乃是青云开派祖师青云子所创,又被
当年的青叶祖师费百年心血修缮,以古剑诛仙催动,威力不可想像。我们、我们还是快退吧?”
鬼王脸色一变,但玉阳子已然怒道:“胡说,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人一剑而已,又能怎样?”
苍松道人苦笑摇头,急转头对毒神道:“宗主,这诛仙剑阵以玄妙咒力催动,本来已经极其厉害,我青云门开派之初,都是靠这阵法禁制才勉强支撑下来。后来青叶祖师出世,以天
纵之才,汇聚青云山七脉山峰千万年奇煞灵力,再用古往今来第一奇剑诛仙的无上剑灵为媒所铸,直有开天破地之奇功,我们万万不可力敌啊!”
毒神脸上变色,但要说看着这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诛仙剑阵就让今日几乎到手的鸭子飞了,他却无论如何不能立刻下这个决心。
旁边的玉阳子更不用说了,一脸的不甘愿,只有鬼王一跺脚,当机立断道:“这阵法威力太大,我们不可力敌,走!”
玉阳子与毒神乃至三妙仙子都是一怔,正要争辩,却只在这犹豫片刻之间,天空中那璀璨耀眼的诛仙剑阵,已然起了变化。
古剑诛仙上头的那只七彩气剑,显然是这阵法主剑,此刻已然变得硕大无比,横亘在苍穹之中,就连巨兽水麒麟看去也远不如它。至于满天的单色气剑,更是密密麻麻,如云雾一般,
望之心惊。
这千古难得一见的奇景,却没有任何让人兴奋的感觉,只有一阵一阵的肃杀与冰冷。
道玄真人在水麒麟上,身子隐约摇晃了一下,同时念动法咒,右手诛仙古剑挥动,左手法诀并指如剑,向着下方划去!
“嘶……”
诛仙古剑上一阵的光芒闪烁,片刻之后,无数凌驾在中空之中的气剑,夹带着无比凌厉之势,冲了下来,直向魔教之人冲去。
剑落如雨,天地肃杀!
无数的魔教徒众举兵相抗,但那气剑竟如无坚不摧一般,毫不容情地直刺而下,功力稍浅的顿时就被深深打入地下,鲜血飞溅。
通天峰上,顿时鬼哭狼嚎,惨叫声不绝于耳,无数断肢碎肉飞溅,血肉横飞、腥风血雨,有如地狱一般。此情此景,连青云门和天音寺的人都微微变了脸色,天音寺的法相微微低头,
低声念佛。
魔教四大宗主脸色大变,转眼间周遭之人在这不可思议的奇阵之下,几乎个个带伤。眼看着这个诛仙剑阵剑若雨下,天空中那柄七彩主剑又不断分离出更多的单色气剑,笼罩范围越
来越广,几乎要把整个通天峰头包围起来!
鬼王挥手挡开一支射下的气剑,只觉得身体大震,这气剑之中所蕴含的煞气灵力,竟似无穷无尽一般,看来果然如苍松道人所说,吸收了青云山七脉山峰的天地灵气,实非人力所能
抵挡。更何况这还只是单色气剑,若是那柄可怕的七彩主剑攻下,只怕人人死无葬身之地。
四大宗主之中,鬼王向来足智多谋,当此危难之际,魁王念头急转,突地发现天空中道玄真人身体不停摇晃晃,显然极为吃力,急喝道:“诸位,道玄老贼重伤,无力完全操控此阵,
我等立刻合力攻向一处!”
本来魔教之人乱成一团,几乎是凭本能抵挡着这半空中落下的夺命剑雨,此刻陡然听鬼王一喝,更不多想,以鬼王为首,通天峰上几乎所有的魔教高手飞驰而起,向最东边单色气剑
最少的地方冲去。
一路之上,惨呼不绝,天空中如恶魔狞笑一般夺人性命的气剑,在苍穹间荡起一朵朵可怖而鲜丽的血花。青云门和天音寺的人都看的呆了,竟忘了去阻挡魔教之人,不过就是他们想
起,只怕也力不能及,这满天落剑如雨,他们若是乱动,只怕自己先伤在了这剑雨之中。
终于,在丢下了将近百具的尸体之后,数十个魔教高手从最东边冲了出去,四大宗主包括苍松道人在内,个个身上带伤,但终究还是逃了出去。
漫天剑雨,终于缓缓减弱,慢慢停下。
无数散落的血花,悄悄落下,化做触目惊心的血腥场面,将通天峰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天空里的气剑渐渐消失,道玄真人随着水麒麟缓缓落下。田不易等人此刻方才惊醒,立刻迎了上去,但才接住道玄真人,还不等他们说上一句话,赫然只见道玄真人身子一歪,倒在
迎上来的田不易怀里,晕了过去。
第九章旧孽
众人乱做一团,连忙将道玄真人抉进玉清殿中,不过此刻的玉清殿里,也早就是残破不堪,原本雄伟的建筑此刻坍塌了一半以上,到处都是碎石断木。
田不易等人让年轻弟子迅速整理出一块空地,从旁边拖过来一把椅子,让道玄真人坐下。周围各个长老首座身上有什么灵丹妙药的,拿出来都来不及,恨下得一下子都让道玄吞了下
去。
过了片刻,道玄身子动了动,长吁一声,缓缓醒了过来。
田不易等人看着道玄真人脸色惨白的几乎毫无血色,尤其是腹部那个伤口,原本凝固的血渍不知什么时候竟扩大了数倍,几乎染黑了整个道袍下摆,众人不由得都面有忧色。
道玄真人显然大伤元气,醒来之后,连话都不能立刻说出口。田不易连忙把自己精心炼制的大黄丹给他服了一粒,过了一会,药力行开,道玄真人的脸色才好了一点。
这时周围的长老弟子都围了过来,林惊羽、张小凡和陆雪琪等人也赶到了此处,一见掌门真人伤的如此之重,不由得脸上失色。
片刻之后,宋大仁、齐昊等人也赶了回来。
道玄真人精神稍复,睁开眼睛,见周围田不易等都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当下强笑了一声,道:“我还撑的住,不妨事。”
田不易等人这才松了口气,其中有人想起了那柄传说中的古剑诛仙,却见道玄真人双手空空,并不见诛仙踪影,而玉清殿外,灵兽水麒麟也没有回到碧水潭中,而是趴在那里,不过
在它附近,也不曾见到诛仙古剑的影子。
道玄真人缓缓向四周看了看,脸色微变,只见周围站着的青云门中的人,几乎少了一半不止,惊道:“刚才我走之后,这里、这里伤亡如何?”
站在离他最近的田不易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掌门师兄,你还是先养好伤……”道玄截道:“快说!”
田不易室了一下,转过身向周围看了一眼,仿佛也要再次确认一般,然后才低声对道玄说着伤亡。
这一战,青云门委实是伤亡惨重。在魔教围攻之下,二十五位长老战死了十四人,重伤的也有四、五个,便是七脉首座,除掌门道玄真人之外,龙首峰苍松道人背叛,朝阳峰首座商
正梁、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不幸而死,剩下的田不易和风回峰首座曾叔常,也尽是神情委顿,伤痕满身,只有小竹峰的水月大师因为护送天音寺普泓大师等人,反倒并无什么大碍。
道玄真人身子晃了晃,险险又支持不祝青云门往昔足以自豪的实力,在这一战之中,几乎损失殆荆田不易脸上亦有悲愤之意,低声道:“掌门师兄,如此血海深仇,我们必当报仇,
只是眼下你身体要紧,切下可太过伤心。”
道玄长叹一声,闭目顿足道:“我道玄对不起青云门列代祖师啊!”
他声调苍凉,说不出的痛心,众人听在耳中,一时都默然无声。
这时,旁边废墟之上,一块木头突然扑通一声掉了下来,从废墟角落里探出了个脑袋,众人吓了一跳,定睛看去,不由得都是一怔,此人竟是那个已经疯了多年的王二叔。也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跑进这个玉清殿里,而在刚才那场惊人动地的大战之中,他也不知躲在哪里,此番就这么爬了出来,一身尘土,灰头土脸的,但看他神色,却似乎不是很害怕,傻笑不巳。
这时站在一旁的张小凡和林惊羽同时走了过去,毕竟他们与王二叔关系匪浅。林惊羽把他拉到一边,替他检查了一番,果然身上除了几处擦伤,竟是安然无恙,这运道却是强过了无
数道行比他高出千百倍的青云门人。
二人长出了一口气,对望一眼,眼中都有侥幸神色。张小凡此刻心情已经稍稍平复,仿佛体内的那股凶猛戾气,随着苍松道人的离开,特别是刚才在后山与那个魔教黑衣人的一场厮
杀,而渐渐平静下去。
一念及此,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光不自主地向另一头望去。只见刚才目睹了他狰狞异状的陆雪琪,此刻面沉如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魔教众人拚死杀开一条血路,冲出了道玄真人发动的诛仙剑阵,逃下通天峰来。
在青云山脚,鬼王首先镇定下来,连声喝止,将惊魂未定的众人挡祝当下四人派系重新清点人手,片刻之后鬼王、毒神、玉阳子和三妙仙子等走到一起,相望无言。
青云门受伤惨重,魔教也并不好过。
自从百年前魔教大败之后,这些年来魔教中人无不励精图治,时至今日,魔敦实力总和四大宗派,已胜过了正道三大巨派的任何一门。不料今日一战,且不说后来道玄真人发动了诛
仙剑阵,首先在玉清殿上,与青云门长老同归于尽的便有十数人,之后更有十几人死在了诛仙剑阵之下,四人派系中俱都伤亡了许多弟子,损失极大。
此刻苍松道人因为身分特殊,也走过来与他们站住一起。
玉阳子性子倨傲,又迁怒于门下伤亡,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过头走了开去,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苍松道人脸色微变,倒是鬼王城府颇深,修养还好,居然还笑了笑,道:“苍松道兄,你们青云门实力果然深不可测,这诛仙剑阵,更是有鬼神不测之能,厉害,厉害!”
苍松道人摇了摇头,对鬼王道:“鬼王宗主,只怕你还不知道,刚才的诛仙剑阵,恐怕还只发挥出了一半威力。”
“什么?”站在旁边的三妙仙子失声而呼,苍松道人向她看了一眼,忽地心神一荡。只见那美貌女子肤若凝霜,刚才大战之际,只见她面无表情下手凶狠,但此刻看去,却突然发现
在那冰霜表情之下,更有丝丝媚态,勾人心魄,一时竟看的呆了。
“咳咳!”
毒神在旁边咳嗽了两声,苍松道人毕竟修道多年,顿时惊醒,醒悟到这三妙仙子身为合欢派的宗主,果然有妖媚之术,且不露痕迹,绝非寻常艳女可比。
当下他不敢多看三妙仙子,只道:“我虽然以前并未见过诛仙剑阵施展,但青云门中典籍却曾记载,当年青叶祖师全盛之时,与魔教……嗯,与圣教相抗之际,施展出诛仙剑阵,除
了巨大七彩主剑横亘苍穹之外,其余六色气剑,皆按照六座山峰方位整齐而列,且范围之广,将整座青云山脉七大山峰尽数包围,而落下剑雨威力之大,更不是今日我们还可以勉强抵挡
的!”
鬼王沉默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叹道:“你们这位青叶祖师,当真是了不起!”
毒神皱了皱眉,道:“也就是说,诛仙剑阵威力之大,我们只怕毕生也难破解了?”
鬼王摇了摇头,脸上却泛起微笑道:“我看不然。”
毒神等人一起看了过来,道:“怎么,鬼王老弟,你有什么看法吗?”
鬼王淡淡道:“以今日之战看来,一则道玄虽然可以掌握诛仙古剑,催动诛仙剑阵,但明显显得勉强,诛仙剑阵威力大打折扣。二来这诛仙剑阵威力如此巨大,其耗费精元灵力,又
岂是等闲?我料定道玄此刻必定旧伤复发,纵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不错!”这一声附和之声却非毒神等人所发,而是玉阳子又走了回来,听了这一番话,忍不住说了出来。
毒神老眼望了望鬼王,脸色忽然一变,道:“鬼王老弟,莫非你想……”鬼王断然道:“不错,我正是要重回青云!此时此刻,正是青云门自青叶以来,千载之下最脆弱的时刻,我
们若不趁此除去心头大患,更待何时?而且青云门断断料不到我们刚冲出死地,竟敢再杀回去,又是出其不意,必然大获全胜!”
周围魔教中人,一时尽数哑然变色,饶是毒神这等见过无数世面的老不死,也被鬼王所言震祝鬼王环顾四周,奋然道:“今日正是雪我圣教百年奇耻的大好时刻,诸位在圣母明王座
前与我一道立下重誓,今日何不奋力而战?”
魔教中人面面相觑。这些人自然并非是胆小懦弱之辈,但就在片刻之前,刚刚在青云山上逃得性命,如今竟然转眼又要杀回山去,鬼王这份胆略,或者应该说是根本无视生死之想法,
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半晌,竟无一人出声回应。
鬼王面色渐渐难看,终于摇头叹息道:“大好机会,尔等……唉!”说罢,长叹一声,满脸看去似乎都是心灰意懒的样子,缓缓走回到自己鬼王宗门人所在。
青龙、幽姬等人迎了上来,青龙正想说些什么,鬼王微微苦笑,低声道:“未足与谋,未足与谋啊!”
说罢,叹息一声,道:“罢了,日后我们再说,今日到此为止,我们回山去……嗯,碧瑶呢?”
此话一出,青龙与幽姬都是身子一震,幽姬面蒙黑纱,看不到她的神情,但听着声音,显然大是震骇,惊道:“当时在玉清殿上,我们与青云门中厮杀,碧瑶对我们二人说了要前去
找你,难道……”鬼王脸色大变,急道:“从上山之后我就没见过她。”
青龙失声道:“难道她还在青云山上?”
鬼王额头之上,片刻间冒出点点汗珠,随即决然道:“瑶儿乃我至亲骨肉,我绝不能弃之不顾,我这就上青云山去。”
青龙急道:“宗主,万万不可,这、这、这实在是……”鬼王眼神疾闪,心中瞬间转过千百念头,突然转身,大声对着毒神等魔教众人道:“诸位,我意已决,为雪我圣教千年奇耻,
我鬼王宗宁可粉身碎骨,也要对得起圣母明王。此刻青云门死的死、伤的伤,掌门道玄老贼更是重伤近死,决然无法再施展诛仙剑阵。我鬼王宗这就杀回山去,若能成功,乃是圣母明王庇佑:
若是寡不敌众,便让我等死在青云山头,他日黄泉之下,参拜圣母明王,也当问心无愧!”
说罢,鬼王更不看众人一眼,当先飞身而起,果然向青云山方向而去。青龙与幽姬对望一眼,立刻紧紧跟上,随后鬼王宗门人弟子更不多言,纷纷跟去,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毒神等魔
教大众人马,呆若木鸡一般的站在原地。
半晌之后,毒神等人回过神来,但还不等他们说话,只听得背后魔教门人之中,渐渐泛起喧哗嘈杂之声。毒神等人心中暗暗叫苦,回过头来,只见多数魔教门下,面上已有激愤神色。
青云山通天峰上,此刻笼罩在一片沉重气氛之中,一众人等围在道玄真人身边,低声安慰着什么。
林惊羽和张小凡站在一旁,替王二叔整理衣装,把他身上的尘土拍掉。王二叔似乎也对他们二人有点印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他们摆布,眼睛却只看着外边水麒麟处,呵呵傻
笑。
张小凡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一酸,忍不住又想起当年的旧事,长叹一声,林惊羽听在耳中,触动心思,感同身受,伸过手拍了拍张小凡的肩膀。
二人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伤心之意,一时无语。
这时,刚才被水月大师领人护送别安全地方的普泓大师等人,也被水月送了回来。但见普泓大师此刻的脸色,已然比刚才的惨白好了许多,想来周隐的离人锥虽然厉害,但与普泓大
师的大梵般若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这段时刻,普泓大师已然逐步将离人锥古怪刺劲逼出了体外大半。但饶是如此,普泓大师看去依然虚弱的很,旁边很快有人也搬过一张椅子,普泓大师在法相和普空的搀扶下坐在了
道玄真人身边。
普泓大师喘息几声,向周围看了看,但见得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死人和残破的殿堂,长叹一声,合十颂道:“阿弥陀佛!”
道玄真人向着普泓大师微微点头,苦笑一声,道:“大师伤势如何?”
普泓大师摇了摇头,道:“老衲还死不了,倒是掌门真人要多多保重才是!”
道玄真人摇头叹息,眼光向远处望去,忽地落到站在外面的张小凡处,仿佛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田不易道:“田师弟,你叫你那个徒弟张小凡过来一下。”
田不易脸色一变,但不敢违命,只得转身,道:“老七,你过来,掌门真人有话对你说。”
一时众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大竹峰门下弟子,张小凡更是心头一震,但师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众人散开一片空地,张小凡孤零零站住道玄真人面前,低声道:“掌门。”
道玄真人看了他半响,低声道:“你到了现在,还是不肯说出你的秘密吗?”
张小凡身子一震,只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到了自己身上,其中有关切的、有鄙视的,但更多的,却是疑惑!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缓缓道:“张小凡,你入我青云门下之后,我们青云门可有亏待你的地方?”
张小凡立刻摇头,道:“掌门真人,没有,没有那回事。师父师女自对我极好……”他话说到这里,田不易身子明显的震了一下,脸上神色复杂之极。
“可是,”张小凡脸上神色痛苦之极,脑海中两番念头不停交战,道:“可是,弟子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我不能……”“说!”
忽地一声大吼,声动全场,直如雷鸣一般,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张小凡不由自主竟是退了一步,向那人看去,顿时一阵凉心。
发出此大吼的人,却非青云之人,而是天音寺四人神僧之一的普空。普空在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中,排行最低,但性子最是激烈,年轻时降妖伏魔,凭借手中的佛门奇宝“浮屠金钵”
不知杀死了多少妖孽。后来年岁渐大,领悟佛意渐深,这才逐渐隐居天音寺内。
今日青云血战,普空大开杀戒,以一身神鬼不测的佛门道行血战魔教,此刻一身僧袍上下,到处都是血污,看去哪里还像佛门高僧,简直如地狱恶鬼一般,也难怪张小凡等人吓了一
跳。
这一次天音寺众人到青云山来本是怀着兴师问罪之心的。天音寺从不外传的无上真法“大梵般若”,竟然会被青云门一个小小弟子学会了,这如何得了?此刻普空看着张小凡吞吞吐
吐,心中恼怒,加上今日杀戒已开,说不出的心烦意乱,忍不住做出佛门狮子吼来!
张小凡被他巨雷般的声音一喝,呆了片则,还没回过意来,后面与林惊羽站在一起,一直傻笑着看着水麒麟的王二叔却被惊动,转过头向这里看来。
一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和尚,满身血渍,怒气冲冲地盯着张小凡,好像要吃人一般的恶鬼!
玉清殿上,瞬间一片沉寂。
“蔼—”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在这个残破的玉清殿上惊叫而起。
王二叔面无血色,整张脸惨白一片,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颤巍巍指着普空,尖叫道:“鬼!鬼!鬼!鬼碍…”这声音如此凄厉,虽然此刻在朗朗白日,但大殿之上,所有人竟是同时
感觉到一阵寒意。
甚至刚才还怒气冲冲的普空,此刻也反被王二叔吓了一跳,乱了手脚,有点说不清楚的急忙辩解道:“你、你说什么,我哪里是什么鬼?”
但王二叔仿佛中了邪一般,整个人拚命发抖,旁边的林惊羽竭尽全力安慰,竟是不起丝毫作用。只见他整个人慢慢缩了起来,竟然是不敢再看普空一眼,双眼紧闭,显然惊吓之极,
口中只不停地道:“鬼!鬼!是他杀了人——别杀我,别杀我,我,我,啊!啊啊啊啊啊碍…”突然,一阵阴霾无声地笼罩了这个地方,张小凡与林惊羽的身子同时僵硬,特别是张小凡,他
的眼睛深处,仿佛又有红光隐隐泛起。
普空被众人注视,气急败坏,怒道:“我根本不认得此人,你们看什么看?”
林惊羽慢慢松开了抓着王二叔的手,走到张小凡的身边,不用看他也知道,张小凡现在和他一样,竭力控制着自己,但那粗重的喘息声,已然透露出他们内心的激动!
“他、为、什、么、说、是、你?”林惊羽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地问道:他的脸色与张小凡同样可怕,不同的是,他的眼中满是憎恨之意的同时,还留着一分清醒。
普空大怒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不过是个疯子!”
张小凡与林惊羽同时变色,青云门中的人也多半侧目皱眉。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的一声佛号,坐在普空背后的普泓大师突然开口,声调惨痛,低声道:“阿弥陀佛,种下恶孽,便得
恶果。罪过,罪过!”
此言一出,刹那间全场一片鸦雀无声,普空身子更是如木头一般,半响才缓缓转身对着普泓大师,涩声道:“师兄,你说什么?”
普泓大师面色苍白,也不知是身体的伤,还是心中愧疚,只见他闭目垂眉,半晌低声道:“法相。”
自从王二叔突然发病之后,就一直脸色难看而惨白的法相,身子震了震,道:“弟子在。”
普泓大师缓缓道:“不必隐瞒了,你说给他们听吧!当年师弟做了错事,今日绝不能再次冤枉这位张施主了。”
张小凡脑海中轰然一阵作响,隐隐有个声音在呼啸着,抓扯着他的心一般。
法相慢慢走上前来,向无数错愕的脸上望去,然后落在场中林惊羽与张小凡的身上,最后停留住了张小凡的身上。
“当年,杀害青云山脚下草庙村全村村民的,的确是我们天音寺的人所为!”
“什么!”
片刻之间,无数惊骇、震惊、不信、愤怒的声音如爆裂一般,在青云山玉清殿上爆发出来,连道玄真人、田不易这等修养的得道高人,也忍不住脸上变色,而林惊羽更是一把拔出了
斩龙剑,碧光荡漾。
只有张小凡的一颗心,忽地就这么悠悠沉了下去,那么的深,那么的沉,然后,泛起的是久远的熟悉的冰凉的感觉,深深的血腥戾气,笼罩了他!
第十章血咒
愤怒的责骂声,终于也渐渐平息下去。法相根本不管其他人,甚至连狂怒的林惊羽手中杀气腾腾的斩龙剑也不看上一眼。一双眼睛只望在张小凡的身上,既是担心,又是痛惜。
待众人完全安静下来,法相才缓缓又讲了下去。
“那个凶手,是我的二师叔,位列四大神僧之一的普智大师。”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耸动,众人已经完全被惊呆了。
张小凡的身子,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仿佛整个的天空,都塌了下来,而自己,不过是个很可笑很可悲的人碍…那深深镂刻在魂魄深处的悲伤,此刻仿佛化做
了恶鬼,将他的心狠狠啃噬!
悲哀之后,你还剩下什么?
烧火棍上,渐渐亮了起来,微微泛亮的青光,夹杂着淡淡金色,但这一切都掩盖不住那层冰凉的红色血光。从来不曾这般强烈的戾气,仿佛千万年来集注在噬血珠和摄魂之内的血腥
气息,伴随那无数怨灵亡魂一起愤怒嘶吼的绝望,同时涌进了他的胸膛!
而在纷乱之中,前方法相的声音清晰地继续着:“当年普智师叔来到青云,面见道玄掌门,劝说将佛道两家真法一起修习,或有可能参破长生之谜,不料被掌门真人婉言扯绝。”
道玄怔了一下,随即点头道:“不错,确有此事。”
法相继续道:“当日普智师叔失望下山,信步走到了草庙村中,见天色已晚,就夜宿在村中破庙之内。也就是在那一晚……”他的声音忽然停顿,大殿之上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
只听到张小凡越来越是粗重的喘息声音。
法相理了理情绪,镇定心神,但眼光一直看着张小凡,道:“就在那个晚上,普智师叔突然发现有个黑衣人夜闯草庙村,想要掳走这位林惊羽师弟。”
林惊羽一怔,众人顿时都向他看去,法相接着道:“普智师叔遂立刻出手相救,不料那黑衣人居心叵测,表面看来是掳人,其实竟是为了对付普智师叔,意图染指普智师叔身上所藏
的魔教邪物噬血珠!”
众人哗然。
法相道:“噬血珠是普智师叔多年前在西方大沼泽中无意找到。他老人家为使其不再祸害世间生灵,便用佛门真法将这邪珠封起,并用天音寺重宝‘翡翠念珠’加以镇压。只不知道
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如何知道了这事,首先在林师弟身上藏了绝毒的七尾娱蚣咬伤普智师叔……”田不易愕然道:“七尾娱蚣,难道是苍松……”这一次,轮到林惊羽脸色更加惨白了。
法相顿了顿,接着道:“其后普智师叔在身受剧毒之下,与那人拚死相斗,终于重伤在那人施展的青云门‘神剑御雷真诀’之下,几近油尽灯枯;但他也终于以‘大梵般若’反挫重
创于他,令黑衣人惊走。而在这场激烈斗法之中,张小凡张师弟也来到了草庙之中。”
青云门中的人,此刻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法相继续说道:“之后,普智师叔自知必死,但他老人家毕生心愿始终不曾达成,实在难以甘心一一便在此刻,他突然萌生了一个、
一个……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便是将天音寺至高无上的大梵般若真法传于一位弟子,再让这个小小年纪的少年拜入青云学习青云道法,如此从不相通的佛道两家真法,就可以在同一个人身
上同时修习,他老人家的毕生心愿,也就达到了。”
道玄真人冷笑一声,道:“普智道兄果然厉害,深谋远虑,但不知为何他不传于资质更好的林惊羽,反而选了这个张小凡?”
法相顿了顿,道:“普智师叔以为,林师弟资质太好,若拜入青云门下,必定倍受师门长辈关注,只怕很容易便被看穿,所以……”青云门中众人面面相觑,田不易摇头道:“厉害,
厉害……”法相又道:“如此,普智师叔也因为真心喜欢张师弟心地质朴,所以将千年来从不外传的大梵般若私下传了给张师弟。之后又怕噬血珠若还在自己身上,万一那黑衣人折回,不免
落入奸邪之手,遂将噬血珠交于张师弟,让他找个无人知道的悬崖丢弃,只不过。”说到这里,法相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不想张师弟多半因为念着旧情,竟将这邪珠一直带在身上。”
大殿之上,众人这才解开了一个谜团。原来噬血珠的来历竟是这般,而张小凡身上的大梵般若真法,也是这般而来的。
此刻,法相脸上出现了痛心神色,缓缓道:“本来若是如此,若智师叔也不过是肆意妄为。但无人料想的到,在这个时候,竟然发生一件……普智师叔他原是本着悲天悯人之心,宁
愿自身受尽噬血珠邪力煎熬,也要以本身佛法将这邪物镇祝不料这天长日久,噬血珠的邪力暗中渗入普智师叔魂魄深处,平日时普智师叔有佛法护体,浑然不觉,但当日他油尽灯枯,才刚离
开张师弟等人,走到村子之中,忽地想起,纵然自己传了佛门真法给张师弟,但他却未必能够顺利拜入青云!”
法相神色惨痛,连声音也微微有颤抖,道:“此刻普智师叔佛力大减,被邪力所侵,如鬼魅附身一般,竟然想出了将草庙村全村村民杀光,则青云门看在孤儿分上,必定将这两个孩
子收录门下。于是……”“啊!”林惊羽狂吼一声,终于忍耐不住,斩龙剑和身向着法相砍去,道玄急道:“快,快拦下!”
不等他话音落下,田不易等人早将他拦下。林惊羽泪流满面,痛哭不巳,在田不易等人阻挡下依然挣扎不止,嘶声道:“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天音寺以普泓、普空为首,
众僧人尽数低头,面有愧色,低声颂佛号不止。
道玄沉默半晌,仿佛连他也要很大的念力才能消化这个不可思议的真相。过了一会,他忽然向法相道:“刚才你说普智油尽灯枯,那这个事情真相,你们怎么知道的?”
法相沉默了片刻,道:“普智师叔曾经结交一个异人,得到一枚奇药‘三日必死丸’。服食此药,任你再重伤势,三日之内也能激起你身体全部潜力,保住性命,但三日之后,纵然
伤势复原,也一样必死无疑。普智师叔便是服了这枚奇药,终于在三日之内赶回了天音寺,将这前因后果与我恩师普泓大师细细说明我当时服侍恩师,在一旁也听到此事。普智师叔此刻已经
完全清醒过来,痛悔当日种下滔天恶孽,万死不得以偿万一,终于痛哭坐化!”
法相深深注视着张小凡,缓缓地道:“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所有这些事,那是我们天旨寺普智师叔的错,与张小凡张师弟并无关系,请各位青云门师叔,千万莫要责怪于他!”
道玄真人微微叹息,长出了一口气,正想说话,忽地安静的大殿之上,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惨笑声。
“责怪?是谁要责怪我?”
这笑声陌生而冰凉,带着无尽的恨意,一直低着头喘着粗气的张小凡,缓缓的,缓缓的抬起头来。
那一双完全赤红、如血一般带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盯着法相。
法相紧紧皱眉,低声道:“张师弟,你,你要保重身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未来日子还长……”“你!去!死!”
忽地,张小凡从牙缝之中,生生吐出了这三个字,众人无不失色,只见此刻的张小凡完全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浑身杀气腾腾,面目肌肉扭曲,狰狞无比。
远处,王二叔突然再度惊叫:“鬼!鬼!又来了一个鬼!”
而这一次,他的手指,竟是指向张小凡。
众人失色,普泓大师不顾身体重伤,竟然霍地站起。只见张小凡右手中的烧火棍赫然大放光芒,噬血珠如得到重生一般,青光大盛,夹杂着摄魂魔棒的黑气,将张小凡笼罩其中,连
面目也渐渐开始模糊。
法相失声道:“张师弟,快快丢了那个邪棒,你已经被邪力所侵……”“哈哈哈哈哈哈……”张小凡仰天惨笑,声音凄厉:“什么正道?什么正义?你们从来都是骗我。我一生苦苦
支撑,纵然受死也为他保守秘密,可是,我算什么……”他张开双臂,仰天长啸:“我算什么蔼—”这惨厉声音,迥荡在天地之间,动人心魄,催人泪下。
场中之人,无不变色,法相飞身而上,急道:“张师弟,快放弃此物,否则尔就要坠入魔道,万劫不复……”张小凡昂首望天,仿佛没注意到法相冲来,众人一时屏息,眼看法相要
抓到这个烧火棍,不料半空之中一声娇喝,一道白光从横里袭来,法相猝不及防,半空中闷哼一声,倒飞了回去。
众人大惊,只见绿影一闪,碧瑶赫然现身住张小凡身前,面对着前方无数正道高手,竟是凛然不惧。
她眼眶之中微微泛红,显然为了张小凡而伤心,更不管其他人,转身一把抓住张小凡的手,急道:“小凡,你跟我走,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全部都在害你!”
张小凡混混沌沌的应了一声,但面前这个女子,不知怎么,却是在这个天地孤寂的时刻,他所唯一相信的所在,不由自主抓紧了那只温柔的手,跟着她走!
但这满殿满堂的正道高手,如何能容得下他们放肆,尤其是片刻之后,许多人认出了碧瑶乃是魔教鬼王宗主的独生女儿,顿时炸开了锅。
今日青云门死伤无数,尽拜魔教所赐,与魔教实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片刻间已有人将去路挡住,更有人喝问出来,开始怀疑张小凡是否真的与魔教有关系?
陆雪琪、齐吴等人脸上失色,田灵儿等人竭力辩解张小凡刚才还在与魔教中人作战,但这声音如此微弱,转眼间便被盛怒的声浪淹没。
片刻之后,大殿之上的正道中人,将这两个年轻男女围在了中间。
张小凡瞪着血红双目,身子微微颤抖,惨笑不停,只觉得脑海之中翻来覆去都是惨烈血腥景象,却又似乎根本是一片空白,这平生的信仰、信念,竟在今日完全被摧毁了。
碧瑶却比他冷静的多,此刻紧紧握住张小凡的手,与他站在一起,低声道:“小凡,别怕,就算是死,我也和你在一起!”
张小凡耸然一惊,脑海中仿佛清醒了片刻。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大喝传了过来:“谁敢害我女儿?”
刷的一声,鬼王身影出现在这个玉清殿上,众人目瞪口呆,瞬间哗然。
片刻之后,青龙、幽姬等鬼王宗门人纷纷现身,将张小凡籼碧瑶围在中间。
鬼王向周围看了一眼,此刻单以鬼王宗一派实力,委实与青云门及天音寺两派有些差距,但他看去却是毫无惧色,负手而立,顾盼自得,转头对碧瑶微笑道:“瑶儿,你带着小凡先
走。”
碧瑶点了点头,正要举步,但这般将正道众人视若无睹的行径,如何能够得逞,而且张小凡此刻身分大是特殊,青云门、天音寺这两大门派,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人走了。
道玄真人怒道:“拦下了!”
他这一喝而出,早就忍耐不住的正道高手登时围了上去,瞬间这个残破的玉清殿上又是打成一团,不过此刻的情势却和不久之前完全倒转过来,变成是正道中人围攻鬼王宗。
眼看着不过些许工夫,鬼王宗巳然处于下风,碧瑶依然紧紧抓着张小凡的手,担心的看着周围,倒是鬼王一直面带笑容,神情自若的观看着场中局势。
周围正道中人的压力越来越大,鬼王宗等十数个人已经被压到了一个小圈子中,眼看形势岌岌可危,不料就在这个时候,玉清殿外突然锐啸响起,异芒乱闪,片刻间惨呼声不绝于耳。
正道中人大惊,片刻后赫然只见人影飞舞,正是毒神、王阳子和三妙仙子率领其余魔教三大派系赶来支援。
魔教高手纷纷下场加入战斗,形势瞬间逆转。毒神缓缓走到站在那里,一脸欣慰的看着他们的鬼王身边,目光望向前方的战团,脸上也有微笑,但嘴里却低声道:“老弟,算你
狠!”
鬼王微微一笑,道:“老前辈为我圣教不顾一切,甘冒奇险,他日必然名传千古,为后世圣教弟子传颂。”
毒神苦笑一声,瞪了他一眼,低骂道:“放屁!”
这番魔数大队人马赶到,青云门本来已经元气大伤,田不易等人虽然勉力支撑。但无奈寡不敌众,顿时被压了回来,形势渐渐危急。
道玄真人目视全场,双目如要喷火一般。一日之内,往昔神圣不可侵犯的青云山被这些魔教中人杀来杀去,真是青云门建派以来的奇耻大辱。
但更重要的却是眼下的困境,在这个片刻间,他又下了什么决心,抬起了手臂。
魔教中四大宗派的宗主此刻都未下场,眼光几乎全部盯在这个道玄真人身上,一看便知这老贼又想拚死再度催动诛仙剑阵,岂能让他顺意,片刻间四道身影如电芒射至,不约而同地
向道玄真人扑来。
便在这个时候,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直趴在玉清殿外的灵兽水麒麟,忽的一声咆哮巨吼,冲了进来,势头极猛。这等上古巨兽,其实力绝不在任何修道高人之下,这一番冲击风
声凌厉,被打到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鬼王等人被它阻了一阻,转眼间水麒麟已然冲到了道玄真人身边。
只见他匍匐在道玄真人身旁。巨口一张,吐出一物,道玄真人伸手接过。
魔教众人大惊,放眼望去,只见那果然是一柄长剑,但此刻全无光彩,似为某种奇异石头所铸,剑身剑柄都为一体,看上竟是一把平凡无奇的石剑,而且隐隐望到那剑身之上,纹路
横生,仿佛还有些破旧,更有淡淡裂痕横在剑身之上。
原来这诛仙古剑竟是这般模样,而藏在水麒麟口中,更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片刻之后,当这诛仙古剑落到了道玄真人手中,异变陡生,刹那间从那古剑剑身之上,泛起了不可思议的炽热白光,只片刻工夫竟然就将偌大的玉清殿完全笼罩起来,众人一时震骇,
都纷纷停手。
但在光芒之中,却见道玄真人的身体又是摇晃了几下。
鬼王等人何等见识阅历,几乎不用说什么,顿时一起扑上。田不易等人怒声叱喝,但已然来不及援手,不料道玄真人身子虽然虚弱,左右抉在水麒麟身上,右手持诛仙古剑向前一挥,
瞬间白光如巨涛一般排山倒海涌来,毒神等人一起发力,两相对撞,轰然大响。
原本破了一半的玉清殿,此刻连残存的颓墙断壁也轰然倒塌,瞬间尘土飞扬。鬼王等人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四个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这诛仙古剑威力之大,实在不可思议。
但饶是如此,道玄真人在诛仙古剑光芒笼罩之中,却是噗的一声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不过他竟是不顾一切,强撑着飘上水麒麟的身上。水麒麟大吼一声,张牙舞爪地向天空飞去。
天地之间,突然便只剩下了那这诛仙毫光,闪烁着璀璨光芒,越来越盛。伴随着阵阵颂咒之声,那柄灿烂无比的七彩气剑,又再度出现在天空,不断分离出单色气剑,流光溢彩。
魔教中人无不失色,毒神狠狠一跺脚,急道:“这阵法威力实在太大,不可力敌,我们先退。”
鬼王虽看着道玄真人摇摇欲坠的模样,怎也搞不清楚这人明明重伤欲死,怎么还能催动这等人耗精元的惊天法阵?只是这阵法既然发动,威力便非同小可,他终究不敢拿魔教弟子性
命做赌注,当下长叹一声,飞身而起,示意门下弟子撤退。
碧瑶拉着张小凡便欲飞走,突然面前人影一闪,赫然竟是陆雪琪挡在身前,而她手中那柄天琊神剑,蓝光闪耀。陆雪琪寒声道:“张师弟乃我青云门下,你快快放了他!”
碧瑶如何肯放,怒道:“我将他留下给你们杀?你们先杀了我好了!”
说罢更不多话,伤心花凌空打去。
此刻诛仙剑阵已然笼罩在通天峰顶,天地渐渐暗了下来,鬼王宗有人看到碧瑶与陆雪琪战在一起,立刻便回头帮忙,正道这里也纷纷出手,顿时又乱做一团。
张小凡心中痛苦不堪,只觉得一股凶戾念头在脑海中呼啸狂喊,一种要将无数人性命屠灭的可怕却诱人的毁灭感觉,充斥在他脑海之中。
烧火棍也仿佛随着主人心意,红、青、金三色光芒轮转流换,但很明显的,那片红光越来越盛。
法相在一旁看了大急,从当日空桑山见到张小凡开始,因为当年那个秘密的缘故,他就对张小凡另眼相看,此刻无论如何不愿见张小凡堕入魔道,一闪身便向张小凡手中的烧火棍抓
来。
碧瑶大急,但被陆雪琪等人缠到,只得急叫道:“小凡,小心!”
不料张小凡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任由法相抓住了烧火棍。法相大喜,但片刻之后突然脸色大变,只觉得烧火棍上凶猛戾气如潮水一般涌来,而面前那个原本老实质朴的张小凡,
突然现出了狞笑,如恶鬼一般的狞笑。
“啊!”法相大声惨呼,被张小凡用烧火棍重重一击打在胸口,口喷鲜血倒飞而去。
张小凡仰天长啸,双目赤红,纵身杀入战团,抢到碧瑶身边。烧火棍红芒大盛,仿佛也狂欢不已,与主人一起狂笑着扑向死亡与鲜血。
陆雪琪等人纷纷退避,无论怎样,他们面对着张小凡还是无法全力出手,但此刻的张小儿却似乎已经完全堕入疯狂。眼中恨意无限,招招都取人性命,片刻间已然逼退众人。
碧瑶大喜,一拉张小儿,道:“我们走!”
二人身子腾空而起,飞向殿外。
而此刻天际之上,满布气剑如山如海,诛仙剑阵已然向魔教等人发动攻击。而这一次,道玄真人仿佛也豁出去了一般,不但满天剑雨凌厉落下。天空中那柄巨大的七彩主剑,竟然也
被无形咒力操纵着,带着开天破地之势,隆隆冲下。
这阵法主剑,威力岂是等闲,一剑攻下,瞬间数丈范围之内血肉横飞,近十人连喊声都无就魂飞魄散,甚至余威所及,玉阳子躲避不及,竟然连左手也被生生切了下来,登时惨呼一
声,身形化做如电锐芒,破空而逃。
而同时天空中的道玄真人也是精疲力尽,身子一歪,险些从水麒麟身上掉了下来,好不容易才支撑的住,他向下看去,只见这一会工夫,魔教之人已然逃去大半,但仍有少数还在通
天峰上,而这最后一人,正是张小凡,碧瑶正拉着他急切而飞。
道玄在半空之中,巳然看到张小凡堕入魔道,刚才他与法相、陆雪琪等人交手时刻,出手狠厉无情,且此刻神态疯狂,显然已经完全不可理会。
但此人身上,却怀有青云门和天音寺两大真法,手中更有不世出的邪物,若放虎归山,只怕将来造成的杀孽,远远胜过寻常魔教之人。
道玄在心中低声叹了口气,但心意在这片刻间已然决定。纵然日后自己被天下人议论,也绝不能留下这绝世祸胎。
当下道玄真人拼起最后灵力,刹那间天空中所有彩色气剑一起大放光芒,尤其是阵法的七彩主剑,更是赫然又大了一半,轰然而响,震动天地,如远古天神狂怒一般冲了下来,直向
张小凡打来!
“啊!”且不说魔教中人大色,便是正道中人,天音寺与青云门中众人无不变色,田不易与苏茹脸色苍白,田灵儿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而在旁边,陆雪琪紧紧握住天琊神剑,面无血色,连带着手中的天琊也微微颤抖。
那一道惊天巨剑,当头击下,未到地面,咯咯巨响已然发出,张小凡附近一丈方圆地面尽数进裂,狂风呼啸,将他笼罩其中,已是必死局面。
张小凡瞪红双眼,人为无形剑气笼罩,挣脱不得,心中悲愤恨意难以抑止,眼睁睁看着天空那柄恐怖巨剑带着无边杀意迅疾落下,张口狂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碍…”
这声音震动四野,天地变色,唯独那诛仙奇剑却仿佛是诛灭满天神佛的热情之物一般,依旧毫不容情地向他击来,眼看着张小凡就要成为剑下亡魂,粉身碎骨。
忽地,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甚至连诛仙剑阵的惊天动地之势也瞬间屏息……那在岁月中曾经熟悉的温柔而白皙的手,出现在张小凡的身边,有幽幽的、清脆的铃铛声音,将他推到
一边。
仿佛沉眠了千年万年的声音,在此刻悄然响起,为了心爱的爱人,轻声而颂……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她站在狂烈风中,微微泛红的眼睛望皆张小凡,白皙
的脸上却仿佛行淡淡笑容。
那风吹起了她水绿衣裳,猎猎而舞,像人世间最凄美的景色。
张小凡的心沉了下去。
突然,他张开了口狂呼,却被狂风逼了回来,他疯了一般跃起扑向碧瑶,却被神秘气息弹开,血红的双眼中流出了红色的泪,淌过他的脸颊。
那个风中的女子,张开双臂,向着满天剑雨,向着夺尽天地之威的巨剑。
……三生七世。永坠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剧烈的狂风突然转了方向,变成了围绕在碧瑶身边的巨大漩涡,那个婉约而美丽的女子被狂风推上半空,迎着那七彩流转的巨剑。
她是那一刻,大地间唯一的光衫!
片刻……
无数的血色雾气从她的体内瞬间喷出,在她身前凝做晶莹如红玉的血墙,同时白皙面容之上,飘出九道若隐若现的轻烟,融入血墙之中。
那血墙瞬间沸腾,如炽热的痴情之火燃烧不止,带着所有的热情绝望焚烧,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灿烂光辉,逆天而上!
与那诛仙主剑,轰然相撞!
灿烂的光辉如此耀眼,没有人可以睁开眼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震动了整个天际苍穹,势下可挡的诛仙剑倒飞而回,满天的气剑一阵紊乱。而在通天峰上,山峰巨震,乱石横飞,山体之上如割裂一般出现了无数巨大裂痕,
仿佛末日的到临。
隐约中,一个苗条而凄婉的身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
天地间,忽然全部安静下来,只有一个声音,撕心裂肺一般的狂吼着一一“不碍…”无尽的黑暗,笼罩苦整个世界,他在黑暗中发抖,不敢动惮,不敢面对,不敢醒来!
可是,他终究还是醒了!
颤抖的手,慢慢的握紧,再放开,慢慢的,睁开眼睛,仿佛这样,也需要他全部的勇气。
一间普通的石室,装饰简单而朴素。他慢慢的下了床,什么都不敢想,甚至连放在手边的烧火棍,也没有再看一眼,仿佛受到什么指引一般,他走向门口,慢慢走了出去。
外面是长长的通道,有不少人安静地忙碌穿梭,但是不管是谁,看到他,都立刻退到一旁,低下头去。
他茫然走着,仿佛有个声音在召唤他一般。很快的,他走到了一个拐角,那里有间大的石室,门口虚掩着,拐角的另一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是记忆中一个叫青龙的人的语
气。
“鬼先生,您是天下第一奇人,求你看在圣母明王面上,救……”伴着一声叹息,黑暗中有个低沉的声音道:“鬼王宗对我有恩,并非我不尽力,只是碧瑶小姐用的乃是我圣教中最
惨烈的‘厉血毒咒’,也就是我们自古相传的痴情咒。这毒咒将人一身所有精华血肉以咒力生生激发,再摄取本身三魂七魄熔炼,如此不顾一切,所以才有逆天之力,但用这毒咒之人,必定
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青龙涩声道:“鬼先生,可是……”
那声音截道:“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不错,碧瑶小姐身上的奇宝‘合欢铃’的确在那一刻,硬生生将她逼出的三魂七魂强行摄了残余一魂下来,守在铃身之中,所以小姐肉身才得以
不灭。但、但这等回魂之术,早已失传千年,只有千年前南疆恶地,一支昙花一现的黑巫族听说有此奇术,但也早巳灭绝。这恕我实要无能为力!”
青龙哑然,半晌才道:“但、但宗主他这般不吃不喝数日。现在又已经……鬼先生,他一向敬重于你,你劝劝他吧!”
那声音缓缓道:“鬼王宗主伤心过度,待时日一长,自然会好起来的……”青龙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身子一震,像是发现了什么,转头向那里看去,只见那个虚弱而苍白的身影,一
步一步地走到门口,然后仿佛鼓起了最大的勇气,终于走了进去。
再无声息。
青龙低头默然,黑暗中,仿佛也有个人传来低沉的叹息声。
石室中,白玉石台之上,美丽的女子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静静沉眠一般。她的父亲,坐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就这般痴痴地望着女儿。
张小凡怔怔地望着,无声地流了泪来,双腿一软,终于是再也坚持不住,坐倒在碧瑶身边。
那一张温柔而恬静的脸庞,从此成了他一生记忆之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寂静的石室中,隐隐有悲泣之声,轻声哽咽:“你为什么这么傻……我还没有对你说,我在那口古井之中,看到的人是你碍…”青云山。
小竹峰。
夜已深。
陆雪琪默默站在山峰上,向着远方眺望,但见夜色冰凉,满天星光闪耀,仿佛讥笑世间俗人挣扎于红尘之中。
脚步声响起,她熟悉而尊敬的师父声音,在她背后响了起来:“琪儿,你怎么又站在这里?”
陆雪琪没有说话。
水月望着她,忽地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道:“你又想起了那个人?”
陆雪琪沉默着,面上忽有痛苦之色,道:“师父,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本来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啊!”
水月仿佛也沉默了下去,半晌才柔声道:“这都是命,琪儿。日后你与他再见时候,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你自己要记得清楚。”
说罢,她叹息一声,转身走了开去。
只剩下陆雪琪一人站住原地,山风吹来,她只觉得身上一阵冰凉,默默望着远方,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地道:“再和他相见的时候……”夜凉如水,照着她孤单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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