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found this document useful (0 votes)
15 views145 pages

斩尾

Uploaded by

zhengsan078
Copyright
© © All Rights Reserved
We take content rights seriously. If you suspect this is your content, claim it here.
Available Formats
Download as TXT, PDF, TXT or read online on Scribd
0% found this document useful (0 votes)
15 views145 pages

斩尾

Uploaded by

zhengsan078
Copyright
© © All Rights Reserved
We take content rights seriously. If you suspect this is your content, claim it here.
Available Formats
Download as TXT, PDF, TXT or read online on Scribd
You are on page 1/ 145

《》

文案:
全员男版赵灵儿
原创小说 - BL - 长篇 - 完结
HE - 强强 - 强制爱 - 神话
NP
女娲大神传下上古八族,皆人首蛇身、半人半神。
其中雄性可以幻化出长长的蛇尾,负责战斗与劳作,雌性负责祭祀与生育。
然而在后代之中,雌性五而有一,古老的血统面临着逐渐断绝的局面。
于是,人们想起了一种,传承自上古的、将雄性长尾斩去、使之可同雌性一般产卵的血腥秘法……
------------------
奇怪的名称教学:
姒(sì):这是一个真的姓,上古八大姓之一,迄今还有人用
大舅:洹(huán)-四环
二舅:沅(yuán)-四元
三舅:泷(löng)-四泷
老四&老五,文中不出现,可以理解为跟女孩子跑了
大侄子:光
小侄子:旦
--------------------------------
排雷:攻有人形/半人半蛇两种状态,人形居多,NP,生子,强制,HE
第 1 章 前因篇:荔与萝 1.1 战败
荔趴在草丛中已经很久了。
下肢有些发麻,草叶让他的脸颊又痛又痒,但他还是不肯有片刻放松。他是族中最出色的猎手,深知在面对最强大的猎物时,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成果化为乌有,并让自
己落入猎物的利爪之中。
已经很近了。
手指扣在了紧绷的弓弦之上,上臂肌肉绷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青年仿佛埋伏已久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等待着猎物走进自己的狩猎范围。涂满草药毒汁的箭头呈乌金色,不会有一丝反
光,默默指向了路过的军队。
为首的男人有着一张深邃立体的面孔,长发灰白,瞳孔却是无情而美丽的银红色,目光仿佛要把人冻住一般——他甚至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小小倒影。
战争已经进行了三天了,远道而来的敌人有着他们未见过的强大而暴虐的力量。他们损失了很多优秀的战士,年轻的男人像被石头一般被填进战争这个无底洞,却无法阻拦敌人的步
步推进。
身体比脑筋反应得更快,在他回过神来时,手中积蓄已久的灵力长箭已经迅驰发出,携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射向猎物,准确地命中了他的左肩。这是一次非常完美的偷袭和射击,猎
物甚至来不及反应,喷射的血液就已经如鲜花一般盛开。
直到……
一阵天旋地转,脑袋狠狠地砸在地上,阵阵金星冒出。陪伴了他十几年的长弓被这巨大的力道甩脱出手,胸腔剧痛着,肋骨折断刺进了肺部。明明可以躲开的,怎么、怎么会?他咳
出血沫,仰起脖颈发出一声哀鸣。血色天光之下,一抹白色闪过,然后他看到,灰白色的巨大蛇尾缠绕着他的下身,绞杀盘绕,将他拖入深渊之中……
……
又是这个梦。
荔沉默地擦拭着他的新弓,不只是他,整个姜族都沉浸在一种哀戚之中。安逸已久的姜姓部落,被席卷而下的北方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即便他的母亲,现任的族长季姜再暴怒不已,
大骂北方而来的白色种群为“蛮族”、与山谷野蛇交配产下的“兽种”,也无济于整个姜族都处于铁蹄践踏之下的事实。
荔不关心这些,他对他的族群没有多少感情,也正如他的族群对他一般。他唯二关心的事情,其一是他的长弓,已经失落在前不久的战场之上;其二是他的妹妹,萝,姜族未来的主
人。
但是,他偶尔仍会想起,那次战斗之惨烈。来自北方的种族给他们展示了蛮横而强大的力量,截然不同的白色蛇尾仿佛冰冷的死神横扫战场,沉溺于玩乐和奢靡之中的姜族贵族只能
四处逃窜,或者狼狈跌落,折断自己的长尾。
手在微微颤抖着,这波动的情绪不适合做细致的活计,荔放下了自己的新弓。他站起来,遥望远方,看见妹妹阿萝正在姜水之畔濯洗双足。她白色的裙摆染上点点水渍,仿佛一朵朵
绽开的小花。一头幼鹿温顺地趴在她的身旁,风轻柔地扬起她长长的黑发,仿佛传说中的神女一般美丽。
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美丽的少女抬起头来,在风中微微一笑。
是的,他的阿萝就是这么聪明、美丽,是姜族最富有灵气的女子。无论这场战争的后果是什么,都不会、也不能给她的命运带来任何影响。
荔发誓。
“该死的……该死的蛮族!他们居然想,居然……”
年迈的妇人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又把拐杖在地板上狠狠敲击了几下,才平息掉胸口的一股闷气。
姜族战败,而胜利者姒族提出的要求却是——
要求姜族王室一名纯血雌性作为战利品。
“不要太生气了,我王。”年轻的男人有一双细长的眼睛,这给他平凡的面孔添上几分魅惑。他并非是姜族人,而是来自于遥远的东方部落许,距离并没有阻拦他的智慧,正与此相
反,昏聩的季姜时不时还会听从他的意见,尽管她从未承认这一点。
把怀抱中的女童交给奴隶,许君低声劝道,他的声音淡淡地而富有诱惑力:
“太姒已经老迈,无法生出另一个继承人了。她唯一的女儿少姒早逝,却也只留下两个儿子。如果再没有女性继承人,生不出下一代,姒族的传承就要断绝了。姒族这次南下,就是
为了寻找姻亲……”
“我知道……太姒那个女人,向来狠毒 !活该生不出女儿!”季姜又狠狠地跺了跺地板,“但是,因为战败而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去,这、这是奇耻大辱!不能接受!”
许君的面上闪过一丝冷色,但他没有让季姜发现。死到临头,季姜关心的却还是自己的面子,对她来说,维持这个空架子的表面华丽比什么都重要。有什么关系呢?他微微一笑,没
有了萝,还有我的女儿芸,我的女儿芸,才会是下一代的姜族首领。
“但是……”许君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刻意的恐惧,正如他在季姜一惯印象中一般,有几分心计,却胆小怕事,许君颤声道:“姒族那群白尾就在王庭之外,若没有满意的结果,恐怕
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啊……”
季姜冷静下来,沉吟着抚摸椅背,道:“事到如今,只能……”
现今姜族王室之中,年轻的纯血雌性也只有两名了,分别是十五岁的萝,和五岁的芸,而姒族却并未指定和亲的人选。
许君突然跪了下来,砰砰砰地在地上磕起了头,再抬起头来,已是磕出了血,满脸是泪:“王,我心知芸是次女,这次被送走的只能是芸了……我无可奈何!但是,但是芸只有五岁
啊……她还那么小……而太姒的几个儿孙,俱已成年,个个身强力壮……我听说,这次太姒的长 子洹被射伤了,伤得很重,现在他们怒火滔天,不想要芸了,只想要萝啊……毕竟萝还有一
年就成年了,马上就可以生蛋……”
“贱人胡说八道!”季姜惊得站了起来,一脚踹向了许君肩头,“萝再怎么说也是我的长女!怎么有把祭祀之女送走的道理!就是到女娲神庙座下裁决,也没有这个道理!”
许君被季姜踢倒在地,胸口剧痛,他面上仍在流泪,心中的恶意却愈发蔓延。这个愚蠢无知的妇人,他在心中骂道,若是女娲神裁犹在,如今各族又怎会互相攻讦?他哭了一阵,又
膝行至季姜脚下,道:
“王,我、我亦是听人谣传的……如今族人到处都在说,太姒没几年活头了,所以才这么着急……我看这姒族,就是欺人太甚!我听说,太姒的孙子,那个叫光的,如今在王庭四处
找咱们姜族的神射手挑战……就是不把咱们姜族放在眼里啊……”
季姜颓然坐回了王座之上,沉默不语,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许君见煽动已成,坐在地上似是犹豫许久,欲言又止,才又开口道:“王,如今我有一计,可解眼前之困境,不知可行不可行… …”
见季姜望向他,许君才又摆摆手道:“这计谋原也不是我想的……只因最近听说了一件怪事,是我一同乡所述,他曾流落芈地,您知道,那地方,又小又穷,山野荒蛮……”见季姜
皱起眉头,许君才像絮叨太远急忙转回话题一般,“前些日子,他的妻子死了,来投奔我。昨日,因大王终日愁眉不展,我在庭中亦是忧愁,他见了,便问缘故,之后说,这有何难,他有一
计,可解姜族燃眉之急。只是此事太过荒诞,我不知该如何同大王说。”
季姜道:“有什么说不得的?说来听听。”
见季姜有了兴趣,许君又倾身靠到季姜耳边,低声道:“大王不知芈地风俗,由于芈地穷困,女子更是少之又少,在偏远之地,多有男子相互结为伴侣生活的。而就在其中,发生了
一件奇事,一男子因早年受伤,斩去了蛇尾,后与另一男子交合,竟然产下了一个蛋,你说稀奇不稀奇?”
“我听了心中惊诧,想世上怎会有如此荒诞之事的,定是他道听途说,编来哄我的。那男子产下的蛋,说不定是个妖物之类的,怕被人发现,才扮作了孩子。”
“你有所不知,这并非是什么妖物,上古传承中的确有此事,只是……”季姜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了。
“即是传承自上古的秘法,有什么不行呢?”许君轻描淡写地说,“这样,姜族可以保存自己的荣耀,姒族也可以得到纯血的生育者。即使失败,您损失的不过是一个儿子。”
“更何况,您有许多个儿子。”许君说道,“难道,您不想看见姒族退兵吗……”许君又在季姜耳边细细说了些。
姜族之主沉吟片刻:“若如你所说……确有几分道理。”与其送出一个的女儿,让姜族的先祖蒙羞,不如先让姒族退兵然后再图大计……更何况,如这男人所言,还可趁机在姒族之
中安插眼线,说不定能就此灭了姒族的传承……这听起来似是极好……忽然,一道闪电在季姜的脑海中炸开,几个大字如烟花一般闪现——
“不可!”季姜突然站了起来,“此事不许再提!”
许君心中焦急,却仍要装作淡定:“王……如此妙计,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老妇人分明已经心动了,但不知为何,突然又清醒了。
季姜看了一眼这低眉顺眼的男人,心中多了些犹疑,对他所说之话也开始重新考量。这男人,难道真是这如他所说,偶然知道这秘闻的吗?
在传承记忆中,历代先祖都知道这个秘法,为何却几乎没人试过?因为——
斩尾之人,是为不详。
第 2 章 1.2 蝴蝶
荔在树林中疾速地奔跑。
这片土地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听得懂每一声鸟叫与虫鸣的耳语。风景从每一片树叶的缝隙中漏出,因为太过快速而成了分不出形状的黄绿色,敌人在每一个空隙对他进行窥伺,
无论他如何奔跑,都摆脱不掉那无处不在的纠缠。
下身忽然异化成为巨大的蛇尾,墨绿色的长尾扫尽一切障碍,草木山灵纷纷为之让路,荔停了下来,反身回顾,弓起身子,观察着四周,手上开始凝聚起灵力。
被他一箭射中的敌人很快发现了他的踪迹,打掉了他的长弓,追击上来。他们似是有很多人,影影绰绰的身影在树林中游荡,荔的身上开始冒出冷汗,他觉得每一个方向都有人在看
着他。
他被包围了。
仿佛镜子被打破,无数幻相诞生,但都有着一样冷酷绝望的面容,白发,红眼泣出血泪。无论他攻击哪一个,都像是刀子劈入水面,毫无用处,而碎裂之处,又开始重新汇集凝聚,
产生新一轮的绝望。
所有努力,不过徒劳无功。荔尝试着攻击每一个靠近他的敌人,却发现都是幻相,而敌人真身所在,仍无法找出。
灵力凝成的长箭爆射而出,化作千万箭雨散落四方,但因为缺少长弓的护佑,威力较前一箭减弱了许多。所到之处石崩树毁,敌人却仍不知在何处。纷乱的影子逐渐靠近。姜荔心中
焦急,将带血的手指放入口中,吹出一声长长的呼哨,随后万千叶片尽收,无数飞鸟从林中射出,振翅之声响遍四野,敌人再也无法隐匿行踪。姜荔在原地喘息着,每呼吸一次,被肋骨刺破
的胸腔都会剧痛,他等待着、等待着——一道银光忽然袭来,他弯腰闪避,锋利的气劲依然割破了他的皮肤……姜荔倒在地上,看见一轮弯月,也变成了血红。
这,也是幻相吗?
蛇尾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脖子,耗尽所有空气,颈骨也要折断,姜荔眼前开始阵阵发黑,绝望之下,他的手掌幻化出一根长箭,狠狠刺进去,鲜血迸溅。无数风刃,萦绕在他周围,割
破了敌人,也割破了自己。竟是不惜己身,也要同尽。
听到耳边一声叹息。
蛇尾消失、鲜血亦消失,所有想象的一切都不见,空林幽寂,万物沉眠,只有一轮圆月,高悬在空,皎如玉盘,洁似冰镜。
疼痛犹在。
姜荔坐了起来,环视四方,万籁俱寂。
只有残留于脖颈上的寒意,告诉他刚才的一切,并非梦境。
王庭外,郊野中。
温暖肥沃的南方有着与北地截然不同的风景,沅坐在一道断崖之上,遥望远处的风景。脚下,流水萦绕的绿色草地绵延无绝,九条巨大的水脉分割了大地,远处,高低起伏的姜族王
殿如画卷般迤逦不尽,踏歌之声随风传来。他的手中拿着一片绿叶,肥厚的碧色叶片上有着金黄色的脉络,触手丰润,清香柔软,将叶子递到唇边,轻轻一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沅只得
失望地扔掉了那片树叶。与高大瑰丽的北地巨石建筑不同,这里的亭台楼阁都精巧而细致,也同样富丽而无用,如同愚蠢又懒惰的姜族人,在美酒和绸缎中浸泡了太久,已经全然忘记了血脉
里的野性和生机。
“是不愿,还是不敢?哼,射伤了洹舅舅,就想这么跑掉吗……”
是姒光那个小家伙的声音,一贯的着急又心切。姒沅抬起手,接住了风中飞来的一只蝴蝶,白色的蝶翼上沾染了斑斑血迹。长睫低敛,嗅闻着那鲜血里的讯息,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放飞了白蝶,姒沅轻轻一跃,便如飞鸟一般跳下了断崖,银白色的衣袖更如鸟翼,掩藏在其中的同色长尾,也在瞬间变换成人类的双腿,落到地上,朝着血腥味源头走去。
路过三三两两的姜族民居,所到之处,或坐或立的姜族人,都对这红眼白发的外来者投以注目,既是仇恨,亦是畏惧。
姒沅眸光低敛,走到被人群围着的河岸边。
“什么事?光。”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少年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爬了起来,弩机指着面前的一对青年男女,气鼓鼓地说:
“二舅,就是他射伤了大舅舅……”
青年有着一头极短的黑发,眸子又深又亮,肤色微黑,鬓边绘着青色的刺青。此刻嘴唇紧抿,目光不善,紧紧护着身后一个带着面纱的年轻女子。一支带血的断箭正插在他们面前的
土地上。
“是你?”修长的体态,健壮的身姿,赤裸的腰间还带着一道血痕,姒沅想起那个在林中出没的姜族勇士,对方仿佛豹子一样轻盈,敏捷而有力……结合起女子的衣饰和周围姜族人
愤怒的眼神,这必是姜萝无疑了,而这人自然是……
“你叫什么?”姒沅问。
“哼。”断箭被原封不动地扔了回来,“滚!”
“你凭什么不接受我的挑战?”姒光问。
“我凭什么要接受你的挑战?”青年反问。
“就凭我不服!你一定是用了诡计,才伤到了洹舅舅!”姒光叫道。
“你服不服关我什么事?”姜族青年冷漠地说。
“你!”姒光举起了弩机,却被姒沅拦住。他们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姜族人。
多数人身上还带着伤,或者互相搀扶着,但眼神都和刚才的青年一样,冷漠,带刺。如果说刚才戴着面具的姒光,人们还不知道他是谁,但当两个一摸一样的白发之人出现,其中一
个还带着明显的王室红眼时,姜族人岂会认不出这外来者?
姒沅捡起那支断箭,精美的银色小箭被人用蛮力折成两段,整齐的断口粘着血迹。这弩机是在外远游的泷给光带回来的礼物,用非常坚硬的稀有材料制成,每一支都很珍贵,难怪小
光如此着急。
“姒族之人,就是这样输不起吗?”
姒沅抬头一看,刚才那对男女早已不知去向。人群依旧紧紧围着,而不知从谁而起,有人首先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滚出去!白尾!”
“蛮族!滚!”
“杂种!滚回老家去!”
姒光涨红了脸,面上阴狠之色又起,却被姒沅按住了肩膀。他清冷的脸上亦是冰霜,说:
“光,回去吧。”
“二舅舅……”
“回去。”姒沅目光坚定。
走远之后,姒沅回首望去,人群已经散去,而那股拒绝的力量仍在。
这,便是姜族?
“是姜萝的兄长,姜荔。”坐在案前的姒洹淡淡道,他赤裸着上身,宽阔的肩膀上却绑着厚厚的绷带,血迹渗出,“是他射伤了我。沅,你做得没错,小光太胡闹了。”
姒光撇了撇嘴角,满不在乎:“真不懂我们还在等什么?季姜那个老太婆脑子进水了,我们杀进去,烧光她的宫殿,抢走她的女儿,把他们的男人统统杀光……诶二舅你干嘛打我…
…”
家里缺少女性长辈就是这种坏处,孩子都傻了……“战场之上,各为其主,无对错之分。既已停战,私下里,又去找人家寻仇,小光,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姒洹说。
姒光还想说什么,姒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不敢吭声了。把姒光打发出去玩,姒洹提着一支笔,盯着面前展开的丝绢许久,未着一字,也未抬头,说:
“见到姜萝了?”
“未曾。看不清面容。只见到了姜荔。”
“听说他们是孪生兄妹,想来也是差不多的……”
姒沅俯下身来,双手撑在案几上,灰白色的长发倾斜而下。
“大哥?”
面前的两名男子面容上有种奇异的一致,但又各有特点。他们身材修长又充满力量,白发红眼,长尾亦是泛着光泽的灰白色,是典型的姒族血统特征。
“姜芸年纪较小,比较好掌控,而相对于姜萝来说,季姜答应的可能性也比较大。但是……”姒洹看着姒沅,“‘她’有可能成为我们之后共同的妻子,母亲表示,还是尊重我们的
意见。”
“不过……”姒洹笑了笑,“这里有一位爱女心切的父亲,试图左右我们的选择。”
帐篷一角,堆满了许君送来的珍贵礼物,珠玉满盈,而这位父亲的恳求便是——不要选择他的女儿!为此,他可以答应他们任何要求,包括出卖姜族的利益。
“你有什么想法,沅?”
姒沅摇摇头:“并无。”
“既是如此……”姒洹提笔在丝绢上写下一个“姜”字,“无论选谁,姜荔必须死。”
“为何?”
“如果选姜萝,我不会给她再留下牵挂;如果选姜芸,我亦不会给姜族留下再强大的可能。”
不要给你的敌人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沉溺享乐的姜族上层不堪一击,他们的进攻势如破竹,然而,却偏偏遇上一个敏捷而又聪颖的对手,一手姜族传承的箭术出神入化,也是唯一一个让姒洹受伤的人。可以想象,姜族
荣光之时,这样的箭术可以让他们所向披靡,可惜现在,有多少个姜族人能拉开这样的弓了?姜族虽式微,但到底还是留下了希望。
第 3 章 1.3 神女
姜水之畔,微风轻扬。
清风从山野中吹来,吹过山涧,掠过溪流,拂过野草漫布的大地,汇进河岸苇草的轻歌曼舞中。白色的苇草仿佛羽毛一般,浅浅的河水波光粼粼,平坦的绿野中,开放着星星点点的
黄色小花。
这种黄色的野花生长在姜水之畔,有着特殊的香气,雨水少的春天过后,沉在瓮中,度过寒暑,就会与山泉一道,转化成甘美醇厚的佳酿,芳香异常。
这田园美景如同画卷,还隐隐传来山野的欢歌,与鸟雀的啁啾。只是其中,突兀地点缀了一些未熄的烽火,和残破的战旗,屋舍倒塌,战车废弃,仿佛画布上破了几个洞。
姜萝赤足走在姜水之中,河水没过了她的脚背,打湿了她白色的衣裙,也告诉她一切想要的讯息。一切生灵都在向她述说。山神说了什么?精灵说了什么?游魂说了什么?她闭起双
眼,足尖轻点,开始跳起一支古老的祈神舞。水波荡漾,水滴顺着她光滑的足尖下坠,在河面砸出水花,又泛出虹彩。手腕轻抬,握住了萦绕的风。环佩相击,曲裾轻摇;日月盈手,星辰列
张。姜荔坐在一旁,痴迷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他摘下一片草叶,吹奏出一曲美妙的乐章,乐声萦绕,一同汇入河流。一头年轻的雌鹿带着她的孩子从草丛中探出头来,与人类一起,观赏这奇
异的一幕,风仿佛也在低吟。那头还未长角的幼鹿被母亲拱了拱背,腼腆地衔上了一朵黄色的姜花。
萝接过那朵花,插在了自己头上,嘴角绽出一个淡淡的笑。所有被战争戕害的姜族人,此刻也停下了呻吟和哀叹,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望着远方,痛苦远离,幽愤逝去。一曲舞毕,
倒塌的草木站了起来,流血的伤口开始愈合,焚毁的种子重新发芽。族人们兴奋地跪了下来,亲吻萝走过的土地,又把她围在中间,跳起舞来。
风亦止息。
荔跪倒在萝的脚下,亲吻着她的足尖。这就是他的萝,他的珍宝,他的天神,姜姓这一代的长女。先祖的荣光在她身上重现,伟大的姜姓在她腹中延续,既是天命所归,亦是人心所
向。他愿为她粉身碎骨,九死不忘。直到——
一支银箭突兀地射了进来。
“谁!”
姜荔反应极快,徒手握住了那只箭。那箭只来得及在姜萝裙摆上留下一个破口,便被姜荔折断在了掌心里。他把姜萝挡在身后,目光凶狠地看向了这不速之客——
一个姒族少年。
很年轻,还是个孩子,也玩笑一般,戴着半张面具。零碎的白发结成辫子垂在肩上,点缀着紫色的宝石和珍珠,看得出来备受宠爱。而他手中,正拿着一把精致的弩机,闪着点点银
光。
姜萝握住荔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下了一个“光”字。姜荔便知道了,这是太姒的孙子,姒光。
“我听说是你,射伤了我舅舅?”少年说。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你,我就要向你讨教讨教了!”姒光非常不客气,“我可不相信,你能赢过洹舅舅!”
“无聊。”姜荔说。
“不准走!”姒光挡住了姜荔二人的去路。
姜荔心中杀意已起,姜萝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你待如何?”
“我们再比一场,若是我赢了,你就要向洹舅舅请罪!”
“胡搅蛮缠。”姜荔低声说,掌心已经开始汇聚灵力。
“你说什么?”少年亦是激愤。
羔羊一样的人群围了过来,沉默着,形势却一触即发。
人们甚至没看清拉弓的动作,灵箭已经疾射而出,少年一惊,侧身闪避,长箭却朝着他肩头直射而去,他惊愕地倒在了地上。长箭刺中了栖息在他肩头上的两只蝴蝶。一只被打落泥
土,另一只却受了惊吓,颤颤巍巍地飞了起来。。
“不要惹怒我。”姜荔说。
……
少年的族人到来之后,姜荔和姜萝便悄悄离开了现场。
姜萝甩开了姜荔的手,说:“哥哥,你太冲动了。”
“我并未伤他。”
姜萝看着他。
“我只是吓了吓他。”姜荔说。
“哥哥,姒族现在是胜利者……”
“但我并不惧怕他们。”
姜萝忍不住笑了,说:“是的,你不怕。”
“但是我仍担忧你,哥哥。”
少女的声音轻浅如水,温柔地摸了摸兄长的掌心,那里被断箭扎破,流出了血,“还疼吗?哥哥。”
“我没事,我只是生气,他们打断了你的祈神舞。”
“舞可以再跳,但是哥哥只有一个。”
兄妹俩坐在高高的山坡上,姜萝的头靠在姜荔肩上,望着远处逐渐宁静下来的姜族部落。白日鼓噪渐息,夜晚灯火点起,半明半暗之间,夜风也变得温柔。他们如同儿时一般,静静
地看着家的方向,仿佛太贪玩了,而舍不得回家。
“其实我觉得这也是件好事”姜荔说,“听说他们会带走姜芸,许君现在都快疯了。”
“所以我才担心你”姜萝亦是微笑,“你打伤了他们的首领,恐怕不会好过。”
“战场无私仇。”
“恐怕他们并不会这样想。”姜萝摇摇头。
“那又如何?”
下身忽然异化成巨大的蛇尾,墨绿色的鳞片紧密结实,蛇尾有力而矫健,涤荡之处,所向披靡。姜萝摸了摸那泛着光泽的鳞片,小巧的蛇尾却缠上了她的小腿,惹得她咯咯笑起来。
“听说女娲大神和伏羲大神都有着长长的蛇尾,但为什么女子没有了呢?”
“不知道。也许这就是人和神的区别吧。”
姜萝抚摸着哥哥的蛇尾,说:“要是我也有就好了……”也许这样,我就可以走很远的路也不会累;可以肆意地战斗,而不是只能躲在别人的背后。
“我的就是你的。”荔捧起萝的脸,“我的尾巴只会帮你一个人孵蛋。”
姒族的祖庙之中,满头白发的太姒正在虔诚祷告。
石室阴冷,祭殿幽昧,屋顶望不见尽头,壁上凿开了许多小洞,光线射进来,穿透黑暗,照在了室中一根通天巨柱上,无数神秘文字刻画的名字出现,那是姒族的历代先祖。她本以
为,自己的名字很快也要刻上去,却没想到,她唯一的女儿少姒,却比她先走一步,只留下光和旦两兄弟,而没有留下一个女儿。
生下滢时她已经一百九十七岁了,滢有五个兄弟,却没盼来一个姊妹,血脉传承本就艰难,这也正常。她还记得当滢终于成年,称为少姒时,她是多么高兴,然而,谁也没想到……
族中没有女性继承人,必须要引入外女才能繁衍下去,然而,族群也面临着被外来势力收割的风险。
“她”必须同样来自女娲大神传下的上古八族,血脉才足够纯粹。“她”必须聪明而美丽,才能诞下优秀的继承人。然而,每一个“她”在族群中都是珍贵的,同样,也是野心勃勃、
不甘人后的。
她也曾去信询求过居住在白金之地的姬族、日出之地的嬴族寻求帮助……在如今各族之中,纯血的延续已成共同的忧患,只是默契地不予明言。姬族最为强盛,而且有着三位正当年
华的神女,只可惜,她们都要求割让姒族一半以上的领地为聘……姒族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条件,无奈之下,太姒将目光,投向了居住在流水之地、日渐衰微的姜族身上……
也许从那一刻起,灾祸的大门已经打开了。
喃喃念诵了一长段晦涩的祷文之后,太姒衣袖之中滑出一节灰白的蛇骨。老人凝神敛目,在蛇骨上刻下几个字,扔到焚烧着的干鼠尾草中,烟气袅袅,白雾蒙蒙,待火尽烟消之后,
太姒取出了那块洁白的蛇骨。
光滑的骨节之上展露出道道裂痕,太姒浑浊的双眼透露出精光,抚摸着那奇怪的纹路。这是姒族每一代大巫死去之后留下的尾骨,传说她们的灵魂依旧徘徊在这蛇骨之中,通过火焰
的灼烧,可以为后人指示来路。
“奇怪……真是奇怪……”
这样的卜辞结果,竟是从未见过,连太姒也感到疑惑。
两个半抱着的蛇尾,代表着交配、生育和繁衍。一把利剑,指示着战争,但终会取得胜利。然后……左日右月,构成一个漩涡,日月同现,本是吉兆,但漩涡,亦代表着混乱、失序
和灾祸。
是吉,亦是凶。
先前,先祖指示她,姒族延续的希望在南方,但是,她拿姜萝或姜芸占卜过,卜辞都很含糊,预示不利。如今,她再次占卜,姒族能否延续,答案是可以,但却显示了未知的危险。
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将蛇骨扔入深井,太姒再次虔诚祷告。焚香叩首,埋下内心的一丝隐忧,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必须去试!如果女娲大神不再眷顾世人,任由八族灭亡,她也无可奈何!但在那之前,
她必须竭尽所能,去争求那一丝希望……
也许,是时候,问一问孩子们的战况了。
祖先保佑,姒族,必须安稳地度过这个难关!
第 4 章 1.4 求婚
“你说什么!你们……”
“大人何必着急呢……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使者贱笑着说。
季姜微微离开座椅的身体又坐了回去,手指抖动。
姒族使者缓缓展开一卷丝帛,念道:“我族的第一个要求是……严惩姜荔。”
季姜神色微动,似已有了准备,许君侍立一旁,眉目低敛。一名姜族长老走了出来,犹疑道:“贵使,姜荔是族长之子……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问得好!罪过……自然是使计偷袭,射伤了我族的洹公子……洹公子是我们族长的长子,向来备受太姒大人的重视,但是,却因为你们的无耻行径,迄今重伤不起……我们族长非
常痛心,伤心不已……你说,这是不是罪过呢?”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岂能……”姜族长老辩解道。
“好!那为何……光公子本着两族友好的目的,意图与你们讨教箭术,你们又罔顾情谊,再次伤了我们的光公子呢?”
“这……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哼,因为此事,我们太姒大人震怒。是否姜族仍然不满,要与我姒族再一决高下呢?”使者朝向北面行了一个礼,又说:“我们姒族的儿郎此刻就在城外,若有疑虑,随时奉
陪!”
“姜族并无此意……”长老出了一身冷汗,姜族此刻元气大伤,实在是拼不过姒族的兵强马壮。
“退下。”季姜淡淡道,“姜荔之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姜荔是季姜大人亲子,大人不会徇私吧?”使者故作怀疑。
老妇人嘴唇颤抖:“我季姜……自然说话作数!来人!咳咳……把姜荔那不孝子……捆、捆起来……”
姜萝在殿外等得着急,却没法进入,只听着里面好像在说哥哥的名字,过了一会,出来了几个母亲的奴隶,竟然把姜荔捆了进去。
“哥哥!你们把哥哥怎么了!放我进去!”姜萝着急万分。
姜荔被捆着双臂,扔进了殿内。他跪在地上,背脊依然挺直,冷冷地看着表情各异的众人。季姜面目阴沉,许君似个木偶,而姜族的几位长老,目光躲闪,不敢看着他。一个浅灰发
色的异族人,用扇子半遮着面目,笑意盈盈:
“季姜大人亲自发话,卑下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公子身份高贵,若是被奴隶磕了碰了,怕是脏了公子的贵体……”
姜萝推开守卫,闯入了议事厅内。
“放开哥哥!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哥哥!”
“哥哥为姜族立下大功,你们竟然还要把他交给敌人!”姜萝伏在姜荔身上,双目含泪,“你们懦弱无能,畏惧姒族之威势!竟然还是非不分、把姜族勇士推出去送死!”
“出、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季姜怒道。
“我不走!把哥哥放了!”
使者眼珠一转,道:“这位王女是……?卑下所说句句属实,哪有半句谎言!王女莫不要因为被戳中了痛脚,就恼羞成怒呀!”
“你!无耻!”姜萝指着使者。
“姜萝!你再说一句,别怪我不顾母女之情!”季姜大力拍打着桌案。
姜萝护在姜荔身上,倔强不语。
“好!好!好!”季姜连说了三个好字,身子晃了晃,不顾年迈,从侍从身上抽出长鞭,说:“我亲自行刑!咳咳……把、把她给我拉下去!”
许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室内。
姜荔被绑到了广场中间的一根柱子上,季姜手持长鞭,推开侍从,颤巍巍地走上了木台。许多姜族人,还有长老,以及姒族的使者,都围到了台下,沉默不语。
“我儿……莫怪母亲无情!”
季姜高高举起了长鞭,台下就发出了一声惊叹,她咬住牙齿,亲手打下了第一鞭。
啪!
姜荔身上一绷,扛住了这一鞭,今早姒族使者到来之时,他心里已有了不详的预感。被母亲差人来拿,他也没有惊讶,心知迟早会有这么一遭的。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看见姜萝
被人拉着,不住挣扎,便朝她摇了摇头。
仿佛是做给别人看一般,季姜一鞭又一鞭,竟是真的毫不徇私,打完了完整的十八鞭,打到最后,老妇人气喘吁吁,手臂也在颤抖。而姜荔背部,已经血肉模糊一片。
烈日骄阳之下,姜荔被晒得头脑昏沉,他被绑在粗糙的木桩上,背部痛得麻木,空气中也飘散着血液的味道。
季姜扔掉了长鞭,被侍从搀扶着,走下台阶,道:“如此,使者可满意了?”
姒族使者目光涌动,道:“季姜大人手段果决,卑下……佩服。”
“如此,可以说下一个要求了吧?”季姜道。
……
刑场之外,姒洹和姒光躲在人群背后,看到了这一幕。
姒光有些不解:“大舅舅,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他也未对我有什么过分之举,为什么呢?”
“小光……你要知道,有时候事情的表象与内里,并非是一致的……”姒洹淡淡道,“而为了表面的完美,就忽略实质,更是不可取的……”
……
姜萝脱下外衣,披在姜荔身上,丝衣很快被鲜血染红。她目光如刃,冷冷地看着这个异族人。
浅灰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说明他的祖上,至少五代之内,还是王室成员,也难怪,可以担当出使重任。
“您有一个好兄长……”使者叹道。
“王女殿下……初次见您,不胜荣幸。”使者朝姜萝作了一个揖,“正好,卑下接下来所说之事,也与王女有关,您不妨也留下来听一听。”
姜萝目光散乱,不作理会。
使者朝季姜行了一个礼,“我族的第二个要求是……求娶姜族王室长女姜萝,为我姒族下一代之主母。”说完,又朝姜萝行了一个礼。
“什么!”季姜惊得站了起来,叫道:“不是说好的是姜芸吗!”
使者微微一笑:“季姜大人的长女声名远播,神慧秀丽,吾等深爱之。”
“不行,不行!姜萝是我的长女!我不可能把她给你们!”季姜晃着脑袋,竟是有些站立不稳。
使者笑容变淡,脸上出现了冷色:“季姜大人,吾等并不是在和你商量。”
“我已步步退让,你们却得寸进尺!”季姜声音嘶哑,怒火迸发,“姒族,难道是要把我姜族逼到死路吗!”
“季姜大人不必着急,听我说完……”使者微笑着,让人抬上了十几个大箱子,还共两卷丝帛。
使者命人将箱子通通打开,霎时间珠光盈室、宝气四溢,姒族王室的历代珍藏,拿出来,也足够姜族上层看直了眼。
“这些,后面还有很多,足够弥补姜族此次战争所失、以及未来几十年的糜费了吧?”使者很是自信,“这里有两卷契书,一卷,我族太姒大人已经署名,愿将姒族领地边境十五城
所产,永归姜族;并约定,未来三百年之内,姒、姜两族永结同好,互不侵犯,只要季姜大人签下这卷婚书,即可。”
季姜胸口起伏不定,拐杖敲打着地面,还要痛骂,使者背后的几个姒族护卫,却上前几步,亮了亮手中的兵器。她心中一惊,冷静下来,坐回了王座之上。
许君这才缓缓开口:“使者,姒族此举是何意?如此反复不定,是戏弄我姜族吗?”
“非也非也。”使者微微弯腰,“这些都是姒族的真心实意,并无半句虚假。我所说所言,亦是太姒大人、姒洹大人的意思。”
“你可担保?”
“卑下若有欺瞒,敢以自身血脉为祭。”
许君叹了口气:“姜萝是我族下一代的长女,是未来的族长人选,贵族如此,倒真是为难了……”
姜族长老也议论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要不,换一个?姜族王室还有其他贵女……”眼睛却瞟向了姒族源源不断地抬进来的奇珍异宝。
“各位谈论的是我姒族未来的主母,难道可以货物相论,肆意调换吗?”使者口气坚决,“姒族是求娶,并非施舍,不是诸位可以随意挑拣,再拿剩下的来搪塞我族的。”
“使者误会了。”许君语气温和,姜芸被人如此嫌弃,也未生气。
使者亦放缓了态度:“若是诸位对我姒族的诚意仍有怀疑,可以再商量……”
“王、王……等等……”
季姜突然停了下来,许君差点撞到了她身上,只得连忙下跪。季姜脸色非常难看:“姒族今日所求,你是不是早有预料?还是说……你在里面也有出一份力!?”
“大人冤枉我了……下仆怎有这样的能量,能左右姒族的选择?”
季姜的眼神仍是怀疑,许君只得道:“姒族有如此选择,也不奇怪……王,请恕下仆直言!”
“在下无能,芸年幼顽劣,众人皆知;而萝年纪渐长,又颇为懂事,族人皆服,姒族稍一打听,便能知道……”
“你现在是不是高兴了?啊!?”季姜“啪”地打了许君一个巴掌,苍老的面容上一片扭曲,“他们要的不是芸,你放松了吧?”
许君伏下再拜,竟是连被打的脸也不敢碰一下,“下仆的命……本就是大人给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说下仆有着私心,也是希望大人能够长长久久,下仆仰赖大人垂怜,也能
够侥幸活得更久一些。”
“够了!”季姜已经厌倦了他这套低伏作小的姿态。
许君的额头仍然贴在地上,他却轻轻地说:“大人……您可听过族里流传的这首歌谣?”
季姜已经对他失去耐心,许君仍然自顾自地唱道:
“新王新?老王老。少女妙,老女姥!古木枯,此木柴……”
“闭嘴!”季姜原本心烦意乱,毫不在意,但才听许君哼唱几句,已经满心震动,“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下仆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许君面无表情,“还望大人……好好考虑。”
第 5 章 1.5 应验
日暮。
金乌沉沉欲落。
燥火将息。许君在侍从的服侍下,回到房中休息。操劳一日,他头脑昏胀,只得唤来一个手巧的奴隶,帮他揉按着穴位,以缓解疲劳。
众人嘲讽他搬弄权术,其实不过……一个女童拿着竹木小马跑了进来,笑着,尖叫着,靠在他身上。奴隶已经准备好热汤,灌进浴池之中。女童含着手指,撒娇道:
“爹爹……我也要洗……”
男人摸了一下女儿的头发,叫来奴隶,让他带姜芸下去洗澡。想了想,又吩咐道:
“今日王上心情不佳,记得,把那两个新来的男奴,给送过去。”
“是。”
吩咐完这一切,许君才一步步跨入浴池,温热的香汤熨贴了肌肤,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喟叹,奴隶仍然尽职尽责地为他按摩着。
想当初,他也并非只有这个代号。在他的小族里,他亦有自己的封号,炜……只是后来,流落异乡……今日姒族之事总算告了一个段落,有惊无险。姜族之内,再无对姜芸的威胁。
下一步,又当如何呢?
太阳西斜,靠在山脊上。
没有人动,门却自己打开了,一阵晚风卷了进来,许多草屑飘落。许君听着奴隶的尖叫声,不由得心头火起,骂道:“笨手笨脚,鬼叫什么……”
一把利剑已经搁在了他脖颈上。
点点寒芒,映着夕光余晖。
亦是途穷时刻。
“杀了你。”年轻男人的声音坚定有力。
许君望着搁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道:“荔公子,这是为何?”
“你心知肚明。”利刃又迫近一分,割破了他的皮肤,留下一道血线,“姒族原本要带走姜芸,若不是你,怎会换成姜萝?”
“荔公子可是冤枉我。人是姒族选的,怎能赖到我头上?”许君说。
“狡辩。”姜荔手一使力,却被许君扔过一个陶碗,他歪头一躲,许君已经逃到了浴池的另一个角落。
“受死!”
“来人啊!”许君叫道,一边四处爬着躲避。
奴隶挤挤挨挨地想要挤进来,却被姜荔划出一道气劲所挡。浴室狭窄逼仄,许君躲得十分狼狈,身上添了不少伤,情急之下,他叫道:
“荔公子不是问姒族为何要萝吗!?答案不就在你身上!”
“我?”姜荔收了利剑,一步步走近。
“是啊——”许君躲在角落里,心里却暗骂,该死的奴隶!吃得太饱!怎么还没人来救他!“荔公子不妨想想自己做了什么?”
“哼。满口谎言——”姜荔举剑欲砍。
“他们从未见过姜族王女,却为何在见过你之后,要选萝!”
姜荔的动作一顿。
奴隶终于挤了进来,许君拉过一个奴隶为自己挡刀,奴隶尖叫一声,身上留下一道长伤,跌进浴池里,染红了半池水。
许君被奴隶挡着,爬了起来,冷笑道:“荔公子不是想救你的妹妹吗?我倒是有一个方法,包准你能救下姜萝!你不妨把自己的蛇尾斩了,做一个女人,姒族肯定要你哈哈哈哈哈…
…”
话未说完,他头边的墙壁上炸开一个大洞,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王庭的侍卫姗姗来迟,终于来到了许君的庭院里。姜荔最后冷冷地看了许君一眼,跃上屋梁,跳出墙头,离去。
许君心跳如鼓,一会儿,才尖叫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这无法无天的罪人!”
姜荔赤裸着上身,在暮色中奔驰。白日被母亲鞭打留下的伤仍在,但这都比不上,姒族要将妹妹带走的消息。
身上的伤可医,心中的伤却无医。
不知季姜有了什么想法,竟然一反常态,默许了姒族的要求,将姜萝关了起来。
此刻,姜萝就被软禁在自己的屋子里。
“哥哥、哥哥……”
姜萝屋子的大门被紧紧锁着,姜荔举剑欲砍,却被一道绿光弹射回来,他不由得倒退几步。姜萝从门缝中伸出手指,和姜荔握到一起,说:“没用的,哥哥,他们下了封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姜萝摇摇头,笑中带泪:“哥哥,不必挂怀……”
“哥哥,你快走吧……不要因为我,伤了自己……”
姜荔紧紧握着姜萝的手指,仅隔着一扇木门,就仿佛隔了一辈子。恍惚间,他想起那个许地来的男人的胡言乱语:
“他们都是因为你,才选了萝!”
“说谎!”姜荔突然喝道。
“你在说什么……哥哥……”
姜萝忽然有些担心,孪生子的心灵感应让她着急起来:“哥哥!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在许君那里闹出的动静却已经惊动了王庭,接到报告的季姜暴跳如雷,没过多久,侍从就在姜萝处发现了姜荔的踪迹。
“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给我打死!”季姜披头散发,明显是被人刚从寝殿里挖出来,脸色暴怒,“我还没死呢!你就要这样违抗我的命令吗!”
“来人!拿下——拿下这个逆子!”
因为门缝狭窄,姜萝只能把手指伸过来,短短的几根指节,几乎要握不住,姜荔看见妹妹的墨绿双瞳,已经染上湿意,他低头垂目,想要仰天长啸,亦想毁灭一切,手中的利剑越握
越紧,想要把看到的一切都砍碎、切碎!但终究还是握不住,颓然掉落。姜荔被母亲的护卫按着双臂,深深地跪了下来——
双拳紧握,指甲深陷,姜荔第一次这样哀求:
“母亲……请不要、不要送走萝。”
从来对一切漠不关心,从来不向任何人低头的荔,还是跪了下来。
因为他终究是生活在现实的,他终究是有牵挂的人的,而妹妹的命运,就维系在母亲的一念之间。
“哥哥……”姜萝哭了出来。
日将落,月渐升。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幽冥之际,昼夜交替。
姜萝即将被送往北地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姜族。
“好、好!你们……”
面对众人的目光,季姜的手指在颤抖。难道她就一定要当这个刽子手吗?手心手背都是肉,面对姒族的无理要求,又有谁能提出反对的意见!?只因她是做出决定的人,就背负了所
有骂名……
越来越多的姜族人,在姜萝的哭声中,跟在姜荔背后,跪了下来。其中有不少,还是季姜的护卫。密密麻麻,跪倒了一片。人群沉默,而显得低低的啜泣声,更加悠长。
“你们这是要将我逼死……”
季姜发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这双儿女了。她有不少孩子,因此,只放了很少的注意力,在每个人身上。而不知不觉,他们都已经长大了,男的高大健壮,女的娇美清丽,
但有一点一样,都很年轻。
看到自己枯如树皮的手,和华美锦缎之下,日渐干瘪的身躯,季姜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嫉妒之心。推开了奴隶的手,季姜颤巍巍地走近了,说:
“你们都要反对我吗?”
没有人回答。
原本决心要送走萝,她的心底也有几分忐忑,但接连着被几个姜族长老反对,那股忌惮之心,更是坐实了。此刻,连族人也不支持她的决定,她竟成了众矢之的?
明明是姒族的要求,姜族也没有资本反对。而只因为她坐在这个位子上,就承担了所有罪责!君不见,那些个收了姒族贿赂的姜族上层,面上假装反对,私下却在尽力促成呢!
“好,你们很好!这个王,我不当也罢!你们自去面对姒族,姜族灭亡之日,我先你们一步,见祖先于地下!”
“母亲……请您……”像是说出了什么特别难忍的话一样,姜荔再度深深拜下,“看在已渡过忘川的父亲的份上……”
“闭嘴!”提起姜萝、姜荔的父亲,息君,季姜更是暴怒。
“你们想跪、就跪着吧!跪到死!”季姜条件反射地想敲打着拐杖,胸口却一阵剧痛,她猛烈地咳嗽了好久,口角溢出了一道血丝。
“母亲……”
暴雨将至。
夕阳的余晖只在山口留下一缺,其余都被乌沉沉的黑云遮挡。清冷的明月升了起来。一股湿漉漉的风雨气息,混杂在冷风中,代表着在不到一个白日的路程远的地方,已经下起了大
雨。
“你不是想留下萝吗!?可以!”季姜转身回顾,恨恨地说:“那拿什么给姒族?姒族来要人怎么办?战火再起怎么办?姜族万千生民的性命,都要因你的任性,付之一炬吗?姜荔!
你可担得起这个罪责!?”
“萝身为王女,这本就是她的责任!”
当初,她并非是长女,几个姊妹逝去之后,才由她侥幸登上了王座。而她上位之后,人人又说,做得没有她的姐姐们好。她心中一直憋了一口气,下一代族长,一定要是她的长女!
但是……旁人的一句话又点醒了她——
“大人自身也非长女,亦将姜族带领得和谐安乐,实是证明了,能力与年龄无关。既是如此,大人又何必执着于长幼呢?”
旁人不知季姜内心的这番活动,但是姜荔,在听了母亲这番话之后,沉默片刻,竟是突然挣脱了护卫的禁锢!一阵狂风卷起,众人被风沙迷住了眼,而姜族的天赋能力本就与风有关,
姜荔情绪激动之下,周身为风刃所萦绕,竟是无人能够靠近!
点点细雨,落了下来。
姒族王帐中,姒沅正在收拾行装。
与姜族和谈即成,不日,他们将离开姜族,返回极北之地。
虽然来到这里只有一段时间,但南方截然不同的风物,还是给姒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在分别之际,不禁开始有些怀念。
忽然,他的手碰到了一块冰块。
那是一片绿叶,被他亲手封在冰中。
终年被大雪冰封的姒族银谷,从未见过这样宽大柔软的叶片,仿佛将自己的一切都舒展开,大大方方地享受阳光与雨露。不惧风雨,拥抱骄阳。但是在银谷中,一切都是冰冷而坚硬
的,从未有过这样鲜活而热烈的生命。
也许,返回姒族之后,他们再也无法见到这样的绿叶了。
一只银鸟忽然从帐外飞入,鸟翼上还带着一片未化的风雪,飞到姒洹臂上落下。姒洹摸了一下银鸟柔软的羽毛,鸟儿也将喙在他手指上轻啄,带下一片未融的雪花。
熟悉的温度。
“母亲来信了……”姒洹说。
姒洹解下绑在鸟腿上的小卷丝帛,一行小字露了出来,母亲告诉他们,姒族族内一切安好,询问他们战事进展,和谈判情况,寥寥数语,到最后,则提到了她最近得到的一则奇怪卜
辞,其中的含义,连她也无法参透……忽然一阵冷风吹入,帐篷的帘幕被卷起,姒洹还未读完,手中的丝绢已经被吹落。
“要下雨了……”姒沅说。
透过半开的帘幕,姒洹看到,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刚升起片刻的月亮,也被乌云挡住。夜色乌沉沉,冷风懒惫,席卷着草皮树叶,前期的闷热,预兆着之后的暴雨。
一道闪电在半空中划过。姒洹突然想到什么,说:“沅,出去看看。”
一种有什么事情很快要发生的沉重感流淌在姜族领地之中,虽然不知道到底要发生什么,但每个姜族人心头都沉甸甸的,连孩子都不愿意说话。
姜族领地空无一人,似乎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了,姒洹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风伯、雨师在云头齐聚,驾驶着闪电与乌云,匆匆赶到,急待这在这片被神遗忘的土地上,施展力量。
等到二人赶到之时,就撞上了这么一幕——
一把利剑高高举起,寒芒映照着闪电的白光。青年的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上身赤裸,下身却是一条粗壮矫健的蛇尾,高高挺起,宛如墨色闪电。冰冷的目光,透过人群,与姒洹
撞到一起。在炸雷响起的同时,青年手中的长剑用力挥下,一剑砍断了自己的蛇尾。
“啊啊啊——”凄厉的叫声贯彻整个姜族领地。
无数闪电在远方闪现,密集的白光,将乌云也照得透亮。像是神在哭,又像是妖在笑。随即,轰鸣声接连响起,盖过了其他一切声音。倾盆的暴雨,就这样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暴雨如注。
尘土被雨水打没,连带着丝丝血迹,没入大地。无数雨滴,从九天之上落下,又汇入地下万米,神人之血,流淌在大地上。被染红的水洼、水流,源源不断地没过草根土石,带着生
命的欣喜和哀叹,渗入地底、汇入河流。
一节还在跳动的碧色蛇尾,蜷缩着,染着血迹,扔到姒洹面前。一道雨水落在青年的脸颊上,淌下一道水渍,剧痛,已经让他的声音都颤抖:
“……”
声音为雷声所掩盖。
霎时间,姒洹想起了母亲寄来的那则卜辞,已然应验。
第 6 章 1.6 剥麟
“我姜荔,自愿斩尾,代替姜萝。”
那夜,姜族青年的血,一路,从姒族的王帐,流到了姜族大巫的居所中。下了一夜的暴雨,将一切血迹都冲去,但第二天,人们经过时,仿佛还能闻到那股血腥味。
你可愿经受剥皮拔鳞之苦?
我愿——
你可愿承担剜筋去骨之刑?
我愿——
在日月交替之际,一个长尾之人,手持利剑,斩断了自己的蛇尾。
这是卜辞所言。
如刀切斧啄、油烹火溅,如此之痛,在你余生,将日日夜夜,重复出现。你可知晓?
我……
姜荔忽然睁开了眼睛,在无限混沌和幽昧的虚空上头,旧鬼新魂缠成一团,哭叫撕咬,围着一团晕黄的灯火打转。一只过路的飞虫,闻着那诱人的香火之气,一头扎进油灯之中,其
躯体,也迅速被等候多时的痴魂怨鬼撕拉扯碎,争着吸食那溢出的点点血迹。
“不要看。”
那是非常动听的声音,让人想起山风与清泉。但再一眨眼时,对上的却是一双蒙着白翳的年老眼睛,枯皱衰微,宛如骷髅,全身都裹在厚厚的黑布中。
姜族的大巫,辟姜。
一个非常老的女人。
老到已经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多少岁了,在姜族人年幼之时,她已经这么老了;而当姜族人魂兮归去,她还是这么老。
挡住姜荔眼睛的手移开了,刚才那些奇幻的场景已经不见,尖利的叫声和哭声也消失,留下的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草屋,和一盏昏黄的油灯。
“已经很久没有人因为这样的要求找我了……”
黑雾一样的老人将一把草药扔进火盆之中,阵阵灰烬扬起,咳嗽过后,一股浓烈的香气散出。屋内一股积年累月的腐朽之气,被香气一冲,更加难闻。老人坐在一张矮凳上,木凳咯
吱咯吱响着,腿前一块圆形的石头,一把又钝又重的镰刀,正在上面来回打磨。
哗啦——哗啦——
好像拉锯的声音。
姜荔收回目光,定定地望着头上那盏油灯,几只小虫正围绕在灯光周围,意图赴死。
半截蛇尾被放在一个架子上,其下是一盏布满青斑的老旧铜灯,火焰是蓝绿色,不断地灼烧着还在弹动蜷缩的尾尖,滴滴浊液,顺着尖端滴落,汇入底下一碗颜色浓重的汤药之中。
“刀要磨得快快的,才好!”老妇人喃喃念了那么一句,用长长的污黑指甲试了一下刀锋。
姜荔全身赤裸,躺在一张不知经受过多少污糟的木案上,干裂的凹槽内浸透了陈年的血迹,他的长尾,被八根长长的金针牢牢钉在案板上,缺失的一小截,流血已经止住。
侧过头颅,望着悬挂在屋梁上的一把茅草,姜荔回想起昨夜之景——
“姜荔!你疯了!疯了!”母亲大声地呼喊着,丧心病狂。
“天打雷劈、天打雷劈……”有人惊慌地说。
“哥哥……”那是已经痛得昏死过去的姜萝。
孪生子的感应,让她在姜荔挥剑的一刻,也经受到了同样的痛苦。
辟姜磨好了刀,将三个半燃着的火盆,放在姜荔的头顶和双肩,其中放了不知名的草药,草药缓慢燃烧着,冒出一股蓝灰色的烟气,汇聚成一个蛇尾人身的形状,又渐渐消失。
“斩尾之刑,需剥麟去骨、剜筋拔髓,而后雄性之尾尽去,后母之卵乃生……耗费自身元气,产下蛇卵……受此刑者,神厌魔弃,衰竭至死……”
“逆天之举,必招灾祸!”
“不详之人、不详之人……”
干枯的手掌在姜荔的长尾上抚过,因为太过干涩,而产生了磨砂一般的感觉。靠近了看,老妇人的苍老之态更加明显,头上只有稀疏的几根毛发,眼珠深陷,牙床干瘪,牙齿竟是都
已经落光了。唯有那动听的声音更加突兀。
“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辟姜说。
“让我代替姜萝去北地,这里比我更需要她。”姜荔跪在母亲面前,眼睛直望着她,“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姒族竟答应了?什么!他们也是疯了吗……”这是季姜在说。
“此去万里,不复相见,唯我余生,夜以继日,永失所爱……”
纷纷乱乱的声音在姜荔耳边响起,他不由得困惑地闭上了眼。
“留,还是不留?孩子,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辟姜说。
“动手吧。”他说。
冷厉的刀锋在长尾上划过,剐蹭的声音听得人心底发寒,人体本能地想要躲开,却发现避无可避。刀子嵌入一个角度,行刑人利落地往上拨去,活生生的鳞片就被刮了下来。
“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一道血淋淋的伤痕出现在长尾上,随即,这样的伤痕一道接着一道出现,长尾变为血染的红色。尾巴疯狂地弹动,青年的身躯也不住地往上弹起,却被紧紧束缚的皮带所禁锢,八根
长针,牢牢扎在原处,让人仿佛案牍上的鱼肉一样难以逃离。
“放开我……啊、放开我……”
太痛了、太痛了……已经超过忍耐的极限,所有神经被用于感受这疼痛,以至于几乎负重过多,而昏死过去。但点燃的草药的冉冉香气,一点一点安抚着青年的灵魂,吊着悬于发丝
的性命,让他清醒地陷于这无尽的痛苦深渊中。
鳞片被一片片整齐地刮下,原本碧色的蛇鳞,被染得嫣红如玉,泛着透明的光泽。血肉模糊的长尾上,已无完好之处,保护的盔甲,被连皮带肉地剥下,袒露出柔软脆弱的内里。但
辟姜的动作仍然那么冷静、自持,点染着药液的手指,在姜荔身上划出复杂之极的图案,仿佛一张网,将青年紧紧束缚住,勾连起天地、神人、生死的秘密。
“不、不要……”一次次想挣脱,却一次次失败,青年开始无意识地哭泣。烟气袅袅中,诡异的场景出现——
一个新丧之鬼,从油灯上飞下,她拖着长长的白衣,坐在姜荔的脚边哭啼,抬起头来,眼中却无瞳孔,脸上亦无下巴。姜荔惧怕地用手挥散,另一个横死之鬼,却出现在了他的肩头
上,利爪嵌入肩头,大口大口地啖噬着他的血肉,叫声凄厉,怨气浓重。姜荔猛地逃离,却发现自己被一团没有面孔的游魂包围了,或是死相凄惨,或是四肢不全,但都呼啸着游来荡去,露
出獠牙利爪,趴在他的长尾之上,争相吸食着流出来的血液……
老妇人头戴恶鬼面具,手持一面泛黄的皮鼓,一边敲打着,一边绕着刑床舞蹈。和着鼓声的节奏,她吟诵着远古流传下来的神鬼祭文,时而躬身跳跃,时而转身回旋,烟雾浓重,将
一切都带入玄之又玄的境界。突然,老妇人停下了动作,将手中的皮鼓高高举起,大喝了一声:
“去!”
“啊——”姜荔大叫出声。
宛如溺水之人,重回人世,姜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冷汗涔涔。一切痴魂怨鬼都消失,但凄厉的笑声仍在。他极力地睁大了眼睛,但眼前之景,仍是模糊。“砰、砰、砰……”
耳膜上鼓噪着巨大的心跳声,源源不断,推动血液在血管中奔流,涌出决口,四散流逝,带走生机和热气。随着血液的流失,青年的意识渐渐失去,瞳孔放大,温度降低,呈现出濒死之态。
“罢了,给你一点甜头尝尝吧。”辟姜说。下巴忽然被捏住,一大碗腥臭的药水灌入,滚烫的药汁溢出青年的口角,他不住地咳嗽起来。辟姜一边准确地找到了青年后腰上那根连接
着长尾的椎骨,另一边,却握住了隐藏在凹陷中的某个器官,轻轻抚弄起来。
幻景再现。
春日和煦,他和萝到部落外的郊野上去拾取茜草。在高高低低的绿色草原之中,无数蜂蝶在悠然地飞翔。清澈的溪流淌过青青草地,如镜一般映照着天上的轻云。他弯弓射中了一只
灰色的野兔,野兔有着蓝色的眼睛,双掌合十,向他求饶,萝笑笑,便饶过了那只还未长成的兔子。
茜草碧色,沤汁却红。将草根放在篮中,一会儿,手心也被红汁浸染。漫步进草野之中,及胸的野草将人淹没,姜萝的手掌在草叶上轻轻抚过,清风微旋,半人高的草丛便让出了一
条路。
“看——”姜萝对他说。
拨开的草丛间,露出一对年轻白鹭的窝,一枚白色的蛋正卧在其中。母鸟姿态优雅,曲着一条细细的长腿,公鸟卧在溪边,鸟喙轻啄,互相梳理着对方身上的羽毛,交颈之间,翎羽
随风摇晃。姜荔扔过一块石头,水花溅起,吓跑了一条对蛋探头探脑的青蛇,兄妹俩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手拉着手,奔跑起来,却不小心脚下一空,从小山坡上滚了下去。装茜草的篮子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冒失的兄妹俩被野草温柔地托起,毫发无损地滚到了山脚下,平躺在柔软似云
的草堆中,长发散逸,席天幕地。
“你听到了什么吗?”姜萝说,眨着墨绿的眼睛,捂住了他的嘴。
快乐却放荡的声音传来,欢愉而毫不掩饰。拨开低低垂下的灌木枝条,兄妹俩撞见了一对正在在野地里交合的情人。男人有着健壮赤裸的上身,刺满了部落的青色图腾,一条墨色长
尾,坦荡荡地铺陈在草野中。女人跨坐在他身上,纵情起伏着,时而抚摸着他饱满的肌肉,时而亲吻着他细碎的胡渣,交颈缠绵,厮磨亲吻。
荔将萝抱在怀中,轻轻吻了着她的额头,萝的声音很快乐:“很快,我们要有新的蛋出生了。”
当年,女娲伏羲行经这片水草丰美的草地,见流水潺湲、山丘秀丽,便在草丛中留下了一枚蛋,由一只白鹭照料长大,这便是姜族的始祖。
“杀了我吧……”姜荔睁着空蒙的眼睛。
辟姜却已经准确地找到了脊椎下延伸的那段骨头,手起刀落。
从此,再无回头之路。
第 7 章 1.7 去骨
姜荔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天已大光。
妹妹蜷缩在他的脚边睡觉,稍微一动,就醒了过来。睁着红红的眼睛,抱了上来:“别说话,哥哥——别说话,求你了……”
身体被斩成两截的恐惧仍未消去,荔不敢动,亦不敢去看自己的下身,只颤抖着抓住了萝的手臂,好像能从她身上汲取一些力量。
“萝……”
滚烫的泪珠落在他肩头:“哥哥,你的尾巴没有了——”
他最有力的武器,最引以为傲的力量,没有了。从此,他便成了一个残缺之人,在蛇人的世界中,这是连奴隶都会唾弃的缺尾之人。
覆盖着下身的白布被掀开了,光裸的双腿毫发无损,宛如新生,但萝知道,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荔艰难地坐了起来,额上冒出冷汗。她把手轻轻放在荔的腿上,刚一碰触,肌肉就
因为记忆中的恐惧而颤抖起来。泪水滴滴洒落,萝说:
“我要杀了他们——”
“萝……”
“如此狠毒的主意……如此阴险的心思……他们竟然斩断了你的尾巴……我的半身……他们竟然这样对待你!”
荔擦掉了萝的泪:“没事,别哭……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萝叫道,“你有多痛,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荔沉默了,不似萝那么伶俐,他向来口拙,只说:“萝,我是甘心为你的。”
“但是我不需要你的甘心,哥哥。”泪水从脸颊上滚落,萝睁着红肿的眼睛,“你们总是这样,打着为我牺牲的旗号,就这样肆意作贱自己。哥哥是如此、父亲也是如此!难道我就
一定要接受你们的奉献吗!”
萝语气激动,泪珠却止不住落,荔见不得她这样子,就说:“我曾发过誓,会永远守护你的。”
“破誓又如何!去姒族又如何!他们本来要的就是我——”萝背过身去,声音哽咽,“至少,我完好的哥哥还在。”
“萝,你是长女……”
“我不想听这话。”萝闭上眼睛,“那里千里冰封、永夜无昼、呵气成霜,我的哥哥,竟然要抛下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不、不是。”荔着急了,拉下萝的手,露出那双红肿的眼睛,“萝,我发誓,我会回来找你的!”
“我们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就在一起了。现在,哥哥却要走了。”
“不会的……”荔抱住萝的肩,“只是没有尾巴而已……况且,也不需要我常常化形……只是以后,没法帮萝孵蛋了……”
违心的话,说出来也让人心酸。
“哥哥还不明白吗?”萝笑中带泪,“那个许君,他、他只是个骗子啊……他是想要哥哥死啊!斩尾什么的……哥哥……你会死的……”
“息郎在否?族长大人有令,姒族的送亲使者已到,请息郎速去觐见……”一个奴隶跑了进来,嬉皮笑脸地说。
“没看见哥哥还伤着吗!那么着急做什么!”姜萝正在忧心之中,听及此言,瞬间发怒。
“小的不敢隐瞒,只是姒族的聘礼已经抬了进来,好几十抬,大人们可都等着呐——”奴隶一脸喜色。
一支小箭疾速发出,直接射到了奴隶的脚边,差点没把他的脚射个洞穿。萝拿着荔放在床边的弓,一脸怒色。奴隶吃了一惊,在地上滚了几圈躲避,尖叫道:“少主这是何意?这是
族长大人的命令,您可别拿我出气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那许君的走狗!”
“萝——”姜荔拉住了她,“别脏了你的弓。”
“滚吧!”
奴隶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荔把脚放到地面,扶着萝的手,试图站起来。可刚一用力,足下就如针扎一般地疼痛,疼得他差点就摔倒下来,还好有萝扶住:
“哥哥!”
“没事——扶着、扶着我。”
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刃上一般,才走了几步,荔的身上已经汗出如浆,整个下身,都陷在抽痛之中。萝实在不忍心,心痛地说:“哥哥,让我去吧……他们本来想要的也是我
……”
“不、不行。”姜荔面有戚容,目光却温柔:“你有你的使命,我亦有我的誓言。我绝不会让阿萝离开这里。你是姜族的血脉传承,是未来的文姜。在你的腹中,会诞生下一代的姜
族人,你,不能离开这里。”
“但我,必须去。”
姜荔走进宫殿的时候,面色淡然,只是后背的衣衫,湿了一大片。他看起来与往日一样,只是脸色苍白了许多。没有人知道,光是站着,已经让他疼痛难忍,时刻提醒着他,也许失
去的,不仅仅是尾巴,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
殿内站了几个陌生的白发人,正与姜族管事清点着聘礼的数目,见到他,用打量货物一般的眼神上下扫视着。
姜荔目不斜视,走到母亲座下,跪了下来:
“母亲。”
见到姜荔,季姜神色复杂,原本,她对这个儿子不甚在意,又给她找了不少麻烦……只是没想到,事情最后竟以这种方式解决……想到此处,季姜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毕竟,因
为战败,而让自己的儿子斩尾,的确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于是,她亲自把姜荔扶了起来,慈爱地问到:
“息郎,可好些了?”
姜荔的父亲来自息地,荔自然继承了他的封号。
“无事。”姜荔摇摇头。
“我儿,你受苦了。姜族上下,会记住你的这一份大恩的!”
季姜牵着姜荔,走到几箱打开的妆奁旁,只见里面嫁衣红艳,珠玉晃眼。季姜说:“我儿,这是姒族送来的聘礼……”
荔一眼未看,说:“母亲,我有话要与你说,请屏退众人。”
“这……”季姜看了看姜荔的脸色,便让众人都离去了。
白发的姒族人朝季姜行礼告别,又向姜荔行了个礼,说:“如此……婚期就定在三日之后了……姒族静候季姜大人的佳音……以及,息君的到来。”眼神在姜荔身上停留了片刻。
“诺。”季姜说。
屋内的族人和奴隶都一一散去,只留下姜荔和季姜两人,姜荔直接说:“母亲,我要窈冥昼晦剑。”
窈冥昼晦剑是姜族重宝,相传此剑,无形无影、无声无息,只会在清晨和傍晚时分,在光线将明未明、将暗未暗的片刻,现出原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它的踪迹,连神的
眼睛也勘不破。
季姜有些惊讶,但好在这要求还不算很过分,虽略有心痛,想到姜荔即将“嫁”去北地,便痛快答道:“可以。如此,此剑就作为我儿的陪嫁之一。”
“还有,我希望母亲提前为阿萝加封。”
女子在成人之际,其家族通常会为她举行加封仪式,此后,其名隐去,其姓彰显。只因女子养育不易,一旦长成,便昭告天下,承认其为重要的家族成员,足以继承家业和代表家族。
姜萝虽未成年,但相差无多,提前加封,也不是非常稀少之事……
“这……是为何?”季姜问。
荔躬身向季姜行了个大礼:“若母亲赐予我窈冥昼晦剑和为阿萝加封,我必为姜族奉上姒族嫡子的人头。”
“荔!”虽然季姜在心里也动过这个念头,但被姜荔点破还是有些吃惊。毕竟姜荔孤身一人,在敌人重重包围之下,若是成功则已,若是一击不成……就是必死的局面。
“母亲何必犹豫?以姒族嫡子的性命,作为阿萝加封的大礼,份量够了吧?”荔的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我是姜族的第一神射手,母亲还在害怕什么?”
“我儿慎言!”季姜惊慌道。
姜荔神色冷漠:“姒族远涉千里,长途奔袭到此,耗费也是巨大,回归之后,短时间定然无力发动二次袭击,母亲不必忧心他们卷土重来。姒族只是趁我姜族不备突然袭击,若姜族
严阵以待,他们没那么容易得手。”
“您放心,若是失败,我绝不会给姜族带来任何麻烦。”荔将手放在左胸上,这是一个宣誓的姿势,“吾妹将为‘文姜’,为文姜而死,是吾的光荣。”
季姜神色凝重地看着姜荔,回想着原来传承中的警告。斩尾不详,而姒族竟会同意以姜荔相替,这也是她未想到的。原想着,把他远远地送走也就罢了,但现在,荔的这番话又切中
她的某个心思。
为姒族所败,是老妇人心中一口咽不下去的气。姜荔所言,为她的失败找了一个借口,又提供了一个让她扳回一局的方案,季姜不由得一口浊气吐出,心思一动:
“我儿大才!”
季姜走下王座,拍着荔的肩膀:“我可以答应给你窈冥昼晦剑和为阿萝加封,但是,我有也有一个要求——”
“我会把你的名字从姜族谱系中除去。姜族,不能再承受额外的风险。”
姜荔心中一跳,双拳紧握:“可以。”
“大人不可!”许君忽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满脸急切,“这、这不合祖制啊!”
见到许君,季姜的脸色冷了下来:“我不是让所有人都离开吗!?”
许君跪了下来:“大人恕罪……只是,下仆听得着急……既无特殊缘由,何必提前为萝姐加封呢?这、这与礼制不符,恐上天降罪。”
若是上天降罪,此刻罪便已经到了!季姜心想,此刻,她满心为姜荔所描绘的胜利前景所吸引,因此,大声斥责了许君一顿,并令他一月之内,不许再外出一步。
姜荔只冷眼看着这一切。有人偷听,又如何?有些话,本就是说给别人听的。
“通禀天地,敬告先祖,有女文姜,灵慧秀丽……”
金子缠着翠色的晶石,做成姜族女郎的头冠。姜萝头戴金枝缠翠冠,身披黑绸金丝礼服,在礼官的带领下,一步步走向祭台。祭台之上,旌旗飘扬,猎风阵阵,穿着宽大麻衣的巫者
在起舞,待宰的奴隶被捆在一旁,一会,他们的头颅就会落下,鲜血迸出,献祭于天地。礼服之上,人蛇交尾的图案栩栩如生,金线耀目,翠玉闪烁。头冠之中,长蛇、白鹭、蛇蛋的形象精
巧华美,讲述出一则连绵不绝的故事。沉重的金冠压得姜萝双目紧闭,神色凝重。
此刻,巫师开始唱起赞歌,和着编钟之声,尾音悠扬,晦涩难懂,声播四方。季姜将手伸入药碗之中,在姜萝的额上涂上乌金色的药汁,并将辟邪的汁液洒满全身。两位德高望重的
族老陪侍在旁,一个给她递上象征权力的金弓,一个给上送来象征神性的翠玉箭簇。
万物拜服,神灵庇佑,祖先怙持。
风旋四野,日照花开,巫师手握一个青白色的玉琮,高高举起,贯穿草野的龙卷风,从玉琮中间穿过,直通上天,传达苍穹之下,姜族子民的讯息。
季姜神色满意,而巫师的唱诗也走向尾声,典礼即将完毕。忽然,天空中飞过一个黑色的小点,是一架鸾车,姜萝望着那个小点,忽然站了起来。
礼官有些惊讶,只得低声叫道:“少主,快、快跪下——”
“是哥哥……”萝喃喃说。
“哥哥!”姜萝追了出去。
众人大惊,连忙跟着跑上去,想要把典礼完成。姜萝却望着云端中的那架飞鸾越跑越远,直到被众人紧紧拉住——
“哥哥……”带着无限挽留和思念之意的声音,仿佛穿透云端,来到了姜荔身边。
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要离去了。
第 8 章 初夜篇:洹与沅 2.1 远嫁
带着大雁、香草、羔羊作为礼物,派遣媒人,去征询你的许可。
询问你的名字和出生时的星辰,同我的名字和生辰,合到一起,来占卜吉凶。
将蓍草分作两堆,一堆是几?一堆又是几?
用火来灼烤龟甲,听其声音,又观其纹路。
尔卜尔筮,体无咎言。
带上玄纁、玉圭和函书,驾驶着鸾车,去迎接我的新娘。
绘满吉祥图案的艳红鸾车,在白蒙蒙的云海中翻腾,四角垂着金色的铜铃,叮叮当当地奏响。朔风掀开一角红帘,一个庄重的新娘,正端坐于车中。
新娘头上戴着沉重的金冠,垂下粒粒发光的珠子和晶石,映衬在浓妆描绘的面目上。浓黑的眉毛,深重的眼影,艳红的口脂,将原本七分坚毅的面容,涂抹出三分糜艳来,只是棱角
仍然过于分明,透露出一丝怪异。超霞一般的嫁衣下面,是蜜色的肌肤,和太过紧实的肌肉,关节粗大,而失了柔弱。新娘的双手紧握着,端庄地放置在膝上,衣裙翻飞,露出其下一双嫣红
的绣鞋。
一把冰凉凉的短剑,正缠绕在他手腕之上。荔闭目沉思着,此刻他的面容,与萝有着九分相似。随着云海的翻涌,鸾车上下颠簸,一缕红绸被软剑截断,跌落车厢之中。透白的云气
扑面而来,掀开车帘,卷入车内,车内之人不由得左摇右晃,那缕红绸也被卷起,带下云端,没入鸾车之下的茫茫云海中。
姒族居住于极北之地,相传,那里的冰原和冻湖终年不化,周围为凶恶的异兽和妖魔所围绕,闭塞偏远,不与外人相通。与颜色浓重的其他七族相比,姒族显得尤为突出,因为他们
是唯一的白化种。
鸾鸟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长尾发出五彩的光芒,车架缓缓降落,沉入云海。云气弥漫上来,周围都为浓重的云雾环绕,看不清一丈之内,连艳红的嫁衣也被打湿。白云笼罩的湖泊
草甸被抛在身后,巍巍耸立的冻顶雪山被越过,鸾车冲出云海,落下高空,一片被白雪覆盖茫茫大地,展露出来。
鸾车越飞越远、越飞越低,被两块巨大黑色山石夹着的山谷,出现在眼前。鸾车落到地上,颠簸几下,停了下来。片片雪花,透过窗帘的缝隙,飘了进来。
一朵白色绒花落在荔的掌心中,他好奇地看着这神奇的造物,如此可爱,又如此冰凉,有着花的名字,却是一朵无情之物,在掌心的温度中,化作一滴水。
车帘猛然被掀开,一阵寒风卷着片片雪花冲了进来,严寒的风刃将人脸刮得生疼,荔不由得眯住了眼。卷帘人有着一双细白的手,脸上带着一副青白色的玉质面具,两颗红色的眼珠
仿佛晶石嵌在其中,站在车旁,伸出一只手来。
荔独自跳下了车,但一落地,便是及膝深的大雪,双腿深陷在雪中,差点跪倒,好在卷帘人扶住了他。雪地上落着一根红稠,另一端,被执在远远站着的引路人手上。
姒族……到了……
两个带着同色玉质面具的执灯人,提着一盏灰白色的石灯,走在队伍的两旁。晕黄的灯光,被笼罩在透明晶石之中,在风雪弥漫的路上,为新娘照亮脚下的路。红稠一端执在新娘手
中,另一端却握在引路人手中,拉着新娘,一步步走进他们的世界。新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嫁衣下摆被风雪打湿,薄薄的绣鞋也浸透了雪水,但这是必须完成的仪式,他只得独自完成
这一段路程。引路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在新娘摔倒的时候耐心等待,卷帘人则跟在身后,时不时扶住要摔倒的新娘。
等到终于走出风雪,踏上一段黑色岩石铺就的宽阔大道,一座巍峨的城池出现在眼前。黑色的巨大石块堆砌成城门,连接住旁边两座为白雪覆盖的山峰,将一切城内之景,挡在门后。
在白雪苍茫的大地之上,这一抹黑色异常明显,而成为指路的明灯。
一头带着彩色毛球的白色巨鹿,等待在路旁,弥漫的风雪想要越过它的身体,却被厚重的毛发所挡。卷帘人扶着新娘坐上了巨鹿,低声道:“原本还有一个牵鹿人的……不过你以后
会见到他的……”声音淹没在飘飞的雪花中。
引路人给巨鹿喂了一把干草,巨鹿呦呦叫了一声,驮着新娘往城门走去,步履优雅,不疾不徐。巨鹿有着非常巨大和漂亮的角,十八个分叉上,零零散散地挂着许多彩色的毛球,将
这一头鹿角,装点得更如灯座一般。新娘坐在巨鹿背上,摇摇晃晃地,走进一扇洞开的小门,穿透厚重的黑色山体后,高低错落的石质建筑和忙碌奔走的异族居民,出现在眼前。
一个有着灰色发色的幼童玩闹着跑了过来,驳杂的瞳色中透露出一抹血红,撞倒在巨鹿的腿上,好奇地看着这个一身红色的人:“新娘……”
“欢迎来到银谷。”引路人说。
一座四面环水的小楼,矗立在冒出袅袅白烟的湖泊中心。从裂开的山心深处冒出的温热泉水,流遍银谷,将这片冰封之地,融化成一方乐土。新娘的住所,就被安排在这片温泉中心。
姒族建筑好就地取材,使用石料建成,这座二层小楼却吸收了南地的风格,精巧的窗棂和栏杆,透露出一股轻灵之气。尖尖的屋顶,仿佛一枚金钗,插在湖心之中。
这片湖水,怕是什么都藏不住,稍有动静就会被发现。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紫色皮毛的姒族女子,跪在地上迎接荔的到来。
“属下杞女,恭候夫人的到来。”
银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这个侍女的身份怕是不低,姒族还真是大手笔,让这么一个血脉浓厚的女子,来服侍他,或者说,监视他。
杞女上前,欲帮姜荔将湿重的嫁衣脱下,却被猛地避开,荔警惕地看着她。杞女明艳一笑,说:“夫人来自南地,怕是不适应银谷的气候,属下已经准备了热汤,还请夫人先行沐
浴。”
荔的目光从她半露的酥胸,和裸露的腰肢上掠过,说:“我自己来。”
杞女掩口一笑,说:“姒族血热,不惧严寒,倒是夫人……还需多添些衣裳。”
荔的身上还带着窈冥昼晦剑,自是不想任何人近身,他倒是不怕杞女看出端倪,在见血之前,没有人能够找到窈冥昼晦剑的踪迹。他褪下湿衣,步入浴池,温热的泉水仿佛在流动,
包围了他的全身,将一切寒冷和疼痛都熨烫服帖。
“啊……”荔不由得轻叹。
波动的泉水,倒映出一个浓妆男人的扭曲面容。
“真是怪异……”
荔打破了那片倒影,沉入泉水之中。
此次前来,他已经做好了舍命的准备。若是刺杀不成,接下来的第一步就是要结束自己的性命。因为荔知道,没有会比一个死人,更能撇清姜族的干系。
不能牵扯到萝……
门外传来敲击声,杞女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其他的侍女。她笑意盈盈:“夫人,让我来服侍您。”
“这是什么?”荔指着托盘中的瓶瓶罐罐,问道。
“这是润泽肌肤、祛除邪秽的圣油,待会的仪式上要用到,我会涂在您的身上。还有这个——”杞女举起一根涂满油脂的白色玉势,“我会帮您清洁身体,扩张后穴,缓解您破瓜的
痛苦……”
荔话未听完,就打翻了托盘:“滚!滚出去!”
杞女脸色一僵,道:“夫人,这是太姒大人的命令,请您必须完成,这是仪式的必需步骤……”
荔捡起几个瓶子,直接扔了出去,差点没砸到杞女的身上,她脸白了白,拿着托盘出去了。
门重新关上了,门外传来轻轻的谈话声。
“大人……他不肯用……”
“那就放着吧……一会再说……”
荔无心沐浴,跨出了浴池,随意擦了擦身体。燃烧着的火炉旁,叠放着一件红色的丝衣。荔披上丝衣,却发现衣料薄如蝉翼,根本是什么都遮不住。他脸色很难看,但屋里没有别的
衣服,只能系上了丝带。矮凳上还垂落着一根红色绸带。
窈冥昼晦剑还静静萦绕在他腕间,此剑无形无影,只有主人能感受到它的存在,荔稍稍安心了些。接下来还有一番硬仗要打,他定了定神,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推开门走了出去。
壮士凛凛,风亦萧萧,此番前去无回路,启信却将问你,家乡如何?阿萝如何?
身不足惜,若我埋骨于此,魂将归去,还望阿萝,健康长寿,百岁无忧。
女娲大神在上,姜族先祖在上,后人姜荔,伏首祈愿,再拜之。
“夫人,前面的路,我们就不能过去了。”杞女躬身行礼,“等待的时候,还请您闭上眼。”
姜荔被带到了姒族的祖庭外。
这是一个落满积雪的庭院,一株枯树,伫立在角落里,枯枝上既无叶片,也无花朵。黑色的石块偶尔裸露在地面上。一道石墙横亘在眼前,上面有一扇半开的小门,但里面黑漆漆的,
什么也看不见。
荔赤着脚站在雪地里,离开了取暖阵法的范围,寒冷迅速包围上来,薄薄的一层丝衣根本抵挡不住。他也不管杞女所说让他原地等待的话,没等片刻,就径直走向了那扇小门。
姒族的祖庭?若是在这里放一把火,不知道会如何呢?
荔的手放上了门板,但还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因为他发现,门背后的黑暗并非是光线昏暗造成,而是墨汁一样的漆黑,将人的手指都吞没。
荔观望着,后背却突然被人推了一下,他一个踉跄就跨入了黑暗里。“谁!”他叫道。眼上却迅速被蒙了一根绸带,绕到脑后打了个结,他想把绸带扯下来,双手却被人抓住了。
“你的丈夫。”身后那个人说。
荔全身肌肉一紧,窈冥昼晦剑就滑到了手上。但两个呼吸过后,他还是放松了下来,在一片红色的朦胧中,被身后的人推着往前走去。
第 9 章 2.2 庙堂 h
好像走了很长一段路,脚底下从坚硬的冻土,裸露的碎石,走到台阶和地砖。一阵阵暖香吹来,地面光滑如镜,荔知道,他们走到姒族的祖庭了。
绕了这么一圈,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路?看来他们也没有那么大胆啊。
荔眼前被红稠所挡,只能向下看到黑色的石质地砖,隐约倒映着许多火光的影子。那个推着他走的人离开了,荔却听到了其他一些人的声音。
不止一个人??紧张的情绪从心脏开始蔓延,紧绷已久的手指也变得僵硬,荔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杀掉他们——杀掉任何一个都可以!不管他们待会要做什么,都先忍下来,等待最好的机会——
只不过又是一次狩猎罢了!荔告诉自己,只是这一次,猎物是他此生所遇数量最多,也是最强的。而他身边既无帮手,也无退路。
层层叠叠的烛火点燃了,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无数张牙舞爪的影子诞生。如果荔可以看见,他就会看到,有人在念诵一篇长长的祷文,长长的丝绢上,写满无数神明的文字,尾端
垂进火盆里,火焰攀附上来,随着祷文的结束,丝绢也被烧尽。钟罄声一下又一下。荔等得不耐烦了,忽然听到有人说:
“把衣服脱了。”
荔伸手就把丝带解开了,丝衣如水般滑落。到了此刻,性命已经不重要,又何况身体?
他却不知道,在这样的场景中,赤裸的身体,落到别人眼里,是怎样一番刺激的画面。
青年蜜色的皮肤不着寸缕,体态修长,四肢匀称,眼睛被蒙住,脑后垂下一缕长长的红色绸带。他体量初成,肌肉健康有力,是孕育后代的良好容器,此刻胸口起伏着,似是有些紧
张,却又强撑出毫不畏惧的样子。但是事实却是,就连他手指的微微颤抖,别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是相同的同性的身体,在知道这个人可以为他们孕育子嗣后,还是莫名地觉得有些口干舌燥。那样平坦结实的小腹,也会逐渐柔软隆起,鼓胀膨大,诞育出一个新生命吗?
背景是飘飞的帷幔,上面绘满了神人妖鬼的五彩图像,神秘的文字从横梁,一路镌刻至柱子底部,凹槽里填了金粉,在数层高的枝形灯的辉映下,发出淡淡的金光。空气中飘散着一
股淡淡的暖香,是木料、灯油、祭品,以及数次祭祀后留下的香火之气,混合在一起,浸润入墙体、地面、缝隙后留下的气味。
姜荔被推了一下,就趴倒在了祭台中心一张亚麻编制的毯子上,底下厚厚地铺了一层,隔绝了地砖的凉气,几个枕头散落在周围。他撑起四肢,头却被按了下来,只听到窸窸窣窣的
衣料声。
“怎么做?”按着他头的那个人说。
“不知道——”另一个人在他脚边,衣袖碰了一下姜荔的屁股,阵阵鸡皮疙瘩马上蔓延开来,股缝被掰开,那人说:“是用这里吧。”
“这么小,能进去吗?”这是第三个人的声音。
姜荔听到咣当咣当的物品掉落声,以及拍打的声音,一会儿,又听到一个更年幼的声音,用冷漠无情的口气道:
“是不是只要射进这里面,他就会生蛋?”
除他之外,这个屋里还有四个人。
荔的身体缓缓颤抖起来,胸口有些发凉,他数次想把眼前的红稠扯下,却被按着他头的人耐心制止。
窈冥昼晦剑就在他手上,此剑会随主人的心意变化,即使别人碰触到了他的手腕,也不会发现这里藏着一把剑。荔静静地等待着唯一的机会,即使身体因为恐惧即将到来的事情,而
自发地抖动起来。又等了一会儿,脚边的人似乎拿来了什么东西,一股冰凉的液体,滴在了他的臀部上……
荔一下子握紧双拳,紧紧抓着地上的毯子,那人在他的屁股上倒了一滩油,涂抹开来,然后沾着油脂的手指,缓缓插进了他的……
“唔!”荔紧紧咬住了牙齿,在他头边的那个人,摸了一下他的下巴安抚。身体紧绷着,后穴被沾了油脂的手指仔细开拓,伸进了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三根……抽插了一会儿,那
人也许是还嫌太小了,对前边那个人说:
“你摸一下他的胸口。”
于是,前边那个人,也将油脂倒在了手上,仔仔细细地抚摸起了荔的胸口。胸肌被滑腻的手指抓住,揉搓,推到一起,又拨开。丰满的胸肌被大手紧紧抓着,肆意抓揉,时不时拨动
过小小的乳粒。原本是充满男性力量感的胸部,在抓弄之下,也荡漾出别样的色情感来。荔听到前边这个人的呼吸越来越重,而后面的那个人,又将手伸向了他的阴茎,把还软着的器官握在
手里,轻轻安抚起来。
油脂从青年的身体上滴落,带着淡淡的香气,微光之中,青年的身体仿佛一整块蜜糖,油脂就是淌下来的蜜水。躺在敌人的床上,身体被几双不同的手抚摸着,敏感之处还落入了仇
敌的手里,眼前又看不见,荔的呼吸禁不住乱起来,但仇恨仿佛血流,直冲向他的脑袋,将一切欲望都压制,让他牢牢记得自己的使命。后面那人抚摸了一会儿,见他仍是这般紧张和僵硬的
样子,阴茎也只是半硬着,便说:
“沅,去拿那根东西来。”
在荔头边的那个人离开了,荔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趴倒在毯子上,胸腔发出沉闷的声音:“解开……解开……”
“怎么了?”脚边的那个人看见他的异状,靠近来想听他在说什么。
荔翻过了身,一具温热的身体却压了上来,他喃喃道:“解开……”那人就伸手去解他脑后的红绸。说时迟那时快,在红绸落下的瞬间,窈冥昼晦剑滑出,向那人的咽喉刺去!
“啊啊啊!”
短短一瞬,短剑刺中了那人的身体,红稠飘落,出现在姜荔面前的是一张有着长长白色卷发的脸,红眼之中还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想象之中的血液喷溅的场面却没有出现,原来他终
究还是偏了一点,没能刺中那人的脖子,而是插在了脖子边。姜荔条件反射想去拔剑,却慢了半拍,被狠狠推开。那人抓着剑柄狠狠拔出,短剑甩落,瞬间不知道到了那里,而滚烫的鲜血却
顺着胸膛流了下来。
“大哥!”
“舅舅!”
几重声音响起。
荔爬起来就要去找剑,却被一脸怒气的姒沅打掉双手,压到地上。见刺杀失败,荔当即咬紧牙关,就要咬舌自尽,却被姒沅眼疾手快地捏住了下巴,手指差点儿一齐被咬断,沅惊道:
“你想死!?”
失败了……
荔心如死灰,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自从斩尾之后,他的速度、力量较之前有了大幅下滑,刺杀的举动也是垂死挣扎,但不料运气如此不济,上天还是不给他一点儿机会……
“舅舅,你没事吧!?”姒光和姒旦着急地问。
姒洹手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不一会儿,大片的冰块却从他的手指底下漫出,将伤口以及鲜血冻了起来。他脸色沉黑,揪着姜荔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说:
“剑呢!”
一口口水吐到了姒洹脸上,荔笑道:“杀了我吧!我就算死,也绝不会让你知道一点——”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到了姜荔脸上,他头被打得一歪,咳嗽几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
姒洹脸色如冰。众人在地上找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找到凶器,窈冥昼晦剑岂会如此简单?姜荔躺在毯子上哈哈大笑起来,但口中被勒住了布条,最终只能发出奇怪的赫赫声,然而
眉目之间,还是充满了愉悦。
姒洹掐着姜荔的脖子又把他提了起来,姜族人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仿佛两团永恒不灭的火焰。被冰封住的伤口又有些裂开了,丝丝血液顺着肌肉淌了下来,失望?愤怒?抑或意料
之中?赤瞳如血,姒洹掐着姜族青年的脖子,感受其下勃勃跳动的生命力:
“想死吗?!我告诉你,没门!在没生够足够数量的蛋之前,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发的姒族人缓缓褪下身上的衣物,一前一后地走到毯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姜荔。两个未成年的外甥还未能参与,但根据礼仪,他们也必须在一旁观摩,以完成缔结关系的仪式。
姜荔这个时候才感觉到恐惧起来,他拼命地扭动着被捆住的身体,最终却只能像一只虾仁一样,弓着身体挪动。
“原本还想对你温柔一点,现在看却是不必了!”姒洹冷冷地说。
双腿忽然幻化成白色的蛇尾,长长的尾尖卷上了青年的小腿,将青年强硬地拖回了祭台的中心。两条巨大的蛇尾瓜分了青年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粗糙的蛇鳞在青年身上摩擦出道道红
痕,轻而易举地破开了绳索。原先抹上的圣油起了作用,减少了摩擦,放松了肌肉。姜荔拼命地挣扎起来,嘴里“呜呜呜”地发出声音,但手脚都被蛇尾缠绕着,反而越陷越深。
蛇尾被青年毫无规矩的动作摩擦得起了火,巨大的器官顶开鳞片,抵在青年的穴口上。姒洹气息有些不稳,蛇茎卡在臀缝上滑动着,又因为青年不老实的扭动,一次次滑开。姒洹按
下了姜荔的脊背,见他双目冒火,便冷笑道:“你还想说什么?光,旦,给我按住他!”
姜荔被压在地上,手脚分别被不同的人压制着,异族人那恶心的玩意儿就抵在他身后。口中的布条忽然被撤下,他当即破口大骂起来:“该死的白尾!畜生!都该下地狱去!杂种…
…”
“晚了。”姒洹按着姜荔的背,青年完美无缺的身上,后腰却有一大片红痕,显然那就是斩尾的痕迹……姒洹说:“你不仅要被畜生干,还要给畜生生蛋!一直生到你死为止!”
“啊啊!操!你他妈……”姜荔忽然不说话了,因为姒洹已经进入他的身体,撕裂般疼痛席卷全身,他咬紧牙关,不肯露出一点声音。
蛇形状态下的生殖器本就比人形的大,更何况,又继承了蛇类的天赋,变成了两根……姒洹压着姜荔操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姿势不过瘾,又把他整个抱了起来,叉开腿坐在自己身上,
光和旦在旁边拉着他的两条腿往后,两人的下身紧紧结合在一起。血液从青年被撕裂的后穴里流了出来,沅也忍不住了,从后面开始吻起他的脊背,在脖颈上一口一口啃噬着,尾尖卷着他的
小腿,涨大的阴茎在姜荔背上蹭来蹭去。
“你们……你们去死……嗯啊……”
不知碰到哪里,姜荔的身子猛地一软,口中也哼哼了两声。姒沅垂下头观察,却发现被尾尖拨弄着的斩尾伤痕处一片嫣红,他用唇轻轻碰了一下,青年的身体便突然抖了抖。
姒洹道:“舔他那里,他受不了的,开始夹着我了。”
“操你妈!我要切了你……”姜荔骂道。
“那你就试试。”姒洹抓着姜荔的腰,更加用力地往上顶,只把他撞着左摇右晃,处子的鲜血顺着大腿淌下来。姜荔几次想要张口咬姒洹,却被姒沅拉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一脸
欲望,享用他的身体。
姒沅低下头,开始轻轻地舔吻起那处伤痕之处,动作时柔时重,有些沉溺其中。但对姜荔来说,那处唤醒的不仅仅是疼痛的回忆,还是屈辱的过往,脆弱之处遭到威胁的感觉让他腰
再也直不起来,只得愈发咬紧下唇,直到出血。
姒洹见状,冷笑一声,把姜荔压到地上,蛇茎整根没入小穴之中,几乎连外面那寂寞的一根,也要一齐进入。他压着姜荔肆意操弄了一会儿,就达到了顶峰,将大量白色的精液,射
在姜荔体内。
软掉的蛇茎退了出来,另一根没能轮上的还很精神着,但他却退到一旁,稍作休息,因为该轮到他的弟弟了。
荔仰面躺在地上,下身痛得几乎没有了知觉,股间黏腻腻的感觉更让他直犯恶心,几乎要吐出来。他的手指在地毯上抓着,想要爬起来,力气却不足,而另一条年轻力壮的白尾,也
已经游到了姜荔面前。
青年的两条腿被大大掰开了,两腿之间是和他们一样的器官,股间的凹陷中,一个刚被狠狠摧残过的红烂穴口,如雨后梨花一般,吐出一口白汁。姒沅看了一会儿,清冷的脸上浮起
一抹红,下身却是与表情不一致的硬挺着。
“该死的白尾!我要杀了、杀了你们!”姜荔痛苦地叫道,被人以如此的目光审视着,对他而言无疑是从上到下的羞辱。姒洹却担心他伤了姒沅,便对光和旦说:“按着他点儿,别
让他乱动。”
抓着青年紧实的大腿,异族人的蛇茎一点一点没入了姜荔的身体,身体内部被打开侵犯的感觉让姜荔羞愤欲死。他的胸腔中发出吭哧吭哧的沉重声音,刀子一样的目光狠狠投向在一
旁捂住裂开伤口的姒洹,只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他就可以杀了这个姒族人!
姒洹冷冷回应:“省点力气,我弟弟还没玩你呢。”
“啊——”脆弱的下身被猛然顶了一下,姜荔的心神不得不被眼前的冲撞吸引了回来。这个姒族人比姒洹要年轻一点儿,长长的直发束到脑后,清冷圣洁的脸上此刻却全是不相符合
的欲望表情。他掰着姜荔的腿间干了一会儿,下身愈发坚硬。性致起来,便直接压了下来,把姜荔的身体折成对折,咬着青年的胸口。大片乳肉连同乳头,被含进嘴里肆意吮吸,又舔又咬,
留下大片红痕。
蛇尾绞缠住青年的长腿,欲抽身而不得,细小的尾尖在小腿上扫来扫去。蛇茎涨大,堵在后穴里,不断冲撞着脆弱的腰骨,借着原先留下的鲜血和精液的润滑,直把人摇晃拆散。情
欲上头,姒沅在青年仰起的脖颈上留下一个个吻痕,汗水也被一点点舔吻干净,但终究,因为没有回应而有些失望。姒沅稍稍抬起了上身,说:
“我想让他圈着我。”
姒洹摸着姜荔的后腰,荔的腿便一下子软了下来,光和旦帮着,把他的腿搭在了姒沅的腰上。姒沅半抱起青年的臀部,以这样的方式进出,更方便,也更具亲密感。下身被一个又热
又紧的地方包裹着,一直挤压按摩着下身,强烈的快感冲向大脑,姒沅不由得呻吟出声:
“嗯啊……好舒服……啊……”
抱着青年的腰臀,贴近自己的下身,好让那小小的穴口,把自己吞入得更深。两具相同健美的身体互相磨蹭着,迷蒙之中,姒沅又想去亲人,顺着脖子、脸颊往上啃去,把小小的耳
珠咬进嘴里,尾巴在臀缝间磨蹭着。也不管粗糙的蛇鳞,把青年下身的皮肤,磨得通红。姜荔闭着眼睛,手指紧紧揪着地上的毯子,似是不愿接受现实的样子,姒沅忍不住亲了一下那紧闭的
双眼,又顺流而下,吻上那微厚的嘴唇……
“啊!”姒沅捂着自己的唇角,坐了起来,那里被青年尖利的牙齿咬破了,流出了血。
姜荔的脸马上又被扇了一下,直打得他眼冒金星。“死性不改。”姒洹冷冷地说,掰开了姜荔的嘴巴,塞了一块布进去堵着,见青年的目光仍倔强着,道:
“犟什么?尾巴都没有了,还跟我犟。”
姒沅也没了兴致,抓着青年的腰,草草发泄出来,射在里面。
姒洹和姒沅分别轮了两回,才算发泄完一次。姜荔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身体仿佛被巨大的木楔狠狠插入,直撕成两半,下身、腿上和身上满是那恶心的异族人射出来的肮脏东西,甚
至身上也到处是他们的气味,姜荔恨不得现在马上跳进河里,洗个三天三夜,更恨不得,拿个刷子把皮肉都刷下下来一层,好去除这恶心的记忆。
见姜荔已经没有多少反抗的能力,姒沅从背后把他抱了起来,打开腿,查看了一下他下身的状况。姒洹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手上却多了一个巨大的白玉雕成的玉势,粗大狰狞的
样子,涂了点油,又想往姜荔下身捅。
“恶心!滚开!滚开……”原以为酷刑已经结束,没想到姒洹他们还不愿放过自己,姜荔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挣扎着,踹着姒洹的胸口,把那玉势踹到地上,挣扎着不肯就范。
姒沅压着姜荔的双腿,说:“忍一忍,还有一个。”
姒洹把玉势捡了起来,又仔仔细细涂了遍油,不容拒绝的样子。姒沅把姜荔的两条腿掰开,方便姒洹把那巨大的玉势一点一点地塞了进去,一直推到根部,并且由缓及快,开始抽动
起来。
“啊啊——滚开!白尾……”
如此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下身是怎么被捅入的,而且不是被真人,而是被没有生命的死物捅弄着穴口,更让姜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别人手中一个彻头彻尾的玩物。那个玉势雕刻得
非常逼真,和真正的蛇茎是完全一样的大小,连上面的筋脉都清晰可见。
见姜荔叫得太厉害,姒沅摸起了他的胸口和腰部,好让他放松一些。姒洹抬头看了一眼,长长的发尾垂下,扫在青年脆弱的下身上,说:
“你不会以为你的丈夫只有我们几个吧?好好夹着,记得他的样子,下次干你时才记得。”
姒洹说的自然是他的另一个弟弟,如今远游在外的,泷。
姜荔更感觉到无穷无尽的绝望,在灯火明灭中,他好像又被两个人逐渐夹了起来,身上被好多双手抚摸着,滚烫的嘴唇在身上流连忘返,喘息声逐渐急促,青年如入泥潭,无法自拔。
肃穆庄严的神庙中,正进行着一场色情又残忍的仪式。一个只有双腿的人类,被几条蛇尾围在中间,尽情交媾。姒族历代先祖的英灵,和女娲大神的双瞳,静静注视着这一幕。无比
庄重和神秘的祭台上,响起的不再是端正的钟罄之音,而是淫荡暧昧的呻吟。
“啊……”下身被不断捅弄着,又痛又麻,肚子仿佛都要被捅破。恐惧之下,姜荔的手开始往旁边抓,一条帷幕,就被他抓着,扯了下来。
沉重的帷幕掉落地上,扬起阵阵灰尘,烛火被这阵风一吹,弯了弯腰,又直起来,火苗更加茁壮。帷幕背后的石壁上,显露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石窟,每个石窟内,都放置了一个小
型神像,雕刻了姒族历代先祖的面目,金装银饰,栩栩如生。
大大小小的神像,从底部堆到天花板,四壁俱有,足有数千个之多,每一个都精细描绘了五官和神情,灯火辉映之下,金光熠熠,仿佛数千双无情的眼睛,冷冷盯着祭台中心交媾的
蛇人。野兽的蛇尾,和人类的双腿,交缠在一起。神灵们高居其上,神情庄严,姿态冷漠,却束手不言,是这一场疯狂残忍的交媾仪式的直接见证者。
痛苦之中,荔不禁仰起了头,空旷昏暗的神庙顶部,绘制着一幅巨型的女娲伏羲交尾图。半人半蛇的女娲和伏羲下身交缠着,一手执距、一手持规,以漫天星辰为背景,静静注视着
他们遗留在大地上的血脉。
生生不息。
第 10 章 2.3 阶下囚
“荔……醒来……醒来……”
草木茂盛的流水之地,荔弯腰在河中捕鱼。这里的溪流中,盛产一种巴掌大的透明小鱼,以吞食落果草叶为生,肉质细嫩,回味甘美。河畔上,姜花盛放,各种草木发出浓烈的香气,
在阳光的炙烤下,馥郁芬芳。荔的手中抓了一条河鱼,还在不断跳动,河水波光粼粼,芦苇悠悠荡荡,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荔……醒来……”
追着声源跑了过去,四处却都是茫茫的野草,连接天际,无穷无尽。脚掌陷在泥泞的水坑里,转身回望,声音犹在,却不见人的踪影……
静谧的草野,忽然落下了片片雪花……如羽毛一般,冰冷沁骨。柔软的风开始变得凄厉,绿草霜枯,河水冰封,转眼间,白雪覆盖了一切……
“荔……”
太冷了,实在是太冷了,荔不得不缩成了一团。在一个随意堆砌的土炕上,席子下面就铺了些干草,荔极力把自己缩到角落里,好让那张裸露着棉絮的破被子把他赤裸的身体遮挡住
一些。他的牙齿冻得不断打架,而阵阵冷风,正从窗口那张席子的破洞处不断吹入,夹带着雪花,堆成了一小堆。
皮肤上的温度迅速被带走,变得干枯,浑身仿佛浸透在冰水里,寒冷从任何一个缝隙钻入——原先屋里还有一个火盆,早已熄灭多时,炭上的白灰也为风吹散。荔不断搓弄着自己的
手脚,只可惜顾了这处,又失了另一处,他抬眼望了一下室内,是一个非常简陋的柴房,堆满了各种杂物,满是灰尘。
他竟然还活在人世……这已经是想不到的事情了。刺杀了姒族的嫡子,虽然失败,但姒族不可能还将他留下来了。此生无憾,唯一可惜的是,最终竟埋骨他乡……好在辟姜大人已答
应他,将他的尾骨埋在姜族祖地之下……不知他的魂魄,可否找到归家的路……
稍微动了一下,牵动了一条长长的锁链,荔低下头,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色的玉环,朴实无华,既无镌刻,也无花纹,一条长长的锁链,正扣在玉环上,连通向看不见的地下
深处。
阶下之囚……
平心而论,若换做是他,对待敌人,也不会有任何手软……临死之时,荔的心情倒是平静下来。
只是放心不下萝……
他已经做到了一切,只望姜族、母亲,能够吸取教训,护佑家族,于颠沛流离之中。切勿、切勿再……
若是荔仔细看,扣在他脖颈之上的玉环,内侧阴刻了一个古体的“姒”字,染着红色的痕迹……隐秘而内敛……
门忽然被打开了,一阵狂风冲了进来,将屋内吹得透凉,仅有的一点热气也被吹干净了。两个高大的姒族战士,面目冰冷,带着武器走了进来。
“走吧。”
这便是行刑之时了吧……
兜头套上一件简陋的白色皮袄——说是皮袄,不过是一个皮袋子,漏出几个手脚的洞来罢了,腰间一束,四肢仍然裸露在风雪中。只是姒族之人,好像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风雪。
荔双手被缚,被战士押送着往前走。原先系在脖子上的长长链子,尾端逐渐消失不见,只留下短短一截,垂在身后。荔的心中一片空荡,最后的时刻,他心中无情无感。抬首望见灰
蒙蒙的天空,压抑的天色与他前生所见皆不相同,这苍茫的北地似乎缺少颜色,一切都是白茫茫、灰扑扑的……所有异族的城景、人物,都是他首次所见,而也很快,是最后一次了。
姒族的几个嫡子都未出现,也是,对于一个让他们反复受伤的人,他们是恨不得想啖其血肉吧!想起来,荔的脸上就浮现出冷冷的笑,可惜窈冥昼晦剑遗落了……若是再来一次,他
不会让他们能够完整离开……
两个战士押着姜荔,竟是越走越远,远离了城堡和王庭,走进荒野里。依托着黑色巨石的城市逐渐不见,天际遥远得看不见尽头,地平线幻化成苍茫雪地里一条黑色的细线,几粒黑
影,点缀其上,似是远处高山和森林的虚影。游目四野,一切皆无,天无尽遥远,地也无尽辽阔,因为太过宽广,而显出空虚来。。
天地茫茫,何处不是归程?魂断敌手,也算是死得其所。荔想。
但是出乎姜荔意料,他原本以为姒族战士会把他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行刑,但最后,他竟被带到了银谷远郊一个工场模样的地方。
一个监工模样的人,浑身裹在厚厚的皮毛里,顶着风雪,走了出来,问道:“又是哪来的奴隶?”
那个战士不耐烦地说了句:“是犯人。问那么多干嘛?”
监工嘴角一动,说:“也是。”又看见了姜荔的头发和肤色,说:“异族人。”
战士把姜荔往前一推,说:“人我是交给你了,看好,别丢。该干活就干活。”
“这我还不懂吗?我经手过的人不知多少了,有哪个跑了的?”
监工看了姜荔的年纪和身板,挑剔几下,叫来一个小工,道:
“把他给我……安排到西边的石窟去……那儿正缺人手……链子别忘记上了。”又看了一眼姜荔脖子上的玉环,说:“就住……东北角那儿的石洞,反正现在没人……”
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小工领着姜荔往内部走去,才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采石场。奴隶、重犯和流放者们,被聚集到此处,巨大的山体上,开凿一个缺口,仿佛一个竖切的刀口,
石料源源不断地从这儿被运出。奴隶主们一点都不害怕犯人会逃走,因为除非你能越过高高的山体,否则,只要守住出入口,就没有人能逃离这个地方。
明明是酷寒之地,在山壁、洞穴里劳作的苦力们,很多却都裸露了上身,露出汗水淋漓的身体。不少,连自己的蛇尾都露了出来,手握铁锤,站在岩壁上,冷冷望着新加入的苦力。
“又来一个……”
“外来人……”
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小工猛地甩了一下长鞭,响亮的鞭花镇压了私语,嚷道:“看什么看?还不干活,想挨鞭子吗!?”
小工把姜荔领到地方,把人往里一推,交给他一把锤子,道:“一会就上工。别想着逃跑,也别想着偷懒!姒族不养无用之人!吃饭就中午一顿,没赶上可别怪我!”
说完人就走了。姜荔看了一眼室内,这里不过是奴隶们挖凿出来的一个栖身的山洞,里面一块高一点的台子算是床,旁边的石块上搁了一个木碗,这就是全部了。所有的东西上,都
蒙了一层厚厚的石粉和碎石,洞内冰冷彻骨。
姒族不养无用之人?是看在他还有这身力气吗……
荔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姒族没杀他似乎是一种幸运,而只是干活也远离了纷争……只是不知道呆在这里他能否有出逃的机会,还是说姒族还在别的地方给他挖了坑?
“新来的?”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姜荔回头一看,是一个灰发灰尾的姒族人,大寒之日,还裸露着上身,上面满是汗水,一会儿又结成了冰。姒族人甩着长尾,游到姜荔身边一转:“有吃的
没?”
姜荔身上就一件衣服,比什么都干净,那人摸了一通,发现对方比自己还穷,脸就拉下来了,哼哼道:“还叫我来带人……拿锤子,敲石头,吃饭要跑得快,懂了没。”
见姜荔没有反应,那人凑近了:“不会就跟着做,诶——”鼻子在姜荔身上闻了会,那人问:
“怎么进来的,异族人?”。
姜荔不喜欢这人自来熟的态度,但人在屋檐下……他说:“杀人。”
“咦~”那人挑起眉头,绕着姜荔又转了一圈,蛇尾都快打结了,“杀的姒族人?”
姜荔垂下眼睛,说:“没杀成。”
“想来也是……”那人比较了一下自己的身板和姜荔的身板,又掂量了一下彼此拳头的大小,大概觉得打起来比较麻烦,就悻悻地说:“我,姒拙,强盗杀人,你呢?”
“荔。”
整个山体里回荡着叮叮咚咚的敲击声。
大块的完整岩石,被苦力们开凿出来,装在藤篓里,运送出去,作为城建、筑屋的原料。
姜荔走了过去,原先趴在岩壁上,长尾直立,开凿岩石的罪犯、奴隶、流放者们,都投来了安静而冰冷的目光。
“干活!”鞭子甩在苦力们的身上。
麻木的目光收了回去,又开始了重复的敲击,其中有几个,特别强壮,肌肉虬结的,还多看了几眼姜荔这异族人。在这里的蛇人多数有着累累的前科,他们挥舞起手里的锤子,一下
一下永无止息地敲打着岩壁。一股石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每个囚犯的脖子都带着黑色的环,这似乎是奴隶的象征。
拙找了一块监工看得到又不怎么注意到的好地方,把原来的蛇人挤走,挥起锤子,光明正大地磨起洋工来。即使是对于身强力壮的蛇人,日复一日地凿石也觉得疲惫和无趣。不一会
儿,拙的尾巴就甩来甩去,拍打着地上的灰尘,长尾一甩,就在岩壁上打下一把碎石来。
姜荔在岩壁上找了个位置,用锤子大力凿下去,坚硬的石头也只裂开了几条纹路。但这种将力量掌握在手中和用力挥洒的感觉,让他更适应。拙从石头缝隙里找到了株深眠的草根,
高兴地放到嘴里嚼巴起来。他假装挥舞着锤子,朝姜荔吹了声口哨:
“异族人,你从哪来?”
荔一下一下凿着石壁,只把石头当作了想象中的敌人,根本不想理他。只说:“南方。”
拙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但以他的知识程度,也根本不知道出了北地后南方还有什么地方,他嚼着草根,又问:
“你们的蛇尾是什么颜色的?你怎么不露出来?”
在蛇尾状态下,他们的力量会更强一些,所以很多蛇人,在干苦力时,干脆就转换成了自己的蛇尾形态。
荔的动作一顿,面露冷色,但他背对着拙,对方什么都看不见,就说:“关你什么事?”
“你——”拙嘴巴一撅,蛇尾就探了出去,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缩了回来,凉凉道:“你很嚣张,年轻人。你这样是要挨揍的。”
“哦。”荔说。更嚣张了。
第 11 章 2.4 采石场 微 h
荔他们干了一早上活,忽然听到一面破锣“咣”、“咣”的声音,有人扯着嗓子喊:“开饭啦!”
荔还没听清,面前的拙,就只剩下了一道残影,铁锤“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人已经不见了。拙仿佛一支射出去的箭,撒丫子——不,是甩着尾巴狂奔向开饭的地点。
“你们这些牲口!都给爷让开啊啊啊!!”
荔:“……”
整座山好像都被沉重的奔跑声震荡了,荔听到山体上传来“咚咚咚”的声音,这是那些皮糙肉厚的蛇人们一边跑一边打架的声音,好像几十个大锤子同时在敲。蛇人们赶着吃饭的精
神非常踊跃。见此情状,荔也迈开双腿,朝着人群聚集处奔去。
虽然没有了长尾,但奔跑起来时,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荔仿佛重新回到了流水之地。淡绿色的灵力从身体内部蔓延出来,包裹住手脚,让它们变得更快、更强壮、更轻巧,也无坚
不摧,奔跑之中,风也来助力,将荔身体往上托举,向前推送。无数的风刃挟裹住荔的身体,仿佛在与他一同嬉闹,也护送着他,一往无前。
荔虽然出发晚了,却是和拙几乎同时到达现场。拙已经喝光了自己的那碗粥,叉着腰开始骂娘:
“我呸……你个野蛇,是人吗?老给爷们喝这水一样的东西,能活吗!?啊……畜生、就想存心饿死你爷爷……”
发粥的老者头也不抬,手稳稳地拿一柄长长的勺子,一滴不多一滴不少地给伸到他面前的粥碗盛粥,也不管那人是插队还是打架挤进来的。他说:
“给你们吃那么饱干嘛?让你们有精力打架?”
正说着,两个蛇人已经因为谁排前谁排后打了起来,你打爆我头,我掐你脖子,长尾缠在一起,打来打去,不少沙石都被他们甩进了粥桶里。一阵嘘声响起。
“操——”
“干死你这野蛇养的——”
于是,更多的人加入了战局,和刚才的两个蛇人打了起来。
拙把木碗舔了个底朝天,找了个高高的位置站了起来,一边看热闹,一边继续骂街。施粥的地方热闹非凡,蛇人们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就想吃上饭,不然来晚了都被其他肚子无底洞
一样的罪犯们抢走了。忽然,远处的劳作区里传来了一阵骚乱,声音渐次传递过来,有人兴奋又恐惧地喊道:“异兽!发现异兽了!”
呼啦一下,围着粥桶的人群就瞬间少了大半,大部分人又原路返回,跑去发现异兽的地方了,连刚才打架的蛇人,也顾不上脸上被揍出的鼻血了,顶着一脸血迹就追了过去。
老者给姜荔盛了碗粥,看了看姜荔,说:“南方来的?”
“是。”
“看到你,倒是怀念那里的阳光了。”老者说。
荔两口喝完了那碗粥,虽清可见底,好在没什么怪味。忽然,跑去围观异兽的人群中传来阵阵呐喊声,以及巨兽愤怒的咆哮声。巨兽口中的腥臭气味,十里之外仿佛都闻得到,将人
群吹出一个缺口,又迅速聚拢起来,饿疯了的蛇人们个个都眼冒绿光,摩拳擦掌。
“一只猾褢,倒霉的家伙哟。”老者唠叨道,“不跟过去看看?”
荔不由得好奇地走了过去,他爬上一块巨石,看见了被围在人群中的一只白色巨兽。巨兽足有小山那么高,形状长得像人,却浑身披着野猪一样的硬毛,它被几个蛇人围在中间骚扰,
时不时发出好像砍木头一样难听的声音。蛇人们有的去撕扯它的皮毛,有的试图将他拖倒,还有的手握利石,似乎是想刺进它的心窝。
巨兽愤怒不已,发出一声声震天动地的嚎叫声,它本蛰伏在山中冬眠,偶然被开凿石料的苦力们发现,拖了出来。猾褢被人惊扰了睡眠,非常气愤,但又因为刚从深眠中醒来,动作
有些迟缓,被野蛮的蛇人一直骚扰刺激。
忽然间,一个非常强壮的蛇人,几个借力助跑之下,跳上了猾褢的后背,手肘狠狠地勒住它的脖子,一记重拳砸下去,猾褢的头部瞬间出现一个凹坑。被伤了脑袋的猾褢即刻发狂,
大声嚎叫着,把爬在它身上的蛇人甩了下来,狂怒着挥舞爪子攻击,瞬间拍死了几个围观的奴隶。
那巨兽顶着一头红红白白的物什——红的是血,白的是脑花,无差别地攻击围观的人群。原先困住它手脚的蛇人经受不住野兽的怪力,让它挣脱开来,奔向人群。有些跑得慢的倒霉
鬼,就直接被巨兽一脚踩破了肚皮。人群四散奔逃开,有不死心的,还继续向它投掷着石头,这更激怒了猾褢。
姜荔站在巨石上,看着巨兽就要朝他这个方向奔跑过来。他抓起一块碎石,碎石有着锋利的边角,向巨兽的方向用力投掷出去。石块借助了风的力量,飞得更快、砸得更准,直接命
中了猾褢的头部,把它原来就像个烂柿子的头部,又削去一半。巨兽摇摇晃晃,再往前走几下,就被原来砸中它脑袋的蛇人追上,绞杀至死。
蛇人咬开巨兽的脖颈,奔涌的热血瞬间射了出来,浇了他一头一脸。他痛快地嚎叫着,咬着巨兽的脖颈痛饮鲜血,喝足之后,扯下了巨兽身上最好的一块肉,走到一旁享受起来,说:
“老规矩。皮留给我,其余你们分!”
人群欢呼一声,一拥而上。手脚麻利的,把巨兽的皮毛迅速地剥了下来,剩下的肉,就被人群疯抢一空。抢到肉的,欢呼雀跃,尽享着这难得的加餐。
一块带血的生肉忽然扔到了荔的面前。
是那个杀死巨兽的姒族人,他已经享受完了自己的那份大餐,含血的眼睛盯着姜荔:“你的部分,异族人。”
“我并不是想帮你。”姜荔说。
“随便你怎么想——我从不欠人人情。”姒族人说。
姜荔也没动,场面僵持下来。
“傻子——”拙左右看看,自己把肉捡了起来,乐颠颠的,“没人要我要了啊……”
荔转身离开,只留下背后一道目光。
日子平静无波地过了几日。星河初上,劳作一日的荔才回到休息的地方。
冰冷的石室,温度一点一点降了下来,夜晚的北地更是滴水成冰。冷厉的寒风在山谷中呼号咆哮着,搜刮着无数个石洞,发出魔鬼一样的幽咽呜声。荔用灵力护住自己的身体,保护
自己不受严寒侵袭,身子蜷缩在一起,陷入沉思。
几日看来,这采石场中,除了天险屏障,亦有人员看守,若能躲过巡逻,翻越山体逃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采石场之外的地形情况他一无所知,若是逃到茫茫荒野中,迷失了方向,
也同样是死路一条。姒族的杂种们那日之后倒是再没有出现过,是不是料定了他会在这里被折磨致死?也的确,在这里呆得越久,他的体力消耗越多,也会越来越虚弱,而更难逃出。
也许是太过劳累,与往日一样,荔很快陷入了沉沉的睡梦。
一个神秘的来客,却悄悄走进了石室之中。
神秘人站在石床边看了一会儿姜荔,确认他的确睡熟之后,脱下沾满了碎雪的皮毛披风,也上了床。
也许是嫌石床有点儿脏,灵力一阵震荡,许多小石子和石灰,就被清扫下了床。神秘人的手指白皙修长,缓缓解开了姜荔腰间的束带,脱下了他的衣服,而这个过程中,姜荔一直没
醒。
几日未见,青年的身上多了一些细小的划痕,指甲也多处开裂。削瘦的脚板上,开始生出小小冻疮。神秘人一一看了,又轻轻放下。
“犟头。”神秘人说。
停顿了一会儿,手指缓缓伸向了青年合拢着的双腿之间。
即使是睡梦之中,姜荔的眉头也是紧紧皱着的。神秘人的手指探入了青年紧闭的后穴处,那里几日前刚接受过摧残,此刻堪堪收紧,拘谨又干涩地拒绝一切外来者。但神秘人显然非
常有耐心,他仔细地揉按、开拓了许久,往里填充着润滑的油脂,直到穴口被手指抽插得润泽有声,湿滑粘腻。
看姜荔表情微变,好像有醒来的意思,姒洹就停下了动作,等待他重新安睡下来。然后,脱下身上的衣物,温热的身体,覆盖了上去……
荔觉得夜晚非常奇怪,首先他睡得非常沉,而整个晚上,都沉浸在一些没有实际内容的混沌梦境中。这种混乱的情绪,在他醒来之后,更达到了顶峰。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怎么都被脱下了,身下铺了一张有着虎一样条纹的柔软皮毛,而随着他的起身,一件白色的皮毛大裘落了下来,后穴中有着奇怪的感觉。
姜荔脸黑如墨,手缓缓伸到身后,从那个羞耻的地方,用力拔出了一个带点血沁的玉质塞子,而一股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流出了股缝。
“啊啊啊!”荔瞬间气得发疯,他将那个塞子狠狠一扔,就不知道砸向了什么地方。他心中狂怒,瞬间把那件毛裘撕成了两半。又是、又是这样!该死的姒族杂种!他原本已将那一
夜强行忘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战败的羞辱——任何一个胜利的战士,都有权肆意羞辱他的手下败将!而现在,这却不仅仅是战场上的侮辱,而更像,像甩不掉的跗骨之疽一样恶心的脏东
西!一场慢性惩罚!
荔的胸中的怒气无法发泄,他只得把一切东西都拖到地面上,撕碎毁灭!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上的衣服也惨遭毒手!小小的木碗被带动着,摔到了地上,其中的一片银色鳞片,飘
飞不见。在荔狂暴的动作下,只把已经开始变得整洁的石室,重新变成一场灾难。
荔不想接受任何姒族人的东西,若不是为了生存,他连姒族的一口水都不愿意喝。而现在,他开始怀疑起姒族兄弟们把他放到这个采石场来的真正目的,原来他们从来不曾打算放过
他!
刚爬出洞穴的拙撞见了荔,兴高采烈地想过来打个招呼,但又远远停住了脚步。自从在荔那儿捡过便宜后,拙就认定了这个异族人是一个身手还不错的大傻子,想跟着他看能不能刮
点油水。但此刻,拙抽了抽鼻子,嘟囔道:“又是大蛇的味道。”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靠近了,这条大蛇很不好惹。
第一次见到荔时,他就闻到了这味道,不然,荔这样一个独来独往的异族人,怎么会在满是犯人和暴力狂的流放地没受到袭击和排挤?采石场里关着的可不是友好邻居,而都是穷凶
极恶的罪犯。之所以未动作,不过是都在观望罢了。
荔恨自己的身不由己,也更恨,自己已经沦落到,在睡梦中被人奸淫都无法发现了。但无论他使用什么办法,把门口堵住,强撑着不睡觉,在某个时辰到来之时,他还是雷打不动地
陷入深眠之中,醒来之后,自然还是发现自己浑身赤裸着,后穴里一个堵塞着精液的肛塞。
是夜,寒冷的城郊外,石洞阴湿,空气却如烈火烹油一般炽热燃烧着。
昏睡的青年被人揽在怀中,摆成各种姿势,肆意疼爱着。他趴跪在床上,腰被人揽起来,接受一次又一次猛烈的冲击,铺在他身下的,是一张鹿蜀的皮毛,佩之宜子孙。昏黄的烛火
摇曳着,简陋的石室已经大不相同——厚厚的皮毛堵住了风口,灯烛和炭火都在温暖燃烧,床头的木碗中,银色鳞片闪闪发光——虽然这一切,都会被晨起后的暴怒青年全部搞乱,而下一个
晚上到来之后,又会神奇地恢复干净整洁的模样,就连被姜荔老远扔掉的鳞片,也会一片不少地重新回到碗里。
在姜荔身上驰骋着的神秘人舒服地叹息着,一番强劲的冲击后,又放缓下来,慢慢享受着青年狭窄的小穴,阳物缓缓地退出,上面沾上了一层晶亮的液体,都是青年媚人的小穴泌出
的,他贪婪地看着这暧昧的体液,又猛地整根插进去,直撞着青年体内最敏感的一点。猛烈的抽插,把昏睡的青年,也断断续续逼出了呻吟。
在又一阵激烈地抽插后,神秘人紧紧掐着姜荔的腰,将精液一滴不漏地注入他体内。饱满的囊袋收缩着,快感似是要把所有液体都榨取干净,在确保全都已经射入姜荔体内后,姒沅
缓缓退了出来,用一个熟悉的玉质肛塞,把穴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不能浪费,这是姒族的信条。
紧实的皮袄和柔软的靴子,叠放在青年的床头,火盆上,正烤着一块焦香的鹿肉,滋滋冒油。石室之内,温暖如春,一尘不染。虽然这一切,在青年醒来之后,都会遭到暴力破坏,
但是……
大哥说,不能对他太好,太好了就容易有歪心思。总得让他先吃点苦头,才会学乖些。就像驯兽一样,刚开始不能喂得太饱,因为吃饱了就会逃跑。
有人拿大棒,就有人得拿胡萝卜。
天际渐明,青年也逐渐从睡梦中走去,姒沅看了一会儿,悄悄离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床头的木碗之内,又多了一枚鳞片,或是圆些,或者尖些,已经积攒了十几片,犹如一掬泉水,发出银光。
第 12 章 2.5 嫖资 微 h
荔陷入一种无法言说又悲伤的难堪中,每个晚上,没有面目的恶魔都会来到他的住所,对他肆意进行奸淫,他没有意识,也无法反抗,只能在第二天晨起时,看到他们在他身上光明
正大留下的各种痕迹——没错,即使非常难以启齿,在这日复一日的奸淫中,他甚至逐渐分辨出了两种不同的风格——其中一个喜欢用后入式干他,醒来之后膝盖上会留下淤青;而另一个,
则喜欢更正面的姿势,把他的腿掰得很开,以至于筋肉常常会觉得酸痛……
但这都不足以与外人道……荔感到异常的羞耻和困窘,他怀疑强奸犯以某种方式给他下了药,以致于他总是陷入昏睡,但即便他将屋内所有东西清空干净、或者干脆换一个睡觉的地
方,第二天,总还是莫名其妙在原处醒来。
荔开始变得草木皆兵,稍有风吹草动,就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盯着。他日常阴沉着脸,拒绝与任何人接触,但还是避免不了被操的后果。将那个满盈的木碗一脚踹翻,荔大步跨出门,
欲将一切抛在脑后,但酸痛的腰部和明显感觉被撑开的后穴,还是时刻提醒着他一些想极力回避的东西。
“荔、荔——”拙大声叫道。
“别过来。”还隔着十步远,荔就一脸警惕地看着拙,仿佛他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要拧断他的脖子。
拙觉得荔这人真是有点怪,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生怕别人害他的样子,可能异族人都是这样吧~趁监工不注意,拙偷偷凑了过来,谄媚道:“兄弟,有没有鳞片啊,给我几片救急!之
后一定还你。”
一说起鳞片,荔有许多不好的联想,他黑着脸:“没有。”
“别这样小气啊!”拙叫道,“难道你不换麟吗!我就差几片了啊……”说着又要来扒荔的衣服,想直接从他身上薅,“快……让我拔几片……”
荔按着拙的脑袋就把他推到了一边,身上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现在他不喜欢任何人碰触他的身体,甚至接近也不行……监工又往这边看了几眼,拙只得安静了会儿,敲着锤子心不
在焉。
拙几次三番想要看他的蛇尾或鳞片,荔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试探还是已经看出了什么……他从未在人前显露过蛇尾,自然是因为他已经……不能。想到这个,荔的心中一痛,但又无法
表露出来。鳞片?他如何还有呢……全都已片片拔下……而他以前每一次换麟,都会由萝,将所有脱落的鳞片,收藏起来,埋在树下……
荔问:“鳞片……是做什么用的?”
拙一下子精神起来:“我就差三片灰鳞了!你有没有换下来的!?”
“你要做什么?”荔说,“我要知道。”
拙面露难色,犹豫了会,说:“我带你去看——你可别走露风声,不然我也得遭殃!”
晚上,拙带荔去看了奴隶间的秘密交易场所。
其实不过是在山背的缝隙间,几个人偷偷摸摸地,交换手里的东西。
拙想要换一件防具……他已经眼红很久了……预备着去贿赂管事的,给他安排个轻松点的管人的活。但对方要价高,要六百枚灰鳞,他攒了很久都没攒够。
原来北地比较闭塞,还残留着远古时代以鳞片易物的传统……毕竟鳞片会自然产生,又可以用作药材、熔炼成武器防具……用处很大。其中,六百枚黑鳞换一枚灰麟,而三百枚灰麟,
才能换一片白麟,黑鳞、灰麟和白麟之间,在灵气和强度上存在差别。
所以简单说来——鳞片,等于,钱。
荔气得手发抖,默默地把手背到了身后。原来鳞片是这个作用……好、好、好!姒族人!荔恶心欲吐……想到那一碗银麟,这算什么?给他的嫖资吗?
拙缠着卖主要砍价,而那天遇见的那个猎杀猾褢的姒族人,也在这里。荔后来知道,这个姒族人叫朴,实力在奴隶间算是翘楚,因为滥杀进来的,连监工也不怎么敢惹他。
朴坐在地上,身前摊开一张白色的厚厚皮毛,一块巨大的黄色晶石,放在上面,他说:“十五枚白麟,换全部。以及我的一个承诺。”
看到那块足有瓜果大小的黄晶,众人露出垂涎的目光,这么大的一块黄晶,在外面,价格要翻个十倍!连同那张猾褢的皮毛,也是极好的东西。可惜在这里,都是些穷苦奴隶居多,
谁又有贵族的白麟呢?而朴说了,只接受白麟,不要灰麟和黑鳞替代。
拙缠着卖主软磨硬泡许久,还是没能砍下价来,正在他把饿狼一样的目光投向路过的倒霉蛋,准备临时抢劫时,荔那边忽然传来了一些骚动。
荔在那边看了一会儿那块黄晶,据说是偶然从山中凿出的,想不到这山中还藏着矿藏。他正准备离开,就听到朴说:“又是你,异族人。”
一头驳杂的灰黑色头发,长相凶恶,大块的肌肉上都是疤痕,朴的眼睛从下往上盯着荔,露出大片的眼白:
“你看了很久。”
荔说:“我这就走。”
朴忽然把那张厚厚的皮毛扔到荔面前,说:“我喜欢你的皮肤。陪我睡一觉吧,这就是你的。”
荔沉下了脸,风刃开始萦绕,周围一片嘘声。
见荔没有说话,朴又掰下一块拳头大小的黄晶,吊着眼睛看荔,说:“够了吗?”
看到那张白色皮毛,荔眼里仿佛扎进刺一般……握着拳头,说:“滚!”
拙好不容易挤了进来,看见黄晶,两眼冒光:“朴!我可以的!给我吧!我给你睡!”
“你个短尾巴……谁要你……”
“拙……撒泡尿照照自己吧……哈……”
众人哄笑道。
荔冷笑一声,离开,手却突然被人抓住,竟是那个朴!他结实的手臂上一道长长的伤疤,神情冷酷,说:“你的主人已经把你抛弃了,又何必执着?”
“你说什么?!”荔说。
“我见过这个东西——”朴指了指荔脖子上的白色玉环,“只有王庭里的贵族老爷才会有。”
奴隶都会戴着颈环,而白环……也不过是,一个身份高贵的主人的奴隶。
原来如此!奴隶?高级奴隶!荔周身的风刃越飞越快,几乎要把他的头发削断,开始在地面的石板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我很大的。”朴暗示性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身,舔着嘴唇:“可以满足你。”
“找死。”
不知荔做了什么,两道风刃斜飞而出,一道朝着朴的脑袋飞过去,朴头一偏,就削下了大片带着头发的头皮,渗出血来;另一道朝着朴的手腕刺去,朴躲闪不及,腕上就多了一道深
深的伤口。
朴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腕上的伤口,温热的血液滴落在雪地里,艳红点点。更多的风刃袭击过来,把地上的石头切碎,逼退了朴,几个挪腾之下,荔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朴看着荔消
失的方向,带疤的眼角抽动了一下,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舔了舔那道伤口。
拙埋怨着荔:“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睡一觉吗?那张皮毛至少值好几片白麟啊!”
“要去你去。”荔说。
拙理直气壮:“我倒是想啊!可朴又不要我!”
拙嚎叫着:“十五片白麟啊!白麟啊!能换多少东西了……”尽是丧失一次挣钱机会的懊丧,恨不得以身相代,张开腿去挣这个钱!不比他整天薅自己麟强多了!
荔快被他气疯,快步走开。
“况且,你这样还得罪了他。”拙说。
荔停下脚步,说:“他会报复?”
“难说……”拙嘟囔着,但看了一眼荔后,脸忽然红了下,朴的行为,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嘛……拙色胆包天:“要不,你做我的伴侣吧!我也很能打架的……”
于是,拙头上被揍了两拳,肚子也被狠狠砸了一拳,不得不幻化出蛇尾来应对,然后又被风刃削掉了几片鳞片,总算是凑够了交易的数目。
又和拙狠狠打了一架后,荔才东拼西凑出了真相。原来,北地这里终年缺少阳光,也相应地,所有生物都很白,因此相反,姒族喜欢一切浓重的颜色……所以,他在人群里就非常惹
眼……
荔:“……我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拙揉按着自己的胸口,“女人那么少……大家也不能都憋着吧?”
荔已经懒得揍他了:“……”
拙的这番话,勾出了荔心中更坏的设想……也许夜晚中的淫魔,并非是姒族的那几个杂种,极有可能,就是采石场里的人……朴拿着的那张白色皮毛,让他忍不住想到第一个晚上那
个神秘人,盖在他身上的毛裘……而甚至……荔把目光投向了一边的拙……还是他也有可能?故作无辜?毕竟他们最有机会……想到鬼就潜伏在身边,荔不寒而栗,再次拒绝了拙的跟随。
荔的手心中,紧紧攥着一枚此行的收获——一片六角形的铁片。边缘锋利,刚好可以放进手心里,虽然可以用作武器,但因为太小,派不上用场,根本没人愿意要。荔记得那个奴隶
见到银麟时惊喜欲狂的表情……在他的暗示下,才极力掩饰住表情,否则就会失去这笔天降横财。出来之前,荔鬼使神差地……带上了一片银麟……而竟也收获到了意想不到的后果……
日夜轮替,周而复始。
斗柄西指,玉钩孤悬。
荔最害怕的夜晚到来了。
他趴在石床上,将脸埋进皮毛里,以掩饰自己的呼吸。六角形的铁片紧紧握在他的手中,每当他感到困意时,就会立即刺一下,强迫他从昏睡中醒来。
荔侧耳听着一切声息……风的呼呼声、石头撞击岩壁声、飞雪之声……这里的风同这里的住民一样,冷漠无情,给不了他任何讯息。从众多声音之中,他的神经逐渐沉睡,而始终有
一根痛觉的神经,保持着清醒,让他听到了一些以往未曾注意的细节。
一条白色小蛇,寂静无声地游进了室内,因为只有手指粗细大小,几乎让人注意不到。蛇腹在沙石上摩擦发出轻轻的声音,一对宝石一样的红眼一闪而过。
小蛇熟门熟路地,爬上了石床,荔感觉到小腿上有点冰凉的触感,然后忽然眼前一黑,陷入了沉沉梦乡,只有手中的铁片,还紧紧握在手中。
此时,另一个人,走了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荔又陷入了无边的梦境中,尽是一些无意义的破碎片段。或是恐惧、或是哀愁、或是暧昧、或是心悸……正当荔游荡于魂灵的天国之际时,一个莫名的念头突然冒
出,就像直觉一样,荔一下子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疼痛抬起了沉重的眼皮,荔又紧紧握了一下,更多的部分清醒了。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烈的刺激一下子传达到了脑际。荔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下子看到了正在自己身上起伏的人。
沅有些气喘吁吁的,抬着荔的双腿,正在猛烈冲刺着,见到姜荔醒来,清冷的脸上有些愕然。姜荔手握星刺,一下就刺向了沅的肩头,但尖刺还未触及沅的身体,就见他的身影忽如
沙散,一下子消失不见。
荔坐起身来,几乎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觉。但随即,一个人又出现在了他身后,掰着他的手臂往后,重新顶入了他体内。
“啊……”荔咬住了下唇。
“醒了?”沅动情之中,歪着头啃噬荔的脖颈,一下一下往上顶着,他的呼吸炙热,散乱的白发铺在荔肩头上。
“淫魔!”荔骂起来,挣扎着,另一个一摸一样的人影,又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荔不由得一惊,后穴也跟着一起收缩,让沅呻吟出声。那竟是又一个沅。
姒族人有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如冰如玉,神情清冷出尘,白如霜雪的脸上,却飞了一抹薄红。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看着荔。
前面那个,按住了荔的腿,让它大大张开,分在沅的双腿两侧,方便身后的他进出。随后,他的身体却缓缓靠近,嘴唇,碰上了荔的前胸。
竟是连气味,也是一样的。
一块冰有许多面,自然可以映照出不同的影子,这便是沅的能力,镜像。
荔惊愕地踢着腿,却被沅按住了膝盖,吮吸着他的乳头。身后的沅腾出手来,握住了荔的下身,开始撸动,让它跟自己一样硬起来。
“放开我!”荔咬牙切齿,但身前身后,都被人玩弄着。
“不可能。”身后那个沅说。
明明知道其中有一个是虚影,但这种感觉,像极了在被两个人同时上。身上多处被抚弄着,荔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想挣扎开来,却被好多双手同时拉住,下身被一根粗大的东西“啪
啪啪”地戳刺着,滑溜地进进出出,感觉分外强烈,下唇已经咬出了血:
“何必、这么折磨我!要么……给我一个痛快!啊!要么……放了我……啊……”
如果是恨他,杀了他便是,为什么要用这种肉体的刑罚,让他陷于此种耻辱和沦落之中?做一个奴隶?或一个妓子?
沅的表情有些不解,说:“我们已经成亲了。”在女娲大神的见证下。沅拉着荔的颈环,吻了上去。
夫妻敦伦,不是常事?沅发现了荔受伤的手,一点一点舔掉了那血迹,清洁着翻开的皮肉,铁片也掉到了地上。忽然,沅闻到了什么味道。
“淫魔!色鬼!啊啊啊……天神会惩罚你们的!邪恶的淫蛇……”
沅眉头微皱,翻身把荔压到了身下,不知做了什么,荔的身体又逐渐松软下来。沅的下身一下一下插着荔的屁股,摸了一下那倔强的嘴唇,说:“再忍一忍,很快回去了。”
想了想,又补了句:“大哥很好,你不要总是惹他。”
第 13 章 2.6 少年
风雪中,几个黑点正在移动着。
奴隶被驱赶着,运送从远方的原始森林中伐下的粗大原木。这些原木,足有两人合抱大小,致密的年轮,显示出几百岁的年纪。它们在森林中被伐下,然后抛入还未冻结的冰河中,
被冲出密林。原木上套着绳索,另一端,系在奴隶的背上,被牵拉着在河水中前进,一路拖往远处的王城中。
这是秋季的最后一轮伐木了,在此之后,冰河会彻底冻结,森林封闭,所有光线隐匿,北地的生物陷入沉睡,整个世界,进入永夜之中。
奴隶的脚掌在厚厚的积雪中一步步走着,每次踩下、拔出,都是体力的消耗,更何况,消尽的冰雪之下,是裸露的河滩碎石,尖利地割着奴隶的脚掌。粗大的麻绳在奴隶背上勒出一
道道痕迹,他们沉重的呼吸在空气中逸散成白雾,热汗流出,又结成了冰。日光永远西斜着,爬不上半空,也坠不下山涧,吝惜地播撒着光辉。
一条蜿蜿蜒蜒的河流从远处的高山和密林中流来,裸露的河床是深黑的颜色,宛如一条细蛇,在雪地上爬行。奴隶所组成的队伍就如同几只雀鸟,被黑蛇一般的流水,追逐在身后。
荔也在这人群中,背上拉着沉重的麻绳,一步一步往前挪着。他似乎已经适应这种劳累而枯燥的生活,肉体的疲惫,可以驱散心灵上的一些困扰。抬首望见淡黄色的日光,白色的雪
地反光得耀眼,这是一个与姜族所处的流水之地截然不同的世界,冰冷、乏味、原始而残忍。
没有温情脉脉,也没有荡气回肠,只有在面对残酷的自然时,展现出来的冷血无情。因为生存的困难,而失掉了许多可以犹疑的空间,只得以存留,作为最高的追求。荔将麻绳往肩
上一拉,沾了水的绳子又绷紧,根根冰棱断裂,粗大的原木,在浅浅的河水中,不断撞击着河底的碎石,寸步难行。
望着前面人的后背,重重复复的风景,路途变得如此无趣,荔的眼睛也失掉了焦点。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他差点撞上,然后就看到那个蛇人,好像被什么冻结了
动作一般,麻木地跌落进河水里,再也爬不起来。
如蚂蚁一般缓缓前行的队伍出现了缺口,几个奴隶或是逃开,或是倒在了地上。荔看到,前边的河流中,一辆鹿车陷在了河床里,一根巨大的原木撞上了车轮,挡住了鹿车的去路。
一个浑身白衣的少年,正站在车辙上,手里拿着监工的长鞭,抽打着奴隶的后背。
“滚开!奴隶!滚开!”
少年的头发如雪一般白,眼珠子却是如血一般透亮的红色,身上缀满了各种宝石和珍珠,表情倨傲。虽然恼怒,却没有一个奴隶敢反抗,只是远远地低下了头。
一个纯血……
少年看起来有些着急,挥舞着长鞭驱散那些奴隶后,鹿车还是未能前行。吓坏了的奴隶笨手笨脚的,试了几次,还是未能将堵路的原木搬出。少年干脆自己跳下了河里,挤开了奴隶,
自己试着去搬那根原木,漂亮的小靴子都浸湿了。
原木被挪开一些,被堵住的河水又湍急地流动起来,少年往后退了几步,却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进了河里。而这时,停驻的车架晃动了几下,一只细白的手掀开门帘,似是想看外
面的情况。
少年也不管木头了,“嗒嗒嗒”地踩着水,跑回车架边,和车上的人说话。两人说了一会儿,那只手又缩了回去。监工满头大汗地跑来跑去,让所有奴隶都放下手里的活,去搬那根
堵路的木头,结果,更多失去控制的木头顺水飘了下来,堵住了水路,场面更加难以收拾。
荔也被赶着去搬木头了,正当他弯腰把那原木抱起来时,背上却突然挨了一鞭,直起身来,却见手执长鞭的少年站在车辙上,一脸恼怒地看着他:
“是你!”
长鞭卷上脖颈,拽着姜荔,少年握紧了长鞭,说:“你为何会在此!?”
姜荔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扯了两下那绞缠的鞭子扯不动,就恶声恶气地说:“我为何会在此?这个问题我也想问!”
少年的嘴唇动了动,脑后的长辫子甩来甩去,见姜荔一脸陌生的样子,脸色不由得又红又白,气恼地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姒族人长得都差不多……还有必要把你们都认清吗?荔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这句话。
姒光有些下不来台,又见许多奴隶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这一段变故,脸上挂不住了。他抓起姜荔就扔进了车里,凶恶地说:“老实呆着!”自己跳下车,到别处找帮手去了。
平白无故地,姜荔被扔到了车厢里。少年人的脾气,真是奇怪……荔攀着车壁坐了起来,却发现车里还坐了另一个人。那人有着大大的红色眼睛,见到他,笑着弯了一下:
“我是姒旦。”
“你可能不记得我,我们只是上次……”少年拖长了尾音,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姜荔,“见过一次。”
至于上次是哪一次,自然是……
太姒最小的孙子,姒旦,一直藏得很深,今日才见……没想到竟是这个样子……而刚才出去的那个,自然是姒光了。
姒旦满头的白发结成许多根小辫子,发梢坠着铃铛,一动起来,丁铃铃地作响;而两条长长的银蛇,垂在他的双耳上,蛇口衔住耳珠,红艳艳的宝石眼睛闪闪发光。他面容稚嫩,下
巴却尖尖的,透出一股病弱。
姜荔别过了头,鹿车忽然晃动几下,他不由得抓住了车架。而身后更是传来“唉呀”一声,姒旦的身子撞到了车壁上。
他好像看起来身子不太好,坐在车内,腿上也盖了很多层皮毛。
姜荔想跳下车,车子却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有着长长毛发的白鹿,刨了刨蹄子,又往前走了几步。荔抬起手来,衣袖却被人压住了,回头一看,正是姒旦,很近地看着他。
少年人的红眼偏圆,眼尾却狭长,呼吸浅浅的,连脸上的绒毛都看得见。荔被他看得发毛。少年精致的嘴巴动了动,红唇中吐出这样一句话:
“他们都操过你了吗?光也是吗?”
姜荔还没从这句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姒光就掀开了车帘进来,他看了姜荔一眼,没有理会,走过去把旦抱了起来,说:“河上湿气太重了,我先带你出去,一会再带车来送你回
去。”姒光把姒旦背了下去,一步步淌着水,背到了河对岸,侍从从车上搬下来一张带着轮子的木椅,重新把皮毛铺好,让姒旦坐了上去。
他的腿……竟然……
姒光做完这一切,才又看了一眼荔,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就拽着姜荔,用鞭子把他拴在了姒旦的轮椅上,恶狠狠地说:“不许跑!我马上就回来!”
少年人的想法,果然难以揣测……就是逃跑,也不会选这样的时机吧……
被拴在了姒旦的身边,荔觉得怪怪的……少年刚才的那句话,让他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而后姒旦又迅速恢复了那张清纯无辜的脸,仿佛那句话从来没从那张柔软的红唇中说出过。
荔感到衣袖被扯了扯,回过头,看见旦精致柔弱的脸。
美少年的小脸被裹在厚厚的皮毛里,冷风吹得有点发红,他眨了眨晶亮的眼睛,说:“你是叫荔,对么?”
“我一直在雪山上修行,听老师说过,南方有一种美味的红果,叫做荔枝,不知是不是你?”
荔自然是不会理他的,但他也没有残忍到对一个孩子下手的地步。旦的手一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过了一会儿,也许是被冷风冻到了,他捂住口,咳嗽起来。
光已经找来了新的鹿车,远远地赶了过来。旦咳嗽完,也许是厌倦了一直坐在轮椅上,就扶着把手,想要站起来。他的动作摇摇晃晃的,带动着轮椅也在移动,好不容易站了起来,
轮椅却在湿滑的雪地里向前滑去。
荔条件反射地抓住了轮椅,看到这一幕,已经差不多赶到的光更是加快了脚步。而荔好像看到旦朝他笑了一下,就自己主动放开了轮椅,朝着地面上跌去,脑袋磕上了一块裸露的黑
石。
“旦!!!”光无比心痛地喊道。
姒旦跌倒在了地上,额头撞破了,红艳艳的。荔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皱着眉头看他。但姒光好像非常着急,一下子冲了过来,把姒旦抱了起来,查看他头上的伤口,然后用愤怒
的眼光看着姜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荔虽然疑惑姒旦的行为,但也不想解释,表情看起来非常冷漠。
姒光看着姜荔,手都发抖,但还是抽出拴着姜荔的鞭子,把他甩到地上,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旦!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他连姜族都没去过!”
而此时,姒旦爬了起来,他拉住兄长的手,轻声道:“光,我无事的……不要怪荔……荔并非存心的……”
“旦还为你求情!”姒光一下子把姜荔在雪地上甩出老远。
这家人……真是一个赛一个地会演……荔爬了起来,脸上露出冷笑:
“那又如何?姒族人,都该死。”
第 14 章 2.7 陷害
沅露出失望的表情,原来,竟是无法感化的吗……
洹数落着光:“你怎能把他和旦放在一起呢?”
光有些懊悔,说:“我未曾想到……”
旦坐在床沿上,白白的小脸上,多了一块纱布,他圆圆的眼睛转来转去,说:“舅舅,我没事的啦。”
姒洹摸了摸他的头,说:“现在……感觉如何?腿还好吗?”
姒旦抱住了舅舅的手臂,小脸在上面蹭着:“大舅舅,我已经好了,不要让我再回雪山去了吧。”
姒洹还犹豫着,沅却突然甩门离去,只留下门扇在风中摇晃,旦疑惑地抬起头来,问:“二舅舅怎么了?”
“他不高兴,别管他。”洹说。
姒旦刚出生时,身体不太好,甚至站都站不起来。太姒就把他送上了雪山,一直呆在山上养病、修行,很少下山来。也因为他的病,家里人都很心疼他。
“岁晏华先生说,她对你已经教无可教了。”姒洹说。
“是吗?”旦很高兴,拉着姒洹撒娇,“那我这次回来,就别让我再上山去了吧,那里实在是太无聊了。”
洹摸了一下旦的脑袋,终于说:“那好吧”
“但先把,你的脑袋养好了。”洹说。
“舅舅不也没在意吗?”旦指了指洹的上身,说:“大舅舅的伤还没好吧。”
洹捏了一把旦的脸蛋儿,说:“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
安顿好了旦,众人也就离去了,旦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
天色已黑,夜色寂寥。旦跳下了床,侧耳倾听,无人在侧。他推着自己的轮椅,溜了出去。
兜兜转转,荔又回到了最初关他的那个柴房。他的四肢被链子拴住,往四个方向拉开,让他动弹不得。荔冷笑一声,姒族的面具,终要撕破了吗?宁愿每天晚上大费周章地把他迷晕,
不就是担心他会伤人吗?
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关着他、磨掉他的棱角,让他为姒族低头服软,贡献己身,成为诞育姒族后代的容器罢了!一个生育的奴隶,颈上的白环,不就是他们真实的想法吗?
四面透风的柴房中,门被悄悄推开了。先进来的是轮子的前半部分,随后,少年缓缓推开门扉,滑了进来。
少年身上穿着件白色的皮袄,以银色丝绸作面,绣着许多暗纹,回转之间,光华流动,连这败破的柴房,好像都被他照亮了一般。
这华贵的少年似乎也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四处张望了会,才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了。
姜荔一点也不意外姒旦会来,姒族人就是爱玩这样的把戏,假惺惺的。
见到姜荔,姒旦的脸上浮起一抹愉快的微笑。他推了几下轮椅,轮子在这狭窄的室内艰难前行,压断了不少树枝。也许是见再也没有人在,他轻轻松松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姜
荔身边,看他被铁链拉得大张的四肢,脸上充满了恶意。
“你的腿没事。”荔说。
“是啊。”旦的手从荔的腿上缓缓摸过,一路往上摸到腿根,他无所谓地说:“早就好了,只是他们还是习惯像以前那样对我罢了!”
因为姒旦受伤,姒洹刚抽了姜荔一顿。
旦摸着荔身上的伤痕,指腹摩挲着那肿胀的痕迹,脸上没什么表情。伤口被刺激着,荔身上的肌肉抽动起来,道道鞭痕绷紧,旦吹了个口哨,说:“若是我,我会抽得更好看。”
说这话的时候,他带着一副平静欣赏的神情,无情无感,像孩子一样天真。
“你知道吗?”旦趴在了荔的床边,好奇地看着他。少年的额上还贴着一块纱布,文文弱弱的样子。“我的鞭子是使得最好的,比光好多了。”手指抠弄荔身上的鞭痕,尽是漫不经
心的残忍,少年歪着头说:“鞭痕抽在你身上,肯定会很好看。”
荔已经知道了,与这少年病弱的外表不符,他的内心,尽是毒汁。
“我听说你斩尾了”姒旦说,“我想看。”
姒旦愉悦地爬到了荔的身上,铁链子哗啦啦地响起来,他咯咯笑了一阵,看姜荔动弹不得,就把他的衣服掀起来,去看他的下身。
“还在嘛。”旦掂量着荔的下体,抚摸着两个囊袋,“我以为连这个也没有了。”
后腰被翻过去,荔发出一声忍耐的呻吟,旦看着那片嫣红的痕迹,说:“就是这里吗?”带点凉意的小手,肆无忌惮地抚摸上那片伤痕,揉摁着,好像想摸清到底少了哪根骨头。
“他们是从这里,把你的尾巴切掉了吗?”旦趴在荔的耳边,故意说,“你的尾巴没有了诶。”
然后,一条长长的漂亮蛇尾,从少年的身下延伸而出,重重地压在姜荔身上,尾巴尖一甩一甩地,搔刮着荔的皮肤,旦撑起下巴,炫耀地甩着尾巴:“你看我的尾巴,是不是很好看
啊?大家都说很美。你羡慕吗?”
这的确是非常漂亮的一条尾巴,年轻柔韧,洁白无瑕,无忧无虑地缠着荔的腿。
这恶劣的少年,一直用言语,刺探着他的反应,犹如被人用尖刺不断戳刺着心痛之处……荔别过了脸,不作理会,只希望姒旦可以尽快满足他的好奇心,然后离开。少年没轻没重地
摸着荔的后腰,荔忍耐着,那里正是他最脆弱的地方,每次一碰,就又痛又痒。
旦摸了那后腰一阵,觉得无趣,又把目光,投向了两片紧紧闭合着的臀瓣。对于男人如何能生出蛋来,他一直是好奇的。他掰开臀瓣,查看股缝间凹陷里的小小穴口,褶皱紧缩着,
有些红肿,水润润的样子,因为经常被人使用,而再也不是以前的样子。
旦伸出一根手指碰了一下,又插了进去,甫一插入,软嫩湿滑的肉壁就自动包裹上来,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色,又想再摸一下,问:“大舅舅和二舅舅都是插的你这里吗?”
“他们是怎么操你的?两个一起上的么?”
天真无邪,却也残忍无情。
荔的身子一转,就侧过去,背对着旦。旦的手指只尝了那么短短一瞬的湿热感觉,就脱开去,他抱住荔的身体,蛇尾缠绕上去:
“如果是光的话,我是不愿和他一起分享的。”少年人的手探入荔的衣襟,在那一片高热之中,抚摸到两个小小的乳头,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揪弄起来。他咬上了荔的耳尖,
一条长长的蛇形耳坠,随着他的动作,垂到荔的身上,凉丝丝的。
少年眼里的红色变深了,他说:
“光肯定偷偷干过你了吧?是不是就我没有轮过?”
夜半,子时,望舒的车架行至极北之地。
辰星如雨滴一般,纷纷坠落,为素娥开路,一把皎洁无瑕的玉环,挂上了西边的天幕。月华如练,流泻人间。
玉壶光转,冰镜如照。在安静的北国世界里,一切都裹上了银装,风静,雪亦眠。满月光辉之下,太阴精气涌动,玄烛之光普照,无数穴居的生灵,为月之精华吸引,一点点从地下
爬出,来到月光流照之处,尽情吸收着这月魂玉魄。
一只灵蟾,从栖居的洞穴中缓缓爬出,抬起头部,肚皮一鼓一鼓,金精素魄,一点点没入它的身体。可是广寒之处,亦有一座蟾宫?一条灵蛇,自桂树上盘绕而下,望见了正在吸收
阴精的灵蟾,大口一张,便将灵蟾吞入腹中,点点银麟,泛着寒光。
远处,松岗之上,一只白兔正对月站立,合掌参拜,长耳耸立,双眼灵动。高岗之下,冰湖深寒,鱼龙潜跃,交互成文,湖面波光道道,水滴如洒,将天上一轮月,映照于水底之中。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凡人只知,月缺复圆,月盈则食。
荔仿佛走在刀尖上,周身为烈火所焚。
那种刀切斧斫的疼痛,让他感觉回到了斩尾之时,而寒冷与炎热这两种温度,在他身上交替出现,热汗被蒸出,又迅速变成了冷汗。只是下身针扎一般的疼痛,让他不由得蜷缩在了
一起,像婴儿一样。任何一点碰触,都让他难耐地抖动,犹如幼兽,被剥掉了护体的皮毛。
渐渐的,他已经不知道姒旦在对他做什么,也不想再理会。身体的疼痛,已经占据了他所有心神,让他恍恍惚惚、昏昏沉沉,如酒醉欲眠,如沉睡不醒。
恍惚间,好像有人来到他身边,擦掉他额上的汗,问:“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就这样子……”
姜荔才发觉,他的身体,已经软烂得如同棉絮一般,并且带着不正常的热度,碰到一点冰凉的东西,就软绵绵地缠了上去。
“我没把他怎么样……”
那人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说:“有点热……叫巫师来吧……”
姜荔睁开了迷蒙的眼睛,朦胧间,一轮镜子一般的圆月,照在他身上。月华如练,清光似霜,而一个浑身白莹莹的白发人,也如月光一般,坐在他的身边。
第 15 章 2.8 月圆之夜 h
“痛……好痛……萝……我好痛……”
姜荔额上冒出汗,蜷缩在榻上的皮毛中。姒洹把他抱到膝上,擦去额上的汗,青年的眼睛迷蒙蒙的,姒洹问:“哪里痛?”
“这里……好痛……”青年扭动着腰,把腰部贴上姒洹的手掌,可刚贴上,又仿佛承受不了那份刺激,微微发抖起来。
姒洹在他后腰上轻轻摸过,姜荔消停了会,又磨蹭起来,嘴里继续喊着痛,神志已然有些不清了。
姒洹抚摸的部位,从后腰,扩大到小腹,再延伸到其下的臀部,力度轻柔地按摩着,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但姜荔的眉头依然紧皱着,一会喊痛,一会喊萝的名字,扭动着身体。姒
洹低下头,再在他耳边问:“是哪里在痛?”
姜荔迷迷糊糊地回答:“尾巴……是尾巴在痛……”
好像有火在炙烤他,又好像有刀在刮着他的鳞片,他觉得蛇尾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疼,从被斩断的尾尖,从被拔除的椎骨,从血肉模糊的皮肤,从药汁煎熬的伤口,都是蚁噬一般
的刺激。影影绰绰中,许多恶鬼,围绕在他的床边,舔食着他的血液,他只得恐惧地往床中心拱去,逃离这众鬼环绕的险恶之地。
姒洹愣了一下,姜荔攀着他的脖子爬了上来,青年已经痛得不辨方向,只迷登登地想攀住一块浮木。他从姜荔裸露的长腿一路往下摸,从结实的大腿,滑到纤细的脚踝,问:“是腿
在疼吗?”
“不、不是……”姜荔晃了晃头,再次强调,“尾巴……尾巴好痛……”
姒洹不想说,你已经没有尾巴。青年蹬着腿,把床榻弄得一塌糊涂,像是难以忍耐,又像是十分害怕,姒洹只得抓住他的脚踝,防止他跌下床去。姜荔抬起汗津津的脸,眼睛不知看
见了什么,害怕地缠了上来。这时,杞女端着一碗药汁进来了,姒洹问:“他可是发烧了?”
见姒洹这样抱着姜荔的样子,杞女惊讶了一下,迅速把汤药放下,走过来说:“洹大人……不,杞君,让我来帮您吧。”
但姜荔根本不愿放开,姒洹的手一离开,他就主动扭着腰,把后腰蹭到姒洹的手掌上,嘴里带着呼痛的气音。头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青年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被痛觉
和幻象折磨得不轻。
“就这样吧。”姒洹说,再次,一下一下地帮姜荔按摩着他“觉得”痛的地方。
杞女端起药碗,迟疑道:“他不像是发烧的样子,属下只熬了些安神驱邪的汤药,先让夫人服下,看是否有效果。”
杞女要给姜荔喂药,他自然是不肯配合,姒洹只得捏开了他的嘴巴,把汤药强行灌进去。被强行灌了一口苦水的姜荔满心不愿,扭着头不肯就范,姒洹只得把剩下的一点药汁,含进
口中,再哺给他。
杞女静静看着这一幕。好不容易喂完了药,姜荔暂时消停,姒洹说:“他老说尾巴痛,你给他看看吧。”
姜荔却根本不想别人接近,姒洹一不帮他按摩,他就发怒,杞女接近不得。姒洹只得强行按住了姜荔的两根手臂,任由他咬着自己的肩头发泄,说:“你看看吧,腰部有没有问
题。”
杞女的手掌下浮现出乳白色的灵力,缓缓地靠近了姜荔的后腰之处。她仔细地查看了许久,额上也冒出汗来,她又检查了姜荔的腿和身体其他部位,摇头道:“杞君,没发现什么问
题……他的伤处……处理得很好,业已愈合,看不出有何不妥。”
“那他怎么一直说痛……”姒洹说。
“杞君……可要上报给太姒大人?”杞女问。
“暂时不用……”姒洹说,又说:“先看看状况吧。”
喝下汤药,姜荔安静下来,但依然离不开人,非要皮肤挨着皮肤,热度挨着热度。他眼睛闭起,陷入昏睡,但依然说些乱糟糟的梦话,什么“萝,等我”、“杀了姒族人”之类的…

刚才,姒旦慌慌张张地来找他,说姜荔似是有什么问题。他一看旦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肯定瞒了什么,但也不在乎。见到姜荔时,才发觉,这个从姜族而来,一直分外倔
强和刚烈的青年,竟像个婴儿一样,软绵绵地睡着了。
要是一直是这样,软绵绵的,就好了……
“《》《》”姒洹说。
见旦眼珠一转,姒洹又说:
“自己抄,不许别人帮忙,不然就把你送回山上。”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旦撅起了嘴巴。
“我懒得去管你的事情。”姒洹音调变冷,“也不想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你不能坏我的事。”
见到大舅舅板起脸,姒旦就怂了,自己灰溜溜回去了。
姜荔不再出汗了,但之前的汗水粘在身上,变得冰凉,姒洹用干布帮他擦着身子,他的手就一直抓着人家的手腕。忽然,门被风雪撞开了,一身白衣的姒沅,带着雪花,走了进来。
姒沅脸上冷冰冰的,他手里拿了个什么东西,扔到了地上。被这动静一惊,姜荔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眼睛微微睁开。
姒洹问:“怎么样了?”
姒沅说:“没杀成,跑了。”
姜荔恢复了些许神志,认出了面前的人是姒洹和姒沅,他们好像在交谈什么。之前,他一直陷在一股无来由的疼痛之中,痛苦搅弄着他的精神之海,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斩尾之
夜。回到了那股由幽暗的灯光、浓重的药香、迟钝的旧刀和晦涩的咒词组成的诡秘氛围之中。他昏昏沉沉的,听不清姒族兄弟俩在说什么,视线逐渐下落,看见了扔在地上的东西。
姜荔的表情由开始的迷惑,变成了惊恐,他突然“啊”了一声,就颤抖着缩到床铺深处,双手护在胸前,似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他认出了沅扔到地上的东西是什么!
残损的记忆在脑中页页翻过,终于定格在了一个模糊的瞬间。地上是一根断臂,断口还带着撕裂的肌肉,是刚被人从人体上生生扯下来的,而手臂上一道长长的伤疤。姜荔的记忆回
到几日之前,那个凶恶强壮的姒族人抓住他手的瞬间,而朴的手臂上,也正是有这样一道长长的疤!
“你怎么了?”沅靠过来问。他不知道,他的白衣上,半边都染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甚至脸上,也星星点点沾了些血滴,随着他的靠近,一股血腥之气逼近来。荔叫喊道:“别过
来!你别过来!”瑟瑟发抖。
洹静静地说:“你不应该让别人碰你的。”
荔的牙齿“咯咯咯”地打颤起来,他并非是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只是突然意识到,一个仅仅有着数面之缘的人,只因为碰了他的手臂,就被这对兄弟像牲畜一样处理掉。他感
到一股巨大的恐惧,被紧紧窥伺和控制的惧意包围了他,熟悉的剧痛也从下身涌起。沅终于感到了身上的不对,他脱下外袍,擦掉了脸上的血,坐上床来抱住姜荔,安抚地摸着他:“你是怎
么了?”
洹说:“你吓到他了。”
杞女突然敲了一下门,说:“杞君……属下有事禀报……”
姒洹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透过门缝,看到姒沅把姜荔抱了起来,他好像又开始痛起来,疼痛发作,不住地扭动着。
银色的月光如轻纱,轻轻透过窗扉,照进室内。回廊上,窗格菱花,光影交错,杞女说:“大人……您可曾听说过,残魂?”
“残魂?”
“有些人失去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虽然肉体缺失,魂魄犹在,称为残魂。每过一段时间,残魂就会忆起当初无所安居的痛苦,而带来强烈的疼痛。犹如……将斩尾之痛,再历一
遍。”
“今夜金瓯无缺,太阴精气涌动,怕是……引动了夫人长尾中的残魂。”
姒洹沉默了,他说:“可有解救之法?”
杞女说:“属下……不知。”
门扉之内,姒沅和姜荔已经抱作一团。感到熟悉的疼痛来袭,姜荔迫切地想要找个人抚摸他的身体,刚清醒了片刻的神志,又因为沅的拥抱,混沌起来。他像是极力想要逃回自己巢
穴的幼兽,拼命往姒沅的怀中钻去。
姒沅不知道姜荔是怎么了,只见他身体发颤,嘴里喊着:“痛、痛……”就拼命往他怀里钻,他自然是十分宽大地接受了这份亲热。只是姜荔,还一直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后腰上
摸去,喊着:“摸我……摸我……好痛……”
对于这样的请求,姒沅怎能拒绝?他遵照着姜荔的指示,抚摸着他身上的各个痒痛之处,力道逐渐加大,摩擦也出了火,只得越抱越紧,身体之间,再无一丝间隙。姜荔的腿也蹭到
了姒沅身上,似是想从无尽的盘旋中,寻找一点冰冷的甘泉。对于这份极为热情的邀请,姒沅的抚摸,也很快染上了情色的味道,从姜荔所求,一点点滑向另一个方向。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荔仰起脖颈,抱住了姒沅的肩膀,年轻男人的肩膀宽阔优美,胸肌健壮有力,皮肤偏白,更如白玉一般。姒沅的脸正贴着荔的前胸,唇瓣流连,留下一片湿热的水迹。
“这样……如何?又……这样呢?”姒沅换了几个角度,撞击着姜荔体内那点。阳物沾满了湿淋淋的淫液,进去又出来,硬硬的圆头,直顶得细嫩的软肉乱颤。姜荔的喘息粗重,快
感蚀骨拔髓,将尾部的疼痛掩盖。突然被重重顶了一下,姜荔“啊”了一声,咸涩的汗水流入眼中,他晃了晃头。姒沅的动作轻柔起来,而如此,尾部的疼痛又断断续续开始蔓延,姜荔只得
说:“不要、不要停……”
这样叉开双腿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被不断撞击着腿心,直到再也合不拢起来,仿佛如此,就可忘却,这里原本有一条长尾。身上总觉得缺少了什么,轻飘飘的,走起路来,也好
像少了一半。两条纤细的长腿被人掰开,深藏在体内的隐秘源泉被人不断撞击,如此带来的陌生欢愉,好像就盖过了缺失之感。
虽然这并不是姜荔想要的,但皮肤与皮肤的摩擦,走向肮脏粘腻的结合,似乎也是必然的结果。伴随着疼痛回归的,是那夜在巫师住所中所见的可怖幻象。姜荔躲在姒沅的身后,透
过他的肩膀,盯着围绕在他床边的一群恶魔。恶魔是灰黑色的形象,披着厚厚的斗篷,背脊弯曲,头上顶出尖角。姜荔的牙齿咯咯打战,呻吟却停不下来,无法吞没的口涎,顺着嘴角滴落。
恶魔是那么地安静和有耐心,一如斩尾那夜,静静等待着品尝蛇尾中神血的味道。荔抱紧了沅的身体,害怕地贴近,而对方也抓住了他的腰,往上操入得更深,几乎要将柔嫩的那处磨破,阳
物直接在姜荔的小腹上顶出形状。
“走开、走开……”荔的眼睛空洞洞的,直盯着本空无一物的虚空。沅把他压倒下来,抓着他的大腿又深入几下,见他这般有点害怕和虚弱的样子,便含入了他蜷缩在胸前的手指,
温柔地舔着每根指头。
“别害怕……下次不会了……”沅以为荔还是刚才被吓到了。
随着他们的移动,恶魔的脸也清晰地出现在了姜荔面前,黑色瞳孔占据了整个眼眶,皮肤青灰色,笑容夸张而阴冷。隔着一掌宽的距离,恶魔与荔对视着,看着他被另一个男人干时
脸上的表情,嘴角弯起,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荔闭起眼睛,抱住姒沅的身体,说:“使劲……干我……”
将那条蛇尾忘记、将彻骨的疼痛忘记、将自己是谁忘记……每当断尾的疼痛传来,腿心的刺激就会将身体的注意力拉向另一个方向,一会是陌生的淫欲,一会是钻心的疼痛,姜荔只
得一次次抱紧姒沅,让他不要停下,以免重回那剥麟去骨的深渊中去。
他是害怕了,真的害怕了,害怕那被八根长针钉住长尾的感觉,害怕被群鬼吞噬的感觉。瑰丽奇幻的长尾,犹如一团烂肉,被老妇人一刀斩下;而玉质的墨绿色鳞片,像腐烂的死鱼
一般,堆在一旁。销魂刺骨的疼痛,从不存在的长尾之处,透过灵魂,直达天顶。他只得命人,不断地抚摸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感觉双腿的真实存在,而不再被拉入痛觉的幻象中去。
呼唤天神的名字,神已不再回应你;向恶魔做了献祭,魔却只想着索取……
因此,哪怕被人掰开双腿,插入阳具,射满精液,堕入乱欲深渊,也总好过,再度回味,斩尾之夜的炼狱。
透过门扉,姒洹看到,青年像是极度怕冷,又是极度怕痛,紧紧地抱上了姒沅,根本不在乎他面前的人是谁。在淫乱的拥吻中,双方的衣服被匆忙剥下,挂在肘上,肩头落下一个个
嫣红的湿吻。腿心被男人插入,操弄起来,青年发出乱糟糟的声音,而只扶住对方的肩头,跟随着摇晃身体,毫不在意。满脸情欲,也满脸冰冷,只当作逃脱另一种折磨的替代。
场面逐渐不堪入目。姒洹轻轻掩上了门扉,走入清寒阴冷的月夜中。
第 16 章 会盟篇:竺与笙 3.1 邀请
姒洹穿行在漫长幽暗的通道中。为了抵御严寒,姒族的建筑都由巨大的岩石构成,厚厚的岩体隔绝了寒气,而只在墙上留下非常小的孔洞作通风和采光之用。在幽深的通道中,每隔
一段距离,都会出现一个燃烧着的火盆,带来些许光亮和热度,而火光所不及之处,又落回黑暗之中。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白色锦袍,用同色的银丝绣了非常多的暗纹,走动起来,发出幽幽的莹光。一头长长的白色头发简单束在脑后,发丝间,隐约露出一对蛇咬尾的巨大耳环。
在道路的尽头,一个封闭的石室中,他的母亲,太姒,正在等他。
太姒的身边堆满了各种竹质的、丝质的或皮质的卷轴,有些散落在地上,有些堆在架上,几乎堆不下了。她盘腿坐在一张红色的半旧毛毯上,一盏小小的油灯,搁在腿边,只照亮了
方寸之间的一块地。
她已经年老了,精力不济,很多事情都已交给孩子去做。只是仍有着一些无法代替的事情,如祭祀,如邦交,如传承……仍需她去完成,直到找到一个合适的继任者。
“母亲。”姒洹将手放在左肩上,行了个礼。
看着那张有点深邃的面孔,和自己一样带卷儿的头发……这是她最倚重的孩子,是她的长子,也是,背负最多的一个……
太姒把一卷丝绢交给姒洹,说:“嬴族邀请各族前去会盟,你带上沅,一起去吧。”
信中所述,嬴族的首领怀嬴大人邀请天下其他七族前去集会,参加嬴族的山神祭祀,并,在嬴族的首领接任仪式上观礼。
“是。”
“我记得……怀嬴要比我晚二十个春天出生,但没想到,她却要先归去了……一直听说她身体有恙,看来这是真的。”太姒喃喃念道,“算起来,她的女儿也已长大了,叫、叫…
…”
“伯嬴。”姒洹说。
“是的……”太姒拊掌,“怀嬴是个有运之人啊……”
若是滢还在,如今,她也已子孙满堂了……又何尝有此畏老担忧?思及姒滢,母子二人都沉默了会。
太姒说:“要尽快让他怀孕。”
她说的“他”,自然是姜荔。
自姜荔来到姒族,太姒还未亲自见过他。只让人远远关注着姜荔,对于儿子们所行之事,她一应知晓,只是从不做干涉。因为她知道,洹自会把握着大局。而她,包括荔本人,都不
愿将姜荔来到姒族之事,大作宣扬。只是太姒偶尔,仍会担忧自己寿之将至,无法在活着一刻,看到承祀之女的出生,因此,每夜都让姜荔与姒族纯血同房交配,尤为重要,以便尽快怀上蛇
蛋。
“是。”姒洹说。
太姒看着洹,想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来了。什么时候,她与孩子之间,也只剩下了例行公事的交谈,而洹对他的回应,也只剩下了“是”或“可”,再无其他。对于洹的所思所想,
她也再无法知晓。
太姒摩挲了一下盖在腿上的皮毛,吩咐:“去找泷在哪里吧,让他回来,不要再在外面跑了。”
“还有……”太姒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洹,看儿子稳重沉肃的脸,说:“把他也带上吧。”
“可。”
温泉小楼中。
荔坐在栏杆边,静静看着湖面和远处的群山,那是南方的方向。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一天了。
几张薄薄的帘子,隔开了小楼与外面的世界,透过半透明的竹帘,既可看见外面的风景,又可免受风雪的侵袭。地面上绘着的取暖法阵,和日夜不停燃烧的炭火,让小楼变得温暖如
春,与外界仿佛两个世界。
杞女捧来一件厚厚的毛裘,披在荔的身上,说:“夫人,夜深了……您该休息了……”
但荔依然不动,不理。自从醒来之后,回忆起自己所做之事,荔就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直在发懵中。看着手上蓝紫色的血管,荔想,难道以后,每个月,他都要重复一遍,这样对
姒族人摇尾乞怜的过程吗?
如果说之前,他还可以安慰自己,一直是姒族杂种的强硬逼迫,才让他作出违心之举;而今,却是他,主动邀请别人抚摸自己、坐上别人的大腿、请求别人插入自己……如此放荡淫
乱,怕是族里最风骚的女人也比不过……
如坚冰一样冷硬的心,也出现了裂缝。荔陷入了颓然之中,他如何能否认自己做过的事?
即使做再多反抗,姒族人的心里会不会这么想着——都已经像一只母狗一样摇着屁股向我求欢了,屁眼都不知道被我操过多少回了,还装什么烈性?
不过一个贱奴罢了……
把他圈养起来,悉心照料,荔却宁愿他们仍像之前一样,将他当作一个异族的战俘,折磨或痛骂,因为受敌人之优待,才是战士所不齿。
杞女顺着荔的视线看过去,说:“夫人,这是星河……”
深黑色的夜空中,一条银亮的飘带横贯天际,星辰烂昭,四海穷极,极亮又极近,星河之中,垂落下来一盏盏明灯,仿佛触手可及。在极北之地,因为气候干冷,天际高远无遮,星
辰也极度璀璨,如数以亿计的钻石,嵌于黑色天宫之上。杞女合起双掌祈祷:“这是天女在渡过星河,去寻找她的情人……三次星河之后,极乐之夜就会到来……”
荔却看见楼下站着一个人。
洹望向荔的眼睛,那里还是一片冰冷和仇恨,完全不似月圆之夜,抱着他直呼怕痛的样子。有时候,他也会忘记,荔不过也是一个年轻人。只是外壳的坚硬,保护了柔软的内腹。
于是,洹对沅说:“你去……和他说吧,要去嬴族。然后……陪着他吧。”
沅并不愿独占姜荔,虽然他很想这么做,他说:“大哥,今夜……轮到你了。”
姒洹仍与姜荔对视着,微微笑了一下,说:“不,他现在……最恨的是我。”
青年不肯吃饭,不肯喝水,他就强行掰开姜荔的嘴灌进去。看到姜荔那双深深的眼睛里冒出怒火,他便说:“你可以继续顽抗,但我不介意……亲自喂你。”也许是想起了上次用口
唇哺药的事,青年眼睛里的火闪了闪,自己把药粥灌了下去。
就像是一种莫名的执着,荔已认定,入侵姜族的是他,要走姜萝的是他,让他被迫斩尾的也是他……而来到姒族之后的林林总总,也和他脱不开关系,总之,他是罪魁祸首。而也的
的确确,他是那个领头的人。
“告诉他吧,嬴族邀请了天下各族,也许姜族也会去的……你告诉他,他会听的。”姒洹说。
日出之地,东极三岛。
流入深海的巨河在一道断崖上被拦腰截断,河水坠入深不可测的海渊之中。在断崖之上,河心洲中升起三座小岛,是天神留下,作为旭日初升时停驻的支架。背靠着一座不高的小山,
茂密的竹林包围着东极三岛,在岛心之中,支撑着一座三层高的巨树,巨树枝叶繁盛、高大峻茂,无数延伸的枝条,伸向周围的两个岛,气生根垂落,扎入地面,又成了一棵新的树。而无数
的枝桠交叠,越过头顶,遮天蔽日,绿枝垂到水面,水面之下,盘根错节,竟是独木成林之势。
每个进入东极三岛的客人,都只能乘着小舟,穿过被巨树枝条覆盖的狭窄水道,进入嬴族腹地。而枝条之上,站立着无数鸟儿,或大,或小,或黑,或白,或是五彩绚丽,或是优雅
轻灵,鸟儿站在树枝上,清灵灵的眼睛盯着每一个进入的客人,交头接耳,互相梳理着羽毛。
“传说,圣树生,则嬴族生;圣树死,则嬴族死。不知倘若有人问他们,圣树之灵还在否?他们可会回答?”姒洹说。
嬴族认为,他们的始祖就是出生在这棵遮天蔽日的古树之上,并且,族群随着古树壮大。以前,还听说过他们有和圣树的意识对话,但现在,却很久没听说过了。
神的沉默,是近几百年来各神族上层一个共同的秘密。
“或许他们已经听见了。”姒沅说。
鸟儿们的眼睛像是毫无意识,动作像是自然灵巧,但可能背后还藏着一个操控的嬴族人,透过这无处不在的生灵,来观察每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传说嬴族能够控制飞鸟,但能控制
到什么程度,就不知道了。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离开海面,跃上断崖,行至圣树之巅,看起来,就好像真的在树杈上停留了一会一样。万道霞光之下,东极三岛被染成了缤纷的粉色,圣树之上万鸟齐飞,重重
叠叠的振翅之声传来;晨曦之中,竹林山间,无数羽翼跃动,张翅翱翔,冲向天空。红色的巨日恢宏壮丽,大河奔流不息,东极三岛灵气蒸腾,而在这非凡的胜景中,一阵悠扬的笛声隐隐占
据了主导。
在支流的尽头,露出了一片空地,而头上的枝桠也逐渐退去。无数只小舟,各自从茂密隐蔽的林间水道中,浮了出来,系在岸边码头上。岸上,各式各样的女娲裔族,走路、交谈或
交易,热闹非凡。
有来自云山之巅的妘族人,坐在地上,兜售着领地所产的各种药材。他们住在高山之上、白云之下,眼睛像雄鹰一样锐利,身材像野牛一样壮实,性格朴实,蛇尾带着青黑交接的大
团花纹。
有从叶落之谷中来的姚族人,他们带来了各种兽皮、兽骨和兽牙。姚族生活在密林之中,与百兽为伴,可以与百兽交谈,驱使野兽作战。他们有着与林中落叶同色的长尾,自由、奔
放而浪漫。
有居住在忘川之水中的妫族人,他们常年生活在地下暗河中,惧怕阳光,眼神不好,因此将全身都包裹在了黑布里,抵御地面的阳光。他们性格警惕,内向阴暗,有一个战士,衣衫
下摆露出一截深紫色的蛇尾,路过姒洹他们身边时,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
“小心!”沅把差点就要落单的荔拉了回来,护在身后。
姒洹说:“妫族可是天生带毒。”
荔在心头冷笑一声,这两个姒族人看似在闲逛,实则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跑了。荔甩开了沅的手,自顾自走着,只想着尽快找到族人的踪迹,以获知萝的消息。
洹把荔的兜帽往下拉了拉,荔瞪着他,就说:“要是别人认出你,可别怪我。”
沅走在外围,把荔与外人隔开来。他们在看别人,别人也在看他们。他们甚至还看到了,从深海的海泉之渊中来,非常少见的,有着亮蓝色长尾的姞族。
只是仍未见到姜族的踪迹。
“明日还有祭祀,届时各族都会出现。”姒沅安慰道。
“嬴族竟真的种出了谷子……”姒洹捧起一把垂在路边篱笆上的干草,望着上面干瘪的谷穗,虽然仍显瘦小,但与野外生长的稻黍相比,已展现出区别。而篱笆之内,还圈养了几只
拔掉尾羽的野禽。
“不过窃神之力罢了。”一个清甜的声音响起。
道路尽头,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花布裙子的少女,盈盈独立,两根乌黑的鞭子垂落肩头,笑容明快。伯嬴瞳孔之中带了一圈红色,手持一管竹笛,道:“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来到
嬴族。”
第 17 章 3.2 祭祀
姒洹他们被带到搭建在树枝上的一排排巢屋里休息。如鸟类一般,嬴族将房屋建造在树上,以抵御风雨、防范野兽。也幸亏圣树枝叶广袤,足以支撑嬴族之人在上生活。圣树的枝桠
也大致分了三层,不同层级的嬴族人就居住在不同的枝桠上。
推开藤条和树枝做成的窗户,窗外绿叶飞鸟、江流入海之景生意盎然。各族之人,也对伯嬴这个年轻的继任者有了很好的印象。她言词大方、姿态磊落,眉目之间凝聚着自信,待人
亲和而不失威严,做事勤快又干脆,虽仍有一些不足之处,但已是同龄人中的翘楚。
“听说怀嬴大人身体有恙,已经很久未亲自主持事务了。伯嬴虽未继任,明日之祭典,亦由她来主持。看来怀嬴大人对这个女儿很是爱重,要为她造势。”姒洹说。
想起今日所见那个女子,姒沅说:“既为长女,又庄重大方,的确不错。”
姒洹笑了一下,说:“其实,伯嬴并非最长。怀嬴大人另有一女,只是尚未加封,不知其名。”
“这是为何?”姒沅问。“伯”意为“嫡长”,时人不重生父之地位,只认血统,而如有长女不为母亲承认,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生父的血统过于低下。
“父不详。”姒洹说,“传言是奴隶之女。”也正是这个原因,太姒当初并未打算从嬴族求娶。而如今……
怀着可以见到族人的希望,荔才忍受着与姒族兄弟一路同行。一路颠簸后,看见了床,荔就直接躺了上去,侧身向里,将身边人当作无物。洹刚把手放到荔手臂上,手背马上被打了
一下,多了一片红痕。
姒洹看着自己的手背,如今,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在挤挤挨挨的屋舍背后,嬴笙皱着眉头,骂一个坐在地上的人。
嬴族人原本都将巢穴修筑在巨树之上,但后来因为人口增多、空间不足,也逐渐将房屋修建到了地面上。一个看起来和嬴笙差不多大的少女,正无助地抱着膝盖,看着地面上堆着的
几个陶器。
陶器或是歪歪扭扭、或是缺耳少把、图案扭曲,一看就不够完美。嬴竺的眼睛里逐渐含了一泡泪水,嬴笙又骂道:“哭什么哭!?你就知道哭!”
嬴竺委屈,但也不敢接话,眼泪愣是憋了回去没敢掉下去。嬴笙接着数落:“昨日客人太多,我怕你这上不了台面的出什么岔子,就让你去看他们制作陶器,结果就做出这样的东
西?!你要我怎么在祭神大典上用?”
嬴竺小声辩解:“我让他们不要这样做……他们都不听我的……”
“够了!”嬴笙已经不想听嬴竺叽叽歪歪,她不知道自己的遭遇多半是因为她自身毫无作为。嬴笙当着嬴竺的面,把那几个失败的陶器扔进一个深坑,砸成碎片,吩咐人去她的房间
取她自己平日所藏来。嬴笙今日穿了祭司的神服,上黑下红,绣满了飞鸟与蛇的图案,彩色的麻绳串着各种鲜艳的鸟羽和兽牙,非常神气。
嬴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看着嬴笙,抱怨道:“我和你不一样,你现在是‘伯嬴’了……而我?我是奴隶的女儿……他们根本看不起我……”
“这谣言连你自己都传!?”嬴笙恨铁不成钢,嬴竺也不敢接话了。
戴稳了头上的羽冠,嬴笙剜了嬴竺一眼:“管好你的手脚!要是一会的大典上再出什么差错,仔细你的皮!”
嬴竺吓得一哆嗦,讷讷称是。她平日里虽然有些偷奸耍滑,但还是很怕嬴笙的。因为她知道,嬴笙可是说到做到。
嬴族的主岛背靠一座小山,小山背后就是临海的断崖。嬴笙站在山顶之上,猎猎江风吹着她的衣袖鼓胀,上面所绘圣树、群鸟和长蛇翩翩欲飞;下裙上布满了火焰似的太阳纹章,流
连反复,被一枚玄色玉佩稳稳压着。往前走几步,裙摆下方露出一双竹屐,她将一支白色骨笛,放至唇边。
空灵悠远的乐声自鹤骨中流淌而出,极高极轻,仿佛飞上云霄,又带着古朴和神秘。庄重的鼓声响起,通灵的钟罄敲响,看似杂乱无章,又恰到好处地会合在一起。随着这笛声的召
唤,无数摇曳在山间的精灵好像受到了感应,白色的翅尖,显露在绿叶间,枝叶晃动、树影飘摇。先是一只鸟儿飞了出来,然后是两只、三只、四只……越来越多的鸟儿飞出了密林,盘旋在
山顶上空,逐渐汇成了一片云。
飞鸟翅尾交接,盘绕在山顶上,蔽日遮天。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笛声逐渐高亢,穿林打叶、追风逐云,环绕着东极三岛,似乎连江水,也被激荡得更加湍急。圣树微微摇晃着,飞
鸟的口中都衔着一枚树枝,丢入地上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火盆中,枝落如雨,不一会儿,盆中就堆满了枯枝落叶。
嬴笙面向大海,头顶金乌,跪了下来,将一枚刻满文字的金册,高高举过头顶,口中不断复诵着金册中的祷文,向神祈求平安、恳请降福。见此情状,观礼的各族之人也纷纷将手放
上了左肩,弯腰躬身,以示尊重。三只毛色纯净的牛、猪、羊,被割破喉咙,流尽血液,埋入深坑中;毫无瑕疵的玉圭和玉璋,用红绳系着,挂在山间古树上。天色越来越暗,日光逐渐熄灭,
飞鸟依旧盘旋不停,翅膀带起了阵阵冷风,似乎变得越来越阴冷。
但神迹仍未显露。
嬴笙的额上流下了汗,她戴着高高的羽冠,几根火红色的长羽如火焰一般。两道长长的金红色玉串,垂落在鬓边,衬得她妆容浓重的脸部更加神秘、庄重。口中的祷词已经重复到第
三遍,但期待的画面仍未出现。
深呼吸几下,嬴笙的眼睛直直望向了太阳,眼中那圈红色的纹路忽如火焰一样燃烧扩大,占据了整个瞳孔。她示意辅祭之人,将事先准备好的人牲推出。
人牲浑身的毛发被剃光,背部穿刺着金环和金链,全身涂满一种泥土、香料和油脂的混合物。他们都是年轻的男人,只在下身围着一块简单的麻布,被束缚着跪在崖边。人牲事先都
被喂了一种药,让他们昏昏沉沉、意识恍惚、而又陷于极度欢愉中。
祭司是神的新娘,她的身心都已属于神,只是在魂魄回归之前,她仍需在人间行走,为神寻找祭品。嬴笙的身上披满了各色鸟羽、兽骨、贝壳,染成五彩的颜色,微微闪光,那都是
山神所喜之物。她打扮得如新娘一般,手持金册,伴随着密集的鼓点和钟声,在祭品的身边舞蹈。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人牲被“扑通”几声推下了山崖,记载了人之祈语的金册也一同被扔到山下,崖底是无尽回旋的海渊。随着祭品落下,山体好像发出了一声闷哼,原本已经昏暗的金乌,光线陡然明
亮起来,凝聚到一起,形成了一束极强的光。嬴笙松了一口气。光束透过玉圭的折射,直射入了火盆之中。火盆中的枯枝落叶瞬间被点燃,火焰猛然拔高,直窜天际,众人发出欢呼。
这是祭品为山神所接受的启示。
在未来一年里,山神将继续护佑嬴族,保佑物产丰富、多子多福。
嬴笙跪在地上,胸口抽痛,但终于还是笑了一下。山下,族中最勇敢的战士已经开始争夺,其中最强壮者,将抢先一步,冲到祭司面前,夺走第一个被圣光烙印的荣誉。嬴笙将点燃
的圣火放置在他肩上,战士露出一个自信的笑,便高举着这盆神圣的火焰,冲入人群之中。无数的人,挤到他的身边,纷纷抢着用火把去点燃圣火,即使被迸溅的火星灼伤到身体,也不以为
痛,反以为荣,因为那是太阳之圣光,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典礼结束,祭司也被族人环绕着,抬下了山。人们不断地往祭司的身上抛洒着清水和鲜花,争先恐后去抚摸她的衣服和头发,认为这样也可以沾染到神的气息。嬴笙疲惫的目光在族
人兴高采烈的脸上扫过,内心也感到欣慰。她被抬着在人群中走过,如堵塞的水流般缓慢,人群之中,嬴笙亦看见了母亲怀嬴的身影。她脸色虚弱,但仍然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只见姐姐嬴
竺亦挤在了人群里,她原本站在道路两侧,手捧着祭神的礼器,但人群太过拥挤,一直挤到她身边,被嬴笙带着审视的目光一扫——
嬴竺的手不知道怎么就抖了一下,盘子中的礼器就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嬴竺脸色一白,连忙把铜器捡了起来,而这一幕已经落入母亲怀嬴的眼里。怀嬴面色迅速变冷,嬴
竺显露出了害怕的表情,所幸她迅速被人群挤走了,而没多少人看到这一幕。
嬴笙将目光收了回来,只觉得心中一片疲累。
各族在远处观看了这一盛典,对嬴笙的评价又提升了几分。无论何时,受神宠爱之人,总是让人歆羡的,更何况,祭司,还是一族愿力之所在。人们崇拜她、信仰她,将她奉作神之
使者,是族之生命力所在。有一个强大的祭司,就一定有一个强盛的种族。
典礼刚一结束,姜荔就跟腿上长了翅膀一般,朝着姜族人的聚集之处走了过去,姒沅连忙跟上。可没走几步,就被一群人挡住了去路。
“哟,这不是我们生性凉薄的邻居,姒族吗?”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
姒沅看见,是一个有着乌金色瞳孔的贵族女子,身上穿了一件淡金色的长裙,裙摆顺滑地垂落到地上,发出金属般的光泽。她用一把折扇挡住了半张脸,露出的眼睛里充满了趣味。
“妹妹,别这么说,吓到人家了怎么办?”又是另一个同样装扮的女子,走到姒沅面前。她身姿窈窕,长相妩媚,上下打量了姒沅一下,对着姐妹道:“我见过那么多男子,沅哥儿
还是最好看的那个,不知你的兄弟们也到了没?”
她们手腕上满是镯钏,金色的臂环直堆到了手肘上;脖子上佩戴着着青、蓝宝石镶嵌的珠链,将莹白的肌肤装点得如玉一般。耳饰是长长的金色流苏,鬓发乌黑,艳丽的眉目顾盼多
情。额心却嵌着一枚鸟卵般大小的红色宝石,贵气又庄重。姒族人虽亦喜好装饰,但和她们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但却没有人敢指责她们的炫耀,因为掌握如此多的金玉之物,本就是强
横实力的象征。
姬族昨日到得最迟,大部分人都没见到他们,但却无人多言,为何?姬族实力强大。
姒沅将姜荔挡到了身后,所幸荔一身灰衣,并不起眼。而姒洹也走了上来,朝着几位女子行了个礼,说:“洹、沅,见过庄姬、明姬、宣姬殿下。”
此时,最年长的庄姬才终于开口,她眉清目秀,气质高华。庄姬看着姒洹微笑道:“洹公子……好久未见,不知最近可好?”
“谢殿下关心,姒洹一切都好。”
庄姬将折扇合了起来,在唇瓣上轻点着,道:“我只想说……洹公子,上次我同太姒大人提的提议,依然有效。庄姬……恭候洹公子的答复。”
“什么提议?”最小的宣姬性格欢快,容颜俏丽。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对姒洹他们说:“我没有姐姐贪心,我只要她所求一半即可……但条件是,姒族的三个兄弟我都要!”
“妹妹可真是贪心。”明姬打趣,她正是刚才称赞姒沅美貌的那个。只见她将折扇在手心轻敲着,绕姒洹和姒沅转了几圈,愁叹道:“唉呀……选哪一个好呢……洹哥儿稳重、沅哥
儿冷清、泷哥儿却是个多情种子……”
姒洹拱着手,依旧是微笑道:“牢众位殿下挂心……只是我们兄弟,已有伴侣。”
宣姬挑起眉,庄姬有些失望,而明姬的眼光在沉默的荔身上一扫而过。终于,庄姬说:“那可惜了。不知是姜族的文姜,还是她的妹妹?”
姒洹淡笑不语。
姬族一行人刚刚走开,那几个姿态摇曳的女子亦远去。看到姒族兄弟被女人调戏,荔难得露出了一个愉快的笑,虽然是嘲讽式的:“被这么多女人喜欢,最后却找了一个男人。”
姒沅平静无波的脸出现了裂痕,不知该如何回答。见姜荔走开,只得继续跟上。姒洹听了,也觉得有些好笑,低头笑了一下,如春风化开冰面。荔走到姜族人聚集之处,却发现大多
数是年轻的生面孔,有不少半大的年轻人,而族中老人只有零星几个。姜荔欲寻长老问话,却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拦住了去路。
“你是谁?”
“我是姜荔。”
“荔?我们族中没有这个人。”少年警惕地说。
荔脸色一黑,此时,坐在少年脚边的一个老人忽然看了荔几眼,扯了少年的腿一把,把他赶到一边,低声对荔说:“您可是荔公子?”
“我是。”
老人仔细看了荔几眼,说:“也幸亏我以前远远见过您一面,否则真是不敢认您。”老人趴在地上给荔磕了一个头,说:“这孩子是刚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您不要怪他。”
虽然母亲说过会将他从家族中除名……但荔没想到人们的淡忘如此之快,心中涩然。老人又朝荔磕了一个头,说:“族长大人不许人提起您的名字,所以一些新来的孩子,都不认识
您了。”
“你起来吧。”荔把老人扶了起来,说:“文姜大人可好?此次都有谁来了?族中如何?”
老人的眼睛有些波动,他说:“我地位不高,没听说过什么有什么事发生,族中风平浪静……文姜大人,自然是好的……只是听说,季姜大人好像生病了。”
母亲生病了?荔却只想知道妹妹怎么样了,他又问老人这次族中来了哪些人,却得知根本没有一个高等级的贵族出席此次会盟,来的都是些小兵小将,而再询问族中详细情况,老人
却说他知道得也不多,开始语焉不详了。
荔心中隐忧,虽得知族中并无大事发生,但他总想知道妹妹的具体情况,想知道在他走后,妹妹一个人,过得怎么样。而又思及,他身在姒族,虽答应过妹妹一定会回去,但不知何
时何日,才能再次见面……
这担忧的一幕,却落入姒族兄弟的眼中。从始至终,姜荔关心的仍然是他的妹妹。
第 18 章 3.3 集会
怀嬴是个面目清秀的美人,她脸色苍白,身形瘦弱,半倚在铺了皮毛的座椅上,双目盈盈含水,看着地上跪着的一个人。
竺跪在地上,紧张之下,习惯性地想咬自己的指甲,手抬起来,又想起正被母亲看着,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怀嬴安安静静,不言不语,竺却知道母亲非常生气。因为她越是暴怒,外表越是平静。
“没用的东西。”
怀嬴说了一句,声音娇柔,听起来好像还在撒娇,嬴竺却连忙伏跪到地上,说:“母亲,我错了、我错了……”
“错哪儿了?”怀嬴冷冷地问。
“我、我……我不该失手……我不该分心……总之千错万错……”
对于这个女儿的不争气,怀嬴已是早有知晓。一方面她并不想管,因为族中无需两个出色的女继承人;另一方面,也许是这孩子身上另一半血统的缘故吧……懒惰、自卑、嫉妒而又
懦弱,怀嬴一清二楚。“行了……”她挥挥手,重复的言辞甚至已经不想听了,直接打断。怀嬴想了一下,说:“就罚你……去岛外……”
怀嬴尚未说完,嬴笙走了进来,行礼:“母亲。”
看到嬴笙,怀嬴脸色好了些,拍拍身边的座椅,说:“笙儿,上来坐吧。”
嬴笙走到母亲身边,却未坐下,看着嬴竺,脸色亦是不好。
“今日不过是让你捧着礼器在旁陪祭,这都能失手掉落,你还能做好什么事情?”嬴笙开口指责。
嬴竺说: “我、我站了一早上……手也酸了……人又多、一直挤我……”
“那我是不是该给你安排个位置,让你歇息啊?”嬴笙语气严厉,“我和各位族中长者,是不是还应来服侍服侍你?”要说累,嬴笙主持了一整场祭祀,全神贯注、殚精竭虑,比嬴
竺累多了,但她也未曾抱怨。
“我不是这个意思……”
“让你强健体魄不做,让你修行灵术也敷衍……如今文不成武不就,你说,我可有说错一点儿?”嬴笙批评完,又对怀嬴说:“母亲,嬴竺的事,您就不必操心……后山还有着五百
株刚砍下的竹段,需要人劈开,嬴竺体力太差,不如就罚她去做好了。”
“什么!?”嬴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嬴笙,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五百根竹子,那可一直都是由奴隶来做的苦差事,可不是嬴竺这样四体不勤的贵族接触过的,虽然她向来不受待见,可顶着族长之女的名头,也一直是好吃好喝地养大的。
听到这话,怀嬴刚回暖片刻的脸色,又复寒冰,她冷冷地看了嬴竺一眼,直到她把所有剩下的话都咽回去。怀嬴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母亲……”
“就按笙的意思办!你若有半分偷懒……可别想像这次这么好过了!”怀嬴严厉道。
见惹怒了母亲,嬴竺知此事再无回转之地,只得磕头认错,忍不住,还是偷偷摸摸地瞪了笙一眼,笙只当作没看见。
回到自己的住所,笙疲惫地躺在床上,无人知晓今日祭典之上她的恐慌……自从圣树的意识陷入沉睡后,嬴族就一直在苦苦寻求再度与神加强联系的方式……否则,也不会选择祭祀
山神而非赢族更为崇拜的圣树……然而,最后还是得献上作为祭品的人牲,才得以见证圣光。
在下令将祭品推下山崖那时,笙的手也在发抖,祭祀的困难在加大,这是以往未有的事情……难道,赢族已为天神所抛弃……
虽然身体疲累,然而心中忧虑,以至于笙一直无法入睡。而另一轻巧的身子,则悄悄地打开了窗户,毫无声息地摸了进来,爬到笙的床上。
“笙。”
鸠一碰到笙的身体,她就醒了。睁开眼睛,嬴笙看见一个头上扎着深色布条、眼角绘着刺青的年轻男子,她轻笑 :“鸠,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笙的同母兄弟,鸠。
鸠躺在床上,手臂大大地张开,让笙枕在他宽厚的手臂肌肉上。一把巨大的青铜戈,就随意放在床边。他的肩头,还遗留着着上午圣火灼伤的痕迹,他正是那个族中最勇敢的战士,
越过了其他想要争夺圣火的竞争者,从祭司嬴笙的手中接过了太阳的神力。
“事情都做完了,自然回来了。”鸠说。
笙抚摸着鸠那还未愈合的伤口,作为战士头领的鸠既要负责战士训练、对外征战,近日,又多了一项工作,负责组织男人开垦田地、畜养禽畜,晒黑了不少,肌肉也更加紧实了。
“我是不是让你太累了?怪我……”笙心疼地说,抚摸着鸠的身体,好像消瘦了。嬴笙叹道:“若不是部落附近的果实和野兽已逐年减少,开辟新的狩猎领地又太过危险,我们何必
出此下策……要不,我让雀去帮你吧?”
“你是不信我吗?”鸠直起身来,看着笙,“还是又有人说了什么?今日祭典之上,山神不是已答应护佑我赢族来年丰饶?”
“我如何不信你!”笙也急了,她看着鸠,目光灼灼,“你我之间,难道还存在分别吗?”
一口气泄掉了,鸠低下肩头,任由笙抚摸着他的胸膛,说:“是我说错了。”
嬴笙没有说出的是,的确有族中长老提出意见……说不应当给予男性太多权利,也不应当让男性参与到祭祀中来,他们身上的阳气和浊气,会冲撞到祭祀中的各类阴灵,招致鬼神怨
怒……但是,笙都压下了这些不满。
鸠的下巴顶在笙的发顶上,只听见笙轻轻地对他说:“鸠……我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做。”
“什么?”鸠轻轻地握住了笙的手。
“竺那个笨蛋,又被母亲罚去劈竹子了。她肯定干不完的,你去看看她吧。”
“你要我去?”
“就帮帮她吧,算是帮我的忙了。”
鸠停顿了一会,说:“……好吧。”
他的额头抵着笙的额头,双眼望着她的眼睛,说:“那晚上的集会,我可不能陪你了。”
“没关系。来日方长。”
夜晚,漫山遍野点起了篙火。
一盏盏灯挂在了圣树的枝桠上,远远望去,好像一盏上下通明的巨灯,放置在地席山枕的旁边。女娲大神席地而睡,双眼看着她创造出来的人类。在明明暗暗的灯火和舒适柔软的江
风中,身穿节日盛装的年轻男女,从嬴族领地的四方山野赶来。他们穿过萤火飞舞的草丛小道,拨开密集缠绕的枝条树叶,提上一盏小灯,加入到欢腾喜悦的乐舞人群中。
年轻的嬴族姑娘,将她乌黑的头发,与红色的丝绳编在一起,盘绕在头上,其中还有她母亲、祖母、曾祖母、曾曾祖母……留下的发丝,一起编成巨大的发辫,堆在头上——传说这
样可以获得先人的庇护。她们的衣裙是黑色做底,红白两色的飘带,绣满了鲜艳的香花和仙草。精美的珠串,可爱的珊 ,洁白的贝壳,串成一串串,垂在腰间。脚底踩着绣花的布鞋,步履
轻盈,叮咚作响。
嬴族的男子,则袒露胸膛,露出饱满的胸肌和强健的肌肉,下面穿着宽阔的裤子。只在领口、袖口和裤脚处,由母亲或姐妹,绣着一圈花草。但人人都带了一管竹笛。不知是谁起了
个头,高高低低的笛声,就在岛上一块空地处,陆陆续续地响了起来,而后早到的、晚到的、刚到的,都吹起了自己的笛子,漫山遍野,都是幽怨多情的笛声。
狂放的人,早早显露出了他们红黑相间的巨大蛇尾,篙火辉映之下,尽情炫耀着他们的野性、强壮和勇猛,吸引心爱女子的目光。主动的女子,就会上前抚摸他的蛇尾,邀请他共度
一夜,生下强健的后代。而此次会盟,又来了不少其他族的人,更让人对那些颜色奇异的蛇尾,风格迥异的面容,产生了兴趣。除贵族仍要保持矜持外,平民无需顾忌,看上俊美的异族男女
后,便大胆地向他们求爱。获得一见钟情之人的应许,便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在附近的草丛中、老树下、溪水旁,度过浪漫一夜。
一个漂亮的嬴族姑娘,同时被一个嬴族男子和一个姬族男子看上了。情敌间解决矛盾的方式也非常简单,他们褪去身上多余的衣物,将自己的蛇尾展露出来,上身覆盖满灵力,开始
光明正大地决斗。围观的人群,大声鼓掌、吆喝着,用手指打着呼哨,呼唤他们拿出全部的实力,来打动姑娘的芳心;而被争夺的漂亮姑娘,则坐在一根原木上,咯咯地笑得开心。她翘着一
双戴着银环的莹白小脚,犹如花枝一般乱颤。
野风游荡在荒野中,漆黑的道路只剩下了虫鸣。鸟儿憩息在枝头上,月光与枝叶一起安眠。火光冥冥,即将熄灭,湿漉漉的草尖露珠上,仍流淌着似有若无的笑声、幽幽泣诉的笛声,
和如舒缓安歌一般的喘息声。
多情的人,已经在寻找他心爱的姑娘的路上。
答应了你的求爱后,姑娘便会在她的窗旁,给你留下一道缝隙。你只能带上松子和肉干,悄悄地溜进她家的院子里,不要吵醒贪吃的狗,也不要惊起吵闹的鸟儿,更不要惊动她的母
亲和兄弟。徒手爬上姑娘的小楼,轻敲那扇木窗,窗后露出一张带着害羞和喜悦的脸,邀你进去,共赴云雨。但欢愉夜短、离别日长,在天亮之前,你又得偷偷走掉,不能惊动她的家人。只
得在你们共同的蛋出生后,才敢提上礼物,上门拜访。
窗外传来轻轻的敲击声,还在犹豫等待的笙跳了起来,高兴地打开了窗户,却发现是另一个人。
“怎么是你,雀?”笙问道,“鸠呢?”
精瘦的少年用手一撑,就跳了进来,说:“怎么不能是我?你忘了,鸠被你叫去帮竺劈竹子了。”
笙一笑,想了起来,说:“是的,是我忘了。”同时心中也有些失落,她说:“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我就来了。”雀抱着笙,拖着她滚到了床上,嫉妒道:“你只喜欢鸠,不喜欢我。”
“谁说我不喜欢你的?”
“那你是喜欢他多过我。”雀抱着笙的脖子,靠在她肩窝上,“因为你们是一个母亲生的,而我只是和你一个曾祖母生的。”
笙又笑了,把雀下垂的嘴角抚平了,说:“那我让你去看着竺,别让她做的陶器出错,你怎么没听?”
雀把头一扭,伏在笙的胸口上,闷闷地说:“我的眼睛只会看着你一个女人,别人我是不会理睬的。”
“我让你去也不行吗?”
“不行。”
“麻烦的小鬼~”笙点了一下雀的额头。少年秀美挺立的鼻峰上,横亘着一道跨越面部的刺青,从右眼角,一直到左面颊,犹如一片面纱,轻贴在脸上。
“笙,再给我刺青吧。”雀说。
雀脱下了他的外衣,黝黑结实的肩头上,刺了一大片巴蛇吞象的刺青 ,只剩下右边一小块皮肤还空着。雀说:“这里,要刺上你的名字。”
“我永远忠诚于你。”雀说。
“好……”笙抚摸着少年那光滑的皮肤,带着颜料的铜针曾刺入这里,一针一针留下诡秘的图像,如今伤口愈合了,颜料却留下了,疼痛,又隽永。而以后,她又会亲手刺上更多的
图像,带着她灵魂的印记,永远陪伴在少年身边。
热闹是他们的,荔什么都没有。
坐在山坡上,看着山下热闹欢腾的歌舞,火辣热情的求爱,那些笑声和欢呼声,好像很远又好近。每个人手里都提了一盏小小的灯,却只照亮了脚底下方寸之间的土地,映得每张年
轻羞臊的脸通红。偷偷地看了对方一眼,又害羞地扭过头去,然而,还是忍不住,用多情热辣的眼神,吐露彼此间的情意。
荔想起来,以前姜族也会有这样的集会。在这一天,女娲大神看顾她的子民,把天上的星星都点了起来。地上的人,就从各自居住的山野里出来,集会到一处。唱着绵绵的情歌,跳
起欢快的舞,决斗、求爱、约会、交欢……遇到心爱之人。而那时,他和萝,乐此不疲地,找到偷偷在草丛里缠绵的情人,往他们身上泼水,看着他们慌乱害羞的样子,嬉闹 跑掉。
荔想家了。
他虽然对那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有留恋,但是,他还是怀念那里的草,那里的阳光,那里温暖湿润的气候,潺潺流水,自由而恣意的风。那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没有寒冷,没有饥
馁,也没有痛苦压抑。
“荔……”
沅从后面靠了过来,按住荔的两只手,手指插入指缝中。受气氛所感染,他的眼里也闪动着暧昧的火光,唇瓣在荔的脖子上流连着,浑身都是求欢的气息。
“走开!”荔推开了他。
“你要去哪?”沅问道。
荔站了起来,逆着盈盈火光,走进黑暗中,他说:“撒尿。不许跟着。”
上下缠连的枝蔓构成天然的回廊,脚底下铺着大块的木板,踏起来吱吱作响,防止人一脚踩进水坑去。在这里,根蔓隔绝了绝大部分的声音,又只在间隙中,露出远处的人群和篙火。
一根巨大的树干,靠在长廊一侧,点点萤火在夜空中飞舞着。
荔独自一人走到这里,看着远处的热闹,心底有些落寞。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来,揭落了他的兜帽。他的头发长长了些,但也只及下巴,后颈处,隐隐显露出一段白色的玉环。
这里很安静,几乎没有人路过。长久以来,只有一个形色匆匆的路人,面容隐藏在灰白色的兜帽中,匆匆路过。
荔看了一会,打算离开,却忽然有一双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眼睛。
第 19 章 3.4 路人 h
那人遮住了荔的眼睛,又按住了他一只手,荔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他往后屈肘一击,却被那人用手包住,直按着推到了那棵大树上。
“你是谁!?”荔挣开了双臂,想要回头去看那人,却又被压到了树干上,脑袋抵着树皮,只在眼角处,看见一角兜帽的颜色。
“路人。”那人说。电光火石间,屈膝顶住了荔想要踢起的腿,一只手抓着荔想要反击的手臂,动作看似轻松却重如千钧;荔眼神一暗,用还空着的一只手击打,打中了那人结实的
胸膛,一声闷哼发出。揩油的手却仍然不管不顾地摸上了荔的腰,滑入下半身。荔没躲过这作乱的手,被他抓了一把结实的臀肉,揉搓几下,赞叹道:“不错。”
“你!”荔怒向心头起,浑身风刃出现,直把那人的衣服割出道道裂痕,还割破了他的手,把那人逼退了几步。荔抽掌一击,被手臂格挡住,兜帽底下露出一个笑,荔的手腕就被拧
了起来。
“唔!”荔的脑袋被猛地推向树干,舌尖咬破,嘴里尝到了腥味,那人反向揪着荔的双手,另一只手依然在荔臀上揉搓着,只是不再隔着一层布料,而是直接大掌包着臀肉。他竟然
也不管那风刃,任由风割着自身,在荔耳边道:“这么辣?他们吃得消吗?”
“放开!”
路人的身体紧紧贴着荔,就连下身的情况也感觉得到。荔被紧紧压在树干上,受人压制的感觉让他非常烦躁,仿佛某些痛苦记忆的复苏。终于,荔的掌心凝出灵力,不经意间突然回
刺,想要狠狠刺入那人的胸口,却扑了个空。身上的压力徒然一轻,荔转过身来,刃尖依然凝聚在掌心里,人却不见了踪迹。明明暗暗的树根回廊里,篙火欢歌仍见,火光幽影幢幢,却空无
一人。
雪原上有一种雷鸟,春季栗棕色、夏季黑褐色、秋季黄栗色、冬季雪白色,四季换羽,而将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这就是最好的伪装。
回廊幽幽静静,耳边只听见虫鸣声和自己凌乱的呼吸声,荔心中警觉,忽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突然,有人出其不意地从后面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迅速地用皮带把它们捆了
起来。荔想要用身体撞他,却被顺手一推,又按到了刚才的树干上,肩头被顶住,一只手捂住了荔的嘴巴。
那个路人还在!
怎么突然出现的?荔睁大了眼睛,却只看见几片灰白色的衣袍,逐渐从一片昏暗的枝蔓角落里显露出来,仿佛一点点变色一般,从伪装中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陌生人的气息喷洒在荔的脖颈上,激起了皮肤上一层一层的绒毛,那是一种冷冷的香气,从未遇见过的生疏。荔努力冷静下来,问:“你到底是谁?”
仇人?强盗?荔在脑子中不断回想着,姜族远在万里之外,姒族最大的那几个仇人就在他身边,而现在嬴族地盘龙蛇混杂,荔也不曾与外人接触过,难道真是一个陌生人?那又想从
他身上得到什么?
紧紧拧着的下巴是一个倔强的弧度,任何试图抚触柔软唇瓣的尝试都以被利齿咬伤收尾。路人的手指上戴了一大串银链,盖住整个手背,而现在正被荔的牙齿紧紧咬着,墨绿色的眼
里闪动着难以置信的怒火。路人觉得有趣,笑了,捏着荔的下巴让他松开,而那浑身的风刃,更让他如小刺猬一般,一摸就扎手。
“你想要什么?!”荔问,“食物?宝石?有种放开我——啊!”
衣服被一下子扒了下来,露出赤裸的上身。胸口平坦,点缀着两颗樱桃般的乳粒;小腹肌理分明,腰身劲瘦,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漂亮极了的线条。尤其是那一身如蜜汁一般的皮肤,
手一旦沾上就仿佛被粘住,只想反复抚摸,再也不拿下来。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荔羞怒欲焚。路人的手却越摸越重,越摸越色情,在不该呆的地方呆得越来越久,荔已经并非毫无经验,对于男人之间的肮脏欲望,了解得够多了……他想要
干什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路人的动作,越来越过火,也越来越放荡,不断挑逗着荔的敏感之处,试图挑起他的欲望。
忍耐着陌生人对他的肆意猥亵,荔几欲作呕,过路人上下淫玩着他的身体,揉捏着他脆弱的下身,细小的乳头被不断拉扯着。荔忍下反胃之感,路人勃起的下身就抵在他的臀缝之处,
轻轻滑动试图进入,荔抓住了时机,绷紧身体向后撞去,用尽全身力量撞到了那人身上,只听到唉呀一声,那人被撞到了脑袋,痛叫了一声,后退寸许。
“哼。”
得了这片刻空隙,荔的手心攒出一道风刃,扎向那人小腹,那人的衣服瞬间被割破了大半,却只在腹部留下浅浅一道皮肉伤。幸运的家伙。路人摸了一下自己被划伤的小腹,嘴里唉
呀叫了几声惨,膝盖却是毫不留情,反应迅速地撞上了荔的后腰。荔被重重一撞,往前一趴,靠在了树上,痛得弯下了腰。弱点被人攻击,软下的腰身也直不起来了。而路人的动作没了阻碍,
痛快起来,竟是半抱起荔,径直分开他的双腿。
荔重重地呼吸着,后腰仍在隐隐作痛,他说:“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不怕……”
颈环忽然被人拉住,荔被提了起来,路人的声音变冷:
“苍山雪玉环,我怎会认不出来?”
苍山雪玉环?这是在指他身上的玉环吗?荔却根本没往深里想,他凶狠地威胁:“你敢?!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所……啊!”
竟然就这样,没有任何的润滑,被直接进入了。荔感到下身一阵撕裂之痛……这疼痛让他大脑空白了片刻。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羞耻感和肮脏感,他竟然,竟然被一个脸面都见
不到的路人强暴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人直撞上了荔的后腰,让他瞬间无还手之力……荔深恨自己身上的弱点之所在,也更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姒族那几个四肢发达的杂种也就
罢了,如今随意一个过路之人,也能把他随意淫玩了吗?他还有什么资格骄傲?他竟变得如此软弱……荔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喉头酸涩,声音哽咽……而路人勃勃涨大的器官,就这样不容忽
视地嵌在他体之内,明晰地提示着这种屈辱… …
“我、一定……剁碎你……”荔努力想要挣开手上的束缚,带下了几根长长的白发,也没有发觉。他对这人的身份已经有了怀疑……如此了解他的弱点,毫不畏惧他的威胁,似乎一
开始,就认识他……
“好啊。”那人笑道,“但一会你恐怕该哭着求我,舍不得了。”
在贸然进入之后,那人却停止了动作,等待着荔适应。一边嘟哝着抱怨:“怎么还是那么紧”,一边摸起了荔前头垂软的器官,从头到尾细细抚摸起来。撸动着柱身,让它硬起来,
还极富技巧性地,挑逗着那脆弱的圆头,拨弄着任何可以产生快感的地方。被摸到那里,荔一下子紧张起来,大声痛骂道:“畜生!别碰我那里!你他妈想死……”
仿佛是一种恐惧一般,荔十分不愿意别人碰他的下身,因为他知道那是一个非常不争气的器官。在仇敌的手里,被玩弄得翘起肉根,达到高潮,射出精液,让他无法接受。他扭动着
身体,却因为双手被缚的缘故,在那人的掌心蹭来蹭去,像主动求欢一般。
“呵呵……”路人愉悦地笑了起来,手指灵巧地拨开那脆弱的肉冠,指甲刮弄着肉沟,让那垂软的东西,一点一点因为血液的停滞而硬挺起来。身下传来陌生的刺激感觉,荔慌乱起
来,想要躲开那双到处作乱的手,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惊慌不已,而那人就这流出来的腺液,竟是撸动得更加顺滑,温热的掌心摩擦着流水的眼儿,带来一阵阵快感。
“杂碎 有种再打过……畜生啊啊……”
湿热的吻落在皮肤上,那人的体温也逐渐升高起来,热热地贴着荔,动情的呼吸萦绕在耳边,仿佛与那些漫山遍野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荔也成了那野合荒淫的人群中的一员了。
“就只会骂'畜生',要不要我再教你点词啊?”那人笑道,寸寸安抚着荔紧绷压抑的皮肤,说:“你也可以骂我,淫贼、恶棍、色魔、人渣……当然,一开始这么骂我的,最后都会哭着叫
着,喊'好哥哥,我还要~还要……'”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好像把自己也逗乐了一般,一边抓着那饱满结实的臀肉,进去又出来,顶弄着深处的隐秘源泉,一边帮荔手淫着,挑逗各种敏感之处。身体的记忆,因为这淫靡
的动作,逐渐复苏,不受控制地,分泌出了润滑的粘液。
感觉到下身进出的顺滑,那人吹了一个口哨,动作激烈起来,快速进出着。荔被撞得不断晃动,被路人不断抚慰的下身也像着了火。烧起来的欲望把理智连同情感一同焚灭,好像什
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尽快达到极点。忽然,荔的下身被重重地捏了一下,本来就快达到顶点的他一下子射了出来,脑袋一片空白,眼角的泪也变得干涩,只有黏糊糊的精液粘在自己的小腹上。
“不错嘛,还蛮可爱的……就是比我要差一点点……”那人在他耳边调笑着,后穴里的抽插却像摩擦起了火一般,一下比一下重。达到高潮后,荔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任由对方
肆意操弄着,喉咙痛,眼睛也痛。那人只得托起了荔,饱满的囊袋与臀尖一次又一次亲密接触,耳边都是阳物进进出出时肮脏淫秽的拍击声。
身上流出了汗,体温也越来越高,身体已经先于意志背叛,后穴一片酥软,荔的心却变得越来越冷硬,他说:
“你是谁?”
“看来你的印象还是不够深刻……”那人愉悦地呻吟了一声,又狠狠的挺动了一下,操服那些贪吃粘人的软肉。叹了口气,舌尖在荔的耳廓上轻舔着,极尽暧昧。
“想起来了吗?我的……形状……”
荔忽然觉得手脚冰凉,好像有什么黑暗的记忆逐渐苏醒。那是藏在脑海深处、发誓再也不愿忆起的东西,神庙、蛇尾、刺杀、鲜血……一个男人被巨大的蛇类缠绕着强奸,在漫天神
灵的注视之下,人的体内被注入了蛇的种子。
“不过也是,死物哪有我的真东西让人爽快。”那人射在了他体内。
沅在原地等了许久,不见荔回来,最终还是决定前去看看。
“这里人多眼杂,的确不宜久留。”洹说。
而当沅循着荔的气味,找到人之所在时,眼前之景却差点让他目眦尽裂。
男人射过之后就特别容易放松,懒洋洋的,正当那人正靠在荔的肩上休息,品味刚才后穴的奇妙滋味时,荔却悄悄挣开了皮带,一个剧烈的肘击直撞到了那人小腹之上,痛得他立即
弯下了腰,而头上的兜帽也迅速被扯下。
满头银光般的白发被释放了出来,眉心缀着几点闪闪的红色晶石,构成了一只吐着蛇信的小蛇形状。耳骨上是一长串的银环,绯红的眼角犹如点缀了花瓣,见到姜荔,腹间的疼痛也
忘记了。男人笑起来,脸颊上露出一个酒窝。
“初次见面,我是泷。”
第 20 章 3.5 蛟弓
“你终于舍得出现了。”姒洹说。
姒泷拨了拨鬓边的白发,手上的银链叮铃作响,他笑了笑:“天下八族尽会于此,我又怎会错过如此盛宴?”
姒沅把尽力一击后脱力的荔抱了起来,脱下衣服把他包了起来,冷冷地说:“你弄伤他了。”
“怎么,心疼了?”姒泷冷冷一笑,“说起来,我亦是他名正言顺的丈夫。”
气氛陷入僵局,姒洹说:“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母亲在族中也很思念你。”
姒泷哼了一声,好在也没有再离开的意思,他额间的蛇信艳红闪光。经过荔身边时,手指忽然在他酡红的脸上摸了一下,指尖摸到一点湿意,泷说:“不会吧?这样就……”
荔把头扭到一边,姒沅把荔抱进自己的怀里,目光不善地看着泷。
姒泷摸了摸头,些不好意思:“只是开个玩笑嘛……谁知道他这么认真……”荔居然真的信以为真,以为自己被一个路人强奸了。
姒洹的目光也带着不赞同,但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他说:“先回去吧。”
回到住所,姒沅把姜荔轻轻地放到床上。柔软的织物中,姜荔趴在陶枕上,闭着眼睛,似是已经陷入了沉睡。
姒沅把荔的双腿分开,股间的鲜血和白液已经干涸,粘在大腿内侧。桃子一般的臀瓣上,满是红印和淤痕。他打来清水,轻轻擦拭完了那些污脏的痕迹,见腰部仍有些肿胀的指印,
陷入沉默。
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那微肿的小口,褶皱紧紧缩着,他指尖探入,姜荔的身体马上抖了一下,表明他实际也并未睡着。沅的动作继续深入,微微扩开了穴口,一股带着血丝的新鲜白
液流出。
姒沅心中复杂,不知是应该心疼,还是嫉妒,抑或,冲动——他往里探入,指腹摩挲着那破损的褶皱和光滑的内壁,因为受伤了,内壁也开始肿胀起来,摸起来软软的,更惨兮兮的,
给手指带来了温暖的感觉。
更多的浊液和血丝流了出来。
沅觉得伤心,而更可耻地,他感到了 望。
把一切都清理干净,涂上了药膏,一盆清水,已经变得浑浊。荔仍是那个姿势,趴在竹床上。天气炎热,他身上赤裸着,沅只在他下身处盖了一张薄布。青年充满戾气的面孔安静下
来,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只是嘴角依然紧抿。
沅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撑起手臂,看着荔睡着了的样子。因为遭受了太多折磨,青年的心境已经达到了一种岌岌可危的程度,仅是凭着传承自骨血中的一股不屈次次反抗,但是,
他终究会有疲惫的时候、崩溃的时候。
沅轻轻摸了一下那线条漂亮的脸颊、颌骨、下巴、喉结……粗硬而不够柔软的短发,微黑而不够白嫩的皮肤。最终,拇指落在那厚度适中的而适于接吻的嘴唇上,轻轻摩挲,也不在
乎是否会吵醒青年。每次与青年的亲密接触都好像让他浑身过电,全身陷入一种冰与焰一般激烈反应的情动中,只是荔似乎从来不这样想……总是排斥、抗拒、反对、仇恨……但最终又不得
不,被迫打开身体,接受他的满腔疼爱。
沅在想——
如果他注定为他们兄弟所分享,那么他情愿姜荔不会爱上任何人,也因此,他永远不会感到嫉妒。
因为爱是不平等的,而恨却是公平无私的。
树屋之外,月影婆娑。
姒泷一身的灰扑扑的衣服,沾满了尘土,许多地方都已经磨损了;而刚才又被荔割破了不少,此刻破破烂烂的,更是狼狈。但这一切都无损,他珍宝珠玉一样发光的美貌。泷像是赶
了很远的路,风尘仆仆,但身后用布紧紧包着的一件长条状物品,依然是完好的,与他身上的窘迫不符。
“玩也玩够了,现在人也见到了,回来吧。”姒洹说。
“谁说我是去'玩'的?”姒泷笑容嘲讽。
姒洹叹了口气:“你还没有放弃?”
“从未开始,又谈何放弃?”
姒洹面色淡然:“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支持你,亦不会阻拦你。你我看法不同……”
“是道不相谋!”姒泷接道。他一甩衣袖,转身离开,未了,又回首道:“若不是母亲写信给我,我又怎会回来?”
姒洹垂下眸光:“随便你。”
“但是你,你不应该这样对姜荔,他毕竟是……”
姒泷打断:“我如何?比起把他从姜族强抢至此的你们,我又算得了什么呢?哼……他?一个可怜的代用品,一个孕体……”
姒洹:“你心中不平,见什么也是不平的。”
姒泷又是一笑,讽道:“比不上有的人表面慈善,手段却一次比一次下作。”
正当兄弟间的气氛变得紧张而诡异时,门却忽然打开了。
一身白衣的姒沅冷冷地站在门口,说:
“你们太吵了。吵到我和荔睡觉了。”
清晨,荔在鸟鸣声中醒来。
身体被推了一下,荔睁开了眼,见床边坐着一个人。他晃了晃神,认出这个带着酒窝的男人是新出现的又一个该千刀万剐的白尾……荔哂笑一声,翻过身去,又被拉了回来,泷连拉
带拽地,把荔从床上拖了起来,兴奋道:
“小荔枝,别睡啦!我带你去看样好东西……”
这白尾想搞什么名堂?荔不置可否,任由姒泷把他拖到了河边。
这时,荔才注意到,一大早,泷的衣服已经被露水沾湿了大半,而他的袖子、裤腿,都高高地挽了起来,但还是湿了不少。他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正站在河边和一个划小船的嬴
族姑娘说笑。
那姑娘划着个小舟,笑道:“姒族的小哥哥,我帮你看了那么久猎物,你怎么报答我呀?”
“嬴姐姐人美心善,不会和我计较这些吧?”姒泷也是微笑。
“我就是小气了如何?”嬴族姑娘插起了腰,“这么漂亮、这么长的一只五采大蛟,我在入海口行走这么多年,也是少见的。你不送给我,倒要送给别的人,我可是要生气的!”
姒泷又是赔罪,又是说笑,走到及腰深的河水中,才把嬴族姑娘又逗笑了,划着小船走了。荔看到,在河水的浅滩处,插了许多根木桩,排成一排。而一只奄奄一息的五色蛟龙,被
木桩所栏,身体缠绕在木桩的缝隙间,动弹不得,正喷着鼻息,怒视着姒泷。
蛟似龙而非龙,头上无角,眉间肉突,交叉于眼,而称为蛟。其虽鱼身蛇尾,但同荒野之中的其它蛇属一般,女娲族裔从来不认为他们与这些同有蛇尾的生物为同类。因为它们仍属
兽类,而女娲族裔已属神人。
看到姒泷靠近,蛟龙发出牛一样的吼叫声。姒泷微微一笑,拽着蛟龙的尾巴把它从木篱中拉了出来。鳞片被木桩刮下,蛟龙发出痛苦的嚎叫,转头过来就要咬姒泷。姒泷掐住蛟龙的
脖子,把蛟首按到泥沙间,而蛟龙全身一抖,剩下的身体部分,就全缠上了姒泷的脖子,全力缠绞,似是想把姒泷缠死。
“就这点小伎俩,还跟我斗?”姒泷笑道。
姒泷的下身亦异化作巨大的蛇尾,白色的蛇尾淹没于波涛巨浪中。他身上忽然迸发出一阵灵力,将缠裹住他胸膛和脖颈的蛟尾震开。蛟龙的身体无力地落入水中。见自己的头部已经
被凶神卡在木桩之间,正准备生取蛟筋,蛟龙哀鸣一声,而原本平稳流淌着的河水突然暴涨起来,巨浪掀起,一下子淹过了木桩。姒泷被比人还高的巨浪兜头打过,一下子没站稳,往前翻滚
了几圈,落入了流急水深的河心中。
河水已经漫上了岸,天空中聚集起了小型的乌云,电光隐现,似是要击打下来。所有的河水,都往姒泷与蛟龙打斗之处汇聚过去,周围甚至出现了小小的漩涡,而姒泷的身影已经完
全被河水淹没。
河水之中,姒泷仍然紧紧掐着着蛟龙的七寸,蛟龙张开的巨口,正在缓缓靠近,试图将他一口吞没……在水中,蛟龙得到了极大的助益,身体又重新缠上了姒泷的胸膛,似是要拖着
他一同淹没在河下……姒泷的白发在浑浊的河水中散开,逐渐分别不出,不知哪里是人,哪里是蛟。忽然,姒泷猛地用力,手下迸发出灵力,直接捏爆了蛟龙的心脏,而就在此时,他另一手,
狠狠插入了蛟龙背部的脊索之中……
暴涨的河水渐渐退去了,天空又恢复了平静,水流缓缓的。正当荔以为,那条白尾已经淹死在河里,大快人心时,一个浑身湿淋淋的人影,忽然从河心中钻了出来。他一头湿哒哒的
长发乱糟糟的,打着节,耀眼的白色也变成了灰色,一手扔了蛟龙的尸体,淌着血的蛟尸随水流去,被河水冲到了木篱上,另一手拿着几根新鲜的还流着血的白色蛟筋。
姒泷蹲在河边洗手,把手上、脸上还有蛟筋上腥臭的蛟血洗净了。他洗完了脸,又露出了那张带着坏笑的孩子般的脸,酒窝深深的,一捆雪白的蛟筋塞到了荔的手里。
“送你的,小礼物,向你赔罪。上次是我对不住你。”
荔:“……”
荔不知道姒泷是什么意思,他已经习惯了姒族这几个兄弟奇奇怪怪的性格。姒泷却一点都不认生,亲亲热热地揽上了荔的肩:“难为你了……成日对着他们两座冰山,凉丝丝的没有
人气,瞧这小脸给瘦的……”
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就想把手里的蛟筋扔掉,姒泷忽然又说了一句:“唉呀,这五采蛟的蛟筋制成的弓弦,天下若说是第二也无人敢称第一了吧……不知哪位神射手如此幸运…
…”
原本要扔掉的手,忽然又紧紧地攥了起来。荔紧紧握着那束蛟筋,觉得一些几乎被遗忘翻篇的东西又浮现了出来,带着血与灰的记忆,那些痛快、酣畅、濒临生死而觉得极度兴奋的
瞬间……那是作为一个战士的荣耀——追求胜利而死无上的快感。
“不过,这东西暂且还不能给你,需要处置一下。不然,这玩意儿的筋,太腥了,能腥死人……”姒泷做了个捏鼻 子的动作。
荔一哂,又扔回给他。姒泷扛着一卷蛟筋就往回走,路上,却遇到了姒洹。姒洹说:“你们去哪了?”
“逛一逛,能去哪?”姒泷说。姒洹看了一眼他拿着的蛟筋,没有说话。
要先用特殊的草叶,洗去蛟筋上残留的血迹和血肉;其后,用独家调配的药汁,将蛟筋浸泡三天三夜,舒缓其生劲,保存其韧性。其后,再次洗净,晾挂,放置于阴凉之处阴干,维
护其水性。而后,将蛟筋裁剪至适宜的长度,从中挑拣出最为成熟和强韧的部分,编织成束。在编织过程中,亦要一层一层地刷上树胶,直至最后成形。这般流程制成的弓弦,强韧异常,神
勇非凡;用蛟筋所制之弓,可以直射千里,箭无虚发,并极具灵性,千年不坏,同时带有蛟之凶猛与恶性。
荔沉默地看着姒泷忙忙碌碌,他拿不准这姒族人想干什么。是故意骗他,想看他希望之后的失望,还是另有所图?荔并不清楚,因此也没表现出过多兴趣。饼画得再大,没吃到之前,
都是空的。
泷意外地很擅长这些……送给光的那把弩机,就是他自己制作的。虽然荔并不关心制作进度,但他也自得其乐,沉浸其中。
只是……有了弓弦,还需制作弓身的干材,这个泷一时没有合适的选择。那日遇见一条恶蛟,不过是偶然运气,而寻找到合适的干材,还需要时间。现时,泷只专心先处理蛟筋。
一日,泷正在屋中,将浸泡在药水中的蛟筋一根根取出,用金剪,一一剪至合适的长度。裁剪完的蛟筋悬挂在一根横梁上,静静待着晾干。姒洹却忽然走了进来,扔给泷一段一臂多
长的木材。
“这是什么?”泷刚接住,手碰上了树皮,就感受到了其中一股勃勃的灵气。
“圣树的枝干。”姒洹说。
姒泷眉毛一挑,说:“这可是好东西,嬴族舍得?”嬴族的圣树,任何人都不得攀折、伤害,连嬴族自身,也只是收集圣树偶然折断或者枯死的枝条,但历年下来,除去使用了的,
合适的木材也不会很多。
“你已找嬴族要了这么多东西,再多点也一样。”姒洹指了指姒泷桌上的各类工具和药材。
但这可不是多了一点点而已……姒泷摸着那段圣树枝干,厚度、长度都合适,也已有了一定的年头,品相良好,而他仍要取,木心之中,最坚硬的那段……他抬头看了一眼姒洹,心
知这可不是小恩小惠,嬴族是卖了一个人情给姒族。
不过终于,弓、弦齐备,只待有缘人了。
第 21 章 3.6 花酒
数根枝桠勾勒出白夜的黑影,交叉递接成尖角的形状。由数千张破布和麻毡拼接而成的巨大篷布,兜头盖上,边缘垂落下来,成了一顶灰褐色的帐子。帐子隐没于密林角落之中,一
条浅浅溪流,从它身边绕过。原以为帐篷十分矮小,要猫着身子,才能钻入那个低矮的入口,但一掀开门帘,便展露出了一个明亮宽阔的空间,内里豁然开朗。
帐子中间熊熊燃烧着一团火焰,顶上,空出了一片天空,漏下光线。自然形成的三层枝条,被修筑成了回环曲折的三级回廊,游人依靠在木栏风灯旁,俯视着楼下的歌舞管弦。围绕
着篙火铺开一层厚厚的红色地毯,各色花纹奇异的毛毡、靠垫、软枕散落其上。矮桌间,觥筹交错、酒香风暖,客人三三两两地席地而坐,一个美人点起了足尖,在桌面上团团旋舞。
“别说哥哥不疼你……不带你玩……”姒泷压着姜荔的肩,低低笑着。他走到一个座位上,一下子坐了下来,瘫倒在靠垫上,仿佛没了骨头一般。姒泷顺手把姜荔也拉了下来,坐在
他身边。他用手支着脑袋,拿起旁边桌子上的一根骨杖,轻敲几下,几乎是同时,一个白嫩的少年缓步行来,跪倒在姒泷脚边,给他们倒酒。
“公子,许久未见,您终于来了……奴对您可是思念得紧……”
“小嘴甜得……”姒泷用骨杖挑了一下少年的下巴,嗤笑:“去,去叫你们的筝姐姐来……还有,叫多点人过来……”
少年压着姒泷的骨杖往下一拨,眼里饱含深意,说:“好……奴这就去……让人来服侍您,和您的朋友……”又看了姜荔一眼。
姒泷笑着骂道:“贱坯子……快滚!”
这是一个倡寮。
姒泷背靠在软垫上,温暖的火焰燃烧着,他嘴角含笑,一副漫不经心的惬意模样。他一边观看着场中乐奴的表演,一边用手轻打着拍子。姜荔被带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不明白姒泷的
想法,但也并非一无无知——以前族中,也有此类做皮肉生意的腌臜帐子,只是姜荔不感兴趣,从未去过……姒泷拽着姜荔的肩,一下子把他拉到下来,咬着耳朵说:
“放松点……哥哥是带你来快活的……”
姜荔:“……”
此时,一群挤挤挨挨的少年,嬉笑着涌了过来。和刚才那个少年一样,他们的皮肤都比较细嫩,身上的毛发剃得很干净,还隐隐带着些香气。和外边的男子比较起来,不太相同。少
年们年纪都很轻,满脸青涩,正是雌雄未辨的年岁,有的面上还涂了一层薄薄的脂粉。
这白尾是想做什么?姜荔心想。忽然,姒泷连拍了几下掌,那些个少年,就纷纷嬉笑着跪了下来,围绕在姜荔身边。有的去摸他的腿,有的去按他的肩,有的去敲他的上臂,有的给
他喂酒,姜荔全身上下,都被一群带着脂粉香气的少年围住了,无数双手,落到他的身上来,抢着服侍他身体的各个部分。
姜荔惊住了,他猛地缩回自己的腿,那个捶腿的少年便扑了个空;身后揉肩的少年却笑着靠了上来,一股温热的气息靠在姜荔背上;手臂忽然被两个少年拉住,一左一右,按摩着酸
痛的肌肉。姒泷见状,坏笑一下,猛地推了其中一个少年的背一下,让他一下子趴到了荔的胸膛上,姒泷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好好伺候这位爷!”
“是~”少年们笑着挤了上来。
被这么多人围着,姜荔非常地不自在。他一下子推开了趴在他身上的那个柔弱少年,递到唇边的酒杯也被猛地打落。只听见接连响起的几声“哎哟”声,姜荔身上迸发出几道风刃,
一下子把少年们都吹开,趴倒在了地上。
“走开!”
少年们有的脑袋磕上了地板,有的后腰挨上了矮桌,哎哟哎呦地呼着痛,面面相觑,又不敢再靠上前来。乐奴们热闹的乐声也停止了,场面一下子尴尬下来,少年只得将求救的目光
望向了姒泷。
原来,贵族之中,多有将此种未长成的少年,饲养调教,当作女性亵玩的。只是多是奴隶,而且少年一旦长大,失去了那副雌雄莫辨的体态,也就失去了宠爱。
见姜荔一脸不虞,姒泷挥了挥手,让人退下,只留了个安静的,给他们两人倒酒。“算了,都是些下贱奴隶,不要也罢——尝尝这酒,听说是从姜族运来的,你看是不是?”姒泷笑
着说。
留下的一个青衣少年,一脸清淡,将酒杯递到姜荔身前,便深深地低下了瘦弱的脖子。姜荔望见杯中那碧色液体,一股熟悉的香味袭来,一愣,竟也未再拒绝,张口喝下了那杯姜酒。
一股辛辣的味道涌入喉头,果然是,记忆中的滋味……
芳香浓烈,醇厚甘美,带有一丝苦味,吞咽入喉,又在唇齿间,留下长久的香气。
苦酒入喉,姜荔心中的记忆被触动,而酒杯迅速又被填满,银色的杯中,闪动着碧绿的液体,如绿玉一般。见姜荔安静下来,姒泷给少年使了个眼色,让他好 好伺候好姜荔,便又
敲了敲骨杖,让丝竹鼓乐再度响起,只是换了首清静些的曲子。
悠扬的管弦声中,荔的心仿佛也放松了下来……让人迷醉的火光和熏香,让他逐渐回到了久违的姜族草原。草原上那些黄色的小花,是如何被摘取下来,酿制成翠色的醇酒,他再也
清楚不过。而现在,这股熟悉的味道,竟然远隔千里,再次回到了他的舌尖。
荔不关心那些歌舞,也不想听那些奏乐,只是觉得,如此放纵而肆意的氛围,似乎也软化了他的神经。青衣少年一杯一杯地替他倒着酒,沉默着,让他也忘记了还有这人的存在,只
一杯杯,将那些让人丧乱心志的液体,浇入苦心愁肠之中。一个身穿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抱着琴盒缓缓步来,听姒泷唤她,似乎是叫做筝娘。筝娘打开琴盒,将瑶筝放在案上,素手拨弦,叮
叮咚咚的琴声就响了起来。
而听了一会奏乐,酒兴上头的姒泷竟自己赶走了伴奏的乐奴,抱着琵琶,开始了自弹自唱。
姒泷今日换了一身奢华清贵的丝衣,银色丝线如月光一般。散落在鬓角两边的碎发,用珍珠结成了长长的小辫子,贵气风流。眉间依然是鲜明的红蛇印记,却洗去了尘土,留下了光
艳。王孙公子,优游贵乐,生于绮纨锦缎之间,从不知稼穑生计之难,那又是为了什么,值得他如此餐风饮露、栉风沐雨,流离在外?
姒泷嘴角含笑,手指拨了拨琵琶的弦,一段乐音流淌而出。转轴拨弦、运指如飞,琵琶被他抱在怀中,一首悠扬婉约的曲子,如流水般倾泻而出,萦绕耳际,将一切背景、人物都模
糊。人们不由得沉浸在乐声之中。姒泷抬起头来,目光沉沉,眼神在姜荔身上落了一下,又落向远处。和着琵琶乐曲,他轻声吟唱道:
“悲莫悲兮,生别离?”
“乐莫乐兮,新相知!”
欢乐或哀叹,都在一曲之中。
好像有无尽的哀愁,也好像有无边的欢乐,行人且行且吟,且放且纵,是执着,亦是追求。人间三生四季五味,一念之间,只生死二字。乐声放纵、琵琶急促,笑中有泪,喜里带哀。
一曲弹尽,三百岁已过。
姜荔一杯一杯喝着酒,腹中如火烧一般,酒精侵袭了理智,让他脑筋胀痛、思维迟钝。神志如同漂浮于水面之上的鹅羽,飘飘荡荡、浮浮沉沉。他失手打翻了一杯姜酒,伏倒在矮桌
之上,酒液浸湿了衣襟,顺着桌面淌了下来。不知何时,姒泷也停止了发疯一般的弹奏和歌唱,不再拉着人饮酒、跳舞,而是疯累了,躺在地上,头枕着姜荔的大 腿。
“别喝了……你醉了……”姒泷拉着姜荔的衣袖,硬是把他的酒杯扯落,酒液撒了一地,香气四溢,他说:“可怜的小荔枝… …别喝了……”
“我看你才醉了……”姜荔眼角发红,目光游离,青衣少年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他顺手将酒倒在了姒泷身上,笑了。
“好你个坏心思的……”姒泷笑了,湿漉漉的手指摸了一下姜荔的脸,“难为你了……”
“受了不少苦吧……他们、他们一个黑无常、一个白无常……哪里知道疼人了?”
姜荔一笑,打掉了姒泷的手,他头重脚轻,坐也坐不稳,指责道:“你又算个什么好东西?”
“是是……”姒泷吃吃笑着,“我的确不是东西……”
姜荔冷哼一声,他揪着姒泷的衣领,想把他拖起来,喝醉了的人 却如死猪一般沉重。姜荔也四肢无力,只得把姒泷又扔到了地上。即使酒醉之刻,姒泷身上扔背着那个长条状的物
品,与他一身的装扮不符。姜荔有些好奇,随手碰了那个东西一下。
姒泷却猛地躲开了,他抱着那布包,坐了起来,突然冷冷地说:“别碰。”
姜荔也喝多了,指着姒泷的鼻子,骂道:“你以为、以为——我稀罕?”
“自然是不稀罕的……”姒泷靠了过来,鼻尖在姜荔脸上轻轻划过,脸上带笑,仿佛刚才的冷漠是幻觉。姒泷的眼中却很冷静,他说:“不要稀罕任何人……姜荔……”
姒泷拖着有些站不稳的姜荔,回了住处。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七扭八扭,好在没摔倒,一路磕磕碰碰地,回到了住处附近。人还未到,等在树下的姒洹,就闻到了一阵浓
重的酒气。
姒洹:“……你带他去喝酒了?”
“是啊,不行吗?”姒泷大着舌头说,“总把人关着……有什么意思……”
“喝太 了。”姒洹说。
姜荔已经快睡着了,半靠在姒泷身上,等到看着自己挨着谁,又清醒过来,伸手一推姒泷,身体却站不稳,又要软倒,被姒洹从身后扶住。
姒洹扶着姜荔的双臂,闻着他身上浓烈的酒气,青年的眼睛都已经被酒精烧红……他对姒泷说:“不能让他喝那么多。”
姒泷耸耸肩,说:“人还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 22 章 3.7 醉酒 h
姜荔被猛地扔进了浴桶之中。
带着草药香气的热水浇到了他头上,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双手扶着桶壁,浮出了水面。而另一个半裸着的修长身躯,也踏进了浴桶之内,手拿着水瓢,正在往姜荔头上倒水。
荔定了定神,眯住了眼:“是你。”
“是我。”姒洹答道,一边往姜荔身上涂抹着皂荚,一边继续倒着热水,水里加了清凉醒神的药材,正适合给醉酒之人用。
“你出去,我自己来。”姜荔说。
“不行。”姒洹说,“你喝醉了,身上太脏了。”
除了酒气,青年身上还有很多复杂的味道,香料的味道、脂粉的味道、人的味道……让姒洹非常不舒服。这混杂的味道,揭示了青年曾经接触过的人或东西……姒洹的手劲,一下子
大了起来。
跟他们在一起久了,姜荔也感觉出了姒族人这种仿佛野兽一般的小习惯……比如说,喜欢通过气味去辨别信息。
“脏吗?”借着酒劲,好像一下子逼出了姜荔骨子里那冷漠乖戾的一面,他猛地靠近姒洹,双眼紧盯着他:“你知道今天多少人碰了我吗?”
姒洹的动作猛地一顿,往姜荔身上擦皂荚的动作一下子重了许多,力道大得仿佛要把皮肤擦破。姜荔往后舒适一靠,双臂放在桶沿上,酒醉让他放肆了许多,也狂傲了许多。皂荚擦
到了他湿漉漉的眼皮上,荔眯着眼睛说:“我也记不清了……有几十个人吧……”
皂荚啪地一声沉到了桶底,一大瓢热水也猛地浇到姜荔头上,姜荔咳嗽了几声,见姒洹逼近了他,冷漠的脸终于有了几分恼怒。荔轻轻一笑,轻声说:“你要把他们都杀光吗?还是,
要把他们的胳膊都撕下来?”
在银谷中那段恐怖的记忆,始终没让青年忘怀。
“你就是想气我。”姒洹说,“不过恭喜你,很成功。”
荔一下子被抱了起来,双腿分开,腿弯搁在姒洹臂上,后背靠上了桶沿。为了给姜荔洗澡,姒洹脱去了身上的衣服,下身只留着一条衬裤,布料在水中漂浮着。荔低头看了一眼,男
人的那里已经诚实地起了反应,他嘴角一抹冷笑:“要做就做,磨叽个什么?”
反正被上一次,和被上无数次,也没什么区别。
“这可是你说的。”姒洹一下子把姜荔推到了桶沿上,不知是咬还是吻,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长串齿痕,似是要将陌生人的气味都洗去。姜荔被咬了一下,吃痛,大腿也被姒洹掐得生
疼,他打了一下姒洹的肩膀,骂道:“你是畜生吗!咬人?”
姒洹抬起头来,说:“不是你常说的吗?我是畜生。”下身顶了一下姜荔的屁股。
“哼。反正你也只会这招了,畜生。”姜荔说。除了强奸,他们还能干什么。
“这招管用就行。”姒洹说,一边用唇,堵住了姜荔的嘴,缠裹舔咬,似乎是要将嘴里那股浓烈的酒气,都涤荡干净;姜荔的身子有些不稳,往下滑了滑,被姒洹单手托住,另一边,
从浴桶外的一个脂膏盒里,挖了一大块油脂,往姜荔的下身探去。
油脂入水,划去了一些,但还剩下大半,被推着塞入了荔的后穴之处。带着润滑的手指在那里进进出出,不断寻找着内穴上各处敏感的穴位,将内壁弄得柔软,褶皱润泽一片。醉酒
之人身上本就过热,那处又被人仔仔细细地按着,搔刮着各处敏感的软肉,奇怪的感觉不断传来,姜荔感觉很难受,不耐烦地踹了水面一脚,激起一大片水花,催促道:“快点!”
以往的情事,要么是姜荔记忆不清,要么是痛苦远大于欢愉,所以在交合之事上,姜荔一直觉得是一种折磨,还是羞辱那种。他本身也对男人没什么兴趣,更对两个互相挤挨着的厚
实胸膛毫无观感,但是这次姒洹却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延长这种折磨,非要把姜荔操得服服帖帖为止。
姒洹深深地看了姜荔一眼,从善如流,阳物抵住穴口,一下子就进入了大半。身体猛地被捅入一根火热的巨棒,姜荔叫了一声,又闭紧了嘴,将头扭向一边。姒洹一边细细碎碎地吻
着姜荔的脸颊和耳垂,一边托着姜荔的双腿,巨大的阳物慢慢劈开肉壁,缓缓地全都插了进去。
姜荔常说姒族人他们是畜生,也没错。即使在人形状态下交合,那处也大得吓人,像野兽一样。虽然后穴被开发了好多次,可以勉强吃下他们的玩意儿,但是那根涨大又滚烫的东西
捅到身体里面,还是着实让姜荔难受。后穴一直处在仿佛被撕裂的胀痛中,而只要姒族人稍微往前一顶,那股仿佛冲破头顶的刺激就感觉让人魂都没了一般。
滚烫的皮肤紧贴着,沉重的呼吸也混在一起,仿佛对方刚呼出来气,又被吸到了肺管儿里。姒族人的身上有着一股冷冷的香气,并非是草木矿石之气,而就是贴着人的肉皮,飘出来
的一股冷香。姜荔浑身难受,打了姒洹的头一下,骂道:“你他妈快点!”
凭他的经验,这玩意儿一般要硬很久,要折磨他好长一段时间,才得以解脱,姜荔只想速战速决。但是这次,姒洹却没有听他的话。他任由那根硬邦邦的玩意儿塞在肉穴里,时不时
猛地顶一下,就仿佛顶着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肉穴被男人野兽一般的阳物撑开着,任何一处细嫩的软肉,都妥帖地吮吸在炙热的青筋之上,抽动摩擦之间,带出千百万种不同的酸麻滋味来。一直等到姜荔适应之后,姒洹才开始
缓缓的抽插,动作由轻及重,照顾到了肉壁上每一处骚乱的嫩肉。每一次如铁棒一般的摩擦都仿佛迸出火星子来,淫乱的感觉却从骚心处,直蔓延至四肢和大脑。
姜荔咬着下唇,堵住喉中不断涌出的奇怪声音。姒洹却爱听他这样沉闷的呻吟,俯在他耳根处,一直仔细听着,下身却越干越重,直到干出淅沥水声,桶里的水也不住摇晃,洒出了
大半。姜荔的后背不断被撞到桶壁上,又被姒洹捧着后臀,抓了回来,承受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
终于,姒洹好像找到了极深之处的一个地方。藏得很深,要狠狠地干进去,才能操到。姒洹猛 地干了一下那处软肉,姜荔身上就好像过了电一般,一股浓烈的酥麻之感,席卷了大
半个身子。姒洹轻笑了一下,抵着那处,不断地撞击起来,直到把姜荔的腿根撞得通红,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得一阵又一阵地,在姒洹背上留下凌乱的抓痕。
“是这儿吗?”姒洹笑着说,下身的动作却一点儿没停。姜荔本就喝了酒,身上滚烫滚烫的,眼睛里有些迷蒙,此刻被狠狠操弄着,脸颊上更飞了一抹薄红。姒洹掰着姜荔的大腿,
每次都狠狠地一插到底,仿佛要将整个身体,都插进去一般。他掰开了姜荔的嘴唇,青年喉咙深处漏出几声压抑的呻吟,再也忍耐不住。身体被顶得摇来晃去,而每次被顶到那让人骚乱的一
点,都让全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啊——”姜荔忍不住叫了一声,身上酥麻一片,再也抵不住更多的刺激。姒洹却接着堵上他的唇,接连操弄着青年腿心深处的骚心,直到把那半硬的器官,顶得直挺挺地立了起来。
却无处可用,只在肚皮上滑来滑去。终于,姜荔猛地掐住了姒洹的上臂肌肉,身子一弓,下身射了出来。而他也终于松开了几乎被咬破的下唇,重重地呼吸着。
姜荔的身体软着,扶着姒洹的手臂都扶不住,脑袋像盛了大半瓶酒的壶,晃荡荡地摇晃着。姒洹托着他的屁股,青年紧紧收缩的后穴吸着他的阳根,榨取了每一滴精华,直到再也吞
吃不入,从穴口处漏出一点点白色的液体来。
体内一片酥软,身上也满是火热和湿痕,闹了这么一通,青年是再也坚持不住了,昏沉沉地就要入睡。姒洹把青年洗干净,抱上了床,却没舍得清理后穴内他留下的精液……看着穴
口处缓缓流出他射入的东西,而彻底被酒精和性爱攻陷的青年软绵绵的,躺在床上任由他摆弄。姒洹终于是忍不住,硬了起来,折着青年的身体,压在床上又做了一遍,直到把青年操得如烂
泥一般酥软,眼皮抬都抬不起来,只能无力地敞开大腿,接受他精液的注入。
姒洹压在姜荔身上,缓缓退出阳根,带出了一点儿白色的东西。今晚姜荔已经被折腾得够呛,腿被搞得合都合不起来,只能原样这样张着,再也无力去管姒洹做什么。因此,姒洹如
愿以偿地,在姜荔后穴处塞了一个玉质的肛塞,堵住一切想要流出来的液体——这也是姜荔不喜欢的东西,但是,却是确保他能尽快怀上的保障。
“杂种……”青年在昏睡过去前,姒洹还在他嘴边听到了这么一句轻轻的话。
“那现在……”姒洹摸着姜荔的小腹,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说:“这里面也都是我的杂种了……”
第 23 章 3.8 姊妹
竺坐在一截木桩上,看着自己被木刺刺伤的红肿手指,白嫩的皮肤四处破口。泪珠儿在她眼里打转:
“又是笙,她就是看我不顺眼……”
鸠无言以对,他正在将码好的竹子,一根根放在案板上,再将竹子劈成大小相同的竹片。因为活动剧烈,他脱去了上衣,上身肌肉饱满,沾满了亮晶晶的汗水,并随着动作一张一弛,
充满了美感。
竺抱住了自己的双膝,看着足尖,道:“今晚那么热闹……大家都去玩了,只有我……被关在这么个地方……”
后山茂密的竹林中,离那热闹的集会场所很远,但还是可以隐隐看得到那里高扬的火光和跳舞的人群。
鸠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汗,又拿起一根竹子,干脆利落地劈开,不费吹灰之力。他说:“我不也在这里吗?”
“不是笙,你会来么?”嬴竺说。
这倒也是,鸠嗤 一声,继续干活。
嬴竺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乱画着,耳边又传来一阵人群集会的欢呼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她伸长了脖子,除了看到一点儿火光,什么都看不到,气的她一折折断了
那根树枝,又顺路踩死了一只过路的蜗牛。抬眼望见正在默默干活的健壮英俊的男人,嬴竺酸酸地道:
“你们都喜欢她……没有人喜欢我……母亲从来都不管我。我已经成年了,却还没有给我指定护卫……到现在,也没有人爬过我的窗子……”
鸠:“……这是你自己不愿。”即使是平民,也不愿意与奴隶通婚。但也不乏急于向上攀附的中小贵族,不介意嬴竺父不详的身世,想与她结交,只是她看不上罢了。
“我是奴隶的女儿!”嬴竺喊道,她像是有些心酸,站起来转了几圈,像没头苍蝇一般。忽然,她求救一般抓住了鸠汗津津的手臂,仰头道:“你不会也这样想吧,会吗?”
在暗色月光之下,竺的长相也与笙有着五分相似,因此,没有人怀疑她不是怀嬴的孩子。姊妹如出一辙的盈盈水目大张着,竺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可怜:
“我没有笙聪明,也没有她强壮,不如她高贵……甚至也不如你。我脑子笨,身体弱,胆子又小,做什么都做不好……”
感觉到手臂被紧紧抓着,鸠不由得停下了动作,看着嬴竺,良久,只能说:“这只是谣言,母亲从未承认过你的身世。”
“但她也并未否认不是吗!”竺叫道,一转头,眼角洒出泪花,“大家都说,以前部落里有个男奴,长得和我很像……后来母亲就把他杀了。”
鸠只得又说:“……你可以多加努力,让母亲和众人见到你的才能,自然就认可你了。”
“我天生就不如你们……又何必再去努力呢……”竺蹲了下来,开始哭泣。
鸠常被笙叫去收拾竺的烂摊子,知她境况。其实他也认同,嬴竺本就天性柔弱,又不是继承人,嬴笙不必对她如此严苛,任由她安逸度日即可。以后多生几个蛋,给嬴族增加点人口
也就罢了,反正族中还有他和嬴笙撑着。鸠甩了几下竺抓着他的手,没甩开,道:
“你放开我,我要走了。”
嬴竺还在呜呜哭着,突然,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她整个人抱在了嬴鸠身上,柔软的身躯紧贴着。鸠想挣开,但一时半会又怕伤了她,叫道:“你这是干什么?! ”
嬴竺一下子拉下了自己衣襟,露出了雪白的肩头和柔软的胸脯,她抓着嬴鸠一只手放到自己胸口,道:“鸠,跟我好吧,我从来没和别人睡过……”
嬴鸠眉头紧紧一皱,狠狠地把嬴竺推到地上,推出老远,让她摔得不轻。嬴鸠吼道:“你疯了吗!”
嬴竺伏倒在地,捂着被击痛的胸口,见嬴鸠转身就走,连忙追上来,缠着他手臂道:“别别!鸠!我是昏了头了……别走……”
嬴鸠原本对她的一丝怜惜荡然无存,只厌烦地甩开她的手臂,大步走开。嬴竺被留在原地,手捂着敞开的衣襟,惴惴不安,本就突破了廉耻,此刻身体更抖得如同风中树叶。她鼓起
最后的一点勇气,喊道:“你对嬴笙如此忠诚,不知嬴笙也如此对你吗?”
嬴鸠见她还欲挑拨离间,更怒道:“你还想胡说八道 么?”
嬴竺心中满是嫉恨,她恨母亲对她不公,也妒嫉嬴笙永远拥有最好的一切,无论是高贵的地位、众人的喜爱,还是英俊的男人。她说:“族中对嬴笙将你任命为战士首领多有不满,
认为不应当将军队交予男人之手,会就此削弱族长的权力。并且,也十分反对让你参与祭祀。母亲觉得你不听话,计划让雀取代你的地位,笙已经同意了……”
“啪!”嬴竺的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嬴鸠面色阴沉,狠狠地说:“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荔拉开了弓,上臂肌肉展现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制作完毕的蛟弓全身流光溢彩,盈满了神灵之力。荔将弓弦拉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瞄准了五百步开外的一个草人箭靶,手指紧
扣住弓弦,忽地一松,竹箭便如一道流光般飞了出去。
熟悉的感觉……然而,却不是熟悉的结果。
箭头只飞到了离草人几步之远处,就再也无力继续,颓然掉落,插在了泥地之上。
荔眉心紧锁,迅速又从姒沅手中抽了另一只箭,欲再度调动体内的神力射箭。他不顾经络之处传来的阵阵疼痛,决意要将箭射到预定的靶子之上。每当他拉开弓弦,灵力便从身体的
各个角落通过经络传导出来,传达到紧扣弓弦的手指和长箭之上。但灵力的运转一达到缺失的后尾处,就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找不到出口,开始凝滞堵塞,如漏水的池子一般迅速流失。而
即便荔再如何强行抽调灵力,不过也是给枯竭的经络各处带来阵阵刺痛,如同被拔干了所有储蓄一般。
第二箭比之前有进步,稳稳地射到了草人之上,但距离荔想要的准度和力度,还差得很远。荔不顾身体的疼痛和警告,想要再度抽空体内几近枯竭的灵力,却被担忧的姒沅拉住了手
臂,道:
“休息一会吧,荔……”
“让开!”荔甩开了姒沅的手。
在一旁看热闹的姒泷吐掉了嘴里的草茎,拍了拍手上的土,站了起来。他说:“二哥,你别管他了……等他知道痛,就懂得收手了。”
姒沅冷冷地回答:“你何必给他这个念想?”
“有总比没有好。”姒泷无所谓地说。
自从荔拿到了这把乌沉沉的弓,就好像握回了重新变强的希望。姒洹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放任他练习,就当作给他一个发泄的机会。姒沅虽然陪着他,但也当作陪不服输的孩童玩耍
一般,半点没放在心上。
荔休息了会,感觉稍微恢复了力量,就要再度开始练习。从早上醒来开始,姜荔就拿着这把弓不断练习,充满灵力的蛟弓给了他许多助力,但也未能让他回到当初的巅峰状态。但他
一刻也不曾停止,总期待着奇迹发生,而地上落下的使用后的断箭,已经铺了厚厚一层。
感觉到经脉中传来的阵阵疼痛,被强行抽动灵力仿佛在拉扯血肉。荔的额上冒出汗珠,耗尽了体内所剩无几的积存能量,但是还未能积聚起足够的灵力。姒泷叹了口气,说:“你要
不,试着不动用灵力?”
不动用灵力该如何射箭?就像其他所有蛇人一般,没有灵力,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打架。对神之力量的追求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因此,他们对血统如此看重。姜族人生来就知道如
何射箭,因为风之力量给予他们无与伦比的速度,也协助他们的箭头,指向任何想要射中的地方。他们甚至不需要瞄准,箭头自然会奔向他们的敌人所去,箭随心动,灵随气转。
荔虽无语,但此刻力竭,也姑且一试。他放弃强行调动体内灵力的做法,而是举起了蛟弓,眼睛盯着远处的箭靶,用肉体的力量射箭。他双目凝神,息静气,将所有注意力,都凝聚
到了目标草人的脑袋之上,竭尽所能地拉开弓弦,每一根肌肉里都充满了力量——
结果比第一次还不如。
之前只是脱力碰不到箭靶,或者力度不够大,但都在原定的轨迹上。这次箭头干脆直接歪了方向,射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上。箭头深入树干,箭尾上的长羽还在嗡嗡动弹着,但距离射
击目标,差了不是一点两点。
姒泷不由得笑出声,捂着嘴到一边偷笑。姒沅冷着脸,走过去狠狠砸了他肚子一拳。荔也懵了,自他出生以来就摸弓,能拉开弦就射箭,还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姜族人对箭术的掌
握是一种本能,甚至不需要过多教导,而从未出现过这样……连靶子都对不准的情况。
难道他真的不会射箭了?荔看着自己的掌心。
虽然不调用灵力射箭,不会带来那种枯竭一般的抽痛感,但随即,也让他的准头大大下降,让荔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失去了灵力,连他的箭术也一同失去了吗?
姒泷笑够了,主要也是被姒沅教训够了。他走到姜荔身边,扶起了他的手臂,说:“你试试这样……稍微抬高一点儿……对,再瞄准准星……”
“我在旅途中遇见过一些山中的猎人,他们告诉我,箭头在飞出去之后,会微微下坠,所以要先抬起来……”姒泷说。
姜荔试着把箭尖抬起来一点儿,又紧盯住了目标,将箭头对准了草人,又是拉弓、蓄力、放出……
结果好像好了一点儿。
姒泷抬了抬眉,神情愉快。姜荔脸色依然难看,到如今,他竟要别人教他如何射箭了吗?
“笙!笙……”鸠喝得大醉,直闯入笙和长老们议事的大屋,抱在了笙的身上。
长老们多是族中年高德劭的老年女性,最见不得别人张狂的样子,见状,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她们本就对光芒过于杰出的鸠不满,此刻声音嗡嗡地,又欲开始说教。
笙无法,只得扶住了鸠,向长老们一一行礼谢罪,请她们先回去休息,改日再议。最后,笙才把鸠扶到了一旁的毯子上坐下。
“鸠……你怎么喝了这么多?”嬴笙问。
“我、我心中不痛快……”嬴鸠抓着嬴笙的手,把它放到自己胸膛。
“你这是怎么了?”嬴笙问。
鸠张了张口,想要抱怨嬴笙为什么瞒着他,又怕她觉得自己因为这点小事就大吵大闹,未说出话来。此时,雀从大屋的廊柱后走了出来,推开靠在笙身上的鸠,说:“你又给笙找了
什么麻烦?”
见了雀,鸠原本只有三分的怒意,也一下子变成了七分,他一下子揪住了雀的衣领,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来管我和笙的事情!?”
“我是什么?”雀抓了抓鸠揪着他脖子的手,没挣开。他神色睥睨:“我也是怀嬴大人指定给笙的守护战士,你又比我高贵到哪儿去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鸠就妒火中烧,一拳砸在雀的肚子上。雀虽然年纪比鸠小一些,但年轻气盛,反手就打了回去。两人一打起来也是难舍难分,笙尖叫着,也未能将他们两人分
开。原本鸠就很介意雀的存在,喜欢笙身边还有其他的人,笙也尽量远着雀,避免鸠难过,但没想到,今日却撞到了一起。
“滚开!你这毛头小子!也想跟我抢吗!”鸠坐在雀的身上,狠狠掐着他的脖子。
“谁、谁他妈跟你抢……咳咳……是你心胸狭隘、整天给笙找麻烦……”雀紧紧推着鸠的头,也不甘示弱。
鸠和笙大吵了一架。
笙生气鸠把雀打成那样,他比雀年长,却不能让着雀。鸠十分厌恶族中的长老,不满笙有事不和他说,还一直护着雀这个小子,让他疑虑重重。最终二人不欢而散,笙带着雀回去医
治,鸠找了个空地继续沉醉。
在竹林的空地上,鸠的身边已经堆了几个空着的坛子。他越喝越恍惚,越喝越意难平。为了赢族的安全,他在外面跋山涉水、披襟斩棘,将生死置之度外,与凶兽、妖邪、魔物战斗
……回到族中,那群老女人见他功勋卓着,却心生嫉妒,在背后嚼舌根。上次在战场上,他带领嬴族男儿,取得了一次大胜,抓住了他族一大批战俘,准备就地处决,却为族中长老所阻,认
为他这是大开杀戒、残害生灵,有违女娲大神博爱众生之意愿。他不得不释放了那批战俘,这批战俘虽元气大伤,但散入丛林后,又时不时再来骚扰嬴族,余孽未消,给嬴族带来源源不断的
麻烦……而母亲,母亲竟然担忧嬴笙对他倚重过多,直接又给笙指定了另一个守护战士……
鸠的脑袋越来越重,灌满了酒精,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渐渐地,他 劲儿过去,又开始后悔起来,他何必和笙吵架呢?这也不是她的错,他怎么如此小肚鸡肠?又惹得笙不高兴
了……他想爬起来,去向笙道歉,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
“笙、笙……”
恍惚间,鸠好像看见了笙出现在他面前。
那个人轻柔地抱住了他,擦掉了他身上的汗,又与他紧紧地搂在一起。她双眼含水,充满了温柔,鸠靠在她的肩上,轻轻说:“笙……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那人摸着他的脸,低低地说了一声好。
第 24 章 3.9 意外
鸠一刀捅到了竺的脖子边。
竺尖叫一声,趴着躲开,她似乎运气特别好,刀没插到她的脖子上。但下一秒,鸠就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提了起来,直接往树干上撞去,下手之重、动作之快,丝毫不留情面,而是急
欲将她杀死。
竺的脑袋“咣”地一下撞到了树干上,头晕眼花、眼冒金星,一股鲜血顺着鬓角流了下来。见嬴鸠举刀欲刺,她连忙尖叫道:“你杀了我别人会发现的!”
“发现又如何!”鸠一脸狠色,将尖刀狠狠地刺入竺的心脏之处。而竺似乎也是生死关头,迸发出一股力量,紧紧地握着刀身,抵抗着不让刀柄没入身体。她的手指为利刃所破,痛
得泪花直冒,但不敢放松半分,贪生怕死,倒是让她比平常勇敢许多!而鸠的眼睛里,一片冷酷的杀意!
“你、你杀了我……族中会处决你的……”竺忍着剧痛,挣扎道。
“哼……如果我说是你失手掉下山崖、为猛兽所食,又有谁会发现!”嬴鸠说。
竺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嬴鸠竟如此绝情!酒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杀她灭口!她心中不由得充满了苦涩,又害怕……她的力量如何能抵过鸠?只僵持了片刻,她就开始退缩,鲜
血流得到处都是。鸠又一阵用力,竺的四指都要被刀片切断……她苦苦哀求着,泪流满面,但还是抵不过无情的男人将尖刀插入她的胸口……
忽然,僵持中的二人听到有人在喊:“竺,你在哪里?”
鸠脸色徒然一变,白了白。而竺也得以松了口气,死里逃生地趴在地上喘气。鸠把刀一扔,用脚踢着埋入了土里,又踹了嬴竺一脚,低吼道:“把衣服穿上!”
鸠狠狠地剜了竺一眼,眼里杀意未褪,他低沉地威胁着:“你要是敢让笙看出一点端倪……”
“我……”竺吓得瑟瑟发抖。
鸠的神色明显说明了,要是竺敢泄漏一点儿昨夜发生的事,鸠不介意当场将她灭口。竺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而起,男人竟都是如此翻脸无情!她深深地打了个寒颤,赶紧拢好了
自己的衣服……昨夜的勇气荡然无存,仅剩下深深的后悔和害怕……笙肯定会杀了她!就算笙不杀,母亲也不会容许她产生这样的差错!仅一夕欢愉……鸠就将她弃如敝履……
笙拨开遮挡的竹枝,从茂密的林子里走了出来。豁然开朗之后,她见嬴竺、嬴鸠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冷漠地站着,问了句:“你们怎么在这里?”
鸠平静地说:“你不是要找她吗?”
笙一愣,说:“是的……”
鸠低下了头,说:“抱歉,笙,昨日我不应同你生气。”
笙忽地一笑,也忘了问嬴鸠和嬴竺为何在一块儿了,她说:“这没什么……”
鸠心中一软,而后又涌起了深深的愧疚。他看着笙清澈的瞳孔,里面一片信赖和单纯,也不敢说出自己做过的事。他的手指动了动,原本想像以前一样,去抚摸笙的脸,却又缩了回
来。笙什么都没察觉,笑着说:“你对我说也没什么用呀,受伤的是雀,又不是我。”
“那我这就去看他!”鸠急着说。
笙点头应允,却见鸠还有些犹豫,不愿离开,她便说:“你不是又后悔了吧?快去!我要跟竺去山上采草药。”
鸠不想笙看出异常,又怕他走后竺乱说什么。思虑再三,他站在笙背后,警告地看了竺一眼,手里还做了一个捅刀的动作,满是冰冷。
竺的眼角瞟到鸠的这个动作,不由得又一抖,头深深地低下来。
“鸠走了,你也起来吧。”笙说。
竺觉得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少了一半。她偷偷地看了笙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才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汗或者泪水,站了起来。
笙见她的手上包着布条,有些血迹,问:“手怎么了?”
“割、割破的!竹子割的……”竺有些惊慌,她不敢去看笙的眼睛,只得灵机一动,找了个竹子的借口。好在嬴笙没有多问。嬴竺虽然出于报复,故意勾引了鸠,但是,她从小形成
的对笙的畏惧根深蒂固,在笙面前,实在是没有多少勇气。
“那走吧……我们到山上采沙棠果,省得你整日无所事事。”笙说。
嬴笙背上了一个小竹筐,也递给嬴竺一个。她折了一根树枝当拐杖,就往山上爬去。嬴族女子并非柔弱无依,平日里,她们一样会参与狩猎、采集活动,承担部落职责,因此自信又
健美。东极三岛的后山青竹密布、草药遍地,亦有不少走兽飞禽、树精花灵,生机浓郁。姊妹二人爬了一会儿,就攀到了半山腰,出了一身汗。她们回头一看,山脚下竹林如海,一股乳白色
的雾气升腾在竹林尖端之上;云间红日浮沉,橙红的日光晕染在云团边上,美不胜收。
嬴笙捡起悬挂在腰间的笛子,轻轻一吹,不一会儿,一只白色的鸟儿就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她的身边。鸟儿眼睛圆溜溜的,腹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停留在笙的掌心里。嬴笙给鸟儿喂
了点谷子,不一会儿,她带着红色波纹的眼睛突然一转,好像蒙上了什么雾气,变成一片灰翳。这个奇景只持续了几瞬,就消失了。嬴笙的眼睛又恢复了正常,她摸了摸鸟儿的小脑袋,把它
放走了。
“我们走吧!我看到果子在哪儿了。”嬴笙拍了拍手,高兴地说。
嬴竺有些羡慕,问:“怎么做到的?”
嬴笙递给她一支竹笛,嬴竺吹了起来,倒也引来了几只鸟儿,但都在她头上打转。不一会儿,鸟儿竟然还打起架来,有的排下粪便,有的还用喙去啄竺的头发。
笙不由得笑了,道:“你要集中心思,静心凝神……勿要杂思过多……”竺苦恼地护着自己的头发,防止被鸟儿啄光,说:“我怎么就只感觉到它们在讨论哪棵树上的虫子又大又
肥?”
嬴笙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做到的……”
她们继续攀登,循着鸟儿的指引,来到了山谷凹陷处一棵巨大的黄色树木下面。
巨树高约十丈,树形像普通的棠梨树,却开满了一串串的黄色小花,将整棵树都装点成了鹅黄色。一阵风吹过,黄花纷纷坠落,露出掩藏在花叶间缤纷的红色果实。果实如李子一般
大小,却丰盈多汁,内无果核,煞是好看。
嬴竺和嬴笙都各自爬上了一根树枝,坐在树枝上,去采摘那些累累的红色果实。“真甜。”嬴笙赞叹道,她将一个沙棠果吞入品尝,而复又将其他摘下的果实,小心地放入竹筐之中。
圆圆滚滚的,堆了半框。
“这是什么……?”嬴竺问。
“沙棠,食之使人不溺。长老教过的,你又忘了吧?”嬴笙说。
嬴竺脸一红,心中杂绪纷纷如雨,但她咽下不说……一是之前嬴鸠对她的威胁,二是……想到一直比她优秀压着她的嬴笙,也会被男人背叛,嬴竺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快感。
任你如何出众……你的男人不还是让我睡了……
突然,嬴笙朝嬴竺扔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嬴竺一惊,连忙躲开,还以为嬴笙发现了什么,要报复她,却听见嬴笙大喊:“别动!”
却已经晚了。嬴竺刚转过脸,就对上了一个巨大的蛇头,蛇头上覆盖着碗一般大小的黑色鳞片,红色的眼睛中满是野兽的冷漠。就在此时,蛇口大大张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暗喉管
和长长尖牙。嬴笙觉得脸上一凉,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竟是那巨蛇的蛇信,舔在了她脸上。“啊啊啊!”嬴竺惊叫着躲避,身体却往下坠,而那巨蛇吞掉了嬴笙扔过来的果子后,又伸长了
身躯,从树干之上垂下来,要去咬嬴竺。
“糟糕!”嬴笙叫了一声,连忙去捞嬴竺。没想到她是接住了嬴竺,自己却也松开了手,被带着一起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厚厚的落叶中。嬴笙抱住了嬴竺,她们一路下滚,竟直滚入
了山涧里一个隐秘的深洞中。
一阵头晕目眩后,嬴竺、嬴笙两人灰头土脸,擦破、摔伤了不少地方。然后她们发现,自己不小心落入了一个未知的山缝。抬眼望去,天空如一道细线,而坑底深狭,瘴气弥漫,毒
草遍布。忽而又一阵震荡声,不少土灰石块落了下来,砸在二人身上。嬴竺尖叫一声,和嬴笙抱在一起,因为她发觉,那条巨蛇已经发现了她们的踪迹,跟了上来,而因为缝隙狭窄,巨蛇过
大,无法钻入,只得在坑口吐着蛇信试探。
“别慌——”嬴笙对嬴竺说。她也感到很害怕,对此危急之事,她也从未遇见过。山中为何会出现如此巨蛇?而这样凶残的巨蛇又是从哪里来的?怎会搬到嬴族的后山居住?她心中
问题过多,来不及思考。女娲族裔虽然与野兽中的蛇类同有蛇尾,却人兽之别如深涧。野兽均毫无心智,仅凭本能行事,即使是同类亦会相残,又何况遇到人呢?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最可怕的事是,偶尔,会有处于求偶期的野兽受蛇人身上的气息所迷惑,误以为他们亦是同族而强行交配……
那巨蛇见身子卡在入口,无法钻入,蛇尾愤怒地在地面上甩动。一时间地面震颤、山摇地动,如地震一般。无数碎石被震落下来,嬴竺不由得又尖叫,因为好多石块落到了她们身上,
她只得紧紧地和嬴笙抱在一起。
“躲开!”突然,嬴笙看到对面石壁上剥落下来一块巨大的山石,就要落到嬴竺身上。她想赶紧推开嬴竺,却没想到嬴竺抱她抱得很紧。情急之下她只得用自己的手去挡,却也只稍
稍阻拦了一下巨石的轨迹,让它方向一偏,直直砸到了嬴笙的双腿之上。
“啊啊啊!”嬴笙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声,那块巨石过于沉重,直接把她的小腿砸了个粉碎。她感觉到下身传来剧痛,全身血液逆流,腿部好像已经被砸成了肉泥……她痛得瞬
间眼前一黑,仿佛灵魂出窍,也不知自己到底伤得如何,只拼命地想推开那块压着她的巨石,却因为姿势缘故,根本碰不到。
嬴竺直接吓呆了,那块巨石从她脑袋边一擦而过,削掉一块血皮,差点就把她砸成肉饼。嬴笙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她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断断续续地说:“竺、推开!帮……
帮我推开……”
嬴竺愣了一下,就去搬那块巨大的石头。她把手伸到巨石底下,早上几乎被鸠割断的手指就传来剧痛。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加上身体的力量去推,但巨石重逾千钧,纹丝不动。嬴
竺愣愣地站着,眼泪像线一样挂了下来:“我推不动。”
“用力!”嬴笙嚎叫道,剧痛已经让她面目狰狞,几欲昏厥。而她仍没忘深坑之外,还有一条邪恶的巨蛇在虎视眈眈,若是她们出不去,迟早两个都要死在这里!
嬴竺试了数次,但她手上有伤,本身力量又孱弱。最多,只能微微挪动一点儿,但这更类似于将痛苦延长,移动之间,还会让嬴笙的伤势加剧。她只能一次又一次颓然地放弃,哭着
说:“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嬴笙气得直捶地面,但又动弹不得,若是被困住的不是她,她早将巨石搬开了!恨就恨嬴竺四体不勤、懒惰柔弱,到了性命关头,竟连一点自救的力气都没有!
气愤之余,嬴笙的心也越来越凉。她感觉到自身的血越流越多,力气渐消,而下身逐渐冰凉。起初,她还能感觉到下身非常鲜明的疼痛,但随着时间流逝,这种痛感竟逐渐变得麻木
……嬴笙心中一片恐慌,她放弃了让嬴竺搬动巨石的想法,想要吹笛引来飞鸟求救,但是坑口还守着一条巨蛇,竟是将引来的鸟儿都张口吞没……而以嬴竺之力,也根本无法吸引来足够大的
鸟儿,能够躲过巨蛇的捕杀……
嬴笙深吸了几口气,提起体内所剩无几的力量。她伤势过重,随着天色变暗,阴湿的夜晚来临,恐怕状况会更加不妙……那条巨蛇随时还会进来。嬴笙强撑着,从身下掏出一把短刃,
交给嬴竺,吃力地说:“你、你爬上去!爬到巨蛇身下……趁其不备,插入它的七寸!它体型过大、动作不便……你、你杀了它……我们才有希望出去!”
嬴竺看着那把短刃,身体颤抖着,竟然没敢接。她在嬴笙的强邀下,搬动那块巨石已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而……而让她去杀那条巨蛇?嬴竺觉得自己的双腿如面条一样软着,巨
蛇口中喷出的腥臭气味就在她头顶上,她都不敢抬头看!猩红的蛇信估计一次就可以舔掉她们的脸皮……而蛇身更如水缸一般粗,张口就能把她吞下……
嬴竺一脸狼狈,呆呆站着。嬴笙痛苦地催促:“去啊!”嬴竺忽然抱着脑袋蹲了下来,又开始瑟缩:“我害怕!我害怕……我从来没战斗过!”
“我打不过它的……它一口就能吃了我……”
先不说该如何爬上那数丈高的陡峭石壁,又要在那灯笼般的双眼注视下,刺入它厚如盔甲的鳞片……嬴竺甚至不敢直视蛇头,巨蛇每稍微动一下,她就要怕得要尖叫。
而此时,那条巨蛇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它朝着洞口,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叫!竟是又扭动着身子,想强行挤入这个对于它来说有点过小的缝隙。它虽然蒙昧无知,但底下两人身上蕴含
的神血灵气,却时时刻刻吸引着它。
“去啊……”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嬴笙来说都是煎熬,她无法忍受下去:“你爬上去……用这个、刺它,刺它!它就是一条蠢笨的野蛇!”
嬴竺仍然有些呆愣:“我、我……我从没杀过猎物……”
“啊!”嬴竺深深地嚎叫了一声,把短刃狠狠地刺入地面。头顶上的光线越来越暗了……如果夜晚来临……她们能被发现的几率就更小了……但是竺仍然是如此懦弱,无论她如何劝
导,还是怕得连刀子都拿不起……更遑论爬上去与巨蛇战斗、杀掉巨蛇……
第 25 章 3.10 王位
直到深夜,一直在山上搜寻的族人,才找到了嬴笙她们。
嬴竺最终还是迈出一步,一边强忍着恐惧、一边颤抖着爬到坑口,将匕首刺入巨蛇的身体,但可惜并未刺中要害,巨蛇反而被激怒,重新将她甩落深坑,并试图强行钻入缝中。等到
雀他们赶到之时,那条巨蛇已经将身体探入了大半,张口就要吞掉她们。
雀想也没想,直接跳了下去。嬴笙已经陷入了昏迷,听不到人的呼唤。他耗尽全身力气、仿佛筋骨都要崩断,推开了那块压着嬴笙身体的巨石……见到笙血肉模糊的双腿……雀的眼
睛瞬间变红,甚至都来不及落泪,就万分小心地、颤抖着捧出了笙的身体——仿佛捧着世上最珍贵易碎的珠宝,把她抱了出去。
鸠和几个战士,合力将巨蛇斩杀之后,也是一身血污,着急地就要过来看笙。
“笙……”鸠将短剑插在地上,见到笙的状况,眼角都要崩裂。他颤抖着想要碰一碰笙,却被雀一把打开,少年嗜血冷厉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别碰她!”
嬴鸠呼吸一滞,却见少年的眼里带着看透一切的讥诮。他停下了动作,疑心雀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却见雀直直地站了起来,将笙抱回到了族中。
笙的状况很严重。
族中的巫师将她团团围住,施尽了祖先传授下来的秘法,呼唤了各路神鬼的襄助,她们摇头叹息,吟诵咒语,用遍了无数稀奇古怪的药物,却还是不得不——对一见到嬴笙伤势,就
昏厥过去,而后才悠悠醒来的怀嬴说:
“怀嬴大人……恐怕……少主的腿保不住了。”
怀嬴哭泣出声。她屏开众人,伏倒在嬴笙身上,心痛不已。嬴笙刚刚醒过来,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见到母亲哀戚的面容,伸出手来:
“母亲……我这是,怎么了……”
灵力与巫药,将嬴笙的双腿,修复得外表如新。但是内里,却是错乱的筋骨,无法完全复原。终究还是耽误了太久……若是能早一些救回来,说不定还有希望。巫师如是说。
嬴笙听了,睁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理解巫师话里的意思。
怀嬴握住了笙的手,纷纷泪落如雨。她倾注了如此多心血和疼爱的女儿,竟遭到如此厄运!到底是天道不公,还是她怀嬴应受天谴!?她情愿诸般痛苦,都落在她身上……毕竟她已
时日无多。自从在巫师那里占卜得知,她的寿命仅剩下不到半年后,她就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后事。但未曾想到……天意弄人,竟执意要毁掉她选定的继承人……
嬴笙的眼睛还是懵懂着,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她虽然坚强,但不代表不会受到伤害……母亲怀嬴给她盖好了被子,将她冰凉的小手放入被中,安抚道:“笙儿……好
好休息……休息。母亲,会治好你的……”说着说着,怀嬴也哽咽不语。
距离选定的继位仪式已经不到三日,各族使者都还在等待最后的观礼……这是大巫师一早就选定的吉日,再也无法更改。嬴族还要继续下去,不能一日没有首领……
但流言已经早一步宣扬开来。有人说,嬴笙是触怒了山神,山神才会派出她的化身,前来预警……也有人说,天命不在笙,才会在继位前夕,派出巨蛇,前来破坏……她们好像都同
时忘记了,原先是如何地夸赞笙、笙又为族中做了多少事情,她是因为什么,才受的伤。关于神鬼的恐惧日益增多,族人们惶惶不安,惊恐嬴族遭遇天罚。而无论如何,在各族祖规之中,都
不允许,一个残疾之人,登上王位。
诡异的气氛在嬴族上层悄悄传开……蛇尾本就是神的象征。而在如此安全的嬴族后山之上,突然出现一条不知从何来的巨蛇,盘绕在古树之上,将姐妹二人逼入绝境,不由得让人议
论纷纷。而天神警示之说,愈演愈烈;加上族规规定,更是深信不疑。怀嬴遭此变故,深受打击,又病倒了。而即便在病床之上,她也必须做出决断,处理好嬴族的事情,不能在她离世之际,
留下一个混乱的嬴族……
“外面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热闹?”躺在病床上的笙问守着她的雀。
雀摇摇头,他未曾离开一步,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鸠已经被怀嬴叫走,毕竟族中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原本鸠也不愿离开,但怀嬴严厉要求,只得听命;而雀……雀梗着脖子,头铁心实,怀嬴也拿他没有办法。
雀看了一眼,说:“要我出去看看吗?”
笙心中忽然涌动出一种蹊跷的预感,她感觉到了自己命运的变化……她对雀说:“雀,你背着我吧,我想出去看看。”
怀嬴一再嘱托,必须要让笙卧床休息,不得移动半分。而今日本是原定的继位大典的时辰……而雀,雀只听嬴笙的话,所以毫无疑虑地,将笙背了起来。
笙的双腿已经初步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仍脆弱无比。她的一条腿可以伸直了,但另一条腿……恐怕,难以恢复,只能变成跛足。虽然众人并未说明,母亲怀嬴也仍温柔慈爱,但
笙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变化。
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自由行走了。她完好的双腿残缺了。而原选好时辰的继位大典,也没有了消息。虽然母亲一再安慰她能够治好,但是,巫师的频频摇头已经告诉了笙……
她永远失去了她的腿。因为那块巨石,也因为耽搁了太久,骨肉俱碎。
笙对雀说:“我们去议事的大屋。”
王座之上,坐着一个忐忑不安的人。
竺在袖子中拧着自己的手指,她十分紧张,想咬自己的指甲,但母亲怀嬴一直盯着她,因此动也不敢动。鸠站在王座之下,一脸阴郁,深沉凝重,不知在想什么。各族的观礼之人,
都有些疑惑,有低低的议论声:
“原先不是伯嬴吗?现在怎变成了孟嬴?”
“‘伯’、‘孟’都属长,应该是同一人吧……”
“我原打听到继任者名为‘笙’,现为‘竺’,想来是消息不准确……”
“是了是了,如此相似,传言有误也是正常的……”
听到众人的议论,嬴竺更是局促,她偷偷地看了一眼鸠,却为对方冷酷的脸色吓住,缩了回来。母亲什么都没同她说,只催促着她过来,让她依命行事。她原本为这天上掉下来的馅
饼砸晕了头,狂喜不已,但真坐到这个位子上来时,还是产生了犹豫,嬴笙会拱手相让吗?族人会服从她吗?鸠会看得起她吗?
看着嬴竺掩饰不住的欣喜,又有些怯懦的样子,怀嬴垂下眼眸,眸底一片空淡。她已经什么都不想了。错误已经长大了,错误已经无法弥补了。
当年执意要生下嬴竺,余生,她就一直为这个错误弥补。晚了六个月,嬴笙又出生了,几乎是和嬴竺前后脚到。那时,族里的老人都说,多少年,都没有这样巧的事,两个都还是女
娃娃……她们面容相似,资质也相差不远,只是后来,嬴笙勤学苦练,嬴竺自我束缚……
当年一时之错,竟绵延成一错再错,仿佛错误之路,早已由上天铺就,她只能按部就班地,一步步走下去。生下嬴竺是如此,杀掉她的生父是如此,放任嬴竺培养嬴笙也是如此,她
一直想修正自己的错误,奈何却天意弄人,终不遂人愿。
那时,嬴竺还很小,她来到那个男人面前。男人有着很温良的眼睛,和一双粗糙的大手。嬴竺或许还记得,因为那个男人对她很好,给她做了很多小竹马、小竹鸟,虽然不被允许靠
近,但一直跟在她身后。怀嬴来到他面前,男人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未完工的竹娃娃。
“她长大了,长得像你,大家都知道了。”怀嬴说。
他好像微微张了口,看着怀嬴,啊了一声。他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没有忧虑,也没有哀愁。怀嬴的剑插在他脖子上,血流如注。他倒下了,眼里也没有仇恨。
怀嬴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听说你病了,不知道好了吗?”
怀嬴收回了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
即便与族老激烈争辩,长老们依然坚持传承之法,拒绝残缺之人登上王座。而后山突然出现的巨蛇,也让不少心怀鬼胎的人慌了手脚,担心这是上天警告。原先反对嬴笙带领族人主
动种植五谷、蓄养牲畜的人,也找到了发泄出口,认定嬴笙就是因为干涉了自然天道,窃居神位,才会为上天责罚。
无奈之下,怀嬴只能想出了一个替代之策,由嬴竺来做族长,但实际权力,仍由嬴笙掌握。众人虽然对嬴竺也不满意,但也有人认为,也许天道就是属意嬴竺,此次之事就是明证。
神意难测,凡人只可遵循,不可多思多虑,更不可加以违抗。所以有人建议,嬴竺虽然血统有污,但毕竟也是怀嬴亲生之女,母系高贵,只是下一代首领,还是从嬴笙之后中选为好……
只能如此了……怀嬴叹气,又咳了几声。只是,该如何和嬴笙说呢?
在怀嬴的严令之下,任何嬴族人都不敢议论此事。而嬴竺本就与嬴笙长得颇为相似,怀嬴不许她说话,又隔得远远地,各族之人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这属嬴族内部事务,也并未多
言。
“如此,沐浴神恩……我赢姓一族,系蜗皇神裔、伏氏子孙,血脉绵亿万年。世世代代,受命永镇东极之地,护佑金乌赤轮、练江浮岛、三十三枝圣树……第一百三十九代族长,怀
嬴之女,孟嬴——”
“慢!”
雀背着笙,走到了大殿上。
怀嬴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看着嬴笙,非常着急。
“今日是继位大典,我怎不知?”靠在嬴雀背上,嬴笙说。
此话一出,四座俱静。族中长老皆到了,脸色沉重,静默不言。使者们有些惊诧,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怀嬴伸出手来,神色带了点哀求:“笙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养伤吗……来,来母亲这儿来……”她原本想先瞒住一段时间,再慢慢和嬴笙解释,支走嬴鸠也是为了这个。
族规无法接受一个残缺之人作为首领,她知道这对于嬴笙非常不公……但嬴竺是个无用的,她想着,让嬴竺受个面上的虚衔也就罢了,族中事务,还得交与嬴笙之手,只是……
嬴笙未动,眼里带着审视。
她看着嬴竺坐在王位之上,穿着原本给她准备的衣服、戴着她的头冠,虽然极力抿着嘴角,展示镇定,眼神还是闪烁着。座下立着一众族老,他们许多曾经对她非常疼爱,在她受伤
之时,哭天抢地、掏心掏肺地说要治好她;有的原本就对她铁腕和严厉不满,此刻,终于松了口气,躲在人群里看热闹;有的面露惶恐、忐忑不安,惊惶嬴笙为神厌弃,也会连累到她们身上。
嬴笙一一扫视过去,竟无人敢与她对视。
怀嬴心有不忍,但知这是决断之刻……嬴笙也迟早得接受这个事实。她走下神坛,轻轻走到嬴笙身边,碰着她的肩膀,说:“笙儿……这是,新任的族长,孟嬴。你们虽为姐妹,但
礼不可废,你应当,向她……”
“孟嬴是谁?”嬴笙脸色苍白,笑着问。
“还有,原定族长不应是我吗?怎变成了她?”
嬴竺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妹妹……”
“嬴笙……我以往是多有倚重你……但现在你也知道了,你的状况,实在不合适。”咽下胸中的苦水,怀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坚定一些,“但母亲也是不得已。神意如此,不可违
抗。”
“神意?”嬴笙问。
“母亲想好了,嬴竺为族长,你为大长老,你们姐妹二人,共同执掌嬴族,如何?”怀嬴声音颤抖。
说出“共同执掌”几字,已是承认了嬴笙的地位和权力。作为继承人培养多年,片刻之间,嬴笙已经明白了母亲的打算。但她忽然发现,即便母亲对她疼爱多年,但实际……并不了
解她。她嬴笙,真的想要这样的施舍吗?
嬴笙的双手挂在雀的脖子上,少年稳稳地背着她,呼吸都未乱,也未有什么言语,好像只要她说一声,就会背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嬴笙示意雀将她放下来,她稳稳地站着,由雀扶
着她。
“你要我如何呢?”嬴笙说。
“我知道这很难,但笙,你应当服从新的首领。”怀嬴说。
“服从?”笙的眼里充满了疑惑。
“是的,服从,跪下——”一个长老说,“你触怒了天神,才会遭此厄运……都因你一意孤行,干涉神命,才会在继位之即,受此警示!还望你今后恪心守命、谨遵神意,万不可再
妄言妄语、忤逆天道。”
“天道?”
保守者说:“嬴笙!草木生发、鳞羽更替……都是天行有常!江海倒流、云雨滋润,皆因神力之故!凡人岂可替而行之?你还让男人参与进了祭祀之中,这都是大错!”
“退下!”怀嬴喝道。
亦有怜惜之人:“嬴笙,事已发生,别无他法……但祖制如此。你身有残缺,不适宜担任一族之长……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但天道无情,我等只能听命。”
怀嬴握住了嬴笙的手,眼里又是泪又是悲伤,她是真心地心疼嬴笙的,只是拧不过笃信鬼神的族内众人。怀嬴低声劝道:“笙儿,不过就是走个过场……母亲同长老们都商量好了,
以后嬴族仍由你执掌,鸠做你的副手,你们的孩子,也会是下一代的首领……只是现在,还需稍微委屈你一下。但母亲保证,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
嬴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指着嬴竺,说:“那你们是要我向她下跪吗?”
“就她?”
嬴竺的脸红白交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不!我绝不!”嬴笙的眼里冒出了火焰。
“我绝不会向任何人下跪!”
“就算是神的旨意也不行!”
“笙!”“笙儿!”这句大逆不道的话一下子吓住了众人,纷纷想着阻止。
“你们……”嬴笙看着众人,眼里的红圈越扩越大,仰天长笑。
“你们早都决定好了吧,只是没告诉我?”
怀嬴面露愧色。
嬴笙笑中带泪:“所以你们把我的东西,都给了她?”
“你们觉得……为这一点儿权力,我就会跪在别人脚下吗?”
“我嬴笙,从来就不屑!”
她从不是因为这地位和权力站在这儿的,她只是为了众人的期许、为了族人的喜悦……而如今仅因为惧怕鬼神,她们就轻易地将她抛弃了,她又何必留恋呢?而用奴颜婢膝,去换取
所谓的权力,更是她所不齿的!
嬴笙让雀重新背起了她,她最后再看了一眼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今日受神偏爱的是她,明日受神偏爱的又是另一个她!难道神就如此多变吗!昔日爱重、今日冷对,昔日珍视、
今日疏离……
曾经对她寄予厚望的众人……如今,有的眼神愧对,有的眼神躲闪。她最为依靠的母亲,也是无可奈何……嬴笙觉得既是愤怒,又是心冷!
在那条巨蛇袭来之时,是她拉住了嬴竺;在大石落下之时,是她推开了嬴竺!她问心无愧!如果这就是天意……如果天意让她如此……
那她宁愿不要。
“雀,我们走。”嬴笙说。
“好。”雀说。你说去哪就去哪。
雀跑得飞快,仿佛追在了风的前面,笙的耳边,都是呼呼的声音。怀嬴大喊着:“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雀却背着笙,一直跑一直跑,跑出丛林、跑上山坡,直跑到断崖之
处,跑到再也没有前路。崖下惊涛拍岸、白浪翻涌,巨大的红日漂浮在海上,笙回头看了一眼来路,母亲她们已经追了上来。
事已至此,如果让她留下来,继续浑浑噩噩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她曾拥有的一切,已经被别人夺去。而造成这样后果的,是她多余的善意。她们这样跟她说,这就是你的命运,
你必须接受、必须承担——她终究,是不能。
笙看着崖下的海水,想起那天被她下令推下去的祭品……忽然一种同悲之感产生。也许,这也是她重复的命运了。她夺去了祭品的性命,而她,也终究要接受一样的结局。风撩拨着
嬴笙的碎发,在耳际轻抚着,笙对背着她的少年说:“雀……”
“后悔吗?”
“不悔。”
“那我们走吧。”
雀背着笙,毫不犹豫地、直直跳入了海中!
众人只呆愣了一瞬,怀嬴哭着喊出来:“抓住她!”而一个人箭一般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大喊道:“笙——!!!”
鸠冲到了崖边,手指却与笙的衣角一擦而过,他紧紧揪着笙的衣角,仿佛揪住最后一根稻草,却见笙脸上带着笑……鸠心中一动,就要和笙他们一起跳下去时,身体却被众人死死地
拉住了。
竺哭着说:“鸠,别丢下我……”她拉着鸠的手臂,不肯松开。
笙忽然一笑,撕掉了自己的衣角,身体直直往下坠着。鸠大喊了一声:“不要——!!!”未几,她和雀的身影已没入白色的浪花中。崖下海波翻滚冲击、深渊回旋无尽,鸠趴在崖
边往下看,几块黑色的礁石,点缀在海中。茫茫浪涛,不见人影。鸠握着手中的衣料,呆愣着,忽然一把掏出身上的短刀,狠狠刺入腹中。然而,他的手却被身边的族人死死拉住。怀嬴也追
了上来,面目扭曲:“你们都要死!?还是现在都要违抗我?”
鸠还是死死地抓住短刃,想要自尽,怀嬴却狠狠地打了他一个巴掌:“笙已经走了,你也要死!竺是个无用的,诺大嬴族,谁来支撑!?”
鸠就愣了这么一瞬,足以让人把他手中的刀夺走,而把接近昏迷的他,送下去治疗。
怀嬴望着崖下回旋无尽的海渊,既是悲痛又是心惊,道:“捞!一定要给我捞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谁也未曾想到,笙的性子竟如此刚烈!一日之间,她就失去了两个人!她气得胸中咳血,命令嬴族众人一定要把嬴笙捞上来,无论如何,不能连尸体都找不到……
然而,数日之后,海渊之中,却只浮出了,一块带着血沁的玉佩。那是嬴笙身上的——
赤练衔珠佩。
第 26 章 3.11 追杀
嬴族之事就此结束,谁也未曾想到,最终竟是这样的结局。
但这毕竟与他们无关,姒洹一行人,在会盟之事结束后,就开始准备收拾行装,返回姒族。
出来时是从冬天到春天,回去时却是从春天到冬天。好在母亲太姒交待之事均已完成,而弟弟姒泷也将回归家族。
姒洹把剩下的一点行李放在鹿车上,长毛的白鹿最近热得有些焉儿,但也吃了一肚子青草,撑到爆。他们将缓缓地离开嬴族领地,之后,才会更换更为快捷的鸾车,穿越雪原高山,
回归极北之地。
只是,泷他们,都去了哪儿呢?
弟弟大了,越来越不好管了……姒洹心想着。
绕过粗壮的树干和密集的气生根,走到一块相对开阔的地方,姒洹看到弟弟姒泷的身影在林子里一闪而过。他时而飞跃躲避、时而与环境融为一体,速度之快,让人分不清他到底在
哪。而无论他跑到哪里,都有一支箭紧随其后,追逐着他的背影。每当姒泷稍微停歇,下一瞬箭头就追了上来,而一次姒泷躲避不过,一支箭就射中了他的衣服下摆。被箭尖这么一勾,姒泷
的身子就从阴影中逐渐显露了出来。原本和树枝藤条一致的颜色,逐渐如水般褪去,复现出雪白银亮的衣袖来。
“我要抓到你了,小荔枝。”姒泷笑道。
箭的方向暴露了姜荔的位置,话音未落,姒泷就反身追了上去,但姜荔那么容易被他追上就不姓姜了。只见树叶微微晃着,枝条轻轻摆着,姜荔好像一阵风一样在林上掠过,没有留
下任何痕迹。姒泷扑了个空,又马上开始追逐。躲在暗处的姜荔轻蔑一笑,树叶枝条纷纷让路,抖动着散开,又在荔离开后,迅速合拢。荔借助草木的庇护遮掩着自己的行踪,时不时还回首
放一支冷箭打乱姒泷的步骤。他迅速转移着自己的位置,不让姒泷发现,于是没一会儿,姒泷又追丢了,只能四处张望着。
姒洹看了一会儿,捡起一块小石子,往林中某个隐蔽的角落扔了过去,随即听到了不太一样的声音传来,他笑着提醒道:“在那边!”
姒泷才忽然发觉自己追错了方向,连忙朝着姒洹指引的方向追去。只见树枝忽然不断地抖动、许多叶片杂乱地掉落下来。荔和泷缠斗了一会儿,僵持不下,姒泷干脆化出蛇尾,凭借
着身形优势,生生把姜荔从树上拽了下来。蛇尾死死地缠住荔的下身,手肘卡着他的脖子,死皮赖脸地拽得姜荔动弹不得。
“这下你可跑不掉啦!”姒泷说。
姜荔最近有些走火入魔了,成日抱着泷送的弓箭练习个不停。沅都开始有些抱怨,因为这让荔的心思不知道跑偏到哪里去了。而泷还跟荔琢磨出来一种新的运用灵力方式,不是如通
常一般,经由灵脉抽取自身的灵力,而是试着将灵力沉淀于身体的每个角落,通过强化血肉的力量,来增加攻击的力度。这样就可避免姜荔使用自身灵力时所感到的阻塞和疼痛。虽然仍无法
达到姜荔以前全盛时,将灵力运转自如的模样,但可以通过对肉体力量的淬炼和射击技巧的加强,来弥补灵力上的缺失。
所以,荔对练习新的战斗方式有些沉迷了。他发现,这种不使用灵力的战斗方式,虽然在初期会显得有些笨拙和吃力,但在逐渐熟悉之后,却展现出一种新的特点来。因为不是一味
地消耗灵力,也就无法产生灵力波动,而使敌人无法感知到你的位置和预判下一步的动作,而也延长了自己的耐力。虽然在实力上,和荔之前的水准还有着不少差距,但荔却看到了一种重拾
力量的希望。
所以,姒泷好不容易追上了荔,逼着他从树上滚落现出身形后,就气喘吁吁地瘫在了地上。他心想:“这小荔枝还是有几分难缠啊。”而此时,道破玄机的姒洹微微一笑,朝着他们
走近了几步。然而,姒洹眉头忽然一皱,瞬间侧身躲避,用袖子笼住了什么。
姒洹伸出手来,掌心里却握住了一枚竹箭,箭头锋利,正是姒泷给姜荔做的小玩意儿。而始作俑者,正坐在地上,手明目张胆地放在弓弦上,毫不畏惧地看着姒洹。
若不是刚才躲了一下,姒洹此刻已经被射中了,好在衣袍宽大……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家伙。姒洹心想着,这是在跟他置气呢?
若不是姒洹提醒,姒泷也不会那么快发现姜荔的踪迹。
姒洹走过去,把姜荔拉了起来,后者急欲甩开他的手,却被姒洹死死握住。掌心里好像握了一块爆炭,姒洹说:“该走了,别闹了。”
姒泷躺在地上,歪着头嘲笑道:“荔枝,你认输吧!你输了。”
“哼,若不是……我又怎会——”姜荔咬住了嘴唇,扭过头,不愿再说下去。他的手还被姒洹那个杂种死死拽着。
“的确是你太弱了。”姒洹认真地点评,对泷说:“连姜荔都打不过。”
姜荔:“……”
姒族一行人缓缓离开了嬴族的领地。
初来此地时,姒洹只觉得风景优美、人物灵秀,会盟盛事难得。如今曲终人散,各自离去,不由得有股唏嘘感慨。
不知下一次来到嬴族,又会是何日何景了。
姜荔沉默地坐在一旁,心想着,又要重回那个冰冷的牢笼了。虽然身体上不再受到折磨,时时刻刻被自己痛恨的人围绕,却是更为难受的事。即使在嬴族这里,无论他去哪里,洹或
沅都会有一个跟着他,看似陪伴,实则监视。在泷那件事出现之后,更是片刻不会移开眼。
姜荔已经学着忽视他们的存在。
想到在这里仅见过数面的族人,万里之遥的家乡,自身的命运依然飘零无依,荔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孤寂之感。而他所坚持的努力和练习,又真的有意义吗……姒洹和姒沅仍然
能够轻易制服他,他只能从最弱的姒泷身上,占到几分便宜。毕竟斩尾,已经失去了神力的源泉。
姒沅坐在姜荔身边,他向来少话,而姜荔也得以无视他。他将姜荔磨破的手指一一张开,用洁净的布条缠上,防止下一次再被弓弦割破。不一会儿,荔的手指上就包了厚厚一圈,像
小包子一样。忽然,姒沅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过身,将姜荔护在身后,眼睛警觉地盯着周围的丛林。
姜荔不习惯一有什么事情,这几个人就把他护在中心的样子,仿佛他是真地如柔弱的女子一般。他推开姒沅,却被对方压住了手,说:“荔,乖。我闻到了,很多野兽的气息……”
各族离开东极三岛,都各显神通。有的乘坐舟楫,有的驾驭骑兽,有的搭上飞舟。但树林中发出的动静,并不是一队简单的人马路过可以发出的声音,而像是一大批野兽,在被驱逐
着向前奔跑。阵阵烟尘扬起,虎啸狼嚎之声隐现,树林中黑影重重,而在逐渐向他们靠近。
灵性的白鹿也停了下来,有些焦躁地在原地刨着蹄子。一些小型兽类,已经冲出了丛林,没头没脑地乱撞着。如狍獐之属,已经晕头转向地撞上了他们的车架。再下去,最后难免会
逼出丛林中一些凶恶又残忍的大家伙来。
到底是何人在惊扰此地生灵?姒洹和姒沅对视一眼,决定出去查看。让动手之人即刻停止。否则不仅他们无法离开,还可能遇上狂暴的野兽,到时候谁也无法善了。留下姒泷保护姜
荔后,他们便匆匆离去。
“是哪些个不长眼的家伙,如此张扬?”姒泷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车上,懒洋洋地说。
车架上设有保护法阵,即使走兽误撞到了车架上,也会即刻被弹开。只见车身发出一次又一次的淡蓝色光亮,将无数撞上来的小动物,弹了出去。
姜荔将手放在了弓弦上,拉开一道车帘,观察着外面的状况。果然,在前面的小型兽类逐渐跑光后,后面渐渐出现了大型捕食者的身影。走兽的数量虽然越来越少,但身形却越来越
大。爪子锋利,牙齿尖长,皮毛越来越丰厚。有的跑着跑着,就张口咬住挡在它身前的草食动物,利齿瞬间没入脖颈,饱饮着鲜血;有些则大如小山,跑起来地动山摇,四肢发达、披甲带刺,
一爪上来,就足将他们的车架拍碎。
情况好像有些不妙了……再这样下去,鹿车的法阵支撑不了多久的。而最后面出现的,可能是真正的凶兽……姒泷也收敛了随意,观察着车外的状况。
忽然,林间闪现出一架绚丽兽车的影子,似乎是由四头披着蓝白色皮毛的异兽所拉动的。车架上,绘制着绮丽多姿的兽面纹、蛇纹和云雷纹,各种雕刻、装饰精美绝伦。那四头异兽
凶恶威猛、吼声如雷,头上都长着尖角,身后却拖着五条尾巴。正是它们,气势逼人地在林中喷走着,长尾砸在地上,所到之处,飞鸟走兽均被驱逐,狂奔着逃散,让出它们的道路来。
竟是谁,用得起这四头起码两百岁以上的异兽来做拉车的坐骑?而兽车之上,竟也无遮无拦,一个穿着华丽皮毛衣裙的美丽女子,堂而皇之地躺在靠椅上,傲慢无礼而又盛气凌人。
一个年轻男子,正坐在她脚下的台阶上,顺从地趴在她膝头。
见到这一幕,姒泷突然坐了起来,如箭一般冲了出去。姜荔还未来得及问他想干嘛,车架就被他撞得一晃。姒泷直奔着那辆速度颇快的兽车追去了,他们的影子只在林中一闪而过,
就消失不见。姜荔也爬出了车厢,站到车顶上,只见鹿车已陷于野兽的包围之中,兽群如海,无落脚之处。而那架奇异的兽车和姒泷的身影,隐没于茂密的丛林中,再也看不到了。
披着华丽条纹的狰兽不满地喘着粗气,爪子在地上刨出深坑。他们的腹中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眼神里却有些恐惧。仔细一看,四头狰兽的其中之一,已被斩杀在地,怒睁着
圆眼,死不瞑目;而又有一头,脖子被刺了一个深深的刀口,不断地喷涌着鲜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剩下的两头,一头已露畏惧之意,低着头后退了几步;另一头,也不过在假装威慑,身
体已微微发抖。
姒泷手里提着一把长长的剑,剑尖仍在滴血。他身后那个布包不见了。在他找到他要找的那个人时,他已经瞬间从背后抽出了他的剑——一把经霜淬雪、吹风断发的锋利长刃,同时
也是一把翻山越岭、草行露宿的复仇之剑。
车架上的女子猛地坐了起来,因这突然的变故,她的面容十分愤怒。她一把打掉了还欲给她喂食的年轻男子的手,喝道:“来者何人?!敢阻我姚族车架!”而她旁边的男子,见到
姒泷,似乎也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呆愣着,两只尖尖的兽耳,抖动起来。
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灰色长发如瀑,面庞精致俊逸。发丝间,还露出一双尖尖的耳朵。耳尖下垂着,上面长满了细细的绒毛,显示出他混杂了兽类的血统。他惊讶地看着姒
泷,顾盼神飞的湖蓝色眼睛里露出了不安和恐惧。
姒泷慢慢转过身来,他的白发上也染上了血迹。他看着男子,眼里不再是一贯的轻慢悠哉,而是浓烈得近乎迸发的仇恨,红眼在这一瞬间如火焰一般!他的剑尖在地上轻划着,发出
咔啦咔啦的摩擦声,难听又心惊。姒泷的剑尖直指着车架上的男子,几乎是咬碎了牙齿、啐出血来——
“我踏遍九州、辗转千里,夙夜春冬不曾停息,就是为了——杀掉你!”
“害死我妹妹的凶手!”
狐,滢的情人。
第 27 章 誓诺篇:滢与泷 4.1 盲鹰
四头狰兽瞬间少了两头,姚珥也坐不住了,喝道:“给我杀了他!”话音刚落,跟随在她车架之后的侍卫,就纷纷上前,将姒泷团团围住。侍卫们亮出兵器,姒泷随即陷入苦战中。
姚珥转而看向了坐在她膝下的姚狐,眼里带着审视:“狐,怎么回事,找你的?”
狐连忙拜下,头也不敢抬起:“吴姚大人,下奴并不认识他。”
因为紧张,狐的背在微微颤抖着,姚珥见状,嗤笑一声,光脚踩上了他的背。狐大气也不敢出,额上流下了汗水。
“认识也无妨。”姚珥笑道,紧拧的眉心却带着狠戾:“敢这般落我的面子,不管是谁,我都要他好看!”
狐再度深深拜下。吴姚,名珥,是族中地位颇高的长老之女。原本像他这样低贱的混血,就算死在外边儿,姚族也不会眨一眨眼。若不是姚珥看中了他的相貌,他甚至没有机会回到
族中,只能继续流浪。
只是……他怎么也未曾想到,会再遇见姒泷。
他自然是对姚珥说了谎。虽然与姒泷只有几面之缘……但对方族群那种特有的白发和红眼,见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狐忽然觉得心脏一痛,在那之后,他就听了她的话,远远地
离开,再也、再也不回去……
但还是遇到了。她的兄弟,岂是好相与的?狐苦笑了一下。原以为流浪了这些年,这件事情已经被冷却……躲躲藏藏的日子,他也受够了,也许,该是他的终点了。
普通的战士不会是纯血的对手,姚珥派出的侍卫大半已经被姒泷刺伤,剩下的,也为他神出鬼没的身手威慑,无力对他造成伤害。姚珥身边的谋士也看了出来,到她耳边说:“吴姚
大人,该停手了。这恐怕是个姒族的纯血。再下去,我方要损伤过重。”
姚珥听了,曲起的指甲在扶手上轻轻一划,便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刮痕。她知道谋士说的是对的,但若就此罢手,她姚珥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被人如此冒犯!但损伤人手多了,她也心
痛……这样想着,姚珥踹了一脚还趴在地上的狐,道:
“你说,该怎么办?”
狐哪敢发言,只答复道:“但凭大人处置。”
姚珥哼了一声,她不过是见这混血的蛇人长了一双颇为奇异的兽耳,才把他留下来玩一玩。不然就凭他这玷污的血统,即便母亲是姚族人,也是不能冠以“姚”之姓的。怪只怪他的
血亲太过放荡!但是,对一个一上来就杀了她心爱的坐骑的异族人予取予求,可不是她的风格!即便狰兽不死,如此放肆的态度,也足以让他们结下梁子!
眼见着,姒泷就要突破侍卫的包围,剑尖都要递到姚珥面前了。女子不由得后退了半步,伸手挡住姒泷的剑锋,道:
“这位姒族的勇士,何必如此剑拔弩张?你我既无往日冤仇,不如就此停手和谈?”姚珥浅笑道。
姒泷收了长剑,站在姚族的车架旁,指着狐道:“交出这个贱奴!其他一切一笔勾销!我姒族也不追究你姚族纵车惊扰百兽之事!”
姚珥脸上的笑维持不住,扭曲了。她冷笑一声:“好!既然谈不拢了,我姚族也不以多胜少!勇士,世人皆知我姚族善于御兽,我手下就有一只小妖,你若赢了它,贱奴给你!我姚
族也乖乖让路!如何?但若输了——我也不要多的,你给我下跪磕头认错,再到我姚族服侍我三个月,服侍我高兴了,我就放你回家,怎样?”
姚珥看着姒泷的白尾,舔了舔唇,说:“正好,我还未有过姒族的侍君 。”
若是平日,姒泷说不定还会和这个女子来一次露水姻缘……但今日,他缓缓举起了剑,道:“出手吧!”
他就知道,姒泷这个王八蛋是靠不住的!荔心想着。
见姒泷一去不返,荔也乐得独自行动,但眼前的状况,被围困于兽群之中,他也是寸步难行。
见到如此多的猛兽,白鹿已经战战兢兢,只是天性尽职守责,仍坚守在车架旁。荔解开了它的绳索,放它独自逃生。它犹豫着不肯离开,荔拍了拍它的脑袋,让它快走,它便感激地
看了姜荔一眼,迈着小碎步跑走了。动物自会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度过劫难。
但是他,该怎么离开呢?
车架摇摇欲坠,荔站在了车顶上。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这里是相对开阔的河岸地带,最近的树木离这都有数丈的距离。而地面已经为走兽占据,不少猛兽,把这里当作了大快
朵颐的餐桌,有的,受这辆车架上散发的灵气吸引,开始逐渐试着撞击车架。
荔举起了蛟弓,右手搭上一支竹箭,箭头稳稳地指向了离他最近的一根粗壮的树枝。他并未在箭身上加诸任何的灵力,而只是将灵力沉淀于肌肉、血流、关节之中。他将心神灌注于
眼前的目标之上,盯紧、瞄准,往日积累下来的种种射击的技巧回荡在心中——
“咻!”
箭头螺旋式地飞速射出,准确无误地射中树枝,随着这精准强力的打击,树枝应声折断。沉重的枝头垂落在地上,只是另一头,仍然连接在树上,构成了一个斜坡式的阶梯。姜荔纵
身一跃,直接跳到了树枝之上,断枝因为他的体重一压,又开始“嘎吱嘎吱”地断裂。姜荔几下纵身挪腾,风的力量灌注于他身体之中,让他轻盈得如林上之风,几个动作就转移到了树干之
上。
姜荔稳稳地站在了树干之上,而等他回身查看,这一番动静,已经引起了一些野兽的注意。一只像野狗一样的生物,身上长着豹子一般的斑纹,低低吠着,顺着断枝一步步爬了上来。
野兽腥臭的口水不断低落,两只扭曲的弯角闪着寒光。
姜荔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弓,箭尖指向了狡兽的双眼。狡兽前肢低伏,口中发出吼叫,欲前扑上来,却被姜荔一箭贯穿了双眼,直接射落到地上。而随着狡兽的掉落,它的身体迅速被
下面等候的其他野兽分食,而更多的掠食者,不惧威慑,前仆后继地挤了上来……
毕竟比起危险的地面,树上是更安全的地方。即使是掠食者,也会畏惧于比它更强大的对手,因此争先恐后地爬上这座独木桥。
姜荔一手抓住了三支箭,瞄准了几只或是打算偷袭,或是强攻,或是配合的野兽。三箭齐发,无一遗漏。随着数只野兽被姜荔射落,他也一脚踩断了那根早已不堪重负的断枝,留下
无数野兽哀嚎着坠落,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姒泷却陷入了危险之中。
他亮白如银的长尾上此刻血迹斑斑,留下了无数抓痕、啄痕,大片鳞片被强行扯落,血肉模糊。而因着长尾被接连攻击,连番戮战之后,他也现出了疲态,体内的灵力被消耗一空,
灵脉阵阵抽痛,逐渐走向了枯竭。
而罪魁祸首,却仍高高翱翔在空中,盘旋唳叫,随时可能再冲下来,尖喙一啄就是一条带着鳞片的血肉。
姚族人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只盲鹰。盲鹰有着白色的脑袋,身下却是三只像人足一样的利爪。它的眼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翳,说明它根本看不见。但是无论姒泷如何躲藏,盲鹰总能
准确无误地将他与周围事物区分开来,精准地抓上他的蛇尾。而笨重的蛇尾,在面对空中的攻击者时,本就存在着劣势。那盲鹰也对姒泷毫不畏惧,越战越勇,似乎是见到了蛇人的鲜血,让
它更加兴奋。
姚珥已经悠闲地坐在了车架上看戏,她估计着,这条小白尾坚持不了多久了。那盲鹰可是她花了大力气、耗费了很多人手,才捕捉下来用密法豢养着的。又故意刺瞎了它的眼睛,让
它只得凭借本能,去攻击一切含有灵力的生物,无所畏惧,而也不会被蒙蔽。
“你不说他是纯血吗?喝了这条小白尾的血,看来我的鹰又能进一步了。”姚珥轻蔑地笑着,对她的谋士说:“也不枉费我耗费这么多战士,养出这只鹰来。”
“大人英明。”谋士面无表情地答道。
姒泷也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盲鹰能够识破他的拟态、直接攻击他的蛇尾,而当他举剑欲刺,那盲鹰又远远躲开,只趁他松懈之时或力竭之时,猛地冲刺下来,啄伤他的身体。
他消耗了力量,却无法伤到那禽类分毫,只能越战身上伤越多。
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这个地方?死在这个扁毛畜生的爪下?姒泷重重地喘息着,用长剑支撑着身体,滴滴血液没入地上的枯枝败叶中,也让他越来越无法掩饰自己的行踪。他望向车
架之上,还远远地站在女子之后的身影,心想着——
滢,这人背弃了你,哥哥为你索命……但哥哥实力不济,即将死于他人之手,复仇之事,功败垂成!但哥哥并不后悔……哥哥本就是为了自己的誓言,出走天下!如今再为自己的誓
言而死,也算不了什么……
只是……
泷的身体忽然落入了一个人的怀中,姜荔的身上也沾上了泷的血迹。他抬头看,一只半人大小的有翼生物盘旋在空中,散发着让人厌恶的气息,本能地让蛇人感到恐惧。
泷抓住了荔的领口,激动地说:“荔!你是来救我的吗!?快走……”
姜荔说:“我只是路过。”
姒泷:“……”
就在这时,那盲鹰再次积蓄好了力量,又要俯冲下来。它并不知道地上又多了一个人,直冲下来。荔瞬间往旁边一滚躲掉,而泷举剑一挡,金属剑与盲鹰的利爪撞击,蹦出铁石一般
的火星。泷却只削下了盲鹰的几根长羽,而盲鹰又在他手臂上留下数道抓痕。
姒泷躺在地上,他已经受了重伤。他偏过头对姜荔说:“荔,你快走吧……找到洹他们……替我报仇……”
荔却站了起来,他张弓瞄准了空中盘旋着的盲鹰,一根竹箭搭上了弓弦。他的眼睛直盯着空中的目标,体表上流淌着一层淡淡的灵力,充满力量的上身肌肉是如此健美,性感又张狂。
他缓缓拉开了弓,道:
“还你一个人情。我谁也不欠。”
竹箭“咻”地一下射向了空中,盲鹰因为看不见,只能在竹箭快迫近时才匆匆躲开。它用传承的本能天赋感受着地面的状况,原来那个灵力浓厚的灵体仍在,但是,却好像多了一个
淡淡的什么东西……盲鹰有些分辨不出。而姜荔已经带着姒泷转移,将他藏在一处有遮挡的死角处,自己却爬上了树梢。
盲鹰只感觉原先的攻击目标挪了一个地方,它便又想因循旧途,朝着原目标攻击。而它却根本没发觉,原来那个淡淡的灵体,已经与目标分离了,躲在了一旁,张开了自己的弓箭。
姒泷看明白了姜荔的布置,也看出了盲鹰有些疑惑,他笑着大叫道:
“小荔枝!替我杀了它!杀了那贱奴!你要是做到了……我就臣服于你!”
像臣服于我的母亲、我的妻子、我的姐妹那样,泷在心里加了这么一句话。
树上却传来了一声淡淡的嫌弃:“滚。”
第 28 章 4.2 臣服
有着泷这么一个大诱饵,盲鹰再次对地面发动了攻击。
但是它却没发觉,隐藏在树叶之中,有一双冷酷的眼睛,和冰冷的箭头,瞄准了它。
盲鹰俯冲下来,张开的羽翼在空中滑翔着,它的喙上满是神人的血液,腹中燃烧着灵力的火焰——这让他盲目又自信、躁动而疯狂,仿佛一束燃烧到极致的火焰,最亮之后,亦是熄
灭。
姒泷依旧握住了长剑,身体与枯枝败叶化为一体,只是他的眼中,多了些笃定。
忽然,盲鹰的翅膀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一根竹箭射中了,瞬间折损了好几根翅羽。盲鹰惨叫一声,扇动着折断的翅膀重新飞高,而它的下腹也被潜伏的姒泷一击击中,留下了一道
血线。
盲鹰愤怒地唳叫了一声,扇动着翅膀要扑下来,但它被刺瞎了双眼,根本看不到那支竹箭来自何处,只得愈发愤怒地在空中盘旋。那支竹箭不带有一丝灵力,却精准强力,射出之时
无声无息,让习惯了靠灵力判断猎物之所在的盲鹰大为困惑。虽然并不依靠灵力之护持,但准度、力度、速度却毫不亚于那些依靠本能射出的箭!
这突然的变故自然被姚族众人看到了,看到精心饲养的盲鹰被人射中,姚珥大为恼火,喝道:“是谁!?出来!”
姜荔的身影只在树林中一闪而过,又消失不见,姚珥转而质问姒泷:“说好的单打独斗,你怎么找来了救兵!”
树林里远远传来姜荔的声音:“我只是路过的。”
谁信呐!?姚珥脸皮一抖,我可不信你们不是一伙的!她粗暴地从谋士的手中夺来了控制盲鹰的药引——不同于嬴族的与鸟类通感,姚族所做的是控制百兽的动作。盲鹰受到了姚珥
的指引,也开始转向去攻击姜荔,姒泷岂会放任它如此?只抓着机会,拖着盲鹰不让它去追姜荔。
姚珥正摆弄着药引驱使盲鹰,一支竹箭却突然射到了他们车架之上。姚珥吃了一惊,向后一倒坐在了车架上,手中的药引撒出大半。盲鹰变得更加狂躁。那竹箭射来之时毫无波动,
但目标却直指这车架上的人!毫不畏惧,似是目标一早就对准了姚族人!姚珥面目扭曲,骂道:“你不是说你是路过的吗!?”
姒泷笑道:“别人说什么你都信?”说完又给盲鹰加了一道伤痕,却忘了差不多的话他自己也说过。
盲鹰疯了一样地追逐姜荔,却根本找不到他之所在。姜荔将自己身上的灵气波动降到最低,几乎等同于一块石头,让尝惯了神血大餐的盲鹰总是忽略。它的半只翅膀为姜荔折断,仇
恨之下连姒泷也顾不上了,只没头没脑地冲撞着。盲鹰正飞翔着,又一只竹箭却忽然从一个诡异的角度袭来,以同样的方式废掉了它剩下的一只翅膀。盲鹰凄惨地叫着,再也支撑不住,身子
直直地坠入林中。
姚族人哪里还坐得住?他们都站了起来,指令放出所有的战士和御兽,直扑向荔、泷二人。荔的战力以取巧的方式应对盲鹰还可以,但面对训练有素、灵力澎湃的神族战士,还是有
些左支右绌,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另一个半斤八两的姒泷,二人颇为狼狈。
一只五彩斑斓的三尾大猫,尖叫着逼出了树上的荔,狸猫仅有的一只大眼睛如灯笼一般,发出的声音仿佛要把人的耳膜都刺破。荔被那尖利的声音刺激得头脑胀痛、心口狂跳,不得
不从藏身之处掉了下来,那大猫见势就要扑过来,张开大嘴要咬姜荔——
姜荔本能地抬起手挡,还以为自己要被咬住了。身子却忽然旋转了一圈,眼前的景物也突然一换,姒洹把姜荔揽了下来。姜荔看着姒洹,他朝向就要扑过来的狸猫,举起手来不知道
做了什么,狸猫的身子就突然被定格在跳起来的瞬间,再也不动了,但眼里的寒光和利爪的闪光还清晰可见。
“冲动。”姒洹说。
就这么一瞬,姒洹把姜荔交给了沅接手,一剑把停顿结束又继续扑杀的狸猫挑了出去。而姒沅瞬间化作了千般化身,其中一个,从姒洹手中接过了姜荔的身体,如行云流水般迅速移
动了几处,将他放置在了一棵安全的树下。与本人一模一样的白发化身对姜荔微微一笑,化作了点点莹光消失。而姒沅的其余化身,也已经加入姒洹的战局,合力将姚族的战士抵挡住,还顺
手解了姒泷的围。
有了姒洹和姒沅这两个战力的加入,局势不多时又翻转了过来,不少姚族战士受伤。而剩下来的那两头狰兽目标巨大,顺手也被姒沅杀了。脱困之后的姒泷,却一步一步摸到了姚族
车架旁,剑尖指向了那个惊恐地跌倒在地上的灰发男子。
是你该死的时候了!一瞬间,姒泷的脑中闪现过许多画面,有姒滢死去之时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孔,有他与大哥的激烈争吵,也有独自漂泊、遍寻无着的复仇之路……但如此之多,却
都只化作了姒泷口中一句话:“受死吧!”
高高地举起了剑,狠狠刺了下去,混血蛇人的脖子上瞬间多了一个大口,鲜血汩汩地流出。狐的双眼仍恐惧地睁着,俊美的脸上血迹斑斑。他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再也没能起来。
姒泷再也坚持不住,拔出了剑,半跪在地上,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姒洹、姒沅对视了一下,觉得差不多了,姒泷也被姒沅顺手提了起来抗在肩上。他们准备跑路。培养的异兽被人射杀,骑兽也接连被人所杀,姚族战士不断倒下。姚珥暴跳如雷,大
喊道:“你们这是要与我姚族为敌?!就不怕我姚族大军杀到姒族!”
“你可以试试。”姒洹说,一边把姜荔拉了起来,“银谷恭候各位光临。”
了却心中一件憾事的姒泷软得像面条,再也没有了力气,被姒洹扔到了车上。他们找到了走丢了的白鹿和车架,由姒洹带着他们先行离开,而姒沅留在后面断后。
白鹿撒欢儿似的迈开四只蹄子使劲跑,不一会儿就把嬴族领地,还有姚族的追兵甩在了身后。姒泷瘫在车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是哭又是笑的,跟疯了似的,直到笑累了再也不
动弹。姜荔坐在车上望着下面的滚滚白云,心想,可惜了……多好的机会,刚才若是离开……
姒泷忽然拉住了姜荔的手臂,道:“谢谢你救了我,荔。”
姜荔看了他一眼,没理。姒泷笑了起来,仍然抓着荔的手,道:“我刚才所说都是真话……姒泷对天发誓,今后,任凭姜荔驱驰。”
“哦?”姜荔挑眉,随口道:“那你去把他杀了。”下巴指了指坐在车前背对着他们的姒洹。
“哈哈蛤……这不可能。”姒泷说,眼里不知是感慨还是失落。他说:“荔,你已经属于姒族。”
你已经回不去了。
姜荔重新转过了头,看着外面的风景。姒泷低低地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自己的位置。会知道你,对我们多么重要。”
莫名其妙的姒族人,荔心想。
黑发青年削瘦而精壮,拧着头看窗外,倔强的下巴和秀气的脖颈带来一种色气的享受。外表是那么冷硬,身体却漂亮得不可思议。嘴唇带着微微的厚度,引诱出一种想要蹂躏的冲动。
而只有他们知道,在那薄薄的衣襟下面,其实是一具纯然的战士的身体,柔韧又结实的肌肉会因各种应激反应而展现出种种美感。蜜色的肌肤上,戴了一个缀有锁链的玉环,勾引出人肆意凌
虐的想象——只要咬破他那高傲的脖颈,饱饮醉人而甜蜜的津液,就足以将一切反抗与挣扎吞下。
姒泷忽然用手碰了一下荔颈上的玉环,荔警惕地向后退了一下,那个玉环自从戴上就再也未取下,连接了他许多不太好的记忆。姒泷的眼里有些怀念,也有点释然,他说:“留下来
吧,荔……你得到的,将会很多。”
“做我们孩子的母亲,做姒族的主母,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整个姒族踩在脚下,也包括我们。”姒泷劝道。
母亲的地位是极高的……因为她们是依着女娲的形象诞生的,而又承担着延续种族的重任,她们是生命的来源,亦是智慧的化身。
姜荔心中一跳,想到年迈的太姒……他冷笑一声:“说得那么好听,我若下令将你们放逐,可会愿意?”
姒泷微微一笑,靠了过来,压在荔的身上,暧昧地说:“那可不行……你孩子的父亲,只能是我们。”
说了不还跟没说一样,姜荔不再理会姒泷的胡言乱语。说到底,他们兄弟本质上都是一致的,只不过有的冷在表面,有的冷在心底。荔却斜眼睨了一下姒洹的背影,姒泷为何要对他
说这番话呢?是姒洹授意吗?如此近的距离,姒洹必定都是听到了,却未有反对之言。
姒泷叹了口气,说:“总之……荔,接受我们吧,这对所有人都好 。”
鸾车还未落到地上,一个小小的点儿已经急速地冲了过来。从黑色的城门处一路狂奔到车架下面。而几乎是姒泷一走出来,雪团子就猛地扑了上来,直抱到他身上,差点没把姒泷扑
倒。
姒光几乎是眼泪汪汪的,说:“三舅舅……我好想你!你终于回来了!”
姒泷也笑,捏了捏大外甥的脸,说:“小光长大啦。”
而另一个,弱弱地拉了拉姒泷的衣袖,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泷。姒泷一下子就心疼起来,他把姒旦提了起来,放到车架上坐着,说:“这么冷,怎么出来了呢?”
“不冷啊,我也想三舅舅。”姒旦乖乖地说。
姒泷摸了摸姒旦的头,又给他拢了拢外套,说:“没事啊,舅舅给你们都带了礼物,待会就给你们!”
“好!!”两个声音道。
一座巍峨的巨城出现在视线前方,黑色的山体在雪原上是如此显眼,仿佛千百里间,都只剩下了这一座孤城。上次……到来之时仍是风狂雪肆,此刻却雪霁天晴。在冰冷的日光下,
黑色巉岩犹如蛰伏的巨兽,静待着人探索其中的奥妙。姜荔也明白了,为何姒洹毫不畏惧姚族的威胁,占据了这么一座天险,任何人想要长途跋涉到这里进攻都是妄想。
“走吧。”
一件黑色的厚重披风盖到姜荔身上,姒洹高大的背影出现在姜荔面前。他一步步朝着那座巨城走去,留下一串迤逦而行的脚印。姜荔嘴角冷冷一勾,将兜帽盖过头顶,跟着走了上去。
总有一天,他会凭借自己的力量,离开这个地方!无拘无束,再也不受人禁锢!
第 29 章 4.3 偷窥微 h
雪原上,沅和荔在对战。
荔举着一把短剑,抵挡住沅的攻击。对方用强力狠狠地压了过来,目光里露出威慑。荔往上一挑,想要破开沅的辖制,沅的身体就顺势往后一退,忽然化作了三个,在三个方位围困
姜荔。姜荔观察着这三个一模一样的化身,试图从中找出区别来。沅告诉过荔,他的本体与化身之间在灵力上会有细微的差别。突然,其中一个化身现出了蛇尾,长尾一卷,直接把姜荔卷倒
在地,压在了地上。
姒沅压着姜荔的手腕,说:“你输了。”
“再来。”
姒沅却不愿了,他的蛇尾重重地压在了姜荔身上,尾尖在姜荔腿间扫荡着。他撑起了上身,蛇尾卷着荔的小腿,冰冷的红眼很专注,却带了一点爬行动物的性欲。
“我想要你。”
盘起的蛇尾上,带着难以忽略的凸起,硬硬地在姜荔身上磨蹭。姜荔脸上浮现出难堪的热度,推着姒沅,说:“你想在这里干什么?”
想干什么已经很明显了。蛇人身上一股炽热的温度,传导到姜荔皮肤上。那是因为一早上与姜荔的对战,逼出来的热汗。淡淡的汗味透过衣服凑到了荔的鼻尖,而姒沅的蛇尾已经整
个将他缠绕了起来。
明明每个晚上都……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却还总是想要。姜荔推开,姒沅却无动于衷,还以为荔觉得冷,长长的手臂垫到姜荔身下。姒族血热,果然是如此。
姒沅继续在姜荔身上蹭着,像野兽一样,光滑的蛇鳞在衣料上一次次摩擦过。下身的硬物时不时顶到姜荔的腿间,大有不答应就不肯罢休的姿态。
姜荔:“……”
这都是什么天性淫荡的怪物?打着打着就性起了。
姒光还在三舅舅的指导下试用着改良后的弩机。一大早,他就跟着二舅舅、三舅舅,还有那个异族人,一同来到校场练习。异族人还嘲讽了他一通。姒光瞄准箭靶,仿佛把靶子当作
了想象中的仇敌,十箭连发,狠狠射了出去。
那人对他说:“姜族中十岁的孩童也比你的水准好。”
还说:“弩机算什么弓箭?”
姒光又一次填满了箭支,十支短箭在机括的控制下排得整整齐齐,发出闪亮的银色光。他再一次举起弩机,大力扣紧了弓弦,望山对准着三百步之外的目标物,仿佛要借此箭狠狠地
出一口恶气。
那人在三舅舅的请求下,不情不愿地射了一箭给他做示范。只见姜荔从举起弓箭、拉开弓弦,到一箭洞穿三百步之外的靶心,将石板也破出一个洞来,不过一两息的时间。前后动作
一气呵成,没有停歇和犹豫,熟练得如同练习了千八百遍。
姒光问:“你是,怎么瞄准的?”
姜荔答:“用眼,用心。”
再多的姜荔就说不出了。姒光心底暗恨,觉得这异族人要么是在藏私,要么就是仗着天赋好胡来。
这一次的结果终于比上次好多了,姒光兴奋地跑过去查看。十支小箭整齐地一溜排开在箭靶上,几支还正中红心。他高兴地要向三舅舅汇报自己的成果,却发现原本在一旁看着他练
习的三舅舅忽然不见了。
姒光远远地看着,姜荔原本早就不耐烦,和姒沅到一旁捉对打斗去了,而现在,那两个人却不知为何合成了一个。姒沅把姜荔抗在肩上,离开了校场。而原本在姒光这边看着他的三
舅舅,也跟了上去,只留下姒光一个人。
姒光想了想,也悄悄跟了上去,他想看看,这三人干什么去了。
姒光看见,二舅舅拖着姜荔,进了他们的房间里。而三舅舅,不一会儿,也推门进去了,还小心地把门带上了。姒光等了一会儿,不见他们出来,才靠近了偷看。可刚靠近门口,就
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种种暧昧的对话和咒骂,还有衣落和摇床的声音,光的脸腾地红了起来,他一下子明白了舅舅们在干什么。
在祖庭的那个晚上,给姒光留下的印象,除了色情,还有血腥和神异。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黑发青年被蛇尾缠绕住轮奸破身的画面一直回荡在他的梦境里。这个形象与他最初
在姜族看到的那个年轻战士冷漠狠厉的面孔杂糅在一起,怪异而又淫乱。这也让他一直不太敢看姜荔的样子,一看到姜荔,他就忍不住想到青年被强壮的蛇人掰开双腿压在身下侵犯的画面…

因此,原本姒光应该立即离开,但他的双脚却像粘住了一般。鬼使神差地,他慢慢靠近了那扇虚掩的门,如同被迷惑了心窍,死死盯住了门缝里透露出来的画面。
黑发的异族青年被压在石床上,身上的衣物很快被除去了。他被一个白发的姒族人压在身下,大片雪白的长发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淹没,而只在指缝间,露出一些蜜色的皮肤来。青年
想要拒绝,身前的两个红艳乳头,却被人用指头揪住,不断揉弄,脸上涨出一片红色来。青年的整个身子都伏倒在了床上,后臀却被高高拉起,承受着一次又一次深入的冲击。
低低的淫荡呻吟声溢出房门外,如同一曲幽秘的暗语,钻入姒光的耳朵里。姒光忽然觉得口干舌燥,空气里也好像着了火。青年的口中断断续续漏出些呻吟,却被塞入了几根手指,
满满地玩弄着,口水也不断滴落。姒光看到三舅舅的背影,他化出了蛇尾,坐在青年的头边,拍打着姜荔合不拢的嘴巴,似乎是想做什么。但过了一会儿,好像却失败了,传来几声惊叹和笑
骂。姒 放弃了想要享用一下青年小嘴的想法,姒沅却一下子把姜荔抱了起来。黑发的青年面对着姒泷,坐在姒沅的身上。而姒光也看见了,姜族青年大张着的腿间,露出一个红艳艳的穴口,
正在被粗大的性器不断扩张进出着,姒沅掰着他的两条大腿,低头在他脖子上不断亲吻。而没轮上的姒泷,拨弄了一下青年那直直挺立着的流水性器,在那已经被最大限度地撑开的穴口旁,
抚摸试探,再刺入了一根手指。同时,他又俯身在青年那大张的双腿间,留下一个个红痕……
姒光觉得心跳得就要跃出胸口,理智一直告诉他要赶快离开,不要再看下去,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看了下来。他看到强硬的青年被操得酥软,又接替到另一个人的手中,身上总是
落着许多手指和湿吻,一刻也不曾停息。木床被摇得嘎吱作响,仿佛时刻要不堪重负,而床上的皮毛锦被则被揉搓成一团,浸染着湿润的体液痕迹,在青年无助的踢蹬下凌乱不堪。情色的喘
息和津液互相交换着,黑色与白色的皮肤互相映衬,对比如此明显。他们的动作放肆,以至于旁边的一个木架,被不小心碰到之后,东西哗啦啦地掉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二舅舅才下床来捡,
而不过是再拿了个枕头。
姒光知道他必须离开了,二舅舅一定会发现他的。他匆匆离开了房门,只留下了一个急切的背影。刚才看到的画面仍然回荡在他脑中,让他全身的血液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一同汇
集到一处,再又散开。姒光一直走着,呼吸急促,热汗直冒,直走到双腿麻痹了,才反应过来,支撑在回廊的木栏上,急急地喘着。
只要把画面中人的面孔换成自己、把那条蛇尾换成是自己的……姒光的脸就一阵爆红,虽然大舅舅告诉过他,他们终究也要在一起。但一想到和姜荔滚在床上的人变成自己,姒光全
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他们以后,也会这样,和姜族青年在床上深深地结合吗……而他这才感觉到,早上在学习射击时,被青年碰过的地方,都在微微发烫……
姒旦站在塔楼上,看着楼下宽阔的校场。
塔楼的四面都挂满了厚厚的皮毛,再凛冽的寒风,到这里,都变成温暖的轻拂。他的双手搭在结了一层厚厚冰雪的木栏上,细白的指节刺入冰层中。
姒光也真是的,这么简单的玩意儿都不会,还要别人教他,笨蛋一个。二舅舅也是,慢悠悠地陪那异族人玩什么?不听话,直接打断腿上就是,还管他乐意不乐意?要是他,就会用
蛇尾把那人紧紧缠住,反抗一次打断一次手脚,再找个地方关起来,时间久了自然听话了。
但是三舅舅不让他下去。
三舅舅怕下面风大,让他受寒。还说他出生时就体弱,即使现在养好了,也不能大意,非要把他关在屋里。他原以为下山来,会比在山上好些,但还是一样的不自由。姒旦的眼睛紧
紧盯着姜荔教姒光射箭的每个动作,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是他,会怎么做,又会怎样用出色的表现狠狠打那人的脸,让那人在惊讶之余又不得不叹服他的天赋。他又看见,二舅舅和姜荔在对战,
二舅舅化出好几个化身来陪姜荔练习,一招一式精彩非凡!他承认,二舅舅这个技能是比较逆天,但是他姒旦也不差!等他再长两岁,二舅舅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可下面的人群中,都没有姒旦的身影。他们宁愿找光玩,都不带他。姒旦生气地坐回了椅子上,越想越气,心里盘算出一个恶毒的主意来。
第 30 章 4.4 恶作剧
姒旦的手里抓着一只白色小蛇,小蛇慌慌张张的,在他的手里不断扭动,但始终逃不出姒旦的掌心。
姒光有些担忧:“你……偷了沅舅舅的小蛇,他会发现的。”
“一时半会发现不了!”姒旦嚷道,但随即涨红了脸。他偷偷摸摸地,将小蛇通过缝隙塞进了室内。小蛇悄无声息地在地砖上爬着,爬到一半,又害怕地扭头回看姒旦,被姒旦用狠
狠的眼神威胁,才哆哆嗦嗦地继续往前爬,直至爬进了床脚缝隙里。
这条小蛇平日可化作耳饰大小,盘在姒沅的左耳上。小白没什么战斗力,唯二技能就是行动特别隐秘,和毒液具有极强的麻醉力。
没错,就是当初让姜荔中招过多次的那条蛇。
但是,这次,床边坐着的却是姒洹。他手里握了一卷竹简,坐在榻间,正在翻阅着,眸光平静,无悲无喜。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些脚步声,姒光和姒旦 忙窸窸窣窣地爬上了房梁。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姜荔。
姜荔一打开门就发现自己被骗了。有人以姒泷的名义,将他引了过来。而他一打开门,身体就忽然被门板推了进来,身后木门随即合上。而门后却根本不是一个房间,只是一个特别
狭窄的夹层,仅容一人侧身站立,进退不得。
头顶上传来一串顽皮的嬉笑声,十分愉快。
姜荔抬头一看,却只见黑洞洞的房梁上,大约坐着两个人,泛着银光的衣服下摆垂下来。而其中一个,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捂着嘴巴偷笑。
姜荔被困在了这个夹层内。
“你们想干什么?”姜荔说。
“你一会就知道啦!你可一定要睁大眼睛看哦……千万、千万不能,闭上眼!”姒旦笑得开怀,十分得意。
姜荔:“……”
“还有,尽管叫,叫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姒旦说。
这小白尾想搞什么?脑子真的有问题吧!姜荔对姒旦可谓是印象深刻,也知道他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好事来。但是……把他困在这种地方,转个身都难,难道想就这样困死他?还想让
他看什么?
看着姜荔陷入窘境,姒旦偷乐着,心想,一会就让你好好看看,让我姒旦难受的人,我也决不让他好受!
忽然,姒光拍了拍姒旦的大腿,提醒他看室内的情况。他们赶紧坐直了身体,收敛声音,转向墙靠近房间的一面。姜荔也发现了,在靠近房间的墙面上,散布着许多小孔,而每一个
小孔,都能清晰地看见室内的情况,只是隔绝了声音。
“啊……爬过去了。”姒光说,他有些着急,不知道姒旦到底想做什么。
一条白色的小蛇游走在床榻间,无声无息。在姒旦的眼神示意下,小白颤巍巍地靠近了姒洹。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是轻轻一口,姒洹眉毛一皱,就软软地向后倒去,闭上
眼睛,靠在了床头。
“旦,你这是……”姒光着急了。
“嘘!”姒旦说,一边用眼睛偷瞄着,不想错过姜荔的一丝反应。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一个女子,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是杞女。
杞女将托盘放到桌上,见姒洹好像睡着了,走近几步,道:“洹大人?”
姒洹没有反应。
杞女叫了几声,姒洹都没有反应。她站了一会儿,就一边脱下自己的衣服,一边走近了姒洹。
姒光忽然捂住了姒旦的嘴,焦急道:“旦!你疯了!你不怕洹舅舅醒来……”
“你这是在玩火!”姒光用嘴型无声地说。
姒旦掰开姒光的手,道:“你懂什么?”但他其实也有点紧张,掌心里冒了湿湿的汗,低头看了一下姜荔的反应。
姜荔就这样看着,没什么反应。
姒旦心里想着,好教你这异族人,认清自己的地位!别以为自己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杞女摸了一下姒洹的脸,然后手滑落下来,落到姒洹的胸口上。她就停了一下,便扯开了姒洹的衣襟,外衣大敞着,露出了白色的里衣和胸膛。此时,姒洹醒了过来。
小白的毒液只可以麻痹他一会儿,不能持续很久。而即使姒洹意志清醒了过来,身体依然麻木着,一时半会无法自行控制。
而杞女已经解开了自己的长发,银色长发披散着,映着一双晶莹的紫瞳,跨坐在姒洹身上。
“你想做什么?”姒洹说。
“大人……”杞女伏在姒洹的身上,泪珠垂了下来。她细白的手指扒着姒洹快要脱落的外衣,抬起眼来,姿态十分妩媚:“杞女心慕洹大人多年,您难道不知道吗……”说话间,她
身上缀着的皮毛短衣,也从肩头坠落,露出雪白丰满的胸脯来。
“下去!”姒洹的口气带上了严厉,“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不会计较你今日所为!”
“为何不可?”杞女抓着姒洹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大人为何对我如此严厉?”她问道,叉开双腿坐在在姒洹身上,上下磨蹭着他的腰间,试图激起男人的欲望。杞女说:“是杞
女的容貌不够美丽?还是身体无法满足您的要求?”
她眉眼含春,纤指轻抚着姒洹的胸膛:“洹大人……杞女所求不多……只求……”
“您能给我一个孩子。”
姒泷一间一间屋子地找着姜荔。今夜原是月圆之夜,而他亦被叮嘱,一定要陪在姜荔身边。据说是因为姜荔的身体,在斩尾之后,留下了一些病症。但姒泷从未见过姜荔的病症发作
之时的模样,大哥亦是语焉不详:“这次……该轮到你了。他的状况……你见到就明白了。只是记住,在月圆之夜,一定要守着他。”
可是姜荔会觉得疼痛?姒泷想着,慢悠悠地寻着姜荔。或许他害羞,不想别人撞见他呼痛的模样,就躲了起来,所以大哥叮嘱他要陪着姜荔?姒泷觉得,真是奇怪了,今夜,谁也不
见,连姒光姒旦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自从杞女进屋之后,姜荔就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疼痛,自后腰之处蔓延而起。他的手指抓在墙壁上,慢慢地抓成了一个拳,留下了五道抓痕。额上开始冒出汗来。
但在这狭窄的空间内,坐、坐不得,躺、躺不得,姜荔只得整个人趴在了墙壁上。但他眼睛仍一刻不落地看着室内发生的场景。姜荔觉得后背的虚汗一阵接着一阵,整个人仿佛都要
废了。
身体好像从腰部以下,就被活生生斩成了两段;剥去鳞片和血肉的痛苦,让每一寸记忆犹新的皮肤都疼痛不已。而更为难忍的是,从尾椎骨的缺失之处,传来刀切斧劈般的剧痛和震
荡,痛得姜荔一下子软了身体。
但随即,在疼痛中,又夹杂了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空虚而又瘙痒。仿佛亟待人安抚,却又无处依托。因而,对那种抚触的渴求,又进一步转化回了疼痛,回填进饥渴而急切
的身体内部,逼出一阵又一阵的虚热和湿液来。
室内的场景,却一步步变得暧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杞女将把手放在了姒洹的腰带上,准备脱下姒洹的下衣。姒洹沉下脸,脸黑如墨:“杞女,不要做让你后悔的事!”
“我如何会后悔呢!”杞女突然放开了手,激动地说。她已经脱光了身上的衣服,裸露着丰盈完美的酮体,任一个男人见了都会心动。她半跪起来,捂着脸啜泣了几声,胸前的玉兔
也颤抖着:“大人竟是情愿抱一个男人,也不愿要杞女的身体吗?”
“你不是纯血。”姒洹说,“我们生下的后代,无法继承我所有的能力。”
“但是!”杞女咬住了嘴唇,眼里泪光点点,“纯血生息之难,大人又不是不知。大人情愿数年、数十年,或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子息吗?”杞女伏了下来,身体诱惑地擦在男人
身上:“至少,我可以给大人带来一个孩子……他也会是非常优秀的孩子……我会带他回杞地,不会干扰到夫人的位置……”
“如果不是'杞'这个字,你此刻已经死了。”姒洹脸色如冰。
杞女来自杞地,与姒洹的父亲是同族,因此,与姒洹也算得上有些亲缘。而也因这个缘故,姒洹对她多看重了几分。
“我知道大人不愿……但杞女,想要试上一试……”杞女脸带泪珠,笑容却娇媚。她细白的手指,缓缓摸向了姒洹的腰间……
姜荔已经快虚脱了。他被困在这夹缝之间,疼痛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涌来,而在上一波无法得到满足之后,下一波又会更加剧烈。混沌之下,他摸起了自己的身体,但和别人的抚触相
比,总是差了许多,丝毫无法缓解疼痛;情急之下,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将身体蹭在墙上,用粗砺的土石,不断摩擦着自己的身体,来缓解下身一阵又一阵对爱抚的渴求。而这种饮鸩止渴的
方式,只让他的腰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血痕。
但即便是这个时候,对于屋内发生的场景,姜荔仍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动作都不曾错过。他看见杞女脱光了衣服,诱惑姒洹;而姒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咸涩的汗水滑入姜荔的眼
眶,刺激得他的眼睛一阵疼痛,而又得张开。他看到,一切场景开始变得肮脏和恶心,男人与女人的身体贴到一处,仿佛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好痛、好痛……
痛到想吐,痛到痉挛。
姜荔已经不知道是身体在痛,还是灵魂在痛……
抽搐的感觉一阵阵从身体内部传来,而姜荔整个身体已经如在水中捞出,呼吸微不可闻。姒光原本坐在房梁上,一直为姒旦的大胆行径,忐忑不安。而他见到姜荔不太正常,皱了皱
眉,说:“他好像有些不对,我、我下去看看吧……”
看到姜荔痛苦的样子,姒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他本来就是想让姜荔难受的,让他看清自己的地位乖乖做个奴隶。但不知道为何,他却没有完全开心起来,心中空荡荡的另一半
仍未填满。但他是做不出像姒光这样明显关心的举动的,只将头扭过一边,假装不看。
“喂、喂!你这是……”姒光滑了下去,拍了拍姜荔的脸,才发觉对方的脸已经是一片通红,上面满是汗液。而一双迷蒙蒙的眼睛,也如同火烧过一般。“你这是怎么了?”姒光问,
却没想到下一秒,一个火热的东西就贴上了他的唇。
姒光瞬间睁大了眼睛,而那张火热的唇中,竟然还伸出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侵入了他的口腔中。姒光觉得脑中“腾”地一下,什么东西都被火烧光了,只剩下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抓住姜荔的手臂,才发觉对方身上也都是湿滑的冷汗,虚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但只有那张唇是火热的,湿润的,急切地缠裹着他的舌,夺走一些空气……姒旦在上面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光,你在干嘛呢!”
而这时,在外面游荡许久,逐渐变得焦急的姒泷,突然听到了姒旦的声音。他当下心中就有预感:“不好! ”姒泷一下子推开了门,果然看见了姜荔几乎软倒的身体,他神志已经
有些迷乱,快支撑不住了。
“荔!”姒泷叫道,一下子抱住了荔垂软的身体。而就在泷推门的一刹那,姒光猛地将荔推开,好像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惊吓。
而因此变故,姒洹也得以恢复了些许行动力,他一把把杞女推下了床,重重地喘息着。而姒泷一看那堵墙,就什么都明白了,他一脚踹开隔壁的门,就看见光着身子的杞女坐在地上。
姒泷:“……”
姜荔双臂抱上了姒泷的脖子,嘴唇没有目的地在他脸上乱碰着。双腿缠上了姒泷的腰,只想什么也不管,嘴里念到:“快、快……快上我……”
第 31 章 4.5 调教 h
姒泷惊住了,他抱住姜荔就要下滑的身体,问道:“这是怎么了,荔……”
姜荔快被折磨疯了,他扒在姒泷身上,不断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说:“你做不做!不做就他妈放开——唔!”
姒泷慢慢抚摸起了姜荔的后腰和臀部,像久经干旱的桑田忽然迎来了甘露一般,姜荔一下子软了腰,开始喘息起来。那种因疼痛而泛起的恐惧逐渐为诱惑的情欲所代替,空虚的感觉
只稍稍缓解了一些,又急切地想要更多。
姒泷虽然挺享受姜荔的投怀送抱,但是,大哥还在边上看着呢……
姒洹逐渐感受到了自己四肢百骸末端的知觉,重新掌握回了身体的主权。他双手紧握成拳,将床榻上的一切东西扫落在地,背对着杞女,道:“自去领罚吧!之后,我会让人送你回
杞地。”
杞女深深地拜倒在地,心知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大人……”
“不必说了,你走吧。”姒洹语气已经带上厌恶。
十多年的爱恋,终究是无果……杞女“砰砰砰”地给姒洹磕了三个头,泪珠自眼眶滚落:“杞女感谢大人多年照顾。”她站了起来,转身离去,终究还是依恋,回首道:
“大人,您没有心。”
对他人无心,对自己也无心。
花再多的时间,也无法走入他的心;而更可怕的是,他对自己也是同样的无情。
姒洹走了出来,看见姜荔趴在姒泷的肩上,脸上一片高热的红晕。他伸出手来,想要试探一下姜荔的体温,却突然——
姒洹抓住了姜荔扇过来的巴掌。荔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是谁,就大力地把自己手抽了回去,双腿夹在姒泷腰上,一直磨蹭着,催促:“快点!”
姒泷表情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白——”
姒沅弯下腰来,伸出白玉一般的手。一只白色的小蛇,委委屈屈地从屋内爬出,爬上了他的掌心。一阵白光闪过,小蛇变回了一只白色的耳饰,姒沅将它放回到耳朵上,又摸了摸姜
荔柔软的脸颊,说:“荔,你还好吗?”
见此情状,姒洹也不再强求,他走到被抓现行的两个外甥面前,道:“光、旦。”
“大舅舅!”
姒光跪了下来,又扯了一下姒旦的衣袖,后者也跪了下来,委委屈屈地低着头。
“要我问,还是你们自己说?”
姒旦低头道:“大舅舅,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贪玩,拿了二舅舅的小蛇……”乖乖巧巧地道着歉,听话又后悔的样子,好像真的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姒洹看了他一眼,说:“你去石窟外面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没有一点动容的意思。
“大舅舅!”姒旦叫了一声。石窟在银谷之外,是姒族历代先祖埋骨之地,荒僻严寒,崎岖险峻,不是个好去处。
“我不应该把你放下山来。”姒洹说,“或许应该把你送回去”
姒旦有些害怕了,但他还嘴硬着,把头扭到一边,道:“我又没把他怎样。”
姒洹的脸冷了下来。
姒光见状,说:“大舅舅,旦他的腿不好,去那么冷的地方跪着……”
“现在不是挺灵活的吗?”姒洹反问,“精神也很好。”
姒光不敢再劝了。这次大舅舅好像要动真格。姒旦仍跪着,低着头不太服气。
“现在就去。”姒洹说,“光,你不准帮忙。”
姒洹转身离去,而现场的其他人,姒泷和姒沅,早带着姜荔离开了。
荔双手被缚,裸身躺在厚厚皮毛的床上。他身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两条腿难耐地踢动着。
“别、别急!”姒泷安抚地抓住了他两条腿,说:“总要先看看怎么回事吧!”
姜荔却以为他故意作弄自己,翻过身去,身体紧紧地蜷成一团。他忍着抽搐的疼痛,却又陷入恐惧中,仿佛自己的双腿又变回了蛇尾。
姒泷化出了自己的蛇尾,长尾将姜荔的下身紧紧缠绕住,蛇鳞摩擦着那些亟待安抚的皮肤。他抓住姜荔被束缚在头顶的手臂,在他脖颈上落下许多吻,两具温热的身体紧贴着。姒泷
抚摸了一下姜荔那被布条缠裹住的腰部,原先那里有些剐蹭出来的伤口,现在都清洁好了上药,又开始难耐地扭动着。
“别着急!贪吃的家伙。”姒泷笑道。
顺流而下,是结实的臀部,掰开臀肉,后穴已经有了微微湿意。手指在肉壁上不断探寻着,揉按着那特殊的一点,带出许多温热的粘液。忽然,几根手指同时插入,拓开了那狭窄的
褶皱,将后穴扩张到直至适宜进入的大小。然后,姒泷的手指找到了一处特殊的凸起,猛地一摁,姜荔的身体就突然一跳。他忍着身体的骚乱转过头来,怒道:“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要上
就上怎么那么多——唔!”
姒洹咬了一下姜荔的嘴唇,说:“别急。”
以往的交合,即便有爱抚,到后来,也会因为姜荔的抗拒,演化成激烈的直奔主题。姜荔也习惯了这样直接激烈的媾和,以为男人之间,不过都是痛苦。而这次,姒泷却决心吊着他。
断断续续地搔刮着青年体内敏感的那处,只见他的身体也渐渐紧绷不住,软了下来,口里的喘息越来越重。姒泷摸着他微微颤抖的臀部和大腿的肌肉,吻了一下那忍耐的脸颊,道:
“是这里吗?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痛自然是还痛的的,只是那痛里,好像还夹杂了点其他的东西。荔将自己的脑袋埋在软枕里,不愿露出来,泷凑过去吻他的脸和耳朵,说:“不要紧张,放松,放松……”
头脸上满是细细碎碎的吻,好像有许多小蝴蝶在飞舞,又好像猫咪的爪子一般。让人羞耻的下身落在别人手中,可耻地起了反应,被极有技巧地爱抚着。而身后紧贴了一具炙热的男
体,凸起的蛇茎正摩擦在臀缝间,带出一点滑溜溜的体液。
荔仿佛陷入冰与火的交织之中,身前是万丈的冰渊,身后却是亟待喷发的火山。强壮而有力的蛇尾缠绕在他下身之上,蛇鳞光滑,摩擦着他脆弱的皮肤。仿佛被野兽强奸的恐惧感恶
心又下流,强有力的肌肉却让习惯了疼爱的身体记忆逐渐复苏。
“你!”姜荔咬着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身体内部叫嚣着一种奇怪的感受,感觉到干渴却又始终无法被滋润。
“呵呵呵……”
姒泷低低笑了几声,抓起自己的长发,细细的发尾扫过荔胸前的褐色乳粒,挑弄着那细小的圆孔;又落在荔半硬起来的下身上,尖尖的发丝,钻入湿润的圆头中。荔一下子抓住了泷
作乱的手,道:“别、别弄……”
“别怕。”
嘴唇随即被温柔吻住,软舌扫了一遍口腔,戏弄着害羞的舌尖。姒泷引导着姜荔的手,去摸他坚硬的下身,两根硬起的蛇茎火热粗长,就抵在穴口之处,难以忽略。姜荔推了一下姒
泷,想要起身离开,下身却被蛇尾缠住,一个诱惑的声音说:“别怕、别逃开,接受我……”
蛇茎忽然在穴口猛地擦过,姜荔不由得叫了一声,却不肯入内,荔只得继续喘息着。
胸口被搓弄着,乳头落入唇齿之间,臀肉陷在结实的大掌里,被掐出许多色情的形状。那种淫欲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却始终不能被满足。姜荔忍不住踹了姒泷一脚,却不料到后穴却
刺入。“啊!”粗壮的蛇茎只进入了一个头,却已经将细密的褶皱撑开到极致。蛇茎只停留了一会儿,又退出来,在穴口处徘徊着。荔身体内的瘙痒一阵接着一阵,蠕动的软肉纠结在一起,
泌出一层又一层的汁液,却无法像以前一样立即被男人粗暴地占有。
“你他妈……啊!”
后穴一下子被蛇茎捅入,粘腻的软肉被破开,后穴满满地撑着。姜荔急促地呼吸着,身体深处的隐秘源泉被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撞击,快感一下子溢出后穴,传达过脊椎,直窜上了脑
门。
“喜欢吗?喜欢就叫出来。”姒泷掰开了姜荔咬住的嘴唇,诱惑道:“别忍着,叫出来,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天生的性欲被漫长的调弄一点点勾了出来,悬挂在不上不下的火炉上炙烤着;而突然的占有仿佛侵入了灵魂深处,将一切骨肉都操弄酥醉。密密麻麻的零碎快感如火星一般迸发,传
达到每一根筋骨之处,姜荔如饮酒醉,满心都是想要得更多,想要得更深,火热的汗水却流了出来。
“舒服吗……舒服就再张大点……”姒泷抓住荔的两条大腿,不让它们再合拢起来。粗大的下身在后穴中猛烈地进进出出,安抚到了每一寸淫乱的肉壁,把那贪吃的嫩肉操弄得服服
帖帖。姒泷抚摸着荔躁动的大腿肌肉,诱惑道:“不要害怕,感受我……这是自然天道、阴阳交合之理,每个人都会觉得很快乐……你也可以把这叫做,交配、交欢、敦伦、缠绵、云雨、媾
和……不必觉得羞耻……”
“唔!”姜荔突然咬了一下姒泷的手臂,他的身上已经满是汗,皮肤湿热又结实,带着情欲的高热。
姒泷放慢了自己的动作,缓缓转动起了下身,让青年清晰地感受到,蛇茎在他身体内部撑大的感觉。温柔的蠕动却无法满足饥渴的身体,酥麻瘙痒的感觉一阵又一阵地涌了出来,蔓
延成湿热缱绻的温热,将两人结合之处,沾染得湿湿亮亮。姜荔咬着牙道:
“你、你……啊!”
姒泷猛地干了一下,吻住姜荔上下抖动的喉结。强烈的快感几乎让他身体一跳,手指掐住了姒泷的上臂。
“就是这样……”姒泷低低笑着,抓着姜荔的手,去摸他下身的蛇尾。因为连绵不绝的操干,蛇尾上的肌肉也是温热而流汗的,因为交配的动作而在不断收缩、用力。鳞片细密又结
实,带着仿佛扎伤人手的恐惧。荔慌了,他好像落入了姒泷蛊惑人心的陷阱中,抚摸着盘绕在自己身上的粗大原始的蛇尾,冷血动物的形体恶心而吓人,却带着别样的色情。
“忘记你的尾巴,它已经不存在了,不能再给你带来任何痛苦了。”
如果他已经没有了尾巴,那身下的这条尾巴是……
“嗯嗯啊!”软肉被操弄得一阵颤抖,荔的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粗大的蛇尾却仍横亘在腿间,鳞片摩擦着软肉,尾尖没入脚趾缝隙。荔低喘着,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声音。他曾经
也有一条这样的蛇尾,后来却失去了……
腿间被密集地操弄着,快感如潮水般一波波涌出,荔捂住自己的眼睛,呜呜的泪水自掌下流出。泷扯下他的手,下身的操弄愈发激烈和深入,蛇茎填满了内腔,侵入身体的最深之处,
将难以述说的淫欲勾缠出来。色欲的低语却仍在继续:
“打开你的身体,接受我的侵入,享受这一切……我不是你的仇人,也不是你的爱人。我们不过一个卯、一个榫,一个阴、一个阳,一个雄、一个雌……”
“啊啊……”
湿淋淋的汗水淌在后背上,身下陷入一片淫欲的海洋,浪潮般的快感拍打着身体。姜荔的双腿越夹越紧,尝到甜头的软肉收缩着不让蛇茎离去,他的身体一片潮红。忽然,下身的快
感忽然累积到一个再也无法承受的高度,达到高位的欲望如泄洪的潮水一般涌出。荔的大脑忽然一阵白光闪过,张着嘴巴不能再呼吸,身体重重地收缩着。泷吻过他脸上各种因做爱而流下的
液体,青年的脸上已经一片情欲洗礼过的媚意。小腹上,也都是自己射出的液体。
泷将自己垂软的下身缓缓退出,从青年后穴处带出一片白色的液体。那湿热的小穴已经开始挽留他,被摩擦得熟烂的嫩肉吮吸着曾带给它无限快感的硬物,在退出时,发出了“噗”
的一声。姜荔目光茫然着,不知道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也不知道奇怪的快感来自何处,而他的眼角眉梢,已经带上了男人疼爱过的春意。
“小荔枝知道被男人操的爽了。”姒泷下流地摸着姜荔还在微微颤抖着的屁股,笑道。
姜荔湿淋淋的身体还在平复着,却突然落入了另一个带点凉意的怀抱中。他不禁踢动起来,冰凉的丝衣在皮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姒沅等待许久,已经按捺不住,把青年压在身下,
坚硬已久的阳物,刺入湿润软烂的后穴中。
“唔!”姜荔叫了一声,忍不住扶住了姒沅的肩膀,目光茫然着。后者又开始新一轮起伏的动作,床被弄得摇摇晃晃。姒泷看看自己还未完全满足的下身,叹道:“唉,真是……”
“瘦田无人耕,耕好有人争。”
第 32 章 4.6 墓地
银谷之外的石窟中。
在这片连绵的黑崖上开凿了许多洞窟,散碎的黑石落在雪地里,形成一片崎岖不平的陆地。未化的雪落在间隙间,掩埋住了那些在寒风中起舞的枯草。
姒洹在石窟内。石窟借助了原本天然形成的洞窟开凿而成,四壁上挂了几个火把,驱散了些许黑暗。呼呼的冷风被阻挡在外,石窟的地面上,铺了一层湿润的黑土。柔软的土地上,
长出了一片低矮的小草。
姒洹站在这小草旁,随后,窟外走进了一个人。
“你终于来了。”姒洹说。
“我当然是要来的……自归来之后。”来人是姒泷。
他将兜帽取下,披风上沾染的风雪便落在窟外。一入到洞窟之中,温暖如春的空气就将一切残冰消融。他手中提着一个布包的方盒,走到草地面前,将方盒放下。
“我要为她祭奠。”
话音刚落,火苗便忽地一滞。姒泷缓缓解开布包,从中取出了一个冻得僵硬的灰色头颅,放在地上。
“十几年了,我终将那苟活于世的负心人杀了。”
一阵冷风从洞外吹入,将姒泷的长发吹得散乱。他将那闭着眼睛的头颅,放在姒滢的墓地旁。墙壁上的火把,“毕毕剥剥”地燃烧着,照耀出许多张牙舞爪的影子。兄弟二人都沉默
了一会,久无人迹的洞内安然宁静,只有地上的小草,微微摇晃着。
“姜荔如何了?”姒洹问。
“无事了。”姒泷摇了摇头。
兄弟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姒泷说:
“跪了一天一夜了,让他起来吧。”
在石窟脚下的碎石地上,少年已经在那跪了许久,身上背着风雪,仿佛成了一座雕塑。他的兄弟也终看不下去,陪他一起跪在雪地里。
“不行。”姒洹说,“他太胆大妄为了。”
“不过是个孩子,做一些淘气的恶作剧。”姒泷说。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姒洹顿了顿,又说:“我已决意将他送出去游历。”
“游历?”姒泷站了起来,直盯着姒洹,“你疯了?”
“一直把他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那你就要把他赶出去吗?”姒泷反对,“外面那么危险……而他从未出过银谷。”
“不能再纵容他了。”
风吹打着外面的石头,碎石掉落的声音不断传来,而碎石掉落之后,又被风席卷着,在地上不断摩擦,发出许多细碎凌乱的声音,仿佛羁旅之人的足音。
“我不同意。”姒泷说。
“你可以惩罚他、责骂他、将他关在家里……但何必,将他,送出去游历?”姒泷皱着眉头,“外面的凶兽如此之多,他族之人更是居心叵测……他从小一个人生活在雪山之上,除
了见一见老师,连我们都不能时常见面……不知世道之险恶。你将他送出去,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我并不是让他去送死。”姒洹说,“他一直生长在这方小小天地里,所见之人也不过我们几个,才养成了这般偏狭的性子。总要出去看看,才能成长起来。”
“他的身体还未养好。”
“身体永远不能养好的,要靠成长,才能让他找到自己的力量。”
姒泷转过了头,还是不同意。他说:“当着滢的面,你就要把她的孩子送走。”
在石窟的黑土之下,埋的正是姒滢的身躯。
“你不同意为滢报仇,还要这样对她的孩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心。”对于当年之事,泷仍耿耿于怀。
姒洹叹了口气。泷之心结仍在。
在姒泷心中,姒旦仍是那颗小小的、带着血丝的蛋,比别的蛋小了一圈,看起来是那么可怜;在孵化之后,他又因先天不足,站都站不起来,可怜巴巴地蜷缩在摇篮里。在最初的时
候里,所有人都为这颗小小的蛋提心吊胆,生怕哪天他就回归地母的怀抱;长成之后,他又终日坐在轮椅之上,不能行走,也不能跳跃,坐在窗边,静静地看外面的风景。这深刻的印象,一
直牢牢刻在姒泷心里。以至于姒旦长大后,这种怜惜已经刻入了骨子里,成为惯性。
姒洹说:“滢不在了,总得有人教育他。”
“他有老师,还有我们……我们都可以教他……”
“他远比我们想象中坚强,你要相信,凭他的能力,足以保全自身。”姒洹按住姒泷的肩膀,“把他继续留在这里,才是毁了他。”
“他心思澄明,却不用于正途;气量偏狭,而戾气太过。行事不择手段……又善恶不分、无所顾忌。我们现在尚可弹压住他,但之后呢?”
姒泷沉默了,他知道姒洹说的是对的,只是仍不愿面对,就如同他明知自己对姒旦的溺爱一般。眼前这片幼嫩的青草,正是滢最后的归所。他永远不会忘记,将妹妹姒滢从泥石流中
挖出时,她那张苍白而没有血色的脸。漂亮的长发沾满污泥,莹白的皮肤为泥石所没,而那双澄澈的红眼,也永远闭上了……
姒泷痛苦地说:“光还见过自己的母亲。旦……他自降世以来,还从未见过滢一面。”
“我如何不?”姒洹也垂下了眼,“别忘了,是我亲自将他孵化的。””
现如今,那个精灵纯善的女子,也只剩下了一剖尘土,和身躯所化的茸茸细草。
姒旦因为早产,几欲夭折,姒洹耗费了许多的灵力,又花费了比别的蛋更长的时间,才将他孵化。把当初那微弱的一丝希望,生生养到了现在完完整整的少年。
洹还记得那个跌跌撞撞的孩子,抱着自己的腿想要站起来,眼里满是懵懂。他还不会说话,把自己的手指含在口中,就被抱上了雪山。姒洹不记得他当初有没有哭,如果他知道,之
后的日子,是那样清冷寂寞,没有人陪伴,也没有人玩耍,他一定会哭的吧……冻顶之上,坚冰万年不化,日光清寒。所见之处,雪脉连绵不尽,群山无所尽头,世界寂静无声,而他又是如
此地聪敏早慧,终日面对的,也不过一碗苦药,一沓书卷。
“也许这就是他的命吧。”姒洹说,“生来劫难,注定要比旁人经受更多。”
“命?命也是人造成的。”姒泷仰天长笑,“如果不是滢执意要跟那个负心人走,如果我们当初拦住了她,如果我们后来追上了她……她还会死吗?”
“她不会强行把旦提前产下,旦生下来也不会这么弱,不会经受其后的一切……”
“这是她的选择。”姒洹说。
“也是我们的无能。”姒泷说。
一切都如既定之轨迹,天道运转不息,而从不关注蝼蚁之人的喜怒哀乐。苦苦求生,一曰守,一曰破。守也不能成,破也竟未立,或守或破,都是天意之终局,人意之末途。星辰半
朽、恒河枯残,生灵既灭,幽魂何存?
姒泷和姒洹都将左手放上了胸口,面对着那片静默的黑土,陷入哀戚之中。
洞外忽然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姒洹和姒泷被惊动,对视一眼,停止了谈话。他们回身查看,却见一个人趴倒在地,似是等待了许久,而最终支撑不住。
姒旦。
姒洹很冷静:“旦,你怎么上来了?”
姒泷不知姒旦听了多久,有点担忧他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就说:“旦,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回……”
姒旦缓缓抬起头来,漂亮的小脸上粘了一大片泥土。他的兄弟光想要扶他,却被他狠狠甩开了手。他突然说:“所以是她抛下了我对吗!?是她不要我的对吗?”红眼里盈满了泪花。
姒泷一惊,说:“旦,你听我说……”
少年已经听了完整的一切,他知道自己要被送出去游历,知道自己早产的真相,知道这些年苦苦挣扎的孱弱,都是因为什么……
“所以是她爱上了一个低贱的混血,想要抛开这里的一切!”姒旦指着那个放在地上的头颅,吼道:“是她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你们跟我说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没想到
却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婊子……”
“啪!”姒旦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个红痕,他咬住了自己的唇,倔强的泪水仍盈在眶中。
姒洹说:“你不能这样说你的母亲。”
姒旦扭过了头,看着地面。姒洹说:“既然你已经听到了,回去准备行装吧。我准备送你出去。”
“我自己会走!”姒旦站了起来,跑了出去。
第 33 章 4.7 氓
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在黑色岩石构成的街巷屋舍中,整座银谷就是一个巨瓮,将一切风雪阻挡在外。天空之上,兽皮搭成了篷布,从街边店铺延伸出来,又将残雪,抖落在下边的
地摊上,粗野的乡下人不满,抓着店家吵了起来。乞丐衣不蔽体、老朽衰残,躲在屋檐下取暖,又被粗暴的主人家奴仆发现,打骂赶走;商人从远方而来,带着满箱的珍奇货物,种种奇异的
草木骨石,左顾右盼着,拍打走兽的屁股。一只长睫毛大眼睛的骆驼,嘴里嚼着干草,在喷薄的雾气中,走在石板路上。
这番场景,和十六年前,也没什么区别。
一个浑身裹在白纱中的女子,轻轻走在街巷上,清泠泠的铃声响起。她全身笼在薄雾一般的轻纱中,轻纱底下,透出金红色的锦衣。一条白纱绕过脸颊,遮住了半张艳丽的小脸,系
在了头顶上,而又在脑后,垂落下来一条鲜红无比的丝绢,边上绣着一圈金纹。
她走起路来,叮咚叮咚的铃声不断作响,却原来,在她衣裳的四角处,都系着一只金色的铃铛,将丝衣拉得下坠,又发出风一样愉悦的铃声。在层层叠叠的领口出,隐现出一只白色
的玉环,刻满了繁复华丽的盘蛇纹。
“可怜的人儿……快住手吧!为何要这样对他们?”看见奴仆正在驱赶着在屋檐下避风的乞丐,她伸出了手阻止。
奴仆见她衣饰不凡,向她行了个礼,道:“尊贵的女郎啊,并非是下奴有意驱赶他们……只是这些乞儿衰朽不堪、身上又脏又臭,我家主人怕他们带来邪气与疫病,才令我驱离他
们。”
“不过是方寸之地,让他们暂留几日又何妨?如此寒冷的天气,贸然将他们驱赶出去,怕是到不了明天,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了。”女子说着,从袖中取出了几块碎玉,放到了奴仆
的手中。
奴仆看了几眼那成色颇好的玉块,微微一笑,向女子鞠了鞠躬:“神女心慈。”便关上大门,给乞丐限定了一块地儿,走进去了。
女子走到这些老弱病残面前,他们的确污脏不堪,身上一层黑泥,头发打着结,又老又瘦,想要过来给女子道谢,却恐自身污了贵人,只跪在她脚前,不敢抬头。女子道:“城中有
专供鳏寡孤独者停留的居所,有炭火有热汤,你们为何不去那里呢?”
老人向女子磕头道:“感谢神女!只是我等……年老体弱、手脚无力,怕是到不了门口,就被人驱赶出来了。”
女子弯弯的秀眉颦起,又有人插嘴道:“神女救救我们吧……还有不少兄弟,未能挤入城内,仍然徘徊在外,又冷又饿,这个冬天,怕是熬不下去了……”
女子脸上浮起深深的担忧,每到冬季,严寒就要夺去极北之地许多人的性命,而其中,大多数是老人和幼童,没有寻到足够的过冬食物、或者没有找到聚居的避寒之所,他们就要在
这冰封世界中静静死去。而这样酷寒的天气,要占去一年之中一半以上的时间……
老人哀叹道:“别说啦……我们都是贱命一条,何必以此等小事,劳烦神女呢……”
每天都有奴隶和贱民在死去,在神明眼中,他们不过地上之蝼蚁,死就死了,如风吹去、如沙散乱……反正明天,又会有许多新的奴隶和贱民出生。
“少姒大人、少姒大人!我找您好久啦……呼呼,终于找到您啦……”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见姒滢,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太姒大人要找您呐,您快去吧!”
听到这声“少姒大人”的呼唤,人们才知道这位蒙面的少女,是如今姒族族长太姒的独女,纷纷跪了下来,口忽万岁。无论是街边的商人,或者路上的行人,都跪倒在地,匍匐着称
颂她的名号。而刚才被少姒大人问候过的乞丐,已经激动得泪珠滚滚,趴倒在地,不断磕头。
见着这番跪伏的场景,女子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忧愁,她淡淡地说:“走吧。”
“从曾国押来的犯人,可到了?”太姒问。
“回大人,已经关在牢中了。”
“好——”忽有一人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太姒见了,脸上绽开一个温柔的笑,道:“正好,便由滢去监刑吧。”
“可是曾国之事?”姒滢问。
“是的。巫者卜辞,三日之后,彗星出于子时,东面之向,金水生发,大破妖魔,利于行刑。”
姒滢脸上却出现郁郁之色。太姒见了,便问:“我儿,为何忧郁?”
“只是觉得,她们罪不致死。”姒滢道。
太姒理解女儿的心思,便道:“她们被人告发,母亲也不得不按族规处理……怪只怪,曾国国主,有命无运,行将差错。”
三月之前,有人密告,姒族属地中的曾国,以庶出之女,混淆视听,扮作纯血之女继承王位。发现之时,曾国国主的小女儿不过七八岁,养得粉雕玉琢,含着手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而与此事有关的一干人等,通通下狱,就连风暴中心的小女儿,也锒铛被囚,充作作恶之首,处死效尤。
曾国国主已经老迈,进入人生最后的五十年。神人之寿命可达三百年,在最后五十年才开始衰老。她哭得涕泗交加,扯着行刑之人不让他们把小女儿带走,道:“这是我最后的孩子
了!求求你们不要把她带走吧!我的孩子已经死去十几个了,这是我唯一活下来的孩子了!让我把她留下来吧……不做国主,做一个平民也好……”
贵族之中,因传承艰难,子嗣夭折之事时有发生。而也有倒霉之人,一辈子也没能养出个蛋来,主枝断绝,而转移到旁枝。对于曾国国主所行之事,众人也不难理解,她若能就这样
永远隐瞒下去也好,怪只怪,偏偏被人告发了呢……
“曾国国主并非有意行之,她也是没有了办法。”姒滢道,“若有纯血之女,她自然是会让她继承的,而现在,她的大多数孩子都夭折了……这是唯一留存下来的一个女儿。”
“你常怀怜悯之心,这是好的。”太姒教育女儿,“但祖宗神法不可变,我们是神之后裔,神血之中,岂可有所混杂?血统之事,万万不可轻视。对于一族之长来说,有所决断,才
是最重要的。”太姒摸了摸女儿的头。
姒滢倚在了母亲的膝上,眼中露出了困惑,她的性子,对于一个领导者来说,的确太过多情了些……而她也在忧虑着,自己最终能否做到像母亲希望的那样,冷硬果决呢……
“禀报太姒大人、少姒大人!城外村中发生了一起灭门血案,还请您快去看看吧!”忽有人来报。
姒滢一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母亲。太姒知道她不愿在这里处理曾国之事,便轻轻颌首,道:“去吧,去看看吧。”
姒族之地,凶案并不少见。毕竟出于气候之故,姒族之人的脾气多冷漠坚硬,逞凶斗狠之事常有发生,死人也常见。而这件血案的特殊之处在于,它的凶手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而
这个孩子,一手杀了他仇家上下十三口人。
姒滢到达之时,村长已经带领村民,合力将那行凶的孩子捆绑起来,绑在柱子上,准备处死。村民高呼着:“烧死他!烧死他!烧死这个妖孽!”
“这是怎么回事?”拨开人群,姒滢走近了火堆旁边。她看见一个瘦小的孩子,被粗大的麻绳死死捆在木柱上,下面架着柴火。孩子龇着牙齿,不停挣扎扭动着,嘴里发出野兽一样
的嘶吼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矇昧,已经失去了神志。
村长手里拿着火把,高兴地挤到姒滢身前,道:“少族长大人,您终于来了!您要是再晚一会儿,我就已经把这个妖孽烧死啦……您来了也好,由您亲自行刑!”
“等等!”姒滢问,“他不过是个孩子,如何能做出杀死十三口人的恶行呢?”
村长脸上有些尴尬,犹豫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这、这孩子,他兽血复苏了……”
兽血复苏,是指人体之中兽性的那部分,失去了神血的压制,而变得狂躁不安、无法自制。也有人说,这是因为,在人血之中,混杂了兽血的缘故,而变得人性尽失、暴虐凶残。但
姒滢知道,兽血复苏的原因远远不止那么简单……神的力量借助了兽的形体体现,而当人无法掌控这股力量之时,便会产生紊乱与暴动,而人也变得残忍嗜杀……
姒滢了解到,这孩子一直随母亲在村中生活,母亲身体孱弱,只得他们母子二人,再无兄弟舅父之类。这孩子生来就力量残暴,时常不能控制自己,村中都传言,这是因为他母亲与
野兽交合生下他的缘故,而对他们多有排挤疏离。而此次事件起因,则是他母亲受了村中一户人家欺侮,回去之后就病死了。这孩子失了庇护,仇恨杀母之人,暴走之下,竟一夜杀光了仇家
全部十三口人。
“这孩子的母亲受人欺辱而死之事,可是真的?”姒滢问。
村长支支吾吾:“这倒是真的……”
“说来他也是事出有因,为报杀母之仇……而死者一家,也是死有余辜。”忽然,从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一队过路的旅人,见到这里围绕的人群,也靠了过来。他们坐在一辆板车上,似从远方而来,风尘仆仆,车上堆满了行李。说话的正是一个年轻人,坐在车前的横木上,浑身裹在灰
色披风里。
“他说的也没错。”姒滢道。
“虽是如此!但是……”村长叫道,“但是这孩子如此凶残!万一谁惹怒了他,他再把我们整个村子都杀了!我们怎么办!?我们容忍他们母子这两个外来之人住下,已经仁至义尽,
谁曾想他倒把我们整整一户人家杀了……若再将他留下来,我们整个村子可能有一日安稳?”
“你的担心有理。”姒滢叹道。
她走了过去,将手掌放到孩子额头上,只见一阵白光闪过,那孩子迷乱的双眼逐渐变得澄清,动作也放缓下来,茫然地看着周围。
“你还小,这次我不会杀你。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忍耐住身体里的这股兽性,你可能做到?我会让人看着你、教导你,直到你长大,可以控制住自己,你可能答应我?”
孩子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仙子一样美丽的女子,她轻柔的声音仿佛羽毛,目光里却带着悲悯。他还不太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却莫名地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担忧。刹那间,被人毒打
的痛、母亲冤死的伤、遭人白眼的恨、饥寒交迫的苦,都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抚过……他不由自主地说:“好……”
“那好。”仙女弯起眼睛,“我住在城中的高楼之上,等你忍不住的时候,就来找我。”
年轻人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还愣愣地站在车前。他的老板抽了老马一鞭,催促着马儿前进,他喊道:“狐!你还愣着干什么呢!我们还要赶路,要赶在天黑之前,进入城中……那
样我们才有热热的汤,和烫烫的肉吃,我可不想冻死在这鸟不拉屎的极北之地……”
“哦哦,来了!”年轻人登上车架,却仍在想着,这么善良美丽的女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呢……
夜晚,月亮挂上树梢。
夜幕下的银谷,犹如银装撒上珠光,点点灯火,如串串珍珠,挂在城中。黑夜深重,明珠却晶莹可爱,现在还未进入极乐之夜,因此,在热闹的主城中,仍有不少人,趁着夜色出来
玩耍。
在喧闹的集市角落里,却有一队卖艺之人,吸引了众多行人的目光。
他们从很远的地方流浪而来,一路卖艺,一路生活。他们给姒地带来了前所未见的新鲜曲子、诗歌、表演和笑话。有个侏儒儿,只有成人的一半高大,挤眉弄眼,诙谐生动,逗乐了
一大片人。有个大个子,长着猿人一般粗壮的手臂,一拳就把巨木击了个洞穿,引发观众惊呼。他们多才多艺,似乎每个人都会上那么几首俗气又流行的乡间小曲,又唱又跳,把气氛调节得
轻松愉悦,才捧着个木盘子,出来接受打赏。
“狐!该你啦!”有人叫道。
“哦!”狐答道。他从车架上,搬出了自己的吃饭家伙。那是一个巨大的竖琴,几乎有人一般高。他又将一根拄杖,插在地上,木杖一头,垂着一个鸟笼一般大小的盒子,外面盖着
一块皮毛,正泛出淡淡银光。他坐在车沿上,拨了拨弦,竖琴就发出了月光一般流畅的声音。
他是一个吟游诗人。
狐取下了自己的兜帽,流水一般的灰色长发倾泻而出,映着笼中银光,两只尖尖的狐耳一抖。而人群之中,就传来了几声女孩子的惊叫声。
俊美而贫穷的流浪诗人,复合一切浪漫故事里的想象。他弹奏着自己的竖琴,口吻略带忧郁,吟诵一首流传已久的古老情歌。他的眼睛是淡淡的蓝色,纤细的长指却仿佛上天所赐,
情歌动人心弦。歌声清朗,琴音空灵,仿佛天乐降临,听得人如痴如醉。
好像鸟儿在飞,又好像河水在流;仿佛春风过境,又仿佛野草生长。琴音触动了人心底最柔软的爱意与思念,让人想起了远方的家、身边的爱人和心中的知己……
狐拨弄着琴弦,内心的柔情也揉进了琴音之中,他想起今日那个惊鸿一瞥的美丽少女,她是否也如歌中一样呢?流浪的诗人对一位少女一见钟情,爱上了她,却再也不复相见,只能
永远思念……
忽然,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狐原本低着头弹奏,沉醉于乐曲之中,却突然抬头看见了她,仿佛一下子被击中了心田!他吃了一惊,手指便出了个错,错了个音,所幸他
技艺纯熟,迅速绕了过去,继续弹奏下去。狐心中惊跳,脸上却浮起了淡淡的红。
那少女显然听出了这个小小差错,她的眼睛里露出笑意,伸出素手,揭下来自己的面纱。面纱之下,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小脸,精致如霜雪塑成。她歪头听着这美妙的乐曲,沉醉其
中,澄澈的红眼中印着点点银光,仿佛也陷入了这从天而来的美妙乐音中。
一曲弹毕,人群纷纷欢呼,抛洒鲜花,给予打赏。狐被人群挤得一歪,却在担心,那个姑娘还在吗?她会不会走了?她喜欢自己弹的琴吗?她是不是笑了……伙伴们拥挤上来接受打
赏和鲜花,狐却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白色的身影……
人群散去,狐也陷入了失望。显然,那样一位高贵美丽的姑娘,能够停下来看他一眼已经是好的了,怎么能够奢望再见她一面,和她说几句话呢……狐有些失落地拨弄着琴弦,心中
空落落的,忽然,一片白色的裙摆印入他的眼帘。
狐惊讶地看向那个姑娘,她比远远看起来更加地容光焕发,仿佛珍珠美玉。他紧张地站立起来,手垂在袖间,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只是个流浪的混血艺人,无家无落,只能在心中想
想……
姑娘笑了笑,说:“我是滢,你叫什么?”
“我叫狐!我、我……”狐的脸红了,“又见到你了……”
姑娘指了指他插在一旁的拄杖,长杖顶端的笼子还在发光,问:“这是什么?”
狐手忙脚乱地,连忙掀开遮在笼子外面的厚厚皮毛,却见里面露出了一个小笼子。而笼子之中关着一只有着长长蓬松尾巴的大松鼠,正在抱着坚果啃食。
松鼠吃了一惊,雪花落入它的笼子里,它不由得在笼子里乱窜起来,挂在它尾巴上的发光宝石,也随之乱转,洒落了一地银光。
狐连忙拍了拍笼子,叫道:“别乱动!”又腼腆地笑了笑,说:“这是……我的小伙伴。”
“好有趣。”
滢也笑了。
第 34 章 4.8 静女其姝
自从那夜在集市上见过那个姑娘一面,这一生,狐就再也没有忘记她的容颜。
他只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来历,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家中有多少兄弟——会不会将他轰赶出来。而虽然她没有说,狐也看得出来,她的出身很高贵。
然而,他却只想再见她一面,或再和她说几句话就好。他并不奢求能够获得那位姑娘的爱恋,却只想听一听她的声音,看见她的笑颜,和她再亲近一点儿,就好了。
他的伙伴们都开始在城中玩耍,兜售着他们从外地带来的各种新鲜玩意儿,再把这里的本地产物,和逸闻趣事,带到下一个地方去。他却无心于此,只无目的地在城中游走——他记
得姑娘说过,她住在城中的高楼之上,他便循着城中最高的那座塔楼,一步步走出城外,走到冰冻萧瑟的河岸边。
高墙大院内,立着一栋高高的小楼。狐想着,也许她就会住在这样的高楼上吧,只有这样的高楼,才配得上她。他搓了搓自己冻得僵硬的手指,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小的竖琴,口中哈
出的气体都成了白雾。他怜惜地擦了擦那还带着体温的琴身,手指轻轻地拨了拨琴弦,动听的琴音便伴着流水声淌出。他动情地拨动着琴弦,仿佛那位住在高楼上的姑娘,已经听见了他的心
声。
“娴静又可爱的姑娘哟,约我在城角见面。”
“故意躲起来让我找哟,抓着脑袋却不知道怎么办。”
狐盘腿坐在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枯树下,河面结了厚厚的冰,又被暴力破开,露出底下冒着热气的湍湍流水。浅浅的黑色河床上,升起来蒙蒙的雾气。他的手指已经冻得僵直,拨在琴
弦上如同石头一般,盘着的腿也被冻得僵硬,心中却快活无比。那个姑娘个子不高,却有一双猫儿一样的红眼睛,又圆又大,像宝石一般,笑容也是甜甜的,甜到人的心里去……
“娴静又美丽的姑娘哟,送我一支红色的彤管。”
“彤管有着鲜艳的光泽哟,我喜爱它美丽的色泽。”
忽然,身后传来几声雪碎的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是在找我吗?”
狐惊得手中的琴都差点落下,他回头一看,那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在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狐和滢就这样认识了,他们迅速地熟悉起来。一样地爱好音乐和诗歌,他们都喜欢弹奏乐器,以及一切浪漫的事物。狐的性格温和,腼腆又害羞,俊美的年轻人眼里写满了情意,却
总是说不出口;滢是一样温柔而慈善的人,不愿伤害别人,也没有攻击性,脸上总是笑意盈盈。像两只同样柔软而善良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又羞涩地接近,伸出触手,靠在了一起。
狐会讲那些他在旅途中遇见的人,奇怪的生物,各式各样的秘闻野趣,高兴起来,手舞足蹈地,眼睛睁大了,仿佛耳朵也一起在动;滢会和他诉说生活中的烦恼,遇到的难以决断的
事,母亲对她的期许,对自己不足的担忧。他理解她的忐忑与不安,温言安慰,总是给予她鼓励和支持;她向往着那些有趣和荒诞的故事,土地肥沃,春季长达一年。她不会因为那些粗野或
风流的乡间小调皱眉,他也不会因她不谙世事的懵懂和单纯而窃笑。
狐的手高高地举过头顶,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一个贪吃的男人的故事。在遥远的西荒,一个男人吞吃了一块妖魔化作的石头,而被掏光了内脏、撕破肚皮……滢趴在一块石头上,下巴
搁在自己的手臂上,澄澈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狐不由得放下来手,讪讪道:“怎么了?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没有啊。”滢微笑,“只是……你故事里说的地方,我都没有去过。我……从没有离开过极北之地。”
“将来有一天,你也可以去啊……”狐温柔地笑了,眼里满是柔情,“不过……荒野之中,的确有许多危险。而旅途,其实也没有那么有趣……大多数时候,是很枯燥疲累的。我们
都是结伴而行。最好……有强壮又可靠的伙伴一起……”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及狐终将离去的事实,和关于滢家人的情况。
滢红宝石一样的眼睛转了转,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笑着说:“我有……一个哥哥,总是很忙。一个哥哥,总在练剑。一个哥哥……他的琴弹得也很好,只是他很爱玩,做事情没有耐
心,什么都坚持不下来……弟弟,还小……他们都不会陪伴我的。”
狐的背上差点冒出冷汗,心想,这么多兄弟,怕不是会把他打死吧?
他想了想,说:“其实,极北之地太冷了,你们,可以搬到南一点的地方去。我们去过南方,很漂亮!有很多的树、很多的草……当然!这、这只是我想想而已……”
滢一愣,笑了,说:“其实,我也想过……”
她还记得,年幼的她,向母亲问这样的问题时,太姒那深沉又复杂的眼神。
“我们这里,太冷了……很多年迈无依的族人,根本熬不过这样酷寒的冬天!为什么,我们不能搬家呢?搬到温暖的地方去,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天真的她,这样说着。
太姒的眼里带着沉重,她缓缓说:
“你知道我们姒族,为什么会居住在极北之地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被放逐到此处的。”
“啊……”
“我们的祖先,做了一件很错、很错的事……女娲大神将我们放逐到极北之地,永世不得归还。我们的血中,流淌着罪恶……”
“是什么错事?”
“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太姒摇摇头。
从那之后,姒滢就再也没问过这个问题。
是什么样的罪,流淌在血液中呢?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她看着领地中的贵族,在无聊的时候,就以清理杂碎的名义,屠戮族中的混血和无尾之人为乐,因为他们的生存,就是错
误。而在那些人的血液中,又流着什么样的恶呢……
作为太姒的独女,她生来,就被安排好了命运。在没有对她的兄弟表现出兴趣后,太姒就从领地内的各个属国处,寻来了亲缘接近、血统纯粹的姒族少年,陪伴着她长大。她的伴侣
只会在这些人中产生,她的后代,也必须保持神血的纯净。
滢向来是个乖巧安静的孩子,对于母亲给予的任务,即使困难,都会忍着完成。所以她会在见到无辜之人的惨死时,即使心痛,也会强迫自己睁大眼看。她知道作为一个传承者的使
命,按部就班地长大,在成年之后,生下了自己的第一颗蛋。
终此一生,也许,她的命运也不会和祖先们有什么差别,都是为了传承一种代际层叠、厚重不堪的血脉,为了使神血里超乎自然的力量,传承下来。
而现在,她却第一次想要逃开这种沉重的使命。
没有什么意外,他们成为了恋人,感情在朝夕相对的接触中,越积越深。他们常常一起去河边散步,在城郊的雪地里玩耍,或者登上山崖,遥望夜晚的星空。有时候是狐弹琴给滢听,
一边弹一边唱;有时候是他们一起弹奏,互相配合。有着可爱狐耳的青年含情脉脉地看着娇小娴静的姑娘,相拥而立,许下诺言。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对彼此的了解也越深,感情也
越来越深厚。这件事也渐渐传到了太姒的耳朵里,因为滢已经很久没有亲近为她选定的伴侣了。
太姒狠狠地责骂了滢一顿:“对这种男人,玩玩就罢了!你难道想真的和他在一起吗!”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不要忘了在你脚下千千万万的姒族子民!是他们的血和肉,才将你供养起来!姒族的列祖列宗,上百代人的传承,就要断在你的手中吗!”
太姒原本只想给姒滢一些警告,毕竟像她这样的年轻姑娘,有几段因为男人的昏头过往,再正常不过了。但姒滢的脸却刷一下白了,她不是不知道母亲说的道理,只是不愿意想起,
而今疮疤被猛地揭开,才露出那些血淋淋又丑陋的伤口。
滢被罚在祖庭中跪了一天一夜,才被扶回去休息。
而这个时候,狐却在城外,在和滢经常见面的地方打转。他们一般都约在这个时间见面,今日,却迟迟不见滢的到来。他要怎么告诉她,他和他的伙伴们,在银谷停留的时间已经一
次次延长,到了快两个月、必须离去的时候了……他的伙伴们已经决定在今日出发,而他仍想来再见滢一面,和她道别。他最多只能在这里再等上三日,三日过后,他就要追不上他先行离去
的伙伴们了……
洹来到滢的卧室中,他已经知道了滢被母亲惩罚的事情,而他的弟弟泷,正嚷嚷着要去把那勾引他妹妹的野男人打一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滢坐在地毯上,双手放在自己肿胀的膝盖上,她的身边,放着一块巨大的冰镜。一块巨大的冰块,被削成镜面的样子,放置在铜质的架子上。
“哥哥。”
是滢把洹叫了过来,他说:“滢,你……”
“哥哥答应我一件事吧!”姒滢抬起头来,笑着看姒洹,脸上却带着泪痕。
“什么事?”虽然略感不详,但姒洹一般对妹妹有求必应。
“哥哥先答应我。”
“……好。”
“我要哥哥发誓,永远不会伤害狐。”
姒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知道,我不可能发这样的誓。”
姒滢看着自己的双腿,泪珠又缓缓地流了出来,说:“他快离开了……我知道。但我却不愿他走,我不想和他分开……哥哥,我想跟他走。”
对于滢与狐的事情,洹也略有耳闻,他知道这对情人正处于热恋之中。没有多加干涉,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把那个混血蛇人放在心上。而他却不知道,他们的感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竟让滢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哥哥,答应我!”滢的目光里透出了哀求。
姒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他却没有马上拒绝,而是委婉地说:“如果他让你受伤,我也不能伤害他吗?”
让妹妹受了这样的委屈,还产生了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他对狐已经有了杀意。这个男人,必须除去。
滢的目光缓缓垂了下来,看着地面,长睫上沾着泪珠:“哥哥连这个都不能答应我吗……他,很无辜,我不想他受到伤害。”
姒洹没有说话。
滢的目光变得哀伤起来,她知道,实际上,哥哥的想法和母亲是一样的。在他们眼中,混血,如地上的尘埃一般。她目光哀戚,浅浅笑了一下,像是终于明白了,又像是终于放弃了。
她说:“哥哥,我看到了。”
洹的心一动,他不知道滢说的看到,是指真的看到了什么,还是……想起滢的能力,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看到了什么?”
以冰为鉴,可以知千年。
滢抬起头来看着姒洹,眼中含泪:“遇见狐的那个晚上,我看见了,上下三千年间发生的事情。”
洹一惊,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抓着滢的手也松开了来。滢的能力,可以在偶然情况下,在冰镜中,看见上下一千年间发生的事情。而三千年后……
滢继续说,眼睛里充满了哀伤:“哥哥,我看见了,神的终结。”
姒洹心头巨震,他条件反射地捂住了滢的嘴巴,低声说:“滢!你在说什么!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洹想说这样的话绝不能说出来,看了看周围有没有旁人,又想到滢看到的绝
不会是假象,她不会说假话。
滢缓缓地拉下了洹的手,说:“我也看见了,我的时间。”
姒洹身心摇晃,他扶着自己的头,觉得几乎要晕倒下来。他靠着墙休息了一会儿,那种冰冷彻骨的感觉才渐渐离去,他深呼吸几下,闭了闭眼,恍惚道:“是,什么时候?”声音也
是颤抖的。
“两个月。”滢说。
两个月,两个月……洹刚想说怎么会这么快,又突然想到,滢遇到狐,也差不多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他的身体,他看向姒滢,却在妹妹的眼中看见了肯定。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哥哥,请你,务必答应我。”滢睁着眼睛,泪珠却空落落地滚了下来。
滢肯定是看到了什么,看到了狐会受到伤害,才会对他有这样的要求。姒洹想问的还有很多,他想问,她知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到时间尽头,有没有任何方法避免,她所看到的神的
终结,又是什么意思……但他看着妹妹的眼睛,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她,她永远不会说出来的。
“你能不能、能不能避免……”姒洹艰难地说。
姒滢看了姒洹很久,摇摇头:“不能。”
即使知道自己的命运,也绝不能去改变它。因为这是天道预先书写好的轨迹,即使仰赖神力,窥见了其中的一角,也绝不能做出任何改变。而只能,坦然而坚定地,踏入神给人预定
好的命数之中。
仿佛过了整整一千年,实际才过了那么半刻钟,洹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他张开口,喉咙却仿佛粘在了一起,发不出声音。尝试许久,又压抑许久,他才缓缓说,声音很空洞:
“我答应你……姒洹发誓,终此一生,绝不会伤害姚狐一丝一毫。”
说出这句话,心头仿佛背负了千钧的重担,他知道,自己已经永远放弃了复仇的权利,无论在滢身上发生什么……姒滢却仍在看着他,良久,姒洹才又缓缓开口:“我也会尽力,约
束他人,不伤害姚狐。”
得到姒洹的保证,姒滢才松下一半的心。但是她最为跳脱的三哥哥此时却不知到哪里去了,她也想要姒泷的保证,时间却来不及了。
想起初遇姚狐的那个晚上,姒滢又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她想起在冰镜之中看见的画面,那是任何最狂野的笔触、最大胆的诗人,都无法描绘出来的场景,穷尽了神人的想象。
在数千年的流离中,神与人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那一切又是那么地真真切切、合情合理、自然而然,是毁灭与重生,是蜕变与革新。
“我看到了神的离去,哥哥。”姒滢说,“我看见了无尽的战争,流不干的血,连绵的火。三千年间,有无数人的死,也有无数人的生,有痛彻心扉的背叛,也有可歌可泣的团结。
我看见一切老旧的枝条都在神话的冬季落去,而春天会在史诗的开篇破土而出……最后,我们都会消亡,而世上只留下了人。”
这是什么意思?洹看见妹妹姒滢的眼睛里泛起了神性的空明,她说:“在十六年后,会有一个人,来到这里,取代我的位置。”
“没有人能取代你的位置!”洹抓住了姒滢的手,他还不能理解滢话里的意思。
滢笑着摇了摇头,抚摸上了自己的小腹。她低下头,眼里有一些惋惜:“这颗蛋,快四个月了。我不能带他走了。哥哥,我想生下他……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的命数吧!”
第 35 章 4.9 争吵
姒滢和狐出逃后,太姒大怒,马上派了大批的姒族战士前去拦截。姒族战士在后面穷追不舍,他们就不断奔逃、东躲西藏,不得已躲入了山中。
那时他们已经逃到了姒族边境之处,惊魂未定、气喘吁吁,还得时刻提防着被身后的追兵发现踪迹。天上乌云浓重,闪电在墨蓝色的云层中穿梭,游龙带来雨讯。追兵紧紧包围,他
们不敢走出深山,只得越走越深,进入了深山腹地。
原本他们已经筋疲力尽,但太姒决心给予姒滢一个深刻的教训,下令战士继续追逐,不给他们任何歇息的时间。彼时大雨已经落下,空中惊雷阵阵,落雨如帘,道路泥泞不堪,而在
闪电的劈打下,山腹发出轰鸣之声。“是我连累了你……”滢说。他们互相搀扶着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坑中。瓢泼般的雨已经落了下来,打湿了柔软的泥土,狐将外衣解下来遮在她
头上,说:“别这样说……我决定和你一起出逃时,就已经想清楚了……”
谁也不知道灾难是如何发生的,上天似乎是将积攒了十年的雨水,都放在一个晚上落下,如人突然崩溃的泪水一般。泥黄色的巨龙从山上直冲而下,挟裹着一切遇见的草石土木,黄
色激流之中,都是暗藏的刀锋。在泥石流冲到身前的一瞬间,滢猛地将狐推出,自己便永远淹没在了泥浆之下。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走!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
听闻这个消息,太姒当即晕了过去。而亮如白昼的闪电密集如林,将夜空照得透亮。突如其来的自然之力,将一切人流冲散,雨幕迷住了一切追寻的眼睛。而直到风停雨霁,云散日
升,人们才能从泥沙之下,掘出了姒滢冰凉的尸体。
太姒当即老了三十岁。
姒泷怒气冲冲地冲入了石窟之中。他一身湿淋淋的,衣裳滴着水,头发里还夹杂着碎冰。甫一走入,他就反手将长剑深深地插到了石壁之上,力气之大,震得剑身不断晃动,而碎石
也随之纷纷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杀了那个男人!为什么不让我去杀了那低贱的狗东西……我要杀了他!杀了他!碎尸万段!”他愤怒地大吼大叫,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雨水顺
着头发滴下来。
石窟之外,冻雨纷飞,狂风乱打,将一切冰凉凉的液体,甩得到处都是。寒潮经过,又将雨水冻成了冰。
姒洹跪在一个透明的冰棺面前,他的一只手捏在了冰棺角上,亿年的坚冰因为手掌的大力,而寸寸龟裂。他一手撑在地上,心口痛得快要裂开,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比任何人都想杀掉那罪魁祸首!我想把他剥皮放血!但是、但是……”心脏因愤怒满盈而快要爆炸,却被套上了一具厚厚的枷锁,将一切
仇恨都封锁在内。
闭上眼,一串透明的泪水落下:“我答应过滢,生死无悔。”
原以为,滢所说的时间,是她自身遭遇的不幸……但没想到,她却是为了那个男人,才做了这样的傻事!洹不由得深深地怀疑起来,所谓的预言,所谓的神意,到底会是什么……如
果他当初做出一点点改变,如果滢没有把那人推开,现在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避免?但是,但是他……
“生死无悔?生死无悔!狗屁!都是狗屁!她被迷晕了眼,昏头昏脑说的话你也要信吗!我他妈就是要死债生偿!一命抵一命!那狗日的一百条命,都抵不上我妹妹一条!”
“那是她的选择。”姒洹撑着冰棺,重新挺直了身体,他的声音平静下来:“我发过誓,尊重她的选择。”
即使守住这个诺言的代价,是以刀在凌迟自己的心。
“誓言!?管他妈的誓言!狗屁的誓言!说过就算了!滢都死了……她都死了啊!死得那么惨……”泷也控制不住情绪,声音哽咽起来。他狠狠拍了一下石壁,阵阵乱石纷飞,大吼
道:“破誓又如何!违诺又如何!我姒泷就是反悔了又怎样!要罚就让上天来罚我吧!”
姒洹握紧了双拳,淡淡道:“一言既出,四灵俱听;一韵赋成,日月见证。我之守诺,春秋不变。”
“放屁!都是放屁!你守着这无用的诺言做什么!好好好……既然你不去。”姒泷猛地把长剑从石壁上拔了下来,背在自己身上,“我自己去!你们不管!我管!不杀掉那个男人,
我永远不会回来!”
姒洹拦住了他,他却狠狠把姒洹推到了一边,直推到了墙上。姒泷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的心是不是冰做的。或者……你根本没有心!”
姒洹的胸口起伏着,他顺着石壁,缓缓瘫倒在了地上。
利风如刃,星辰冻雨。拳头大小的冰雹,夹杂着雨水,从天上砸下来,被风吹散,落得到处都是。接触到地面,冰雹砸碎了,又和着雨水,重新冻成了冰。到处都是白蒙蒙、冷冰冰
的一切。洹停息几下,追了上去,喊道:“泷!!!”弟弟却径直扎进了雨帘中,头也不回,不见了踪迹。
去吧,去做吧……去做我做不到的事……去杀我杀不了的人。如果因为背誓而遭受神罚,就落到我一个人头上吧。
十六年后。
光已经给旦收拾好了行装,放在一辆小车上。旦披了一件厚重的黑色皮毛披风,又长又宽,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而他的小脸,也被一圈皮毛围住。
除了不便出行的太姒,所有人都来送他。
荔无所谓地站在人群后面,他也不知道让他来干嘛。这小杂种自然是见得越少越好,爱去哪去哪,再也不出现更是最好不过了。对他们那些舍不得啊,心疼啊,不想放手啊等等情绪
更是无法感同身受,轻松得不得了。
“旦,你年少无知,肆意妄为,胆敢欺瞒长辈,又兼捉弄他人。族中已经无法容下你,你且离去吧!望你在路上,能够多学多思、多想多练,常行良善之事,助力不平之鸣,坚持不
懈,历难更坚。经历过一路风波、望见天下之事后,能够心有所得、终成大器。在你知道自己的错处之后,再回来吧!”姒洹说。
姒旦仍低着头,自从听见姒滢之事后,他就一直这副模样。不平、不静、不安、不愿。姒沅送了他一把小剑,插在他腰间。姒泷摸了摸他的头,他也没做理会,现在他心里还鼓着气,
连带三舅舅一块恨上了。
姒洹叹了口气,说:“去吧!”
姜荔正东张西望着,对在城门口发生的感人的送别场景没什么兴趣。许久没活动了,他现在只想到哪儿活动活动筋骨。忽然,人群却纷纷让开,姒旦走到了他面前。
姜荔冷冷地斜睨着姒旦,这小杂种又想搞什么玩意儿,不会又想找他报仇吧?说不定他心里正恨着自己呢。毕竟,姜荔才是导致他出走的罪魁祸首嘛。
“姜荔。”
“怎么?你想……”姜荔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话未说完,却突然被一声惊叫替代。原来,这牙尖嘴利的小鬼,趁其不备,竟突然在他的手臂上深深咬了一口!众人惊叫一声,姒沅连
忙把姒旦拖开,却见姜荔的手臂上,已经多了一圈深深的牙印,带着新出来的血丝。
“嘶——”姜荔骂道,“小杂种,你属狗的吗……”
被人拽着着手臂,姒旦圆圆的红眼如血珠一般,他笑道:“你是个祸水。”
姜荔:“……”
“不许忘记我!等我回来,我一定把你、把你……”姒旦咬牙切齿地说。
“把他拖下去,让他走吧。”姒洹说。
这一幕插曲过后,姒旦被送上了车。车架遥遥而去,一切似乎都画上了句号。忽然,在车架行出半里之后,众人都即将离去,姒光又跪了下来,他向姒洹道:
“大舅舅!我、我想……”姒光的红眼里涌动着情绪,他终究还是低下头来,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反身向着姒旦的车架追去。
“我想和姒旦一起去!我们是同父兄弟……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经受这一切!让我去陪着他吧!”姒光说。
临走之前,姒光又将所有人的面孔扫了一遍,目光在姜荔脸上停留几下,咬咬牙,便起身追着姒旦走了。他也不管姒洹有没有答应他,就背着自己的弩机和小箭,追了上去。
又走一个?好好好……姜荔几乎想拍手称快,两个恼人的少年,终于都走了,真是眼不见心不烦。姜荔的幸灾乐祸几乎溢出面皮,姒洹不由得扫了他一眼。人都走了,也没必要再在
这里愣愣地傻站着,姜荔第一个反身走回城中,却突然感到心脏一阵剧痛,他捂着胸口,跪倒在了地上。
好痛、好痛……怎么回事?姜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觉得仿佛有一只手在撕裂自己的心。心脏每跳一下,就感觉有另一颗血脉相连的心,正在一起跳动,将无尽的哀痛和忧愁,
通过看不见的线,传达了过来。
姜荔倒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耳边噪声轰鸣。他听不见姒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自己被人围了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心中一种奇怪的感觉却越来越重,他知道,有什么事肯
定发生了!那是生死攸关的事!是牵动他血脉心神的事!在这世界上,有另一颗和他一样的心,正在经受难言的痛苦,而才会,将那触动神魂的痛,传导过来。
姜荔被扶了起来,许多人叫着他的名字,拍打着他的脸,而在他晕过去之前,他朦胧的视线,却投向了南方的方向,那里,有事发生了!
第 36 章 4.10 心悸
一定是萝出事了!
荔满头大汗地从噩梦中醒来,身上冰凉凉的一片。梦中的惊恐仍未散去,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念头:回姜族去!
姒沅正守在他的身边,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姜荔揪着对方那滑溜溜的衣服就坐了起来,不顾阻拦,双脚放下床去。
“你要去哪儿!”姒沅惊叫,从背后抱住了他,冰凉凉的气息传来。姜荔推开他,穿上鞋就要往外走去,他要回姜族!萝现在一定需要他!
姜荔直往门外冲去,却一头撞上了一个人。他抬头一看,正是刚走进来的姒洹。
“让开!”姜荔叫道。
姒洹自然没有移开,他拉住姜荔的手臂,却被姜荔一下子揪住了衣领。年轻的姜族人双眼冒火,直盯着他的眼睛:“我让你让开!你听到没有!”
真是少见的能够与对方直接对视的机会……却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姒洹抓住了姜荔的手,一点点把那紧绷的手指掰开了来,对方眼里那高昂的火焰也点燃了他。他说:“你要去哪
儿?”
“我要回姜族!”姜荔吼道。
姒洹眸色一沉,仿佛触动了心底的什么记忆,他紧紧抓着姜荔的手,说:“不许。”
“我管你许不许!我就是要回去!”姜荔直接避开了姒洹,就要往外冲去,却被姒洹稳稳地拖住了腰部,荔大叫道:“杂种白尾你他妈放开我!我要回去找萝!她一定出事了!”
洹和沅对视了一眼,对方向他摇摇头,表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姒洹拖着姜荔一直往屋里走,姜荔却死死抓着门框,直到手指在门框上都留下了几道抓痕,才不得不松开。
姒洹在姜荔耳边说:“你冷静点。我并没有收到姜族的消息,她应该没有事情。”
“你懂个屁!”姜荔眼看着逃生之门在自己眼前缓缓关上,心中的焦急一下子转化为了怒火,他转头看见姒洹,对方仍是那种一贯的胜券在握、万事无忧的模样,恨意一下子都涌上
心头:“你就是不放我走对不对!?不是有女人给你们生孩子吗!你老抓着我干嘛?!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姒洹也有点生气,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姜荔仍是那番养不熟的模样,时时刻刻把自己当成外人,想要回到自己的族群去,让他不由得有点难过。他抓着姜荔的双臂,把他扔到床上
去,道:
“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
姜荔恨恨地瞪着姒洹,却让姒洹心中的那股邪火更盛。刚才青年突然捂着胸口倒下,他们都很担心,怕他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青年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嚷嚷着要回姜族去,要回去
找他的妹妹!让他们心中不免不是滋味,又怎么可能放他走?这一放手,怕不是飞鸟入林、鱼跃大海,怎还会记得回来?
姜荔却想着,我就知道你们这群白尾不会答应!都是没有人性的东西,吞入口中的肥肉,哪里舍得再吐出来!他猛地翻过身去,蜷缩起来,脑袋埋进被子里,拒绝与外界接触。姒沅
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安慰道:“荔,别着急,我们先给姜族写信,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滚开!”被子底下却透出姜荔闷闷的声音。若是姜族那帮人有用,萝又怎么会遇到危险!之前在嬴族会盟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的,姜族来人都语焉不详,而一个高等级的贵族都没
有来,一定是族中发生了什么不可外传的事情!而这样的事,又怎么会告诉姒族知道!
姒洹也坐到床边,他试探性地碰了一下姜荔的背,想要稍作安抚,却被对方猛地躲开。被子底下露出一双带着怒意的漂亮眼睛,墨绿色的瞳孔里都是倒影:“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恶
心的姒族!”
姒洹:“……”
姒沅安抚着荔,轻轻摸着他的背。姒洹和他对视了一眼,站了起来,冷冷道:“看好他!哪里都不许去!老实在这里呆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王庭一步!”
想要逃回族里的事情,想都不要想!
在被子底下,姜荔却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板,他挂念着族中的萝,若不是萝遇到了什么困难,他怎会有这样突然的心悸之感?而无论姒族人如何阻拦,他是一定要回到族中去的!他们
用什么办法,都别想困住他!
好不容易等沅走了,泷姗姗来迟,来看望姜荔。可他一进门,就被姜荔揪着衣领,推到了门背上。
“额,荔枝,你这是……”姒泷看姜荔的头发有些乱,眼里都是怒气,而脖子上,显然还有些新鲜的红印……嗯,不能再往下看下去了……
“你这狗日的还舍得出现?”姜荔骂道。
“怎么火气这么大哟……”泷挑了挑眉,道:“旦都知道自己做错事啦,大哥也派他和光出去游历了,你就别气啦,大哥也是无辜的。怎么,你的心口还痛吗?”
“不关这个的事。”荔松开手,转过身去。
泷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跟了上去,悄声道:“又和大哥吵架啦?你也别太硬嘛……大哥很好对付的,吃软不吃硬……当然,得要你的软才行……”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荔皱着眉头。
“好好好——我闭嘴,行了吧。”泷举手投降。
荔思索几下,转过身来,看着姒泷,说:“我只想知道,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什么意思小荔枝?”姒泷抱起双臂,“我姒泷自然是言出必行、有诺必践!”
姜荔冷冷一笑:“那你原来说的臣服于我,可还作数?”
“这个……”姒泷心下道了糟糕。他那时对姜荔所说的,若他能助自己杀了狐,就臣服于他的话,也并非戏言;因为能够替他完成多年心愿,泷的确也对姜荔怀着感激之心,那时许
下的誓言,自然也是真心实意的。而现在,这么快就要兑现了吗……
见姒泷这般犹犹豫豫的模样,姜荔心下一冷,道:“我就知道,你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别这样啊……荔枝”姒泷拉住了姜荔的的身体,道:“我刚听说,你被大哥关了禁闭……”
“他不过是气急败坏罢了。”姜荔说。
这可怎么办?姒泷思虑再三,咬牙道:“你先说什么事,只要我能做,我都尽力帮你……但是,想出去可不行啊!”
姜荔鄙视了他一眼,勾起唇角:“我也不为难你,我只要一件事,拿回我的窈冥昼晦剑!”
这是姜荔第二次来到祖庭之处,距离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许久。
但胸中那股幽愤、不平、惊恐、痛楚之情,还是轻易被记忆引动,回到胸腔之中。
荔屏住呼吸,忘却那些翻涌的黑色记忆,缓步踏入姒族祖庭之中。
祖庭依旧是原来模样,不曾变化。姒泷跟随在姜荔之后,走入了祖庭,他还是有些做贼心虚:“荔……你不能呆的时间太长……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知道。”姜荔说。
低垂的帘幕间,依然是幽暗的烛火。影影绰绰的火光,映照着描金涂蓝的奇异画面。神鬼面目朦胧、神情冷漠。一股微微的风萦绕在祖庭之内,吹散了空中垂落的淡淡灰尘。荔又看
到了以前那张铺设着厚重地毯的华丽祭台,瞳孔仿佛被针刺住了一般,匆匆移开目光。他对姒泷说:“转过身去。”
姒泷一笑,背过了身:“好,我不贪图你们姜族的小宝贝……”
因为四周的神像,和洞顶的壁画,那种被人盯视的感觉,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和穹顶天上。姜荔感觉如同芒刺在背,不适之感尤重,不由得匆匆割开了自己的手掌,让鲜血流出。
新鲜的血液气味冲开了腐朽之气的幽昧,而又勾起了内心深处隐没的黑暗记忆,那股混杂了烛火、鲜血、精液、圣油的气味,如同黑色的污水一般,一点点溢出了深沟,爬到岸上…
…荔的手掌颤抖着,他将那些鲜血,滴入事先准备好的一袋草木灰之中,而又将这些混合物,一点点洒落在祭台的四周,放置在窈冥昼晦剑可能的遗落之处,而只有通过这种方法,才能使它
现出原型来。
壁画上那些缠绕的蛇群、升起的日月、人首蛇身的神祇,仿佛都在暗示着什么……荔的眼角瞟到那些诡异的壁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仿佛真有一条粗大的巨蛇,缓缓爬了出来,缠
绕上他的身体。荔的呼吸越来越重,冰冷的蛇鳞好像摩擦在他的皮肤之上,蛇信冷湿,黏腻又腥臭……好在他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之处,发现了窈冥昼晦剑短短的刀锋,心下顿时一松。
那股因为祖庭幽暗神异的氛围而感染上的恐惧,也消散许多。
荔浅笑一声,窈冥昼晦剑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中,与他心意相通。重新掌握力量的感觉,让他心中畅快无比,也不再惧怕任何威胁和压迫。刀锋在他手上轻轻一转,发出一声愉悦的
锐鸣,便重新化为无物,谁也看不出来了。
这般轻灵锋利的神器,简直是为姜荔量身打造。即使他在战场中失去远程控制优势,仍可以凭借这把利器,在近身搏斗之时,给予敌人出其不意的一击!像是上了双重保障。杀手神
出鬼没、无影无踪,事了拂衣而去,却已经收割了性命。
姒泷背对着姜荔,在等他。见姜荔许久没有动静,便问道:“荔枝!你找到了吗?我们得快走了,一会儿可就有人来——”
一把轻薄至极的刀锋横亘在姒泷的脖颈之间,让他呼吸不由得都收紧,仿佛轻轻一吹,那刀锋就会破开他的喉管,倾倒出里面漫溢的鲜血。而那把冷历的刀锋,正握在一只还在滴落
着淡淡血迹的手掌之上,姜族青年的面孔隐没在幽暗里:
“带我出去,否则杀了你!”
第 37 章 怀孕篇:稚与拙 5.1 出逃
冷厉的刀锋横亘在姒泷颈间,像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姒泷轻轻一笑,道:“荔……就算走,你又能走多远呢?”
“不劳你操心。”刀刃更迫近了些,仿佛能感觉到上面的温度,姜荔说:“带我出去,我就不伤你。”
姒泷叹了口气,道:“把刀放下吧,荔,我会带你出去的。”
姜荔的住所在姒族王庭重重包围的深处,而每个层级之间,又都有着守卫巡逻,想要逃出去,谈何容易?以姜荔的形貌,在此间行走,再显眼不过,更何况,本就有很多人在看着他。
但即使姒泷如此说了,姜荔的刀刃仍未放下。他还是不信任他们啊,姒泷心中叹道。
“从此处走到王庭之外,有九道关卡,而每道关卡间,都会有人守卫。我会告诉你守卫轮值的时间,助你掩人耳目,但能不能出去,能走多远,这就得看你自己了。”姒泷说。
姜荔的刀刃才渐渐放了下来,但仍贴在姒泷腰上。姒泷注意到,姜荔今日,已经背上了他的弓,看来是早有准备了。他早就想走了啊……姒泷在心中叹道,易地而处,荔的想法也可
以理解……
姒泷说:“你的样子和装扮,不要说在王庭中,就是在银谷里,也是惹人注目的。你要想避人耳目,就得换上当地旅人的装扮,模仿姒族之人的举止,才可躲过别人的注意。你放心
……我既说了任你驱驰,绝不会害你的。”
姜荔的刀刃才松了寸许,其实在这之前,他的手也是有些颤抖的。他低声问,也有些疑惑:“为何……你会愿意……帮我?”
“只是不愿强留罢了。”姒泷道,但他随即又看着姜荔,意味深长地说:“有缘之人,自会再见。”
姒泷屏开了众人,关上房门,看守之人自是不会再来打扰他们。他为姜荔寻来一套北地羁旅之人常穿的灰色衣服、皮靴和披风,将姜荔的长弓、黑发都藏在披风之下。房中灯火通明,
他却带着姜荔悄悄地从窗口离开,绕过了守卫最为森严的几道关卡之处,又告诉了他接下来几道外围守卫轮换的时间,如何躲过看守的监视,以及一些死角之处。
站在一堵石墙之下,姜荔只要再翻过几道这样的石墙,就可以逃出王庭。但是如何离开银谷,又如何回到姜族,就得看姜荔自己的了。在石墙之下,荔忽然感觉到难言的激动,那么
久了,他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终于要回到他的萝身边了吗!?
泷却忽然拉住了荔的手,这里,是火光不能触及的死角之处,他的样子也完全隐没在黑暗里。他握着荔的手,轻轻说:“荔……我只能送你到这处了。我不能一直带你出去,因为这
样他们很容易怀疑到我。到那时候,你的行踪也会暴露。我会尽力助你拖延时间……走吧,走远一点!但你……要记得回来!”
荔却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即将逃离的激动里,他看了姒泷一眼,并没有同样感受到对方眼里的不舍情绪。他忽然一推,将姒泷猛地推到地上,在姒泷错愕之间,借力跃上了墙头,纵身
几下,便如鸟雀一般,自由飞去,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荔在阴影里穿行着……他一路捡各种安静和荒僻的小径走,若遇上巡逻的守卫,就躲入角落里,等他们离去,再度悄悄行进。他速度又快,反应灵敏,所过之处,不过如雀鸟轻轻飞
过,没有一丝痕迹。他以这般方法,成功越过了几道藩篱,直接逃到了王庭最外围的高墙之下。这是最高,也是最为厚重的一堵石墙,而石墙之上,常有人举着火把巡逻,石墙里侧,亦有守
卫时常经过。姜荔观察几下,找准了他们一个轮替的时间,一下子助跑跃上了石墙,想要一鼓作气,直接翻过去高墙去,逃离这囚笼般的王庭!
但也许是一路上太过顺利,爬到一半的时候,荔忽然脚下一滑,落下了几颗石子。而此时,一队巡逻的战士路过,抬头一看,就发现了墙上正挂着个人,连忙大叫起来,呼唤着各方
守卫前来将他抓住!而墙头上的守卫一听,也连忙赶了过来。荔脸色一白,加快了攀爬的速度,他已经被发现了,只能尽快翻过这堵墙,逃出银谷去!
高墙外侧,一个健壮又落魄的年轻男人正躺在墙根底下睡觉。他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散发着不知多少天没洗的异味,胡须长了整整一脸。他闭着眼睛,虽然已经如此狼狈,却仍有
劫贫济富的跳蚤前来吸血,让他不得不,在睡梦中,又伸出手来去抓那些恼人的小虫。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了的拙。他原本被关在采石场中当苦力,但上次不知从哪儿来了个神秘人物,杀入采石场,把朴打成重伤,而后逃走不知所踪,许多人也受到波及,受
了伤。混乱之下,他趁机逃出了采石场。但又恐被人发现,再抓回去,只能每日躲躲闪闪、偷鸡摸狗度日。
近日来,冬日渐近,野外猎物渐无,城中也人人闭户。拙找不到足够的食物,四处活动又费力,干脆终日躺在墙根之下,节省体力,以抵御饥饿。他无事可做,只能坐着抠脚,而难
得地,怀念起采石场里的稀粥来,至少那粥,还是每日固定提供的……
拙正咂摸着嘴,回味那粥的味道。可他已经不知多久没吃过一回饱饭,嘴中也淡而无味。那日采石场之事,他后来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混乱应该与那新来的异族人有关。因为那人
在混乱之后,同样失踪了,不知去了哪儿。那个叫荔的异族人,一看就不同寻常,而采石场管事无论如何嚣张,从来不敢打骂他……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得。正当拙在墙根底下抠脚、抓虱子时,一个正在他脑海之中的人物,忽然从天而降,砸到他身上,差点没把他砸死!拙大叫一声,怒着爬起来,定睛一看,
那人却正是他想了许久的神秘消失的异族人!
那面孔和瞳色,不是他还是谁!拙看着那异族人,记忆一下子复苏了!只是这异族人看起来过得比他好多了,至少脸颊没有营养不良,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反正摸起
来厚重多了!拙气得抓着荔的手就哇哇大叫:“好哇!你这异族人!跑了也不带上我!我当你还是什么清高孤傲的模样,原来也是我同行!你偷了哪个贵族老爷家的好东西,居然不带上我!?
你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还抛下爷在这儿,你好意思吗……”
荔甩了甩,拙却抓着他的手抓得死紧,听着身后的追兵就要追上,当下他也顾不上许多,拉着拙起来就要一起跑!拙这个混人,被荔拉着还不明就里,但听到身后传来的兵甲之声,
立即反应得比谁都快,和荔一起逃了起来。
拙一边跑,一边骂道:“碰上你这异族人就没好事!自己偷东西还要被抓住!爷是倒了哪辈子的霉,撞上你!?完了,这下,那些战士肯定以为我和你是一伙的了……”
荔也受不了他了,他自然回想起了这个乱糟糟的蛇人是当初在采石场遇见过的那个,随即不耐烦地答道:“别废话!不想死就快跑!”
眼睛瞟见身后战士的甲胄和刀剑,拙更是恨不得自己多长几条腿,使出吃奶的力气在逃跑。更何况,在他身前,却总有一个跑得比他快的异族人,让他时时刻刻有被落下而被抓住的
风险。不怕敌人跑得快,就怕同伴跑得比自己快!他又骂了几声,却发现那异族人虽然跑得快,却根本不认路,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不得不叫道:“你乱走什么!想跑掉就跟我走!”
拙一直在银谷中乱逛,自然知道哪里的道路复杂,哪里的建筑混乱,最容易甩掉追兵。荔看了他一眼,也迅速转换方向,跟上了他。之后拙几个闪身,以他丰富的鸡鸣狗盗的经验,
迅速躲进了狭窄逼仄的贫民区中,拖慢了追兵的速度。
追兵失去了荔他们的踪迹,但是却仍没放弃,反而人越来越多,点着火把在仔细地寻找。拙和荔靠在土墙上喘息着,跑出了一身汗,却见追兵仍穷追不舍。拙猛地吐了一口唾沫,道:
“你丫是惹了哪个大贵族!?这下是要把老子一起拖死啊!”
不知道是哪个大贵族,反正是城中最大的一个。荔冷笑一声,见追兵的火把逐渐逼近,又揪紧了拙的领子,说:“不想现在死的话,带我出城去!”
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见追兵的确越来越近,才知道自己是上了贼船了,当下只得暗骂一声,拍了大腿一下,道:“走走走!算老子倒霉!”
王庭之中,沅他们已经发现了荔的失踪。
原本以为是荔和泷在房中,但过去许久后,偶然闯入的侍从才发现,房中空无一人。而王庭中四处找不到荔,他已经不知去了哪儿,常用的蛟弓也不见了。
泷表示,那个下午他一直在房中修行,不曾见过荔,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侍从所见到的那个像是泷的人,自然是假的了。而荔又是如何闯过重重守卫的阻拦,逃到王庭之外呢?他消失得无声无息,却无人报告,在这其中,必然有人在帮他。
沅长发披散,拖着长剑,走在人群之中,清冷之极,也美丽之极。他怒意已极,脸上如同结了冰霜,而一双红眼,仿佛泣出血来。耳朵上的白蛇栩栩如生,眼里的风暴却几近混沌,
失去姜荔,让他已走到暴乱边缘。
“是谁?放走了他!”
沅手起刀落,跪在地上的一个奴隶,胸口就被破开大洞,一声惨叫过后,暗红的血液流淌在雪地上。更多的在王庭中伺候的奴隶或护卫,都跪在庭中,瑟瑟发抖,又不敢哭喊。因为
他们的主人,一个白发的杀神,已经狂乱至极。失去爱人——他唯一的温柔对象,已经让他方寸大乱,无暇冷静,冰雪迅速地蔓延,在他身后,如遮天幕布般落下,席卷了一切生物。
“说!是谁放走了他!”又是一剑穿胸,几个曾在姜荔住所周围服侍过的奴隶,睁着恐惧的眼睛倒在了地上,喉咙里只啊啊了几声,便垂下头颅。浓烈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着。奴
隶们却只能吞声咽气、颤抖低泣,无人敢说一声不屈,因为王室与奴隶之间,本就如天壤之别。王座之上,是他们生生世世的主人,对他们生杀予夺、残杀屠戮,不过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啊啊啊……是谁!放走了我的荔!”沅的狂乱悲伤之下,暴动的灵力四处蔓延,地上的坚冰寸寸暴裂,却又重新冻结起来,将无数人的双腿,冻在坚冰之中,人们恐惧哭嚎,而后
又失了声息;天空中落下厚重的雪花,密不透风,寒风乱舞,卷走了所有人身上的温度,互相依偎着,成了雕塑。沅的身影仿佛化作了千万个虚影,又抓不到实处,只有一个背影在轻轻颤抖
着,好像在轻声哭泣。
“荔……我的荔……”
泷坐在座椅之上,也有些坐不下去了,照二哥这样暴乱下去,在场大半的人,都要被他杀死。他叫来一个侍从,低声吩咐几句,而后,跪在庭中,几乎要被冻死的侍卫,才向姒沅报
告,他们昨夜曾撞见一个爬墙的小贼,从王庭往外逃去。但那小贼逃得极快,跑入城中,追踪不上,应该是逃出了城。
而当沅他们再追到城外,雪色茫茫,脚印混乱,哪还见荔的踪影?雪地又脏又乱,有数个脚印朝多个方向而去,痕迹驳杂,哪里还知荔跑去了哪里!
第 38 章 5.2 黑店
洁白月光下,远去的黑城宛如巨兽虚影,直至化作一个小点,再也看不见。荔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脚下一个趔趄,才终于停了下来,半跪在雪地上,不住喘着气。
难道,他就这样逃出来了?荔有点不敢相信。
拙也追了上来,他一下子趴倒在了地上,气喘如牛,身上的热汗都快要变成蒸汽了。他累得跟条死狗一样,从来没被追得这么狼狈,差点没把自己的腿跑断。
“累、累死你爷爷了!爷终于跑出来啦哈哈哈哈哈……”
“小样儿,还想抓你爷爷……你爷爷纵横北地多少年了?想抓到爷的人……还、还没生出来呐!”死里逃生,让拙非常痛快,躺在地上不断喘气。但随即,体力的迅速消耗也引发了
另一个问题,他的肚子很快饿了!只听见“咕噜”一声,拙难受地坐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肚皮,空荡荡的感觉分外清晰。
“饿了,要回城了……”拙说,野外可没东西吃。
但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拙爬了起来,推了荔的背一下,说:“喂!外来的,你都上哪发财了?怎么不带爷一起?可不许再吃独食!不然爷爷可要……”
荔低低地说:“你要回城?”
拙一愣,说:“是啊……外面可冷……也没有食物……”反正他们跑丢了,护卫也没看清楚他的模样,回去躲几日,就好了。
窈冥昼晦剑的刀锋搁上了拙的脖颈,迅速压出了一道血线,拙惊得往后一倒,迅速爬着倒退:“干!你这狠人居然就要杀我!?”
荔的全身都包裹在了披风里,只露出了一双闪着寒芒的眼睛。他的行踪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虽然侥幸逃出了城,如果这个姒族人回去被姒洹他们发现,很快就会知道他去了哪里。所
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不是吧!你丫有没有良心!”拙在地上不断翻滚着,躲避着荔的刺杀。他狼狈地在地上滚爬着,连滚带爬,荔的短剑却接连不断地在雪地上刺下,几次三番都要刺到拙的身上,幸
亏他反应灵敏,又凭借着多年的生存经验,才堪堪躲避了过来。
拙一边爬着一边哇哇大叫:“忘恩负义的南蛮子!老子刚帮了你就要杀老子灭口!”荔却一脸冷漠,闭口不言,他必须尽快回到姜族去,路上不能出一丝差错!如果拙要回城,他绝
对不能放过他!
忽然,也许是多年的求生经验,让拙不太灵活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他猛地抓住了荔的手,道:“你要去哪?!我不会说出去的!”
荔冷冷地看着他,也不听他的求情,只不断施加压力,压着刀刃就要迫近拙的胸口。拙死死地抵抗着荔的手臂,同时脑子极速地运转着,终于难得超常发挥了一次:
“别、别杀我!杀了我你也走不出北地!”
荔的手一顿,拙马上反推,借机踹了荔一脚,荔为了躲闪,一下子被他推了出去。拙迅速爬了起来,看着姜荔嘲笑道:“想杀老子?你自己慢慢跑吧!我看你认不认识路……”拙说
完,就迅速朝着银谷的方向跑回去。这异族人这么小心,肯定是惹上事了,他要是马上回去上告,说不定还能落个首告之功……
拙刚跑出去没多远,正兴高采烈着,忽然,一支长箭猛地射到他前边的雪地上,差点没把他的脚趾射个对穿。他吃了一惊,刹不住脚,差点摔了个狗啃泥,而另一支箭,已经紧追着
他的屁股,又射了过来。拙骂了几声娘,回头一看,却见那异族人仍站在原处,手里的弓刚放下来,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拙垂头丧气地在前面走着,荔跟在后面,他手里仍拿着弓,一边走一边看周围的风景。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仅有的参照物,都在非常遥远的地方,在这样的雪原走久了,的确很
容易失去方向。
荔对走在前面的拙说:“你说我走不出去,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你认识路吗你就想走?”拙哼了几声。
的确,一时冲动跑了出来,荔却发觉他可能根本不知道如何返回姜族。若没有熟悉当地地貌的人,他也许真的无法走出北地。而在半路,就有可能会被姒族追上,难怪姒泷如此自信
他跑不远。
荔用弓箭捅了一下拙,说:“带我出去!”
“你让我带我就带啊!我不要面子的啊……”拙没好气地说,但又想起来这个异族人身上都是利器,只好闭上嘴,说:“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哪?”
荔想了想,说:“我要回姜族。”
“姜族?”拙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姜荔,上下打量着他:“姜族人……你怎么会来到这里?你到底惹上了谁?从采石场出去后你去了哪儿?”
姜荔自然不可能告诉他,拙又问:“你惹上的人……是什么眼睛?”
荔说:“红眼。”
拙的眼角抽搐几下,开始疯了一样抓着自己的头发,叫道:“那还走什么走!跑吧、快跑吧!大麻烦,真是大麻烦!老子也要跑路了!”
据拙所说,若他们想要离开姒族南下,最好不要一直在姒族领地中盘桓,而是绕到近来与姒族有些龃龉的姬族领地中去,如此,可躲过姒族的追兵。日夜兼程,几日之后,荔和拙便
来到了姒族与姬族的边境之处。
“不能再走了……”拙抱着路边的一棵枯树,哭着说:“要累死了……也要饿死了……”一边用手抠着树皮,一边用眼睛偷瞄荔。
荔:“……”
前日,为了向山民换取食物,荔从泷给他准备好的衣物角落中,找出了一枚银白色的鳞片。那是比白鳞更高级别的银鳞。拙一看到,就劈手把这银鳞夺了过去,说什么也不愿花掉这
枚银鳞,宁愿忍痛从自己身上拔。而拙见到这枚银鳞后,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跟打了鸡血一样,发誓要跟着荔干,投入他的犯罪大业中。只是,他时不时眼光跟刀子一样,上下刮着荔
身体的每个角落,就想从荔的身上再找出其他的鳞片来。
银鳞……荔自然还是有的,只是他也不傻,不会再拿出来。北地的风俗与姜族有些不同,在这里,鳞片对于人们似乎有特别重要的意味。所幸除了银鳞之外,姒泷还准备了其他的白
鳞,有助于掩人耳目。
道路尽头,是一座快要掩埋在风沙里的土楼。围墙塌了一半,残破的土墙之中,还露出一些木质的横梁。一面褐色的布帆飘扬在门外立着的木杆上,上面绘着一只似龟似鳌的生物。
离开姒族领地越远,雪越来越少,黄褐色的泥地逐渐露出,而当走入遍地金沙,那就是姬族所居的白金之地了。
“要休息。”拙说,一副粘在树上不愿再走的模样。
荔的脸抽了抽,但没办法,拙说得对,他们风餐露宿几日,的确需要休息了。虽然荔仍担心妹妹,离开银谷后,又有过几次心脏偶尔抽痛的经历,但他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拙推开了只剩下半片的木门,才发觉,这座看起来要塌掉的土屋,居然是有人居住的。小院里还算干净,有一个活的水井。而土屋前,两扇灰褐色的门板,正紧紧合着。拙很大胆,
又伸手推开了那扇门,只见屋内稍显黑暗,但适应了光线之后,还算正常。拙挥了挥快飘到他鼻尖的尘土,见屋内堆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案几和破旧的坐垫,还有土堆的柜台。虽然看起来都很
残破,但好歹还不是什么流血魔窟。
“有人吗!?有人还是蛇,都快给爷来一条!”拙走了进去,一边扇着灰尘,一边叫道。荔暗自握紧了自己的剑,也跟着走了进去,只是眼睛依然警觉地看着四周。
“咳咳咳……有人吗!”拙又叫道,安静的屋内才突然出现点动静,他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才见到尘土遍布的柜台后面,钻出来一个矮小佝偻的老头子,笑起来脸上都是褶子,陪笑
道:“客、客人、来、来啦?”
“还是个结巴?”拙皱着眉头道。
女娲族裔的寿命可达三百,而其中青壮年期会在二百五十年左右,直到最后五十年才会出现老态,而一旦出现老态,就预示着他的寿期不远了。
“老猎头,又有什么来了?”忽然,又从后屋的小门处,钻出来一条蛇,不,人。只见一个头发灰中夹黑,瞳仁还带点儿金色的年轻蛇人,曳着自己的蛇尾,从门帘后钻了出来。他
的外貌,既像姬族,又像姒族,想来是边境之民多通婚的缘故。
过了一会儿,一脸纯良的旅店老板,稚,站在柜台前,伸出手来:“有尾巴的 5 个白鳞,没尾巴的 7 个白鳞。”
为了不示弱,见到老板之时,拙也现出了自己的蛇尾威慑。只见他啪啪啪地拍着台面,尾巴也一样啪啪拍打着泥地,又扬起一阵灰尘,把稚临时清出来的柜台又弄得一团糟。拙气愤
地说:“为什么他比我贵!?”
“因为他看起来比你有钱!”稚理直气壮地说。
拙思索了一会儿,发现竟无法反驳。而更重要的是,看起来满脸纯真的乡民老板,刚刚出来之时,手上还提溜着一把热腾腾的滴血尖刀,知道的晓得他是从后厨出来的,不知道的还
以为他刚把之前的客人给剁了呢!
稚伸出自己的手指数了数,发现竟然有些不够,他挠了挠头,说:“一共 11 枚鳞片!”
拙也伸出自己的两只手数了数,遇到了同样的困难,苦苦掰了几遍手指后,他突然伸手揪住稚的领子,大怒道:“黑店!竟然多收我钱!”两人就要掀桌打起来。
荔:“……”
好在这店还不是真的要塌了,荔他们住了下来,到了晚上,还偶尔有几个风尘仆仆的旅人来投宿,只是都包裹得非常严实,和荔一样,遮掩了自己的形貌,这样比较起来,荔也不算
很突出。
也许是多付了两枚白鳞的缘故,给荔的住宿条件尚可,还提供了一大桶沐浴的热水。荔的神经紧绷了许久,突然见到一桶舒适的热水,还是非常动心。想到不日就要离开姒族领地,
来到相对安全的姬族,荔的心中就涌起难言的激动,此行的顺利超出他的想象。于是,他脱去衣物,泡入了热水之中。
萝……萝不知现在怎么样了。离开姜族的这些日子,虽然只有几个月,但好像过了几年一般。不知他离开之后,许君会不会又在欺负萝?母亲是否还是那么昏聩?那日他匆匆离去时
萝的呼唤犹在耳际,妹妹在族中孤立无援,会遇到危险,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他早该想到的……
“荔!荔!”
门忽然被大大咧咧地推开了,荔惊得一下子从水中跳出卷起衣服拿上自己的弓,却见来人是拙,才又松下心神。拙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首先看见的就是那一大桶热水,当下两眼放
光,也不顾得什么,扒了自己的衣服就爽快地跳了进去,水面马上开始变得浑浊。
“舒服呀~这也太舒服了吧……”拙痛痛快快地玩起了水,一边搓着自己身上的泥垢,只见许多条状物滚落水中,而被搓去污泥的皮肤,又露出雪白的底色来。
荔的脸颊抽搐着,问:“你过来干什么?”
“干什么?老子不过来还不知道那黑心老板给你送水了呢!哼!瞪着我做什么,老子还没嫌弃你的洗尾巴水呢!”拙巨大的蛇尾挤在桶中,直接把水面拔高了一大截,而他又不断甩
着自己的蛇尾,直到把水渍甩得到处都是,一边呼噜噜地哼着乡间小调。荔实在受不了他,找了个安全的干爽之处坐起来,擦拭着自己的弓。
拙趴在桶沿,一点没有眼色地四处甩着水,道:“姜族人,你们姜族姑娘多不多啊,有没有我们姒族姑娘漂亮啊?”
荔白了拙一眼,说:“当然是姜族漂亮。”
“呵呵呵呵……”拙美滋滋地发起梦来,幻想着,哪日到了姜族,能遇上个美丽的姜族姑娘,睡几觉,再生个蛋就更美妙了。
“姜族人,你们蛇尾是啥颜色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吧!”荔不理会拙,拙的眼神就色眯眯地往荔身上飘,还想往荔身上泼水,想逼他现出蛇尾来。只见他暗搓搓地捧了一捧水,
泼到了荔的身上,姜荔大怒,举起剑来就要刺他,却忽然听到敲门声传来。
荔和拙对视一下,荔放下了自己的剑,只见门开了,是刚才那个结巴的老猎头。他弓着背,送进来一些已经烤好的食物,放在房间中心的火塘上。闻到食物的香味,拙也不洗了,爬
出来就要去吃肉。老猎头送完了食物,却没立刻走,他看见了荔手里拿着的弓,眼里放出羡慕的光芒,“啊啊”几声,道:“好、好弓!真、真真好!”
荔弯起唇角,道:“你也懂?”
老猎头指了指放在火上烤着的大雁,又指了指自己,道:“我、我射、射下、来的……”
荔看了一眼那被穿在架子上烤的大雁,的确,身上没有一处损伤,只有眼部,留下致命伤口。能在这个时节射下南飞的大雁,还只射中了眼睛,相当不容易啊。
荔说:“不错。”
老猎头摆了摆手,笑道:“没、没有灵、力,熟、熟练、罢、罢了……”
“没用灵力吗?”荔问。
老猎头又结结巴巴说了一通,也许说这么多的话实在太为难他的,他连比带划地,总算是向荔表述清楚了。大致意思是他天生血脉不纯,灵力也不足,因此都要省着用的缘故。
老猎头出门之后,从走廊转角处游过来一个年轻蛇人。他的手上托着个铜盘,盘中一堆血淋淋的生肉,不知是从什么生物身上斩下的。稚一张娃娃脸天真又无辜,脸颊肉嘟嘟的,问:
“他们都吃啦?”
老猎头说:“吃、吃啦。”
稚可爱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那就好啦!”他又拖着自己的大尾巴游进了厨房之中,而从他举着的托盘之中,忽然掉落出了一块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根人类的手指。
第 39 章 5.3 兽性
清晨,荔在一阵喧闹中醒来,他推开窗一看,却见楼下不知何时来了几个孩子。
孩子在小院里打闹着,老猎头像个母鸡一样护着他们。孩子们拿着自制的木棍和粗陋的弹弓,互相击打着玩。蛇人们都皮糙肉厚,爱打爱闹的性子是小时候就埋下了的。只见孩子们
都簇拥在老猎头身边,拉着他又吵又闹,老猎头拧不过,拿出自己的旧木弓,瞄准了高空中还在灵活飞翔着的一对燕雀,一箭射出,将那两只还在亲热纠缠着的小鸟儿一齐给射了下来,竟然
是一箭双鸟。
孩子们欢呼着,一窝蜂地去捡掉落的雀鸟,姜荔却来到了楼下,问那个老人:
“你是猎人吗?”
老猎头看见姜荔,原本就弓着的背好像又多弯了几度,他张口,又是结结巴巴的话语:“是、是的……老、老了,以、以前、是……”
但姜荔知道,以前在族中,有经验的老猎人反而是最重要的。他们的体力与眼力虽然已经衰落,但经验很宝贵。荔拿出自己的蛟弓,箭头瞄准了在天空中掠过的一行南行的雁,他也
想要试着,同时射下两只雁来。只见他眼睛紧盯着排在雁行最前头那只头雁,和紧挨在其下的另一只大雁,将弓拉到最满,薄薄的灵力覆盖在上臂肌肉之上。他的箭尖瞄准着高空之上飞行的
目标,力量却都积蓄在血肉里。箭随心动,只见他手落箭发,飞箭准确命中了那只下边的雁,上边那只头雁却只受到了些许惊吓,掉落下来一些羽毛,雁阵混乱了一会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形
状。
老猎头却“啊啊”地称赞起来,说他不像姜荔这样天生灵力,只是勤加练习罢了。可惜现在年老体衰,只能在附近打些兔子野鸡,没法像以前一样进山打猎了,山中各类飞禽走兽更
多,遍地都是,能够打到更好、更大的猎物。
荔却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像你那样?”一个灵力低下,又衰弱无力的老头子都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他做不到呢?
老猎头呵呵笑着,脸皱得跟朵菊花一样:“时、时机罢了……不、不要、依赖、你、你的灵力,那、那会、蒙、蒙蔽你的、眼睛……要用、你、你的手……还有、还有你的、心…
…”
过度依赖于灵力,反而会使你的身体懒惰。一旦灵力耗尽,也就失去了战斗的可能。但练习却是将这种本能刻在骨子里,无论何时何地,无需思考就可以做出反应。
荔若有所思,而刚才那群孩子见有生人来,都躲在一边,偷偷瞄着姜荔。拙睡了个懒觉后跑出来,听说附近有座大山,山中有许多肥美的猎物,当下口水又流了三尺长,嚷着要跑进
山里去杀些猎物,解解馋。
老猎头却连连摆手,拉住了姒拙,他担忧地说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是最近山中来了一只三条腿的怪兽,力大无穷,凶恶残忍,大家都不敢进山打猎了,拙悻悻停手,但眼珠子却
还转着,看起来还没放弃。
老猎头端来两碗热腾腾的肉粥,给荔他们吃。他笑着说:“没、没什么、好招待、的……客、客人快、吃吧……”
拙三口两口吃完了粥,荔一边吃着,一边在想老猎头刚才说的话。拙吃完了,嚷嚷道:“我们要走了!”却还在想着刚才进山打猎的事,想什么时候偷偷摸摸绕过去看看。他伸了个
懒腰,叫道:“怎么我有点困呢……”荔看着拙吧嗒了一下嘴,眼睛眨几下,就趴在了桌上,睡了过去。不对!荔想站起来,却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开始变软了……
老猎头站直了腰,而刚才散去的孩子,又渐渐跑了出来,聚拢在他的手臂之下。稚从后厨游了出来,腰上还系着一块脏兮兮的围裙,他皱着眉头,手插在腰上:“傻大个,费药多!
又不胖,真吃亏……”他一边嫌弃着,一边提溜着荔和拙的衣领,像在提两袋大米一样,轻轻松松地把他们往后厨里拖。荔的神智还清醒着,四肢却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没想到这次在
阴沟里翻船了,竟然来了个黑店……他努力转着脑袋,看见号称纵横北地的拙现在睡得跟死猪一样,口水都流出来了……
如果姜荔现在还能做出动作,他肯定一刀把拙剁了,他早就应该把拙这个麻烦解决掉,而不是听信什么他地形很熟的鬼话……
“咦,你还醒着啊?”稚拍了拍荔的脸,又捏了捏他的手臂,评估他还有多少力量。发觉荔可能还比较难缠后,稚的娃娃脸皱成苦瓜:“我的药粉不够了呀……”他捏了捏系在围裙
边上的小布包,里面装着药粉,存货却已不多了。稚苦恼地说:“药粉要用好多好多鳞片换呀……”
荔看见他的手上油汪汪的又黄又红,不知道沾的什么,而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污渍,原先以为那是宰杀牲畜时留下的痕迹,现在却知道了,可能那根本就不是牲畜的血迹……
孩子聚拢在老猎头的怀里,抬起头来天真地问:“他们还可以去打那只三足的怪物吗?”
“不可以了。”老猎头说。
孩子有些失望,吮吸着自己的指头:“哦,我还以为稚哥哥会过几天才宰了这两只肥羊呢……”
稚提溜了一把尖刀过来,很诚恳地对荔说:“因为你没睡过去,所以我要把你杀了,不然你就会跑掉,你跑掉我就亏本了,亏本的生意不能做。”眼睛圆圆的,还有些天真。
荔:“……”
忽然,土墙之外传来走兽嘶鸣的声音,以及大队人马经过的声音,阵阵烟尘扬起,稚和老猎头对视了一眼,停下动作。老猎头让孩子们散去找地方躲起来,这些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
依托在他们门下生存,各种情况遇见得多了,再机灵不过。老猎头拉开了门缝,看见外面来了一大群甲胄齐全的人,刀剑在手。而稚则拖着荔与拙两个,拖到一扇四处透风的门板后捆着,又
给他们嘴巴里塞上了草。
而后,一切就都恢复了荔和拙刚进来时看到的样子。
荔被藏在门板后面,通过门板上的缝隙,他看见很多人走进了院子里,都是批甲执锐的战士,而最前头一个,穿着一双带云纹的银色靴子,有着长到腰后的卷着的白发。虽然只看到
了下半身,但荔却一下子认出了是谁。
荔马上踹了拙一脚,后者才迷迷糊糊的醒来,看到自身的状况,呜呜呜地发出怪声,可惜他全身酸软无力,外面人声嘈杂,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姒洹站在老猎头面前,他看了一眼这尘土飞杨的陋室,询问道:“老人家,您可曾见过……”荔用身体压住了拙的嘴巴,防止他乱叫,一方面又努力地想割开身上的绳索。他既不想
被姒洹抓回去,也不想被黑店老板剁成肉馅,断断续续地听见姒洹低沉的声音:
“他……有着黑色的头发,和墨绿色的眼睛,眼窝很深,鼻梁也很高……有点不近人情的样子……身上常带着一把弓……”
老猎头又恢复了那副淳朴老人家的样子,而黑心老板稚也知道遇上硬茬,乖乖地站在一边。只听见老猎头颤巍巍地问:“这、这个人、是、是谁啊……你、你找、他做、做什么…
…”
这个姒族人一看就非同寻常,白发中并无一丝杂色,眼睛也是透亮的血红……姒洹有点无奈地说:“这是……在下的逃妻……”
话语里,有点埋怨,也有点宠溺。“我与妻子……有些争吵……他便私自一人,跑了出来……”
拙被荔压得差点没憋死,刚伸出个头来就听见了姒洹的这番话,他还认真琢磨了一会儿,路上有没有遇到这个人呢?要是他遇见过这个贵族的逃妻,给他提供点线索说不定就能拿到
一大笔奖赏,这大贵族看起来身家就很丰厚……
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窈冥昼晦剑把自己手上的绳索割开,刚重获自由,他就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疼痛刺激着他的感官,让他恢复了部分行动力。而拙见到姜荔脱困,也呜
呜呜地想要挣开,眼里满是渴望,他的腿却不小心踢了门板一下,发出了一声脆响。
荔当下就想掐死拙,却只能狠狠瞪着他。
这会儿的动静,自然没有躲过姒洹的耳朵,听到声响,他看了一眼那虚掩的门板,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不知可否,让我的战士在店中稍作寻找?”
“这……”老猎头犹豫着,而稚的手心却冒出了汗,他悄悄往前挪了一步,挡住后厨的入口。他的厨房里还有许多储备粮呢,可不能给这些人抢了!
而这时,一个战士前来报告:“大人,我们在后厨中发现了许多……”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荔一把把拙的绳索割开,把他往前头一扔。拙猛地被砸出来,眼冒金星,把店里的几个破桌子全砸了个稀巴烂。“我的桌子!”稚立即心疼地喊叫起来。拙头晕
脑胀地,还没弄清楚这怎么回事,就发现许多刀尖已经对到了他身上,惊得不住后退。
而这时,荔已经翻出了后屋的窗子,洹一看到那个背影就知道是他,喊道:“姜荔!”
荔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半张面孔在窗口匆匆闪过,看了姒洹一眼。姒洹马上喊道:“追上他!”
拙一看荔居然跑得比他还快,当下爬了起来,一边抵挡着战士的尖刀,一边追着姜荔的脚步,他大叫道:“没良心的异族人!等等我啊!”他才不是因为后面有尖刀戳着他屁股,才
跑得那么快呢!
目标人物已经出现,大批姒族战士立即追了上去,原本就杂乱的土屋更是拥挤不堪。混乱加上打斗,旅店之中仅有的一些财物,也被破坏了个彻底,到处都是碎片,再无一样完好的
东西。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屋,更是快要被挤垮,土墙又倒了不少。看着自己仅有的家当都被砸烂了,稚的怒气快要冲破头顶,他卷起袖子,就要大打出手,加入乱斗,老猎头却突然把他推
了出去。
老猎头用一根木棍,抵挡住了那些捅过来的刀剑,他大喊道:“稚!快跑啊!跑到深山里!”稚一惊,才想起来,他做的人肉生意怕是被人发现了。当下他也不恋战,最后看了老猎
头和这个地方一眼,折身逃了出去,跑去了和荔他们同样的方向。
山脚下,战士来报:“大人,他们已经逃入了深山中,还要再追吗?”
姒洹看着那重重叠叠的山影,巍峨高大,山林茂密,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只要翻越了这几重深山,那边就是姬族的领地。不得不说,荔挑了一条对他很有利的路线,也是一个绝佳
的地点。他们如何还能再逼迫?姒洹在心中叹道。他说:“追。”
“但不能追得太紧。”反正他,跑不掉的。
而在山中,不是冤家不聚头的三个人,已经撞到了一块儿,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各自的肚子里都有一团怨气。深山之中,虎啸猿啼之声不断传来,黑黢黢的树林里,仿佛隐藏着许
多双眼睛,就连柔软的草丛里,都潜藏着危险,不知什么时候会窜出条毒虫或恶蛇。
拙率先发难:“姜荔!你也太没义气了吧!居然扔下爷就跑!”
荔冷笑一下:“也不看是谁,睡得跟猪一样。”
稚也很生气,双手叉腰,蛇尾啪啪打着地面:“两个傻大个!快赔我的店!”
“不是吧!”拙指着稚,很不服气地说,“你这开黑店的杀手,都快把我俩剁成肉馅了,还找我们赔店!?快把老子的房钱吐出来……”拙去掐稚的脖子。
稚的蛇尾把拙卷倒了,两个人滚到了地上,拳头都往对方头脸上招呼着。稚喊道:“我的店一看就是黑店!你们还要来住,还要给这么多鳞片,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
“啊啊啊你这刽子手老子要掐死你!”
“赔钱赔钱赔钱!我的店!”稚觉得有些委屈,他原本有家有产,就靠打家劫舍生活,现在他的家也没了,沦落到和这流浪汉一样境地了……而且,老猎头为了他,估计也活不下来
了,只剩他一个了,一边打着,他一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一样烦人,荔觉得耳朵都快被吵聋了,有心想把他们都打一顿丢进山沟里,但又觉得太过跌份,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听到远处山中传来野兽嚎叫之声,
而身边的草丛却分外安静,原来大声咕咕着的虫子好像也睡了。他忽然想起来,有什么事情他好像忘记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拙和稚还在打着架,互相谩骂着,蛇尾卷成一团,都快打结了。这喧闹的声音打破了山中的宁静,因此谁也没有发现,在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那黑魆魆的影子逆着
月光,映照出三条粗壮的肢体,而黑影头部的地方,一双凶恶的眼睛闪着红光,仿佛打了两个大灯笼。
荔想起来了,那老猎头说过,山中有一只三条腿的怪兽……
第 40 章 5.4 金沙
“别过来!”荔叫道。
那怪兽十分高大,身上毛发浓密,喉间发出低沉的吼叫。不等它靠近,荔就张开了弓,连速急发几箭,射向了那怪兽。但那怪兽竟然还颇为灵巧,徒手就抓住了其中一支,只是它未
料到这箭不止一支,被紧随其后的一支长箭射中了胸口。
“这、这是什么?”拙也不打了,他望着那黑影,瞠目结舌。
荔眉头皱起,那怪兽不惧怕他的弓箭,竟然还欲靠近,短剑在他手中一个旋转,就欲刺出,拙却忽然拦住了他。拙拼命睁大了眼睛,努力观察着黑暗中的影子,同时在容量不多的脑
瓜中搜寻着——他说:“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像人?”
那怪兽终于缓缓走出了树林的阴影,月光落到他的身上,照在那张被蓬乱须发遮掩住的面孔上。他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浓密的须毛覆盖,五官局促尖锐,呈现出野兽的特征,看上去
竟不像个人,而像个野兽。
稚手里拿着的石头一下子掉落在了地上,他惊讶地说:“半兽人?”
听到“兽人”这个词,朴好像一下子受到了刺激,他停住了靠近的脚步,面孔又藏回了黑暗里。
尽管那五官已经产生了一定变化,但总体的特征还在……姜荔也认出了他是谁,说:“是你。”
眼前这个形同怪兽的野人,正是当初在采石场里见过的朴。只是他的样子,与以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只见他的手臂一边空落落的,另一边仍很粗壮,失落的那一边……荔自然也见
过。但他身上虬结的肌肉仍在,却被一层毛发覆盖,难怪人们会将他认做三条腿的怪兽。
“是我。”声音嘶哑,仿佛许久也没有说过话,他也的确是如此,在这深山中,只有野兽毒虫为伴,几乎忘记了怎么说人类的语言。
“是你啊朴!你没死啊!”拙惊讶得快跳起来,他说:“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呢……没想到你却躲到了这里……”还变成了这个样子……虽然朴没死,但少了一条胳膊,想来也是遇到
了很严重的情况。
朴的目光却直直落向了姜荔,又渐渐下坠,落在了他颈间露出一角的白色玉环上,他说:“又见到你了,异族人。”
那夜,一个神秘的白发贵族突然杀入采石场,差点将睡梦中的他杀死。他拼尽全力抵抗,全身兽化,才终于逃脱,但还是留下了一条手臂的代价。他始终记得那个贵族留下的话:
“你不应该碰他的。”
话中所指的他,朴后来想到,自然是……那日他碰过的名叫姜荔的异族人。只是……朴舔了舔嘴唇,若再来一次,他仍会那么做!只不过后悔,他当初做的还不够多、不够过分……
若能死前风流一次,性命又算什么?
虽然见到的是故人,但荔不会如此天真的以为,这人是来帮他们的。何况这人的眼里,总闪动着不明的意味。拙却自以为是熟人,走上前去抱着朴的肩膀,道:“朴,你怎么到这儿
啦……”
拙却被朴猛地推到了地上,几乎是急速地甩开。只见他肩上的肌肉块块隆起,毛发也跟着一起支棱,而紧盯着拙的眼神里,竟是狂野的兽性——在月光映照之下,他龇出的牙齿,竟
是如野兽一般的尖牙!威胁的吼声回荡在喉间。
“朴……”拙惊讶地说。
见到他这幅模样,谁也不能再把他当作一个人类看待。拙也感觉到了威胁,他慢慢地后退着,做出警戒。而朴这般兽化的模样,只持续了一会儿,又渐渐消去了。
“别碰我。”他嘶哑地说。
如此,谁还敢轻举妄动?荔他们还戒备着朴再次发难,却见他缓缓转过身去,竟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荔他们面面相觑,在这山中,他们也不知方向,也不知会不会遇上什么比朴更可怕的怪兽。荔只停驻了几下,就跟着朴走了上去,而稚与拙他们,自然也跟了上来。至少,这个朴看
上去还像个人。
他们跟在朴后面,来到了一个类似于他巢穴的地方。
那是一个半开口的洞穴,洞内铺着一些干草,还算整洁,应该是朴睡觉的地方。洞口外,丢着一些吃剩的兽骨。从那些骨骼的大小看,都是些比较大型的野兽,在一山中,恐怕也不
会有多少只,怕都是让朴祸害了。而朴回到他的洞穴后,也不理会跟着的荔他们,而是自己坐到了干草上,靠着石壁睡着了。
这既然是朴住的地方,应该还是安全的,而朴也没有流露出赶走他们的意思。荔也找了个干爽的地方坐下,靠着石壁,原以为不会睡着,但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荔是被拙和稚吵架的声音吵醒的。
荔一醒来,就看见这两个蛇人的长尾又打成了个结。拙死死抱着稚的腰身,不让他离去,而稚也不甘示弱,抓起地上的石头就砸在拙脑袋上,啪啪啪地,两人打成一团。
“哎哟你这黑心蛇!竟然又想杀我!”拙嚷嚷道。
“我要回去!我要下山!”稚气鼓鼓地说,他很担心老猎头怎么样了,想回去看看,还有他的店,怕不是都要成废墟了吧!
拙看到荔醒来了,连忙让他评理:“荔你管管他啊!这黑心蛇要走啊!他一走不是就暴露了咱的行踪了吗!”
拙还挺自觉的,这么快就有团队意识了,怕不是想姜族的姑娘想多了。
荔看着稚,说:“要走快走,不怕被姒族杀了,就赶紧回去。”
拙松开了稚,而稚看了几眼荔后,转身走出,荔说了一句:“你知道砸你店的人是谁吗?”
稚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觉得生无可恋。
荔折了好几根竹枝,正在给自己削竹箭。忽然,从旁边的树林中传来阵阵野兽嚎叫之声,有巨兽奔跑的声音,一大片飞鸟飞起,逃出山林。荔和拙对视一眼,又各自拿起了手边的武
器。
自他们醒来,就发现朴不见了。
他们缓缓地靠近树林,却发现树林中心,一大片树木被拦腰折断了,无数断枝残叶飘落在地。而在空出来的林地中心,站着一个浑身赤裸,如野兽一般咆哮的人。只见他仰天长啸,
身上肌肉鼓胀,青筋暴露,狂暴的怒吼声传遍整座深山,吓得无数走兽飞鸟瑟瑟发抖。而他身上暴涨的力量仍未发泄完毕,只见他徒手一挥,一棵合抱大小的巨木,就被划出一道深深的抓痕,
几欲折断,而这样的发泄,却远远未完,在周边的树木上,纷纷出现了无数的抓痕,更多的断枝和残木出现,破坏范围也越来越大,直到朴终于筋疲力尽,脸色发白,他的暴走才终于结束,
而他已经破坏了一大片山林,留下一地树木残尸。
难怪这山中的三足怪兽的传言会越来越广。任谁听到这山林中传来的巨大吼叫声,和看到百兽怪异的举动,都会感到惊慌。更不提,那些放言要来斩杀怪兽的人,最后都一去不返。
从此,三足怪兽的传说逐渐散开,行人不敢再靠近这山,宁愿远远绕了道走,这三足怪兽,竟成了传说中盘踞当地的一霸。
朴也发现了荔他们的观察,但他并不在乎,盘腿坐了下来,闭眼休息。荔虽然不知道朴为何会一个人遁入深山,也不知道他是何想法,但经过昨天一夜,他觉得朴应该没有恶意。
“我们想下山去,到山的那边。”荔说。
朴仍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那这就是不在乎的意思?既然朴不阻拦,荔想要离开了,他觉得山中不是久留之地,何况姒洹还跟在后面。于是,他绕过了朴,却被一条粗壮的胳膊挡住:
“让我摸一下。”
“什么!?”
那双被浓眉和毛发遮住的眼睛,睁开了来,紧紧盯着姜荔。他的眼神像野兽一样直接,手却缓缓伸向了姜荔脖颈间的玉环……
姜荔猛地挡住了他,拿出短剑来自卫。
朴的手掌碰触到了剑刃,皮肤被破开,他却没有因此退缩,手仍停留在半空。血液滴了下来。
“放手!”荔喝道。他并不想和朴起冲突。
他想摸一摸那玉环……想知道那温润的玉,摸起来,到底是什么感觉……是高贵的象征,还是华丽的囚笼……
朴又闭上了眼睛,声音低哑地说:“让我干你一次,我就放你过去。”
这个蛇人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但山下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明亮的箭戟出现在林间。姜荔心中一紧,竟是姒族的追兵到了,他不顾阻拦,就要强闯,而朴自然也看到了那些人影,
他把头缓缓转回了姜荔这边,问道:“追你的?”
“滚开!”
荔打算强冲,而身体却忽然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一缕白色的发丝在眼前闪过,他被迅速带离朴的身边,视角旋转几下,眼睛却对上了一双闪着柔光的红眼。“荔……”柔软的发丝
落到姜荔脸上,面庞精致如神——
“我好想你……”
心脏仿佛被一双手突然捏爆了,荔猛然感觉到了窒息,慌乱的情绪急速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好在他就乱了一会儿,就在那双温柔的红眼中看出了点不一样
之处。荔一咬牙,举起手中的短剑朝着姒沅的胸口刺去,就忽然见到一阵白光闪过,白发人的身影如荧光般片片碎裂,而真正的姒沅,就出现在了离他们数丈远之处。
“你能分辨出我的化身了吗?”沅的眼中映着荔的身影,柔情满盈快要溢出。他捂着胸口,仿佛真的被姜荔刺中那一剑一般。化身被灭,主体也会有几分相同的痛感,但他却毫无察
觉,反而在嘴角噙着一丝甜蜜的微笑。
沅曾告诉过荔如何分辨他的真身和化身,区别只在于眼中的情感不同。这几乎是命门一般的秘密,他却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荔,只希望有一天,他能读懂他眼中的情意。
“我好想你……荔……”白发美人幽幽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缕情丝,又有一丝哀怨。
但荔却感觉到了惧怕。
他的后背起了阵阵鸡皮疙瘩,喉中干渴,却无水可解。怎么会偏偏是沅……对于姒族的几兄弟……荔不怕遇上泷,因为泷很好解决;也不怕遇上洹,虽然有几分麻烦;但他却害怕遇
上沅……因为对方,不会因为他的任何言语而改变自己的举动。
他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做。
想从他手中逃出来,难于登天。
姒沅缓缓靠近了荔。荔听到了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几乎是转身就逃,但沅的化身却出现在了四面八方,在各个方向挡去了荔的去路。荔只能缓缓后退,却感觉身后的姒沅越来越接
近……
难道……他今晚……要功亏一篑,折戟此处?荔的牙齿几乎咬碎,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剑,他差一点就可以逃出姒族……忽然,身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那是一个喑哑粗糙、仿佛野兽
的低吼一样的声音:
“是他在追你吗?”一只手在他腰间轻轻揽过,粗糙的质感仿佛是野兽的皮毛,兽类的低语在他耳边。荔转过头,看见一双隐匿于须发之后的眼睛。而这也如愿以偿地引来了姒沅的
怒火,一道冰棱刺破地面直冲着他扑过来,朴转身就徒手捏碎了那道冰棱。
“是你。”沅眯起了眼睛,他也认出了朴。
“走吧。”朴忽然对荔说。
“什么?”
“你走吧。”朴说,“我替你拦住他。”
荔有点不敢相信,而朴也真的松开了他,荔走出几步,回头看向朴。他双眼盯着姒沅,透出复仇的火焰,对荔说:
“记着,你欠我干一回。”
见到荔的身影逐渐远去,沅眼中的温柔也越来越淡,直至接近于无,到姜荔消失的那一刻,就变回了和原来一摸一样的冰冷,像是水中浮冰,又像是冰中浮水。
同冰原上的坚冰一样,冰冷、坚硬、无情,不会因任何事物或情感触动,除了荔之外。
“你放走了他。”沅说。他的白发飘飞,细碎的雪花随着袖子飞舞。
“没错。”朴缓缓做出了预备攻击的姿势,他说:“我还要上他。”
沅的气势瞬间变得更加恐怖,冰冷得仿佛暴风雪即将来临,眼中凝聚起风暴。
朴也不甘示弱。他的双眼开始变得浑浊,闪烁着狂暴的兽性。肌肉更加隆起,毛发生长,指尖变长,牙齿变尖,他的外貌,越来越朝一个野兽的方向发展。但随之,他的力量也在成
倍地增长,庞大而暴乱的力量让人难以忽视。
沅的剑尖在空中划过一个剑花,他冷冷地说,“不自量力。”
“别废话。动手!”朴低吼着,声音也完全变成了兽音。
“上次留了你一条贱命,正好,这次一并清理了。”话音未落,沅的身影已经在原地消失,猛地接近了朴身边。
沅的身影瞬间化作了千百个,团团包围住了朴,而每一个,都执着相同的长剑,有着一样的泣血红眼。冰冷的剑尖刺向朴的身体,留下一道道剑痕,恐怖的虚影被暴涨的力量捏碎,
又再重复出现;冰冻冻结了朴的上臂,又在野兽狂暴的低吼下被震破,迎接来新一阵的冰棱攻击。
“一个快要完全兽化的贱种,也敢跟我争锋。”沅手执长剑,划出几道剑花,突然逼近了朴。快得几乎变成虚影的剑尖挑破了他的胸口,又被朴突然避过,拳头砸在青铜剑身上,发
出震荡的轰鸣。
“那又怎样,只要能杀了你就行!”朴吼道。
自从上次完全兽化之后,朴的身体就再也变不回一个人类的模样,反而越来越朝着一个野兽的方向发展。随着他动用这股力量越多,会越难以遏制,变得越来越像一个野兽,逐渐失
去人类的理智和情感。
每天醒来,朴都会觉得,他属于人类的记忆在逐渐丧失,只能拼命回忆,留住那些他不想忘记的东西。而他身体里的力量无法克制,只能在山林中一次次发泄,直到他筋疲力尽,几
乎磨碎自己的身体。而他甚至不敢在溪流中窥视自己的样子,怕看到的会是一个完全野兽的模样。他……只能一个人生活在深山中,因为他已经厌倦了,人类的厌恶和恐惧。
沅双目无情,仿佛戏弄野兽一般,一点点逼近了朴。一次又一次,逼近又离开,逐次挑破了他的手筋和脚筋,朴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他却丝毫不惧,徒手击碎了沅一个又一个化身,
直逼得沅不断地消耗自身力量,重新凝结。到最后,沅的身边只剩下一个淡得看不到的虚影,和他自己的真身。
然而,朴的全身已经血流如注,身上到处都是长剑留下的伤痕。手腕和脚踝之处,呈现出深深的伤口,留下暗色的血迹。他半跪在地,即使暴涨的力量仍在肌肉中残留着,鼓起他的
青筋,但他却已经无法抬起自己的手臂,和跑动双腿。
朴深深的喘息着,他的眼中仍闪烁着不屈的光辉,但沅的脚步已经来到他身前。
能在沅的手下走到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在平民之中,这等力量更是绝无仅有。甚至连沅,也觉得杀死他有几分可惜。
沅停了下来,剑尖悬在地面之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朴,红眼无情:“王庭中还缺一个战奴,现在跪下,我可留你一条性命。”
“哈哈哈哈……”朴狂笑着,喷出一口血水,他说:“滚!”
沅看着他,没有言语,下一秒,剑尖直递入了他的胸膛。
朴直直地躺在了地上,血液在他胸口的大洞中汨汨流出。他看着天空,伸出手来想要抚摸,却看见了自己已经全部长满兽毛的手。因为过度兽化,他的身体已经再也无法恢复一个人
类的模样,人们即使看到了他的身体,也不过觉得这是一个野兽的尸身。
朴的手垂了下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朵雪花,落到他的胸口中,仿佛最温柔的抚触。他静静地看着天空,却看见了遥远之处的回忆。
克制你的冲动,不要让那控制你的身体!把握你的本心,让你主宰自身的力量!曾经有人,那样对他说过……
朴的眼角划过最后一滴泪,他说:“对不起,我没有忍住……”
荔他们在林中急速地奔跑着,因为朴拖延了时间,他们得以逃出重围。而当他们终于冲出深山,来到山另一边时,一片灿烂的黄沙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遥远的黄沙边上,点缀着一
座隐隐约约的小城,模糊,又不容忽视,仿佛在沙海之上,驶来一艘小舟。
仿佛害怕那是幻觉一般,他们不敢停留,只进一步奔跑,直到把姒族边境远远抛在身后,把一切追逐、杀戮、囚禁都抛在身后。而那黄沙小城的城门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眼前,那股
逃生的真实感才逐渐涌现,一个瞬间,荔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了沙地上。
短剑插在沙中,干燥的风吹拂着荔的面庞,他回头一看,那座磅礴的深山已经化作一道虚影,连同那些白尾的蛇人、飘飞的雪花、单臂的野兽,一同抛在了脑后。而取而代之的,是
脚下柔软如棉的沙地,泛着金子一般的光芒,绵延直至无际,填满了这一大片土地。
面前,是一座黄土堆成的小城,城门上嵌着一块巨石,写着“业城”二字。而许多裹着白色纱巾,露出淡金色尾尖的行人,正在进出城门,缓缓经过。不时有人对着跪倒在地的几个
狼狈的行人,露出好奇的眼神。
他们终于……逃出来了!荔想放声大笑,又想痛哭流涕,他缓缓站了起来,许多沙子在他身上滚落下来,带着落日的余温,又留下了轻微的凹痕。那些沙子质地非常细腻,在阳光下
泛着金光,坚硬又光滑。传说,在姬族所居的白金之地的地下,充盈着这样泛着金子光泽的矿砂,因此,他们在地下挖出了整座洞窟,只为掘出这些珍贵的金沙。而这些金沙,能够帮助他们,
冶炼成各种各样的器具和武器,也铸就姬族的强大。
荔将窈冥昼晦剑插入自己的腰间,又重新裹紧了披风,将发色与外貌掩盖。他的蛟弓仍藏在身上,却同样隐没入了披风里。所有的武器都在他身上,姒族已被抛在脑后,而他也终于
找回了自己的力量,迈开双腿,一种久违的自由感,一种丢失已久的畅快感,重新闪现。
荔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冰冻的大脑又逐渐开始活动,而沉郁已久的心灵,竟如被微风吹去尘埃一般,重新绽放了光亮。
“走吧。”荔说。他把同样埋在沙子里的拙和稚提了起来,拉着他们往城里走去。
第 41 章 5.5 箭簇
业城只是姬族边境的一座小城,城中的布置也如姬族人的习惯一般,只在地面上留下低矮的建筑,而在往下挖出许多浅浅的洞窟作为生活场所,以抵御地面上的风沙。荔他们遮掩了
自己的形貌进入,却发觉根本不需要如此,在街上,到处都是和他们一样将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防御风沙的行人,因此,他们也根本不显眼。
他们从地面上的一个小土房子进去,守门的战士就随意看了他们一眼。走下粗糙的石阶,高度渐渐降低,就看到了灯火通明的一个地下世界。
穹顶上是一种特殊的透明晶石,每隔一段距离出现,将地面上的光线透下。在街道两侧,向里挖出浅浅的坑洞,有人居住,也有用作店铺。而几乎在每家每户门前,都摆放着一个火
炉,汗流浃背的蛇人站在火炉前,举起铁锤,一锤锤敲打着那烧红的金属块。然后又放入旁边的水池中,发出“滋啦”的声音,水面迅速翻滚冒泡。传说在白金之地无边无际的沙子之下,每
一万粒沙子中,才会出现一颗适用于锻造的金沙,而这种金沙的主要产地,都在王族的掌握之下。那日姜荔他们所见过的几个姬族王女,身上所戴的一连串金色臂钏,就都是此种金沙中最优
者所制,饱含灵气,唤作明王紫焰镯;而剩下普通的,按照等级不同,又可以制成武器或生活器具。荔他们找了个地方,将手上的鳞片换成了当地所流通的一种金属块,来当作钱币使用。
到了夜晚,地下的业城更加热闹起来。白日高温退去,蜷缩在洞窟中休憩的蛇人,开始出来活动。荔他们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住下,这回不是黑店了,而是在街上打听了一下。店
主的外甥给他们端上了大罐的酒水和热乎乎的肉片,份量非常充足。见到食物,三人的疲惫一扫而空,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店主除了提供食物和住宿,还自己在店前立了一个炉子,他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姬族人,正在炉子前打铁,叮叮当当地,给客人的进食增加点配乐。
只是稚仍有些低落,他吃了几片肉,又喝了碗酒,放下碗来,想到老猎头,难过。拙已经吃饱了,盘底都快添光,他眼睛一斜,就看见了稚闷闷不乐的样子。拙心思一动,就伸手卡
住了稚的脖子,把他猛地推倒在大街上。
“你!”稚还有些茫然。
“你什么你?”拙骑坐在稚身上,用手肘卡住了稚的脖子,咬着牙道:“黑心的姬族人,老子现在要跟你算总账了!居然敢给我和荔下药,还想剁我们的肉……哼,看老子不劈了
你!”
拙用手肘死死卡着稚的脖子,就想把他给掐死。稚也不是吃素的,他回过神来,就在手中化出了一排金属刺,伸手向拙刺去。瞬间,拙将身体的一部分化作坚冰,抵御了稚的刺杀,
而他一直在稚身上搜寻着,他可没忘记,这小子身上藏着药呢!
食客看到他们打架,也就扫了一眼,继续喝酒吃肉。店家也见怪不怪的,只是把矮桌往里挪了挪,怕他们波及到他的生意。
“哇哇!”拙大叫着,稚这小子怎么这么阴毒,金属刺专往他身上顾及不到的脆弱之处扎。拙忍着刺痛,在稚身上四处搜寻着,终于,被他翻出了稚那个宝贵的小布包,扬手就往街
上撒。“你!”看到那半包药粉一下子没入了沙土中,稚眼都红了,巨大的蛇尾膨出,直接缠上了拙,想把他勒死。
“荔!救我!”拙喊道。
荔正一碗一碗地喝着酒,此处的酒,虽无姜酒之烈,但也有一股别样的醇香。酒液入喉,将肺腑烧得灼热,也将视线都模糊。逃出姒族之后,最开始的激动过去,剩下来的,却有几
分空落之感。他原本对于稚之行为,不太在意,因为弱肉强食,本是世间之理。如他不幸死于姬稚之手,也是技不如人……想到姜族,又如何不是这样呢?近乡情怯,姜族或许还是那个姜族,
阿萝也是阿萝,只是姜荔,再也不是以前的姜荔了。
荔忽然站了起来,他劈手就往稚手肘上的关节打去。灵力一滞,稚快要迫近拙脖子的尖刺就化为乌有,拙瞬间从困境中解出。见到荔加入,稚迅速将攻击的目标转向了他。只见姬稚
黑金色的长尾一甩,就把荔一块儿卷到了地上,两人身上沾满了沙土。身体被蛇尾紧绞着,荔也不在意,他的全身卷起风刃,直割得那蛇尾皮开肉绽,迫使稚松开了纠缠。而荔趁机揪住稚的
尾尖,一拖就让他摔倒在地,又抓着他的尾尖,把稚甩了出去。
“服不服!”荔跨坐在稚身上,身上冒出一股浓重的酒气,他的眼神也有些晃悠悠的。稚试了几次想要起来,都被荔紧紧地掐住脖颈,并被他身上自卫的风刃逼开。稚的蛇尾仍在伺
机反扑,荔却拔出了窈冥昼晦剑,短剑随他的心意变幻形态,一把插在了稚的脑袋边,切下来几缕发丝。
“好!”有人赞叹了一声。这黑发的青年身手利落、动作干脆,尚未化出蛇尾,就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让人不禁想象,若是他现出蛇形,那又是怎样的实力。
稚挣扎不出,眼里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荔却忽然松开了他,继续回到案前喝酒。即使通过暴力使他人屈服,这样得到的结果也索然无味,又有什么意思呢。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坐起来,看着一碗接着一碗喝酒的青年,竟在那影子中看出了一分落寞。
“你们要去哪里?”稚问道。
荔他们仍要在业城盘桓几日,因为他们要打听到从此处前往姜族的路径,并同时准备好车辆和物资。而稚也不知为什么一反常态,非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到哪儿都跟着姜荔。
“老猎头说你看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人。”稚看着荔,“他说让我多出去走走。”
稚生下来就被他母亲扔在路边。原本旅店的店主把他捡回去,当作儿子养大。干爹死后,稚继承了他的店。这店原本只接待一些有联系的老客人,但这些年来客人或死或伤,渐渐少
了。而剩下的胆敢在路上独自行走的人,多数不是善茬。出于自保,对于可疑的陌生客人,他们总是先下手为强。但现在,老猎头不在了,店也被毁,稚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
拙第一个反对,他自认为是荔的头号小弟,自然对后来者横挑鼻子竖挑眼。他嫌弃地拍了拍稚身上的肌肉,又趁机踩了他几脚,嚷嚷道:“荔!你别信他!这个小人只懂得下药,说
不定他什么时候又害你呢……”
“随便你。”荔却说。他本身也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更遑论做别人的引路人。前几日他定做了的一辆刻有阵法的兽车,可以加快速度,他需要尽快回到姜族去,阿萝时时刻刻都在
等着他。稚听见了,就当荔是默认,老实地跟在他后面。拙看情况不对,也跟了上去。
走进集市之中,人流更为密集,荔他们犹如几滴水,投入了大湖之中。而隐隐约约地,荔听到行人在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山里边那只三足怪兽被人杀死啦!”
荔停下了脚步,而周围的行人,听到这个消息,也竖起耳朵,围绕过来。那个透露消息的行人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的,他激动地说:“是真的!我朋友的兄弟的儿子刚从山上回来,
他撞见了那怪兽的尸体,就是三条腿的!当时可把那小子给吓坏了,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走过去一看,尸体一动不动,都死透了……”
“那就好那就好……”一个过路的客商将手放在左胸上,向天行了个礼,“女娲大神在上,为我们剔除了这一祸患……”
“不知那怪兽是怎么死的?”有人问。
也有知情人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了,那怪兽的尸身上插着一支断箭!”
“喔!”众人恍然大悟,“定是有神射手从远处将那怪兽射杀了!”
“非也非也。”那知情人又继续说,“那怪兽身上除了箭伤,还有许多其他的伤痕,手筋脚筋均被挑断了。想来那位射杀怪兽的英雄,除了擅长远攻,近战也非常厉害。”
“是了是了。”众人赞叹道。
有个满脸胡须的粗壮汉子嚷道:“若是我能遇见这位英雄,定要当面向他致谢!想当初,我自姒族那边归来,爬上这座山,就忽然听到林中传来野兽咆哮的声音,我伸头一看,竟是
一个小山一般高、满嘴獠牙、遍身长毛的三足怪物。那怪物见了我,张嘴就咬朝我要来,幸亏我反应灵敏,当即与它大战了三百个回合……后来若不是我失手遗失了武器,也不至于败北而归
……还得好好谢谢这位英雄替我报仇……”
他话都没说完,就有人反驳道:“你吹牛的吧!要是那怪物咬你,你现在还有命在?定是你连怪兽的面都没见到,就一溜烟跑了,现在又回来吹嘘……”
众人哄笑起来,那胡须汉子也涨红了脸,开始争论。然而三足怪兽被一个神射手所杀的传言,迅速在城中流传开来……
荔听了这个消息,心中却不知是何感受,那个叫朴的蛇人竟然死了……虽然说遇到姒沅,朴本就凶多吉少,但若不是他,现在生不如死的人就要换成自己了……他与朴只有数面之缘,
但前一次,朴因他而失去了一条手臂,这一次,又因他而死。
而对于沅……荔对于沅的感觉很复杂。平心而论,这个美貌的青年是对荔最温柔的那个,但同时,他对荔以外的事物,又是如此地冷血无情,毫不在意,而这,才是他真实的性子。
因为心思过于纯粹,而无法将少有的情感,分布到多余的事物上来。
人群渐渐散开了,三足怪兽已死的消息到处传播着。人们只知道山中死了一头怪兽,却不知道曾有一个叫做朴的蛇人。荔正准备离开,却忽然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姒泷。
他披着一件灰白色的外袍,打扮颇为低调,容貌掩盖在兜帽之中。一缕雪白的发丝,飘了出来,他正在向路上的行人询问,是否有见过一个黑发绿眼的男子。姜荔见了,身子一僵,
缓缓向后退去,隐没入人群之中。既然泷来了,那么其他人,多半也不远,虽然姒族的战士无法大批进入姬族的领地,但他们几人乔装进入,也没什么障碍。而这时,稚与拙已经跟了上来,
拙正想叫荔,却突然被他捂住了嘴巴。
“别说话!”荔低声说。
他看见泷问完了,抬起头来,目光似乎落进了人群里。荔转过身去,拉着拙一起离开。他挤进人群之中,走到一处人流最为密集的地方,遮掩住自己的身形。他不能马上离开,因为
这样泷很容易就会发现不对。而那处人群汇集的地方,正是城内一个正在举行角斗比赛的场所,比斗已经进入了最后一轮,前几轮的获胜者,一个脸上有疤的高大蛇人,正在在场中耀武扬威。
只要最后时间结束,再无人挑战,他就要成为今日的获胜者!而获胜者,可以获得一小袋的金沙,那正是铸造武器的材料!荔从眼角看到,泷已经逐渐走入了人群中,四处张望着,他迅速撕
掉一片衣角蒙上了自己的脸,没有时间了,荔跳入了周围被帘幕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角斗场中。
“哇!”人群欢呼起来,竟然最后一个挑战者出现了!
荔跳入了角斗场中,才忽然发现了不对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而在沙地的另一端,另一个身形足有荔三倍高大的健壮蛇人,正在看着他。那蛇人上身赤裸,肌肉壮硕无比,
一条巨大的黑金色蛇尾盘绕着,将他的上身高高顶起,显得更加高大,眼睛上带着一道疤痕。
“小子,你要挑战我吗?”疤眼粗声粗气地说。他是这角斗场的常客,凭借粗壮的身形,不知赢过多少回了,没有把荔这个生面孔放在眼里。
糟糕!这里竟是一个角斗场!荔转身欲走,观众的目光却随着他一起移动,大声疾呼着:“别走啊!别走别走!打倒他!打倒他!”
荔裹紧了自己的披风,匆匆离开,疤眼见到荔想走,却冷笑一声,从手掌中化出一条粗长的黑金色长枪,直直投掷过来。荔刚走到栅栏面前,那长枪就射在了木栏上,直接击倒了一
大片。
“既然入了场,就是要挑战我,只有认输才能离开!”疤眼抱着手臂说。
认输?不可能!荔看了几眼周围的人群,越来越多的人从外面走进,要看这场比赛的热闹。而那其中,会不会就有姒泷他们?没办法了,荔转身攀上了一根木柱,抽出长箭,张弓就
给那蛇人来了一箭。那蛇人侧身一躲,却伸手抓住了箭,原以为他可以轻轻松松地抓住这支普通的竹箭,却没想到竹箭脱手而去,还带下了他手上一片皮肉,流出来红色的鲜血。
“有点意思。”疤眼舔了舔自己的手。
那蛇人才有点正视起来。他看着姜荔,挥舞起一根黑金色的长枪,追了过来。荔绕着角斗场奔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朝着那疤眼放箭,但都被疤眼用长枪挡掉。他一拳打在姜荔奔跑
过的栏杆上,碗口大的拳头就把栅栏击得粉碎,而后他长尾一甩,便在姜荔必经之路的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差点让荔摔入坑中。
怎么办?荔急速地思考着。那蛇人一时半会追不上他,但一味地躲,也不是办法。他看见,那疤眼每一次运转长枪,肌肉虬结的上身上,都会发出一阵淡淡的光芒,那正是灵力运转
的迹象。荔想起了他之前与稚打斗过程中,击打在对方关节上的情景,他一咬牙,决心一试。荔不再逃跑,反而是直直冲着疤眼的背后冲了过去。一阵助跑起跳后,荔一跃而上,攀住了疤眼
的后背。疤眼冷冷一笑,打算从后背上冒出尖刺,把荔刺个对穿,但荔却拔出短剑,剑剑刺在疤眼灵力运转的枢纽之上,直逼得他尖刺消退、攻势减弱。
必须速战速决!荔下手一个不停,专挑着疤眼身上输送灵力的要害来刺。
那疤眼也感觉到了让姜荔继续爬在他身上的威胁,他猛地一甩,便把姜荔从身上甩了下来,还欲一拳砸下。荔的全身却萦绕起风刃,风力庇护他的子民,让他全身轻如雀鸟。荔的脚
下踩了一阵风,一跃而起,不仅灵巧躲过,还又绕到了疤眼身后,继续他身上留下伤痕。
“滚开!”那蛇人吼道。
荔却已经掌握了应对他的技巧,他一方面凭借着姜族本身的天赋,如风一样灵巧快速,避开疤眼粗重的攻击;另一方面,却次次朝着疤眼身上的各个关节攻击,直逼得他有力使不出,
反而伤越来越多。那蛇人即便再强壮,各个枢纽处也是脆弱的。过了一会儿,疤眼发现,他身上已经血流如注,但荔仍然毫发无损。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疤眼想要给予姜荔最后一击,却发现,他的身体中忽然涌现重重凝滞,灵力再也无法使出,身体变得笨重无比。这是与以往比斗相比,绝无仅有的情况!他隐约
觉察出了姜荔的意图,感觉到以荔的攻击方式,恐怕会给他的身体造成极大损伤,彻底损坏他灵力的根基。疤眼既在这比斗场中生存许久,自然是知道保全己身的重要。于是,在又一次重击
失效、被姜荔灵巧躲开,而身上又添了新伤后,疤眼举起手来,道:“我认输!”
霎时间,全场观众都站了起来,齐声欢呼道:“赢了!赢了!赢了!”
荔停了下来,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他本是无心闯入,侥幸赢了,观众的热情也让他惊讶。既然战斗结束,荔休憩少许就想离开,角斗场的主人却匆匆赶了过来,喊道:“英雄留步!
这是您今日的奖品!”
竟是一小袋金沙!
荔拿过金沙,却仍不想久留,他总觉得在那围观的人群中,混入了姒族的那几个白尾,好像在看着他。姜荔转身欲走,疤眼却走到他面前,说:“你是那个族的?你的攻击方式很特
别,下次我们可以再打过……现出你的蛇尾吧!”
胜利固然欣喜,失败也并不可惜,疤眼作为一个失败者,也有权知道战胜他的人的名字。不屈不挠,继续挑战,是蛇人的本性。但若一个人在决斗结束后,既不告知对方姓名,也不
显露蛇尾,无疑是对对手的极大鄙视。
观众也跟着欢呼起来:“蛇尾!蛇尾!我们要看蛇尾!”
荔的胸口急剧起伏着,血液也奔流个不停,轰鸣之声回荡在他的耳膜。观众的吼声激起了他的战意,也让他热血涌上头,在打败对手之后,耀武扬威地炫耀自己的蛇尾和力量,无疑
是多么大的光荣!在以前,他也是经常这样做的。但是现在、现在……他再也无法露出他的蛇尾了!
他实际上是一个残缺之人,即使再怎么努力,也不过在苟延残喘罢了。
荔转身就走,他头上的汗,不住地往下滚落。观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在呼叫着:“英雄!英雄!蛇尾!蛇尾!”疤眼皱了皱眉,走到了姜荔面前,他说:“这位壮士,就这么看
不起在下吗?”
荔呼吸凌乱着,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离开那些让人窒息的呐喊。观众席中,也响起了窃窃私语,因为展露蛇形,的确是对对手的尊重。也有眼尖的人疑惑道:“这个战胜者是
谁?有人见过吗?从哪来的业城?”
“没见过,应该是这几日来的。”
“又会使弓,又会使剑,如此英雄,我们应当有所耳闻呀。”
忽然有人眉头一皱,好像发现了什么,兴奋地说:“既是这几日来的,又听说附近山中的三足怪兽被一位神射手所杀,难道就是此人?”
“极有可能呀!”观众好像发现了什么巧合的事,议论纷纷起来。
疤眼却看出了些许不对,他的长尾悄悄伸到了荔的面前,想要拦住他的去路,而荔正心神摇晃,注意不到这些。
“壮士请留步!”
拙在场外围观了许久,一直跃跃欲试,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大叫一声:“荔!我来帮你!”纵身跳入了场中。姬稚见状,也跟在后面,跳了进去。
疤眼正想阻拦姜荔,他所处的地方,却忽然冒出来一堆尖刺,那正是姬稚的杰作。疤眼自然不在乎这些小把戏,一挥手,那些金属刺便又重新化为了金沙,坠落消失。而这时,拙扔
过来了一堆冰锥,让疤眼不得不侧身躲过。拙这个坏心眼的,除了往疤眼身上扔,还往观众群里扔,胡乱的攻击制造出了一堆尖叫和混乱。
姜荔这才注意到他被人拦住了,三人聚拢在了一起。好在稚和拙别的不行,搅浑水倒还不错,人群挤挤挨挨,大闹起来,还涌出了角斗场中。混乱之下,荔他们三人离开了角斗场。
荔匆匆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直走到门口,那个打铁的老匠人问候他,才回过神来。店主,兼职铁匠,看着荔手里拿着的金沙,笑道:“今日收获不错呀!可以打些武器了!”
荔“嗯”了一声,却忽然想到什么,他停住脚步,把金沙交给店主,说:“帮我打点东西。”眼角却在周围的街道瞟过,不出意外,看见了几个有点可疑的人。
荔把金沙匆匆往店主怀里一塞,也不管店主还在疑问:“壮士,你要打什么呀!”他匆匆走入店铺,他记得这里有个后门,他们必须迅速离开了,不然,恐怕要被盯上了。见荔如此
郑重,稚和拙也不拖延,三人连夜离开了业城。
第 42 章 5.6 被抓
洹的手里把玩着几个金色箭簇。那是用姬族所产的金沙新制的,坚硬明亮,在优质的金沙中,优中取优,才能制成这样无坚不摧的箭簇。剩下的次优部分,又制成了箭身,一小袋金
沙,也不过打制出来三支金箭,修长又漂亮,闪着耀眼的金光。
用来作礼物,应该是再好不过了。
青年仍闭着眼睛,陷于黑沉的梦境中。姜荔的脑袋搁在姒洹膝上,姒洹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看见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只是平时的表情过于冷硬,而损失了一些美感。手指从那消
瘦了些的脸颊上摸过,又抚到那柔软微厚的唇瓣,指腹在上面摩挲许久。
晦暗平静的姜族草原上,风依然是那么清凉,流水静静地绕过河岸,奔向极远之地。而地平线上,一轮橙红的圆日正渐渐升起,温暖的金色光线洒在大地上,驱散了潮湿的雾气,也
哄开了晨起的花朵。
不久,姜荔也该醒来了。
让他在做梦做到最美的时候醒来,无疑,印象会更深刻一些。他们跟了姜荔三四天,看着他从最初离开业城的紧张无措,到发现逃脱成功后的渐渐放松,再到回到姜族领地的欣喜激
动,而今,离姜族的王庭不过也只剩下半日路程,该让他从梦中醒来了。
他们看见,青年在角斗场中时,是如此地肆意洒脱、奔跑自如,用尽全力战斗,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而挫败对手后,眼中又闪过冷静和淡然……让人禁不住想,把这倔强骄傲的生命
压在身下,折断他挺直坚硬的脊梁,囚于掌心之中玩弄。迫使他露出淫荡失态的一面,会是怎样甘美绝望的果实……但终究,姒洹叹了口气,还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舍不得那自由坚韧的神情,舍不得那坚强明亮的眼睛,最后也会变得暗淡。风筝越飞越高,而只能把系住风筝的这根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抱着青年的力度稍微大了些,他的眼皮动了动,就要醒来。而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幅只有噩梦之中才会出现的画面……
姒洹。
荔差点就要大叫出声,几乎滚落地面,而姒洹适时的抱住了他。“你、你……”荔惊讶地说,却发现自己的舌根麻痹着,而不仅喉咙,他整个身体,都陷于一种麻木无力中,手臂抬
都抬不起来,只能任由姒洹抱着他。
“瘦了。”白发的姒族人捏上了他的脸颊,留下了一个红色的指印,低下头来,问:“玩够了吗?荔。”
姒洹的语气非常平静,仿佛在问一个玩闹的孩子,但抱着姜荔腰身的手臂,却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
“你、你们……”荔惊慌不已,仍陷于见到姒洹的震惊之中,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们前几日刚进入姜族领地,发现身后再无追兵,目之所及又都是熟悉的风景,心下便逐渐放松下
来。而没想到,对方却不过如猫逗老鼠一般,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快要成功的前一刻,才突然出现。
“看你这么着急,连自己的东西都忘了拿。”
姒洹将几支金箭,放入姜荔的手心。可惜他手掌无力,根本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金箭从掌心滚落,落入污泥之中。荔吃惊地看着这金箭,这难道是,他临走之前,交给铁匠的
金沙所制的?而现在,却落入了姒洹手中。也就是说,他在业城的所作所为,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走开!疯子!”荔惊恐地说,但接下来,却发出了一声惨叫:“啊啊啊……”
“不告而别,不知道这样,会让人担心吗?”姒洹的手轻轻放在姜荔身上,下一秒,荔的下身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坚冰冻住,双腿陷入寒冰之中,动弹不得,只能痛苦地扭动着。
“让我走、让我走……”荔绝望地发现,他已经被包围在了中心,姒沅、姒泷都站在旁边,这样平静地看着,看着姒洹实施惩罚。“早就说过,你逃不掉的。”姒泷轻叹道。而稚与
拙两个还在昏睡中的,已经被捆成一团扔在一旁。
一切机会都没有了……当他们进入流水之地,扑面而来是湿润的风,和无边无际的荒野,灵魂感受到这熟悉的悸动,几乎就要跃出身躯。他奔跑在这旷野之中,枝蔓亲吻上他的身体,
风灵在他身边欢歌,而绿草,也纷纷推举着,他们久而未见的王者……无数淡绿色的力量从草叶、流水中汇聚起来,汇入荔的身体之中,那是山野的祝福。但他却来不及多看一眼,只匆匆路
过,他日夜牵挂着他的萝,牵挂着那不知来由的心痛,想要尽快回到她的身边,但在即将抵达姜族的前夜,在曙光之前,一觉醒来,他却又落入了姒族人的手里……
已经那么近了……近得他都快要看见姜族的屋檐了……近得妹妹的笑颜就在眼前……荔绝望地向前伸出手,他的全身僵硬着,却仍极力地向姜族的方向延伸,眼中满是渴望和不甘。
洹却抓住了他的手,一点点掰开那手指,把自己的指头插进去,稳稳地把它折了回来。
“还是想走吗?”姒洹问。
“我恨、我恨你们!我一刻也不想呆……”荔仇视着姒洹,声音与其说是在嚎叫,不如说在哭泣。姒洹稳稳地按上他手上的脉门,却听见荔说:“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还是会
逃!”
姒洹眼中凝聚起白色的风暴,下一秒,荔就感觉到一股霸道至极的灵力,直侵入他的血管之中,所到之处,血液纷纷冻结。荔发出比刚才还惨十倍的惨叫,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
瞬间被冻结了,而冻结的冰渣子,犹如尖刺,刺入他的血肉之中。巨痛无比,荔的全身瞬间冒出冰凉的汗水,犹如水中捞出,但那冻结的感觉却只持续了一瞬,就匆匆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
出现过。但荔的呼吸几近枯竭,身体虚弱不堪,证实那恐怖万分的痛觉虽只是威胁,但却真实来过。
“还要逃吗?”姒洹问。
荔将脑袋转向一边,不再看着姒洹,但也不回答。他轻轻呼吸着,神情说明了一切。
“唔!”嘴唇突然被人衔住了,下巴被紧紧掐着,带来一个火热又深长的亲吻。舌尖扫荡着口腔,席卷过脆弱的粘膜,狠狠掠夺着对方的呼吸。荔推拒着对方的胸膛,直到肺中的空
气都要被耗干,才被匆匆放开,咳嗽起来。他脸色潮红,眼睛迷蒙,一条银丝连接在两人之间。
“那你走吧。”姒洹站了起来,背对着姜荔。
身体突然被人放开了,滑落到地上,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茫然。而看着对方的背影,负手而立,竟像是不管了的样子。
荔虚弱地支起上身,他不知道姒洹这个样子,是欲擒故纵,还只是试探他的底线。但他并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他站了起来,后退几步,却见众人好像真的不拦着他。荔的心砰砰跳着,
他原本以为自己跃进了地狱,但好像,又跳了出来。他往前跑了一段,回头一看,见他们真的没有追来,才尽情地奔跑起来,直直朝着姜族的方向跑去。
姜荔走后,姒洹问:“走了?”
姒泷说:“走了。”
姒洹回过身来,才发现,姜族青年的身影已经跑得不见了。他有些失望,双手在袖中成拳,叹道:“还是这个样子……话都不多说几句。”
因为青年突然消失的担心是真的,因为他执意要回归自己家族的愤怒也是真的,但一块硬石头,抱在怀中捂了那么久,捂到自己都开始心软,对方却还是热不起来的失落,也是真的。
明明已经放他走到了这里,明明都已经默认他的回归,只要对方和他们说一句……但是……消失那么久,他们都禁不住有些思念,但对方还是这样无感无觉。
但又如何呢,至少他,还在他们手心里。
荔不敢相信,而直到他跑到姜族的围栏前,看见那些熟悉的木质建筑,姒族之人仍没有追来,他才相信他是真的被放走了。
姜荔满脸是汗,来不及擦,他也来不及思考,姒族人为什么要放他走。他只匆匆挪动自己的脚步,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一景一物,感觉到阿萝跳动的心,逐渐和他靠在一块儿,那种
脚底下踩着虚软绵花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姜族还是那个样子。在木质栅栏后,一个老妇人正在井中汲水,几个孩子,在泥地上奔跑着。屋顶上晒着猎物的皮毛,而风中,送来一股河岸边野花的清香。荔看着这些,鼻尖已经
有些发酸,他的双腿匆匆移动,周围的居民看了他一眼,又挪开,觉得这个人好陌生,但又好像见过。
荔抓住了一个过路的孩子,问道:“文姜大人呢?她在哪里!”
那个孩子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抓住,不安地扭动着,他看向姜荔,不熟悉对方的样子,但对方又是墨绿色的眼睛,他说:“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荔抓着孩子衣领的手揪紧了,他低低地说:“我是荔……”他记得,母亲说过,他已被族中除名,实际上,他已经不是姜族人了。他问那孩子:“那季姜大人,又在哪里!”
那孩子看着他,眼里透出几分奇怪,嘟着嘴不肯说。荔看着他,心中愈发慌乱起来,他按下不断乱跳的心,问:“那许君呢……”难道,他不在的时候,许君又做了什么坏事,把阿
萝害了?
那孩子终于摇了摇头,他说:“没有这个人。”而后,又指了指在领地最中心的一座木质大屋,说:“文姜大人住在那里。”
荔匆匆放开了那孩子,他觉得眼眶发热,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他直直地朝着中心那座大屋走去,快得身影都要看不见。几乎是两三步的时间,他就来到了那座大屋面前,手轻轻的
推开了门板。
手颤抖着,心也慌得不行,一推开门,就是昏暗沉闷的空间,传来一股浓重的药味。有人在问:“是谁?是我的哥哥吗?”
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塌前跪下,他握住阿萝的手,眼泪当即流了下来——病床上的阿萝,形容枯藁,两颊凹陷,双眼暗淡无光,竟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我的阿萝……”
“哥哥……”
见到姜荔,姜萝的眼睛才亮了亮,她撑起身体,干瘦的手摸上哥哥的脸颊:“是我的哥哥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答应过你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姜萝摸到哥哥脸上湿热的水痕,轻轻说道:“哥哥别哭、别哭……萝会很难受……”
荔才止住了自己涌出的泪水,他摸了摸阿萝那干枯的发丝,说:“怎么会变成这样……”
刚才姜荔进来之时,姜萝身边的侍女,就已经惊得把手里的碗落下了。而这时,她又重新取了一碗新的汤药进来,跪下,恭敬地将药碗举过头顶,说:“少主,这是您的药。”
“放着吧。”姜萝说。
荔握着妹妹的手,担心地说:“阿萝,你是生病了吗?生了什么病,怎么会变成这样……”
姜萝平静地说:“不过是普通的病罢了。”而这时,从帘幕后面,走出来一个幼小的女童,姜荔认出,那是他的异父妹妹,姜芸。而姜芸如今,竟一改当初娇憨顽劣的模样,先是小
心地看了姜萝一眼,才规矩地向姜荔行了个礼。
“下去吧。”姜萝说。姜芸才退去了。
“阿萝……”荔忽然察觉出了,妹妹好像和以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变得沉稳冷静,而不再是以前天真脆弱的模样。众人变得十分尊敬她,即使他不在,好像也没有人敢欺负阿萝
了……
荔忽然有些担心,他说:“阿萝!是不是又是许君那个男人害的你!哥哥这就去找他报仇,一定要治好你……”
姜萝忽然拉住了哥哥的手,她说:“许君不在了。”
“什么?”姜荔惊讶地说。
经过了解,姜荔才知道,许君不在了的意思。他早已被投入监牢,在流放途中中死去;而不仅如此,母亲季姜也已陷入神志混乱,一日比一日老朽痴呆,而只能躺在床上,由人伺候
吃喝拉撒。族中的长老,或是隐退,或是下狱。而姜萝……
萝坐了起来,她的手指紧紧掐入姜荔的手臂,仿佛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痛苦而又疯狂地说:“害了哥哥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他们通通死去,在受尽折磨中,才得到解脱。
他们这样伤害我的哥哥,我岂能安然独坐于王座之上!?”
萝猛烈地咳嗽起来,而咳嗽完毕,才发现,手心都是殷红的血。她不以为意,在一张手帕上轻轻擦过,而后又抚上了荔的脸,她看着荔,眼里都是血丝,落下清泪:“我的哥哥,时
时刻刻为我受着折磨……在我绝望之中,又千里迢迢回来看我,不知是经受了怎样的困苦……而我怎能,安然独卧,把一切都当作看不见……”
巫师走了进来,她端起汤药,服侍姜萝喝下。对方喝过药后,才颦着秀眉,昏睡过去,但她在睡梦之中,仍露忧愁,难以安枕。
荔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这比针扎在他身上还疼,他问:“阿萝是怎么了?”
巫师说:“心神损耗过度,已近枯竭。灵魂痛苦不堪,而肉体已经承受不住。她这样日日思虑下去,已接近油尽灯枯。”
“救她!救她啊!”荔叫道。
巫师看着姜荔,摇摇头,说:“除非文姜大人能停止思考,否则损耗不会停止。而让心灵停止活动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死亡。”
姜荔如遭雷击,后退了几步。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如此。
原本以为,他的以身相替,可以让阿萝平静地生活下去。但是,却没想道,这给阿萝带来的折磨和痛楚却同样不会少。他可以为了阿萝失去自己的长尾,将尊严踩在脚下,而阿萝又
如何不会为了他,一一去报复那些曾经苛待过他们的族人。在此过程中,殚精竭虑,无以解脱,而最终思虑过度,残害己身。步步谋算,最终还是算不过自己的终局。
难道,他付出如此之多,还是不能,挽救妹妹倾颓的命运吗。荔捂住自己的眼睛,掩饰不住呜咽。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兜兜转转,又回到开头,而现在,竟是药石罔效,
而天神,最终要接走他的妹妹吗?
那他做这么多,有什么用!他现在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了……荔茫然地看着前方,不知何处是去程,何处又是归程。他的身心,轻飘飘地飘忽于神灵宇宙之中,无所终止,也无
所停靠,他是那样一个冷漠坚硬的人,而妹妹敏感细腻的心,是他所无法体会到的……他也不能,以自己,去分担那份折磨……
一只手轻轻地放在荔的肩膀上,荔茫然地抬起头来,泪眼恍惚中,出现姒泷的身影。而他甚至已经不能分辨出眼前的人是谁。姒泷看着他这番伤心失落的样子,心中也揪了起来,他
说:“别那么伤心,荔……有些事情……”也的确是人力不及。
如果世上尚有神药,那么一定可以医好妹妹的病;但她的病却不在身,而在于心。
泷轻轻地把荔抱进自己的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别哭了……”他是真没见过,这样一个冷硬坚强的男人,也会如此茫然失措。他擦着荔脸上的泪水,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什
么反应。
泷看着荔,真有些不忍心,但他也听说了姜萝的事,知道无药可医。他摸了一下姜荔的手臂,叹气,荔枝这个样子……唉……姒泷摸了一下荔的脸,心里不是滋味。忽然,他有些不
确定地说:“要不,你去找大哥?他或许有办法。”
第 43 章 番外:大哥的幻想时间/地笼
【大哥的幻想时间-地笼/4p 强制囚禁肉】 【因为是大哥的幻想,所以荔枝有点 ooc 哈哈哈哈哈】
“还要逃吗?”姒洹问。
“逃,为什么不逃?”姒洹记得青年是这么说的,明亮的眼睛里翻涌起复仇之火,然后他是怎么做的呢?哦,他记得了,他亲手卸掉了他的肩关节,打断了双腿,带回去,锁起来,
放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作为一道美味的秘密甜点,供他们日夜享用。
姒洹拿着一支火把,缓缓走下石阶。重重叠叠的石殿下面,藏着这样一个幽深的地笼,谁也不知道。而在地笼的石缝之中,也透出一股阴寒之气来。
宽大的地笼中,大部分是黑暗,只在石壁上,插了几个火把。姒洹走下来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地宫中十分清晰,而也连锁反应地,带起了一阵铁链滑动的声音。姒洹走到角落之处,
将火把插在石壁上,火光也终于驱散了黑暗,露出地上一块厚厚的垫子,和缩在墙角里一个披着毯子的人。
荔的头发有些长了,姒洹心想,但或许再留长一些会更好,这样显得他好像更可怜了。姒洹单膝跪上了垫子,缩到墙角里的那个人仿佛进一步受到了惊讶,但退无可退,只能呜咽着
把自己赤裸的身体贴上了石壁。但姒洹却不给他任何退缩的空间,他一下子把那张薄薄的毯子拽了下来,只听见青年哀叫了一声,手臂连动着紧扣在墙上的铁链,哗啦啦地响动起来。
跳动的火光,映照出青年光裸的身躯,上面斑斑的痕迹。原本是秀美健壮的身材,却布满了各种不堪入目的淫欲烙印,有淤痕、掐痕也有咬痕。两粒细小的乳头,被吮吸得足有原来
两倍大小。而最可怜的,是有着漂亮腹肌的小腹,此刻却微微鼓了起来,好像怀了三个月的孕一般。
姒洹按上了荔的大腿,却听见他只是哀叫了一声,不敢反抗。原本被打断腿而又重新长好的粉色疤痕扔在,让他不敢再对丈夫们的需求有什么抗拒。姒洹观察着他的双腿之间,只见
那朵殷红濡湿的小花正红肿着,紧紧地缩在一起,而在穴口之处,又奇怪地露出来一小截白色的丝线。因为被铁链束缚了动作,荔根本碰不到,也不可能取出,只能任由一切屈辱的痕迹留在
自己身上。姒洹用小指勾住了那根丝线,缓缓地往外拉,随着青年可怜的痛叫,他张着腿,无力反抗,一个玉质的肛塞,从小穴中被拉了出来。
浑浊的液体随之流出,姒洹又一手按上了姜荔的小腹,只见他无力地叫了一声,咬着自己的下唇,铁链拉响,更多的浊液,被强制排出,在垫子上流了一滩,形成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仔细看看,才发现,在垫子上,这样深色的痕迹到处都是。
洹的呼吸深重起来,他衔着荔的下唇,先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才克制住那股要立即开餐的冲动。他继续揉按着姜荔的小腹,直到那里再也排不出更多的液体,才这样看着他,说:
“你真脏,荔。”
“你看,你又把垫子弄脏了。”
“昨天又有谁来了,嗯?”
青年低下头来,因为反复的惩罚和训练,他已经学会,在下巴被卸掉之前,回答丈夫的问题:
“沅……还有泷……”
“真乖……”揉按着青年的孽根,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
在真正被进入时,青年还是仰起脖颈,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叫。姒洹循着他的喉结往上,封缄住那嘴里的所有声音。巨大的尘柄劈开细嫩湿滑的甬道,把穴口的褶皱都扯平了,而又反
复摩擦着,那柔韧的括约肌。荔剧烈地喘着气,却在每一次被猛顶到阳心时,“啊啊啊”地淫荡叫着,那尾音又甜又媚,显然已经知情知趣,晓得男人的滋味。洹操了一会儿不过瘾,又把他
抱起来接着操,巨大的地笼中都是铁链抖动的声音、肉体拍击的声音和淫乱媚人的哭声。
入口处,又忽然传来了石板被挪动的声音,那意味着,又有人进来了。姜荔也听到了这声音,他颤抖起来,露出恐惧,而姒洹却微微一笑,搂住他光裸的脊背,在耳边道:
“看来你今天很忙呢……荔。”
青年被平放在了垫子之上,他四肢屈着,呈现出趴的姿势。火光映照出他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囚禁而变得有些苍白的身体。腰更细了,臀部却因为经常的抓揉,变得更加丰满圆润。
他的眼上被蒙了一块黑布,不知道正在操他的是谁,而嘴里却被带了个口枷,双唇无法合拢,不断滴落下口水,引诱着人去使用他细嫩的喉部和唇舌。
“荔……”
沅在荔的后背上留下一长串湿吻,眼神似眷恋又似爱惜,但他的动作却不似那么温柔。他掐着荔的腰狠狠地操了一顿,入口处因为频繁的操弄而打出层叠白沫,荔满脸淫态,连续不
断地啊啊淫叫着,密集的快感快要在身体内炸裂。而沅却在他即将到达高潮前的一瞬,将火热的肉棒突然拔出,看着那细嫩的穴肉,因还未从之前的密集操弄中回神,而仍不断紧缩蠕动的模
样。荔的嘴唇颤抖着,身体因为这恶意的挑拨,越来越空虚,越来越饥渴,他现在只想尽快,被男人又多又烫的液体注满身体。因此,当一个散发着浓烈的麝香气味、滴落浊液的肉具,被递
到他口边时,他的脑子也像烧坏了一样,乖乖地含住了它。泷舒服地叫了一声,而慢慢地把自己的尘柄,越来越深地递送到青年口中去,享受着那细嫩唇舌的包裹和舔弄。鼻端都是男人浓重
的下体气味,粗硬的毛发扎着细嫩的脸颊,而身后,又被粗大的肉具不断地冲撞填满着,荔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仿佛要成为一个被打通的通道,而身体内腔,都要为精液填满……
“怀上我们的孩子吧……荔……”不知道是谁说。
荔却无法说话,他仅有的声音,都被肉具堵在了喉中。而随着一阵白光烧灼般的快感掠过,他的身体紧紧绷了起来,而身体内部,又一次被异族人浓浓的受孕液体注满。这些雄性的
精液,在他子宫之中狠狠打上属于其他男人的标签和气味,而又会在六个月后,变成一团混合了他和异族之血的血肉,破腹而出……而这将循环往复,永无终止。
第 44 章 5.7 恳求 h
“救她。”姜荔说。
姒洹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去而复返的青年。
“救谁?”姒洹问。
“你明知道的,救阿萝。”青年一脸冷硬。
姒洹看着姜荔,原本说来,姜萝才是当初他们可能求娶的妻子,然而现在,他们早已把姜荔当作自己的眷属。但现在……他的伴侣却求着他去救一个显然与他有着深厚情感联系的女
子……这是丝毫不考虑他们的感受吗?
“我并不是医者。”姒洹说。
姜荔听了,眉心深锁,这也是意料之中。只是希望的泡沫,又破灭了……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就转身离开。姒洹却拉住了他的手,低声问:“这就走了吗?”
不走还待如何?姜荔心中一片茫然。若是他知道解救妹妹的方法,山南水北也会求来,但是,他却连可不可以救都不知道。难道阿萝就会这样默默死去,与他天人永隔?姒洹拉着姜
荔坐到了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腰,唇瓣在姜荔的耳廓上轻碰着: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一想到阿萝形销骨立,时日无长,将独自一人深眠于黑暗地下,被腐草与细虫吞噬掉身躯……荔就觉得心痛得快要破掉,还有什么心思想其他的?他本就不愿
和姒洹说话,若不是为了妹妹的病,也不会病急乱投医。但姒洹却似乎把这当作了一种亲近的方式,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颈间,双手摸上了他腰间。
“不愿救就算了!”姜荔站了起来,却再次被姒洹拉住。在姜荔又要开始暴躁之前,姒洹说:“我是不会治疗,但不代表我没有办法救她。”
“你什么意思?”姜荔转身看向了姒洹。
“字面意思。”姒洹说。
姜荔一下子激动起来,他伸手揪住了姒洹的衣领,说:“救她!”。姒洹却却慢悠悠的,伸手摸上了姜荔的脸,问:“你哭了吗?”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姜荔打掉了姒洹的手,问:“你是不是真的可以救她?!”
姒洹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一会儿,才落了下来。他看着姜荔,眼神冷淡:“我是可以救她,但我为什么要帮你?”
姜荔呼吸一滞,的确,姒洹没有义务帮他……姒族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好像受伤的情绪,荔的手指仿佛也被那情绪灼伤,他后退几步,松开了手。荔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但又习惯了
不低头,只能直挺挺地这样站着。他的私自出逃,本就触怒了姒族人,现在,他们又会帮着他救阿萝吗?
姒洹看着连句软话都不会说的青年,胸中忽然升腾起一股怒意,那是嫉妒的毒火。若不是为了妹妹,姜荔怕是话都不会跟他说吧,更遑论亲近了!他伸手掐住那倔强的下巴,咬上了
那淡红色的嘴唇,深深地吻了起来,直到姜荔几欲窒息,才放过了他。而姒洹外衣也为几道风刃刮破。
青年的眼中终于落入他的倒影,姒洹回味着那柔软唇瓣的触感,眼神幽深:“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荔?”
感觉到姒洹眼里浓烈的情绪,姜荔避开了他的注视,说:“你想怎样?”
“这就得看你的诚意了,荔。”姒洹干脆放开了姜荔,脸上冷冷一笑。而跨坐在他身上的青年,已经直观地感觉到了男人下身的变化,那灼热粗硬的器官,就抵在他双腿之间。
姜荔的表情迅速怪异起来,姒洹所需要的“诚意”是如此直白。他心想,不过又是要这个而已……反正他的尊严早已被踩在脚下,再睡一次,又有什么差别?一想到妹妹,荔就觉得
什么都不怕了。
霎时间,荔好像都没有过多考虑,只停止了几息时间,就开始猛地脱去身上的衣物。仿佛手脚匆忙一般,他粗暴地扯下身上一件件地衣物,直到全身都赤条条的。洹的眼中闪过一抹
欣赏,手指在那肌理分明的小腹上掠过,又继续抚摸着那劲瘦的腰身,抬眼道:“就这样?”
荔呼吸变深,他咬着唇,又开始去扒姒洹的腰带,直到衣物应声而落,将自己光裸的身躯,送到男人的欲望上。
看着这一幕,姒洹的身体如实地作出了反应,心中却仍冷着,他想知道,姜荔到底可以为妹妹,做到什么程度。
他捏住了姜荔的两片臀瓣,将臀肉推到一块,又分开,直露出股缝中那个窄小的穴口。穴口被迫向两边拉开,冷风灌入,而露出了一点深红的嫩肉,一股淫欲潮湿的味道透出。“继
续。”姒洹拍了一下姜荔的屁股,示意他继续下一步。
响亮的屁股拍打声落在自己耳中……姜荔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伸手插入了自己的后穴,开始自行扩张起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受不住那双红眼里的明显的侵略之意,伸手捂住了姒
洹的眼睛。姒族人虽然眼前被蒙住了,却能从青年那一个个微小的动作中,判断出他在做什么……后穴中的手指从一根竹箭变成两根、三根,姜荔动作草率,即使弄痛自己也不怕,只想尽快
满足姒洹的欲望,以身体为代价,让他答应救治妹妹。
他的手却忽然被握住了,姒族人拉着他的手,帮他更加大力地抽插起自己的后穴来,青年的脸上浮出了一片红……他的手指被握着,反复地在那柔嫩狭窄的后穴中抽插着,还不断地
扩张拉大,将穴口扩张到可以进入的程度,带出一手透明粘稠的液体。而胸口……又被咬住,牙齿细细地研磨着,乳头又痛又痒,好像要被咬下来一般。
扩张得差不多了,姜荔就伸手抓着姒洹那膨大的器官,硬生生地就往自己后穴中塞。姒洹看着他动作,也不帮忙,脸上表情很平静,仿佛情欲勃发的不是他,而是眼前这个饥渴的青
年。滑了几次都没能把姒洹的阳物塞进去,姜荔干脆一咬牙,自己扶着那肉棒,张开腿,坐了下去。
“啊……”姜荔痛苦地叫了一声,额上迅速冒出冷汗。后穴一下子被巨物劈开了,身体内仿佛嵌入了一把楔子。柔软的穴肉紧紧包裹着肉具,无一丝缝隙,拉扯之间,仿佛发出难耐
的摩擦声。荔不断地深呼吸着,放松自己的身体,姒洹却吻住了他的唇,咬着他的鼻尖,故意扰动他的呼吸,让他后穴的吞咽举动,变得更加困难。
“这就够了吗?荔,你还是不够努力啊,都没有完全吞进去呢……”姒洹一边亲吻着姜荔的脸,一边揉搓着他的臀部,让那两片紧紧的臀肉不断摩擦到自己的肉棒,又不断拉开穴口,
搔刮着穴口丰富的神经。“你不想救妹妹了吗?”
“不……”荔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放松着自己,缓缓地往下坐……而姒洹又握着他的手,指引着他抓着自己的两片臀瓣,掰开后穴,一点点把那粗长的东
西吞没。狭窄的内腔由外到里,被另一个男人的东西一点点被捅开了,插得又满又涨,而湿嫩的肉壁也被阳具上的青筋摩擦着,每一次深入都带来火花。但荔这一番努力,还是只往下吞了一
点点,留在外面的姒洹的东西,还有一大截。
姒洹叹了口气,抓着姜荔的腰,就突然大力地往下摁,青年被抱着腰一下子坐到了底,直插到深处,几乎尖叫出声,而又被姒洹封在了嘴里。姒洹抓着姜荔的腰一次次从下往上猛烈
地顶着他,把青年的小腹都不断地顶出形状,身体阵阵发红,呻吟破碎,而又被他自己用拳头堵住了口。
“这样……才叫完全进去,知道吗?”姒洹又一次猛地往上顶,直把长得不像话的肉具,顶到了根部,青年只得紧紧咬着自己的拳头。姒洹在他耳边说,“现在,知道我有多深了
吗?”
次次整根顶入,直顶着那敏感骚乱的阳心,把五脏六腑都插得移位。淫乱的阳心早已食髓知味,被雄性粗长的肉具一次次激烈顶弄,只会越来越快乐地流出更多的水。荔身体中淫欲
的弦被拨动,手指抓起又松开,脚趾蜷缩着,上身也被顶得一颤一颤,肌肉都在摇晃。姒洹咬住他胸口的泛红的乳肉,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抓住青年腰部的手却突然松开,让原本立起来的
青年直直地坐在了下来,又一次全根吞没。突然的深入仿佛直击灵魂,直插到得青年啊了一声,一阵失神,张着嘴呼吸。
“现在该你了。”姒洹吻了一下姜荔的唇,眼中如水波荡漾。
姜荔扶上了姒洹的肩,一点点抬高身体,又一点点缓缓坐下。淫欲的通道一旦被打开,而只想吞下更多,吞得更满。快感接连不断地传导到青年的头脑之处,让思维都变得迟钝,只
想一次又一次重复这没有止境的过程。而无论如何避免,身体内部的最敏感之处总是会被那粗硬的肉具顶弄到,不应有的快乐越堆越高。身上汗出如雨,姜荔只得越来越深的咬住自己的唇,
两人火热的连接之处,早已变得又湿又滑。
“啊!”阳心又一次被硬硬地顶住,姜荔双腿一软,直接坐了下来。他不由得尖叫一声,粗长的肉具直插到根部,仿佛要连那双卵和耻毛,都一起顶入。青年白眼翻出,而身体的快
感也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峰。高潮过后,荔的身体放松下来,靠在姒洹肩上。姒洹抚摸着他的脊背,如同抚摸心爱的宠物一般,仍硬着的阳物在他体内戳刺着。
他说:“我可以救你的妹妹,但我有一个条件。”
“我答应!”姜荔的声音虽然轻,但是却即刻作出了反应。他甚至未听姒洹的条件是什么,就已经答应了下来。
姒洹抓住了姜荔的腰,又疯了一样往上顶弄起来。姜荔高潮过后的身体本就敏感之极,又被这又粗又长的肉具激烈抽插,就好像因过度高温烧坏了一样,咬在姒洹的肩膀上。姒洹却
毫不留情,大力掐着姜荔的身体,把青年彻彻底底操了个透,才在那湿滑软烂的穴肉中猛然发射出来。滚烫的液体又射得早已无力压抑自己呻吟的青年一阵震颤。
“给我生个蛋吧,荔。”姒洹说,“答应我,我就救姜萝。”
“我会封印住她的记忆,让她的思绪永远停留在过去,而以此为代价,她也可能会忘记你。”
这是一块冰的能力,你可以把这叫做封印、冻结、静止或者别的什么,但一切时间、空间,其中的死物、活物,有情者、无情者,都会因为这封印,永远停留在那一瞬,再也没有未
来。
第 45 章 5.8 封印
姜萝躺在病床上,望着幽暗陈旧的屋顶,一只蜘蛛吊着它的丝线,在木梁上划过。
她的身体日渐衰弱下去,却仍无法停止思考。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陈旧的陋习需要清理,姜族的战力需要提升,腐朽的势力需要清除,她要将哥哥救回来……过度的损耗于她而
言是一种痛苦,但也是一种解脱,仿佛如此折磨自己,就能从失去哥哥的愧疚中获得救赎。
这样下去的后果她很清楚,但同时也在放任……
一个不属于流水之地的陌生气息走进了木屋中,风给她带来了那气息中的讯息。一个冷酷、残忍、来自远方的异族,走进了了她的屋内,而那气息之中,还带着一丝哥哥的气息……
姜萝半闭上了眼,那些风的精灵仍在她的耳边打转,表述着不安与担心。她驱散了那些纤细而柔弱的精灵,淡淡地对来人说:
“如果我没记错,姜族并未发出过任何邀请,不知这位远客,有何贵干?”
姜族与姒族,虽算得上亲盟,但实际看来,姜族的掌权者,姜萝却并不打算承认这一点。而只将姒族人,当作一个陌生的客人对待。不速之客——姒洹,来到屋内后,看着病床上静
躺的女子,面容与姜荔有着八九分相似,柔弱却倔强,不由得心也松了几分。他说:“在下……只是受人之托。来为文姜大人治疗。”
“你用我去威胁哥哥?”姜萝一想就明白了。
“是他自己来求我的。”姒洹说。
手指紧抓着身下的织物,她知道,哥哥又是这样……为了求动这个姒族人,肯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眼角划过一滴泪……她何德何能,几生几世,能回报哥哥的这份真情?但偏偏…
…她也不能拒绝,因为,那会让哥哥的心血,付之东流。
几滴泪水默默地淌出眼眶,姜萝问:“哥哥他在姒族……过得好吗?”
“有点好,也有点不好。”姒洹说。
这是实话。有的人柔顺,而易处;有的人顽固,且难折。
姜萝的心逐渐下沉着……仿佛晃晃悠悠,落入没有底端的深渊中……哥哥怎能过得好呢?心中的痛苦,比肉体的伤痕,折磨百倍。而这些姒族人,会如何对待哥哥,她可以想象到,
却看不到,也阻止不了……
她幽幽地问,又好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如果哥哥为姒族诞下子嗣,你们会善待他吗?会一直照顾他吗?”
“这是自然。”姒洹说,“荔的孩子,会是我们的孩子,也是姒族的继承人,他会是姒族下一代的母亲……”
姜萝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虚浮,还带着病中的喑哑。她笑着说:“斩尾不祥啊……不祥啊……希望你日后,仍能记得今日所言,善待哥哥。否则只要我文姜一息尚存,必将举
全族之力,斩断姒族之尾,为我哥哥复仇。”
姒洹垂下目光,说:“在下所言,无一字之虚。若违今日之誓,文姜大人所述之景,必将出现。”
“好好好……”姜萝大笑着,又大力拍了一下床板,面露空洞,泪痕未干,她说:“那你……开始吧……”
姜萝闭上了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来自遥远地方的异族人,将深入她的记忆,一点点将她脑中关于姜荔的记忆,都封印冻结。一片片、一缕缕,曾经包含哥哥的思虑与愁绪,都会被尘封于脑海角落之中,关上门、挂
上锁,终生不会再开启。
那是将大脑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仔细地剥离出来,褪变为灰色,再也不会启封。
不知为何,明明应该是感到轻松的事情,清澈的泪滴,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坠落。
她是跟在哥哥后面出生的,她的蛋壳旁,就是哥哥曾经破壳的地方。哥哥那时也还小,小手差点抱不住他,后来又把她背在背上,举在肩上。她是靠在哥哥的背上长大的。姜水之畔
的风又清又远,长风无际,掠过旷野荒川,那时他们都知道,她会成为姜族的祭司,而哥哥会成为守护她的战士。
那时候所有人都还很年轻,没有痛苦与忧愁发生,父亲息君坐在旷野的磐石上,手执一枚绿叶。他善于吹奏各式各样的曲子,能够将风都搅得婉转。她和哥哥靠在父亲的膝上,河岸
蒲苇如丝,轻轻覆在她的身上。
哥哥擅长奔跑、射箭,他在野地里长期地追踪猎物,能够在迷宫一样的草野中,一动不动地藏上几个时辰。每次出发前,她都会为哥哥祝福,用乌金色的药汁,在他的额头涂抹符纹。
她的哥哥,身手敏捷,意志坚定,是最优秀的猎手,也是最杰出的战士,每次都能满载而归,带回肥美的猎物,在族人欢呼与赞扬中,给她带来无尽的荣耀。
但哥哥也是冷硬刚直的,他从不委曲求全,因而遭人嫉恨;他对族人漠不关心,因此受人非议。她既希望他能永远这样一往无前、心无旁骛,历经艰难险阻而百折不挠,又常常为他
忧心,跟在他身后,细细考虑、斟酌填补,顾及他所遗漏的细节。但她却常是欣喜的,因为哥哥需要她,而她也需要哥哥。
但是这过往的一切,渐渐从她脑中淡去了。淡白色的灵力缓缓漫入女子的身躯,穿梭流淌于经络脉别之中,将与姜荔有关的部分,缓缓剥离冻结,沉没于血脉的深河之中。她躯体的
一部分,越来越轻,飞上云霄;一部分,却晦暗固结,深沉于海。从此轻快了,但是却缺少了。
慢慢地,她和哥哥经历过的一切,都渐渐消失了,那些记忆和场景,好像都慢慢淡化了。姜萝的思绪开始恍惚,记忆也模糊。忽然之间,她就想不起来许多事情,追寻不到许多过去,
为什么深恨,为什么热爱,好像都遗忘了。她记忆中深藏着一个哥哥,却忽然忘记了他的脸;猛然抓住了那半片容颜,又丢失了他的名字。想抓住的东西越多,失去得却愈加快速,魂灵悠悠
荡荡,独立于灰暗的精神世界中,无负无担,却两手空空。
一片片记忆,如暂存的冰片,没入魂魄长河中。片片莹光闪动,晶莹美丽,细碎又温柔,为滚涌的河水淹没。姜萝的眉头最初紧紧皱着,后来却越来越放松,越来越平静。姒洹看着
这些碎片,如同检阅画集的读者,他恐怕是这些画面的最后一个见证人。他看见姜荔年幼的模样、少年的模样,浴血奋战的模样、受伤脆弱的模样,高兴的模样、发怒的模样,痛快淋漓的模
样、黯然回首的模样……这些碎片,都被渐渐冻结,沉淀于记忆河底,为泥沙掩盖。
他也是那样一个鲜活生动的人呐,不是只有着逃避与抗拒。只是最记得他的那个人,渐渐把他忘记了……姒洹手下的灵力光芒逐渐强盛,白光将姜萝整个人笼罩。这是一项细碎却繁
重的工作,需要识别的记忆很多,而剥离也分外仔细,姒洹在那些记忆中看到了太多的姜荔……仿佛也跟随姜萝从小认识了他一般。最终,姜萝的眉头舒展开了,她面色平静,陷入了沉睡之
中。姒洹手下的光芒也逐渐暗淡,停止了灵力的输送。
推开门,门外是一个晴天,阵雨过后,地面潮湿,而阳光重现。姒洹感到有些疲累,也有些轻快,而他的伴侣,等在门外,抬起眼来,就看见了他。
几乎是姒洹一出来,姜荔就想进去,却被姒洹稍微拦了拦,说:“她睡着了。”
姜荔这才放轻了脚步,走进屋内。他在榻前跪下,伸手握住了阿萝的手。那双手依旧冰凉,脸上,却好像多了一丝生气。姜荔看着她,心中的忧虑忽然渐渐放了下来,阿萝已经许多
天没能安睡了,现在,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吧……她年纪还小,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的……她不会再死去了吧,她会好好地活下去了吧……
忽然,荔听到了床底下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他眉头一皱,踢了一脚床脚,低声道:“是谁?出来!”他还顾及着姜萝,没有大声吼叫。
底下的窸窣声停止了,但人没出来。姜荔皱着眉头,看见了床底下露出的一截衣角,他眼疾手快,迅速拉着那衣料,把人扯了出来。却不曾想,是一个黑皮黑面的小子,倔强狂躁地
挣扎着,张口就要来咬姜荔的手腕。荔把他丢到一旁,喝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小子也不回答,精瘦精瘦的,跟个猴一样,只是眼睛斜斜地,盯着姜荔,龇牙咧嘴,随时准备反扑。
姜荔看了这少年的脸一会,说:“藤?”
这少年是他的一个族弟。
藤看着姜荔,不怀好意地说:“你还回来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
“哼。”
藤冷哼一声,打算爬走,荔抓着他的衣领又把他拎了起来。这小子混身都是刺,想趁机攻击荔,又被荔身上护体的风刃逼退,缩回了爪子。姜荔说:“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藤见占不到便宜,才不情不愿地说:“我担心文姜大人,被你带回来的异族人害了。不行么!”
这小子说话又臭又硬,换以前,荔早就教训他了。但他忍了忍,还是把姜藤扔回了地上,说:“我不在的时候,替我照顾好文姜大人!”
“这是自然,还用得着你吩咐?”姜藤说。
见床上的姜萝眼皮动了动,被吵到了,荔不与这小子计较,转身走出去。却听见那少年在背后喊道:“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斩尾之人!姜族的一切,就不用你操心了!”
荔的拳头紧了紧,还是没理他,大步走了出去。而门外,白发红眼、显得与此地有些不相宜的姒族人,正在等他。抬眼看,说:
“荔。”
荔看到其他人,也都等在了门外。那种心脏被捏住的感觉,又逐渐回来了。
“该回去了。”
姜萝平安了,而他还有诺言,需要兑现。
第 46 章 5.9 冰湖 h
远方的神山上有一种树木,它有着圆圆的叶子和白色花萼,花朵红色却有着黑色的纹理。它结的果实与枸橘相似,吃了能让人多子多孙。
银谷的附近有一座圣湖,圣湖的水面为冰层覆盖,湖心中却有着一眼温泉。姒族的先祖就在这冰湖中交配,诞育了他们的子孙。在星河落下之时,姒族人会来到圣湖中交合,传说这
样能获得祖先的庇佑,提高受孕的几率。
荔喝下了那碗果实捣成的浆,又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毛裘。姒洹要带他,去银谷之外的圣湖中,完成受孕的仪式。
他们缓缓走出了银谷,朝着外面的广阔天地走去。
斜阳余晖似烬,浅浅地涂抹在冰原上。冰层橘色,仿佛也被烤化了一般。而白昼越来越短,星河越来越长,当最后一颗晓星坠落,无边的黑夜就会来临。
他们走在茫茫的冰面上,厚重的冰层之下,冻结了无数的气泡和划痕,如星辰点点,从天空上倒覆下来,沉到湖底,又变成了天。一道黑色的山崖从湖边上绵延而去,延伸入深蓝色
的湖心。冰湖如镜,天上浮云如鳞,席卷了羽毛一样的雪花,裹入厚厚的云层中去。
姒洹吹了一声口哨,而在山崖上,正站着一匹黑色的巨狼。巨狼在对月长嚎,之后,便朝着山下的他们狂奔了过来。那是一头几乎有着大半个人高的巨狼,混身覆盖着黑色的长毛,
有着利刃一样的尖爪和冰蓝湖水一样的眼睛。
姒洹摸了一下那黑狼巨大的头颅,给他喂了一块肉干,狼也眯起了眼睛,在姒洹手里拱了一下脑袋。见姜荔看着它,姒洹又说:“这是我养的。”
那巨狼得了准许,湿漉漉的鼻子凑到姜荔身前,闻了闻他的气味,又舔了舔他的手。姜荔有些好奇,忍不住摸了摸巨狼的鬣毛,才感觉那看似柔软的皮毛,硬得如同尖刺一般。姒洹
看见这幅青年与巨狼的画面,心中忽然一动,说:“它是记住你的气味了。”
忽然,那黑狼又朝着冰原深处嚎叫了一声,这一声没有那么震撼,反而变得悠长。一会儿,从冰原上,又跑来了一只体型稍小的深灰色巨狼,亲昵地和那黑狼拱到一起,互相亲吻着
鼻尖。
姒洹有点惊讶:“它竟然也有伴了。”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姜荔,但对方没有接住他的眼神,只在看着那两只狼。姒洹低头一笑,跟在了姜荔身后。
那两只巨狼仍跟在他们身边,慢慢走着,高大的身躯仿佛一堵墙一般,挡住了所有寒风。寒风吹拂着它们的长毛,姒洹时不时抚摸它们的脊背,这些灵性的生物围绕在他们身边,前
后追逐着,留下自己气味的记号。它们陪着荔和洹走了一段路,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狂野的天性,互相玩闹着,又逐渐跑远了。
姒洹牵住了荔的手,说:“这湖上的冰面厚薄不一,有的底下可能有着窟窿,你第一次来,还是跟着我为好。”
姜荔觉得姒洹有把他当作幼童的趋势,自然是不听劝的,加快脚步向前走去。自回到姒族以来,他一直沉默地顺从他们的各种安排,进行各种有助于受孕的准备。他一直沉默着,但
不代表是愉悦的,只是兑现先前的承诺罢了。但好巧不巧,荔走了没几步,就忽然觉得脚下一空,身体瞬间掉了下去。
好在身后的姒洹立即抱住了他。荔缓缓地转过了头,看见了姒洹的眼睛。
“我没骗你吧。”姒洹轻笑。
这个人,是害他被族群遗弃的祸首,把出逃的他希望截断在手心里,他捅伤过姒洹,而姒洹也同样鞭笞过他……但他最终救了他的妹妹,又换来了那样一个生蛋的承诺。姒族人眼里
的情绪藏得太深,姜荔读不懂,但脸颊的温度却是真真切切的。
姒洹抱着姜荔的腰,把差点掉进窟窿的他给抱了出来,而后又在他的耳边,热热地说:“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那声音像虫子一样钻进荔的耳朵里,熟悉而温热的气息也是同样。荔一下子听懂了,他乱了一下,推开姒洹的怀抱,但终究还是吸取了刚才教训,没能挣开姒洹的手,而是让他这样
牵着自己。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另一个人手上的温度,通过交握的手传了过来。荔觉得心中一片茫然,平心而论,他是一直将姒洹当作仇人对待的,但是现在,他却要为这个仇人,生育一个混有他们血脉的孩子…
…而就算生育……荔原本是把这当作无稽之谈的,就算他身有残缺,又怎么可能生育子嗣?长久以来这事没有发生,荔甚至逐渐忘记了他可能怀孕的事。而现在,好像真的要开始了……
如果这一次不行,是不是还得有下次、下下次?荔恐慌着,所以也一直很配合着姒洹做各种怀孕的准备,因为他也真的很想,尽快完成这个任务……但这样说起来,又好像急着怀上
仇人的孩子一样……
姒洹自是看不到姜荔心中这些慌乱无措的想法,他只是这样稳稳地牵着荔的手。随着他们逐渐深入圣湖的核心,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天空一片漆黑,夜幕高悬,浓黑的夜幕之上,
星辰隐现,几道冰绿色的光芒,如游龙一般,出现在天际上。
那些冰绿色的光线,好像随手挥下的一笔画痕,又好像天神驰骋,留下的车辙。或弯或曲,或弧或洒,有着长长的尾翼,亦有着绚丽的身姿。如一道长弧扫过天空,亦如几条凤尾,
张于夜幕。洹和荔他们正走到这极光之下,面前的冰湖逐渐破碎,融化出一片流水的区域。而夜空中那些奇美至极的光线,也将这碎冰积雪,染成了或青或碧的玉色。
“那是烛龙的吐息。”姒洹说。
他牵着荔的手,在这些神一样幻美的奇景前跪下,眼里涌动出激动与虔诚。荔虽不知内里,但也跟着一起跪下,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神美奇幻的光线,满目震撼,这神明伟力的痕
迹。他们一同伏身,虔诚地拜下,忠诚跪伏于这不断变幻的彩色光线、耀眼夺目的神之遗迹。这些闪耀的冰绿极光,极致了人类目力之想象,贯彻了天地不言之大美。那一定是位非常伟大的
神明,才能留下这样贯穿天地的绝美光痕。
冰绿色的光线照耀在姒洹的身上,他转过头来,微笑地看着荔。
荔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笑意明晰而透彻。荔说:“你看什么?”
洹说:“我看到了一个很好的预兆……”
他看着荔,说:“这预示着……我们会有一个很健康的孩子。”
荔转过头去,不知为什么,心也跳了起来。而姒洹却仍这样看着他,目光落在脸颊上,仿佛也有了温度:
“我还许了一个愿。”
“姒洹以自身寿命祈愿,愿姜荔健康长寿、子嗣绵延、永乐无忧。”
愿你——
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天上的星河落了下来,星光盛进白发人的眼睛里,璀璨晶莹,仿佛盈满珠光。在姜荔怔愣的时候,姒洹的唇已经轻轻吻了上来,轻柔婉转,仿佛羽毛一般。那柔软的感觉在姜荔唇上
扫过,吻着,安抚着,疼惜着。荔的眼前也被一片温柔的黑暗蒙住,等到那如丝帛一样顺滑的亲吻结束,他的脸也烧了起来。
“走吧。”姒洹笑着说,“我们去找一个好地方。不然好的位置就全让别人占了。”
在星河出现的季节,姒族的有情人们,也会相约来到湖边,选择一处流动的湖水,在冰湖中交合,祈求神灵庇佑,诞育下健康的子孙。荔和洹到来之时,已经有一些情侣,温柔地浸
泡在了湖水之中,缠绵亲吻着,交换眼里的情意。但是他们都静悄悄地,各自躲在一个角落里,低声私语,互不干扰。
姒洹找到了一处黑色的礁石,他幻化出自己的蛇尾,浸泡在那冰水混合的湖水之中。即使有温泉的混合,那地热之源遇上寒冷的坚冰,也还是会让人觉得冰冷。荔也走入了那冰水之
中,冰泉浸润着赤裸的皮肤,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洹说:“冷吗?冷,就到我的身上来。”
姜荔这才发现,姒族人身上的温度,竟比那泉水还热。温得那彻骨的湖水,也多了些热度。姜荔被抱着靠上了他的身躯,发觉,在姒族人身边的湖水,竟也比别的地方,温度要高一
些。
姒洹亲吻着荔,从额头,到鼻尖,到脖颈,到胸膛、小腹……慢慢地吻了下去,仿佛在膜拜一尊神祇,带来一路流连的热度。荔被浸泡在透明湖水之中,前边,是温热的身躯,后面,
却是涌动的浮冰。天上星辰如雨,水中光影如焰,与冰层同一颜色的银白色蛇尾,慢慢缠上了他的身躯。那些坚韧美丽的鳞片闪着光,在青年赤裸健美的身躯上缠绕着,色情,神异,而又美
丽。
姒洹渐渐沉了下去,他满头的白发铺散在水面上,如同一朵散开的冰花。荔扶住了洹的肩,身体从未被这样温柔而细致地爱抚过。那银白色的蛇尾,穿过他的双腿之间,又绕过后背,
缠上了他的肩。
细小的尾尖扫过他的胸膛,又复而缠绕上脖颈。仿佛被蛇类绞住咽喉的紧张,加剧了身体的敏感,他紧紧地扣住姒洹的肩头,指甲深入皮肉,压抑着下身传来的汹涌快感。
“啊……”身体仿佛浸泡在一团活火中,酥麻奇妙的快感以小腹为起点,蔓延至四肢百骸。湖水是如此冰冷,身体却热得像炭。不知过了多久,荔觉得身体突然一松。而白尾的神人,
也破水而出,混身湿淋淋地,吻上了他的唇。口中腥味的津液互相交换着,温热的手掌抚遍全身,白发的美人将他压在礁石之上,血肉已经紧紧相依,再也无法分离。
“喜欢吗?”姒洹喘着气,眼中微笑。姜荔沉默着,他想不到,姒洹竟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而姒族人蜻蜓点水般,又亲了一下他的下巴,说:“没有别人。”
“你说什么?”姜荔问。
“在你之后,没有别的人。在你之后,我再也没有接受过别人的邀请。”
荔不知道姒洹为什么要说这些,而清透澄明的湖水不断涌动着,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从湖心中,漂浮过来许多碎裂的浮冰,如同一块块浮在天上的玉。为了防止姒洹说更多奇怪的
话,荔主动将双腿缠上了姒洹的腰,而双唇,也朝着他脸上吻去。洹一愣,手掌轻抚着青年修长的脊背,将更多的温度,带给他半凉的身躯。湖水晃晃荡荡着,水中的蛇尾,也折射成碎裂折
叠的冰层模样。洹亲吻着荔的身体,胸中涌动着一股温情,他把荔捧上了礁石,从下而上,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
“今天,你要比较辛苦了……”
湖水之中,蛇尾上两根涨大的器官,已经顶开鳞片,抵在青年的下身处。那是冰凉的湖水,都无法浸没的热度。荔看着晃荡在洹耳边的两个银质耳环,上面的环蛇吞咽着自己尾尖。
他没有说话,只更紧地抱住了姒洹。
从生育的交缠,到情感的交缠;从血腥的交缠,到神圣的交缠,一道灿烂的星河,横跨过无垠的天际。夜幕深得发蓝,无数寒星闪烁,如灿烂星钻,撒入银河之中。倒映的星光,浮
动在湖面之上,亿万繁星,亦落入了冰湖之中,连同两人交缠的身体,一起在水中浮沉着。
那灿烂的星芒,在湖水中折射又跃动。天上的流星划过,像一颗石子,投入星河,泛起阵阵涟漪。星辰浮动在荔的周围,他掬起一捧水,就能看见水中飘浮着一颗星。而姒族人的占
有是同样的彻底和深刻,直将他的身体打开到最大,混杂着冰凉的湖水,一同进入他柔软细嫩的腹腔。
“别……”荔低低地喘息着。身体内明明已经被塞满了,但姒洹还是孜孜不倦地开扩着,努力让荔更放松、张得更开,以容纳他全部的东西。荔叫了一声,感觉到了疼痛,即使是湖
水的润滑,也让身体察觉到了撕裂。姒洹亲吻着他的头发安慰:“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到你的……”
明明不可能的,姒洹还是一点一点在那狭窄的缝隙中开拓。轻轻地抽插着,时不时往上顶一下,让青年因为这短暂的快感而失神,而后借此时机,循着那被拉开一小道缝隙的穴口,
试图将自己的另一根东西,也塞进去。
荔发现了不对劲,他将拳头砸在姒洹厚实的胸膛上:“你是畜生吗?”姒洹闷哼一声,随即又吻住荔的唇,把抗议都堵在口中。荔觉得身体要被活生生撕成两半,用力掐着姒洹的肩,
而姒族人仍然锲而不舍地挺进。“啊……”荔仰起头来,在这非人的折磨下,身体从那浅层的快感中脱出,而变得紧张冰凉、疼痛撕裂。姒洹不断安抚着荔的背,但下身深入的动作却没有停
止,反而进一步强硬地推进、占据,直把那狭窄的肉腔,也几乎撕出裂口。
“我是畜生,是你的畜生……”不断亲吻着荔的脖子,洹这样说。
第二个星河之夜,来了。
银色的飘带在夜空中闪亮着,长尾的神人,渡过汹涌的星河之水,向对岸跋涉。而天穹之下,幽静的冰湖如一面黑色的镜子,时不时泛出涟漪。荔被紧紧压在礁石之上,双腿大大地
张开,像一只被钉在案板上的神蛙。而他的穴口被撑大到一个可怕的程度,两根巨大的蛇茎,同时捅入他的身体之内,让人怀疑起人类的身体,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青年半闭起眼睛,满头
冷汗,而身体盈满了过量的疼痛,无数蝴蝶般的亲吻落在他身上,像是无穷的爱意,亦是无底的需求。
“不……不行……”荔几乎没了力气,而洹轻轻动了一下,他就发出一声溺水般的求救。脑中被强烈的感觉占据,再多一分刺激就要爆炸。而洹等荔适应之后,又开始缓缓地抽插,
两根巨大的蛇茎,研磨过已经被拉得纤薄的肉壁,每一下动作都仿佛要擦破薄薄的肠壁,而他偏偏还要继续往深里去,顶上了那极致敏感和多情的一点。
“啊……别……”
荔也开始恐惧起来,他推着姒洹的肩,而对方压着他的腿,一次次坚定地挺进和深入。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肉套子,只套在了这个野蛮的白尾身上,一次次抽插,都是为
了挤出男人的精液。而人类的祭祀奉献向神明,他也在这疯狂之极的交合中,将自己的身体当作容器,献祭给了这半人半蛇的神人。
最初的撕裂感过去,身体被激烈地干着,情欲如沸腾的湖水,一次次漫上身躯,淹没过胸膛,淹向头顶。洹拖着荔,也把他拖入了这没有底端的深湖之中。无数的气泡向上漫去,长
发飘散向天际,而在胸腔被水流挤压得疼痛时,姒洹吻上了他的唇,将那求生的空气,缓缓地渡了过来。
“救我……”荔张开了口,却只冒出了一串气泡。满盈的星光浮沉在他的头上,亦浮动在他的周围,星辰运转,而白色的蛇尾,一圈一圈地缠上了他的双腿,如他们的祖先从星辰降
临世间的那样,从腰部,直至尾尖。将生育的序列,从天神之手,传递到人类指尖。
他们缓缓地沉了下去,沉入寂静无声的深湖之中,星光逐渐远去,深沉的黑暗涌了上来。在逐渐堕入死亡的恐惧中,快感却如踢高的毽子,高高划过了天空。从内到外深切的占有,
把青年干出没有顾忌的呻吟,而所有的声音,都不过化作唇边一连串的气泡,缓缓浮出水面。天地神人,都融合在这一水之间。
荔咬上了洹的肩,眼前一片泪水的朦胧。他的泪水一滴滴,也融入了这冰湖之中。身体内腔被激烈地占据着,疯狂操弄,带来烈火燎原一般的快感。而在水中窒息一样的眩晕感,也
唤醒了脑内早已麻痹的神经,带来没有底线的欢愉。身体结合得没有缝隙,后穴也涨裂到没有空间,所有敏感的内壁都被极致撑开,在一次次过火的抽插中传输出电流一般的快感。
快感堆积在身体内,身体被几度排空,荔已经不知泄了几次,感觉到了刺痛。而姒洹的蛇尾依然缠卷着他的身体,不知疲倦。在荔几乎要淹死的时候,他们终于浮出了水面,而姒洹
那膨大的蛇茎,仍然硬硬地插在他体内,随时等待他稍作休息,再重新来过。
荔扶着姒洹的肩,眼睛都被水泡红了,姒洹按摩着他已经麻木的大腿,抚摸着那变得僵硬的皮肤,下身仍在弹动着。荔实在受不了了,他打了一下姒洹的胸,说:“你快射……快射
……”
洹吻了一下荔的唇角,又亲了一下他的手,下身忍不住动了一下,青年的嘴角便溢出无法忍耐的呻吟。洹心中的恶欲在蔓延着,他缓慢地抽插着那将穴口绷得没有缝隙的蛇茎,说:
“没有刺激……射不出来……”
“你、你要怎样……”
“要你求我。”姒洹说。他其实也快达到顶峰,只是,仍想把这无穷的快乐,延得更长、更久,没有尽头。
荔抬起已经泛红的眼睛,满脸湿淋淋的,他伸腿夹住了洹的蛇尾,双手抱着洹的上身,而后穴甚至更加努力地收缩着:“求你……呃啊……让我怀孕吧……”
洹的脑中轰地一下,被青年这无意识勾引的话语,一下子点燃了情欲。几百亿星辰的内核,都疯狂地运转了起来。他复把荔压在了礁石之上,让他仰面看着头顶深沉的夜空。荔的眼
里都是星辰,亦伸手揽住了洹的肩。他按着荔的双腿,又开始疯狂地深入,而青年呻吟着,亦更加包容地含住了他。
仿佛一道流星划过,洹紧紧地拥着荔的身体,将一切汹涌的热流都倾斜而出,如同他突然失控的情感。他亲吻了一下已经陷入半昏迷的青年的额角,眼中的温柔如星光闪烁:
“如你所愿。”
第 47 章 孵蛋篇 6.1 揣蛋 微 h
荔站在雪地上,张弓对准了八百步外的一个靶子。金色的箭簇在他手中闪光,仿佛是极北之地越来越短的白昼中,遗留下来的一道日晖。应声而发,金色长箭如流星一般划破空气,
直射向了遥远之处那隐约的目标。而后,一声碎裂,石质的箭靶被一箭击碎,同时,一件厚重的皮毛外套,也裹上了荔的身体。
手指被大掌包裹着收了回来,手臂也被塞进袖筒里,绳结一个个系上。荔皱了皱眉:“你干什么?”而蛟弓也被收起,箭支被放回箭袋里。
洹的脸色仿佛温柔得滴出水,他的目光在姜荔微鼓的小腹上一掠而过,又怕引起他反感一般,不敢多看:“我怕你太累了。”
“不过才一个时辰。”姜荔又想去抽箭支,却发现箭袋也被姒洹拿走了。现在这个姒族人笑得像个假人,做事却更是不容拒绝。他把姜荔裸露在外的手指也套上了手套,又把外衣拢
得严严实实,着重在小腹之处,加了一块保护的垫子。
姜荔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手掌更是似有若无的,在他小腹上轻拂而过。荔脸上抽了抽,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骂了句:“多事。”转身离去。
姒洹一笑,这三个月来,他不知道被骂“啰嗦”、“麻烦”、“磨叽”多少次了,但无论被骂多少次,他还是想笑。看到青年一日比一日鼓起的肚子,和日渐柔软的腰臀(没敢告诉
姜荔),他就由衷地觉得欢喜和欣悦,一日一日,嫌日子过得太快;又嫌日子太慢,不能顷刻看到青年腹中,那个混合了他们血脉的孩子,长成什么活泼淘气的模样。
四个月前,他们从冰湖回来,之后又陆陆续续地,做了几次,而一个月后,姜荔竟突然晕倒了。请来族中的巫师诊断,青年竟已经怀上了身孕,而算算日子,正是在冰湖那一夜。
洹记得那时候姜荔几乎是震惊的,震惊了很久,都没回过神来。他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真的会和女人一样……生蛋……他甚至抓着巫师,又问了一遍。而他们,就只能这样,有几
分想笑,又几分感慨,看着青年明明已经揣上他们的崽,又强装着不相信的样子。
他趁姜荔不注意的时候,轻轻摸过青年的肚子,亲手感受着,腹中那一颗圆蛋的成长、壮大。孩子渴求着他的灵气,每每在他到来都欢欣不已。而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却在沉睡中,对
这一切浑然不觉。他感受着姜荔腹中的一团灵气,是如何从一片混沌,到逐渐有了轻微的意识,而后,又会对他作出简单的反应……他是欣喜的,而又是感动的,轻轻拂过睡梦中青年额上的
碎发,心想,幸好是你……
即使不愿相信,姜荔也只得扭曲着脸、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那颗蛋在他腹中的成长已经无法忽视了。而这颗蛋是怎么来的,没有谁比他和洹这两个始作俑者更清楚了。但是,荔
仍然挣扎着——洹只把这当作他最后的任性——他不高兴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到这颗蛋的事,也不许直勾勾地看,更不许上手碰,一旦这么做了,脾气暴躁的孕夫马上要跟你翻脸发飙,要打要
杀。仿佛可以就此掩盖事实,忘记蛋的存在一样。但是,大家又不是瞎的,于是,在众口一致的缄默中,大家默默看着荔的肚子,一天天像吹气一样鼓了起来。
姒沅将荔射出的那根金箭捡了回来,放回他身边。荔虽然嘴硬着,但眉间的确多了一抹疲色,到旁边的亭子中休息。孕夫的身体不同以往,产生了一系列特殊的反应,嗜酸、胃口变
大、脾气怪异、容易疲累,该有的反应荔都有,但唯独缺少了一点自觉。洹他们从未照顾过这样一个特殊的孕夫,即使询问族中最老的老人,也没有经验可供学习,只能手忙脚乱地摸索。而
孕夫本人却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和平时一样好动好战,看得他们心惊胆战,还总是被嫌弃碍事。沅从随身携带的袋子中,取出一枚酸味的干果,塞进荔的嘴中。荔看也没看,张口吞下,虽然
嘴上说着不要,眉头却的确舒开了一些,那股因为怀孕而产生的反胃恶心感,被强烈的酸味压了下去。
沅说:“我早上在湖中捕了一条银鱼,一会做给你吃。”
荔说:“随便。”但却回想起了,沅总能将那细嫩鲜美的银鱼,切成几乎透明的薄片,配上葱、芥调成的酱汁,鲜美至极。所以他说随便,口中却着实泛起了津液。沅自然是知道他
喜欢的,不然也不会一早去湖上凿冰捞鱼,能够让青年高兴,他也高兴。但是……沅看着荔厚实的衣物都无法遮住的,明显鼓起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难过……
他知道荔并不会因此爱上别人,但是,洹的高兴谁都看得出来,他眼中对青年的眷恋,也越来越明晰。而荔……虽然仍嘴硬着,但行事已经收敛许多,他清楚腹中是一个新的生命,
因此分出轻重。但也许,也只是为了如约完成交易……
沅感觉到了嫉妒。
他把头靠在了荔的肩上,脸冰凉凉地贴着荔脖子上的皮肤。他害怕,荔会因此动摇,一切决堤,都是由一个缝隙开始的。而荔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肩,这个冰雪一样的美人虽然不常说
话,但情绪总是纤微而直接。而且他对荔……也算是无微不至、温柔周到吧,荔实在挑剔不出什么毛病来,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因此对他比较容忍。
新鲜肥美的银鱼被切成了薄如蝉翼的薄片,红肌白理,仿佛吹弹可起。沅用筷子夹了一片鱼肉,夹杂了葱丝和酱汁,送到荔的口中。荔手里还在忙活着,北地虽无竹林,但山中森林
茂密。寒冷天气下,木质细密坚硬,洹给他寻来了不少好木头,他便用这些木头,削出一根根尖锐的木箭来。姒沅要喂他,他也张口就吞,品味一下那如冰雪般消融的鱼肉口感,便不知不觉,
把那盘鱼吃了大半。虽无姜水所产的那种小鱼的清甜,但也算别有风味。除了银鱼,冰湖中还产许多硕大的甜虾和巨蟹,荔还挺喜欢的,就是洹压着不让吃。为了填补孕夫无底的胃口,洹只
好到山上,去打搅那些到了冬季膘肥体壮的走兽,回来安慰孕夫无穷无尽的食欲。
沅看着荔的这幅模样,心底涌现出一股安宁。他喜欢看他这样坚韧果决的模样,也欣赏他不为所动的坚定,长久以来,这份欣赏一直为他独有,而难免,青年身上的光,会被越来越
多的人看到,而也会有人像他一样,情难自拔。他相信荔的吸引对他们来说是独特的,是炽烈、好强、冲突和光耀,那种光芒,对于在北地生长,缺少情感波动的人来说,是阳光一样的吸引。
着实而言,他们在看到荔对萝的那种感情时,都感到了嫉妒。
但是……荔现在也终于与北地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了。但是,沅却担心,荔的注意力,会随着越来越多的孩子,被别人分走一些……而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因此,他也恐慌着……
后来,沅因为临时有事,被叫走了。而荔仍在亭子里呆着。他虽然一个人呆着,但外面还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卫士,经历过上次出逃之事,姒族人可是学了个教训,只是也学乖了,
护卫不敢晃到姜荔面前碍眼。荔看不到人,也就当作不存在,双方保持一下表面的和气。他不想回屋里呆着,嫌闷气,于是亭子的四周都挂上了帘子,又放着数个炉子,不让孕夫受一丝委屈。
荔还专注着手里的事,忽然,肚子里传来一股奇怪的感觉,好像什么在动。他一愣,假装不存在,继续做着手里的活。但那不贴心的小东西,好像完全体会不到母亲的心情一样,又
动了动,搅得荔精力涣散,实在集中不起注意力来,只好把手里削了一半的木头扔了。突然,荔旁边的火炉里被扔进了一块木炭,而一个温暖的身躯抱上了荔的身体。是洹从外面回来了,他
吻了一下荔的头发,手又摸上了荔鼓起的肚子,问:“今天怎么样?”
荔觉得有些别扭,而从洹手心中传输出的灵力,又的确让那个贪吃的小玩意,安分下来了,仿佛还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咕~”声。荔实在心浮气躁,他推了一下姒洹,说:“别靠那
么近。”
洹松开了点,又看着荔说:“是不是……”荔立即拉下了脸,说:“我没事!”洹继续抚摸着青年那柔软的小腹,好像今天又鼓了一些?他很欣慰……亲了一下荔的脸,说:“不用
害羞……怀孕之后,想要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蛋会吸收你的灵力,要时常补充,不然你会很难受……”
这都什么浑话?荔想把这个姒族人脑子里进的水都给倒出来,怕不是在湖里泡傻了吧?但对方很固执,把荔抱起来就走。而荔顾忌着身上揣的“贵重物品”,动也不是,跑也不是。
现在这姒族人已经有点疯了,要是给他弄碎这个,不知上哪才能给他找回一个蛋来。
温暖如春的屋内,荔趴跪在柔软的皮毛垫子上,他的小腹虽不算突出,但也是柔软的一块,每次被撞击时,总担心肚子里那颗娇气的蛋蛋,会被撞出来。他忍不住扶上了自己的肚子,
怕它被撞得左摇右晃。而洹吻上了荔的背,说:“别担心,我会很轻……很小心……”
洹轻轻捧住了荔的肚子,而下身轻微缓慢的抽插,更将那敏感的快乐,放大了无数倍。听着耳边逐渐黏腻的水声,荔将自己的脸部埋在枕头里,咬着下唇,只偶尔露出几声压抑不住
的呻吟。洹感觉到了荔体内的变化,那湿滑细嫩的穴肉,正细细缠裹着粗壮的阳物,不由得用力深撞了一下,就听到身下传来“啊”的一声,孕夫的手指抓起又松开。
这可真是难办了,轻了吧,孕夫的性欲和胃口一样,填不饱;重了,又觉得疼,嫌东嫌西的,这可真是甜蜜的烦恼。洹双手捧起了荔的肚子,更加频繁和用力地深入,但一直控制着
力道,维持在孕夫享受,又不会伤到蛇蛋的程度。
荔的身上已经泛红,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被洹抱了起来,下身仍然含着男人的阳物,坐在他腿上。但这个姿势,总算避免了腹中的蛋被伤到。洹抬起他的一条大腿,一边操弄着
那深红的穴肉,一边吮吸着他的颈间。荔顺着洹的视线看过去,却发现他正看着对面的一面铜镜——一个四肢健壮、肌肉分明的男性,正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腿上,被粗大的肉茎深深的操着后
穴,而腹部,又诡异地鼓出一个圆球,好像揣了一颗蛋一般。
荔把洹的脸推到一边,恶声恶气地说:“不准看!”洹低下头,轻笑几声:“好好好……”心里却想着,肚子里都揣了我的崽了,还不是我的?他只加快了动作,把青年和宝宝急需
的精华,送到他腹中去。
高潮过后,青年的身体放松下来,轻轻喘着气。而洹抱着他,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地抚摸着荔,感受一下蛋的情况。算起来,日子也差不多了,但是蛋早出生一点晚出生
一点,是谁也拿不准的事情,就连太姒也占卜了好几次,试图知道情况。但这种事情,恐怕孕夫自己知道得最清楚吧,但荔自然是不肯说的。
第 48 章 番外:大哥的幻想时间 2/狼窝
银色雪原上,黑色的积雪岩中,藏着一个隐蔽的洞口,谁也不知道。就算是别的什么动物,闻到这里面传来的巨兽的味道,也会瑟缩着远远跑开。
一匹银色的巨狼在雪原上狂奔着,它全身肌肉舒展有力,皮毛丰润光亮,是一匹非常年轻又健壮的公狼。而在它准备回到自己巢穴之时,又放轻了脚步,长毛利爪在雪地上留下一个
个梅花样的脚印,缓缓走到了洞口之处。
在走到洞口时,那匹银色的巨狼突然浑身直起,在一片白光过后,幻化作了一个高大的人形。人形依然与巨狼一样,有着银白的发色,只见他掀开遮挡在洞口的干枯藤蔓,走进了冒
着一股热气的洞穴之内。
原来,这山腹中,藏着一个地热之源,因此山洞内,也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要温暖多了。因此被几头一母同胞的巨狼,占据作了巢穴。而姒洹走进狼窝内,看见几头和他一样的银白色
巨狼,正懒洋洋地窝在地上。而在巨狼丰厚温润的长毛之中,躺着一个赤裸的人形,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那是一个年轻健壮的青年,有着一头黑色的短发,身上不着寸缕,被几只比他还要大几圈的巨狼,围绕在中间。而他的脚踝上,系着一个黑色的铁圈,链条被巨狼压在身下,通往狼
窝深处,所以怎么逃也逃不出来。
青年躺在巨狼中间,虽然不冷,却轻轻喘着气,脸颊上两片飞红。因为他鼓胀红肿的胸前,正在被几只凶悍活泼的狼崽儿占据。狼一般一胎多胞,但偏偏母亲只有着两个乳头,所以
狼崽们为了抢夺母亲的奶水,打得不可开交,你伸着小爪子,我亮出小尖牙,只把母亲脆弱的胸前,弄得淤红不堪。姒洹看了一会儿,从中挑出了最为健壮的一只小狼崽,一下子把它拔了出
来。狼崽吃奶吃得正欢,猛然被拔出来,“嗷呜”了一声,不高兴地蹬着四只小爪子。洹拍了一下狼崽圆滚滚的小肚子,见它竟然打了个饱嗝,嘴角溢出一圈白乎乎的奶渍,高兴地自己舔了
一圈。
就是这只小家伙,总是仗着体型壮抢奶吃,害得其他兄弟差点饿肚子了。洹把它扔到一边,让他去抱着其他父亲长长的毛尾巴玩。他又等了一会儿,等到狼崽们都吃得差不多了,一
个个通通赶出来,赶到尾巴边睡觉,才在青年的身边躺下。
不知为什么,青年虽稍显虚弱,脸上却总浮着一层欲望的薄红。洹打开他的腿开了一下,那儿虽然有些红肿,但还是冒着湿润的水光,尤其被狼族长长的尖毛一刺,更是淫荡至极地
流出水来。而青年的肚子,在前阵子生育过后的平坦后,好像又有鼓起来的趋势,那是新一窝的小崽子了。洹亲吻了一下青年的脸,缓缓把自己的欲望,又埋进了青年体内,他相信,他现在
一定很需要这个。
这不过是个生活在附近山中的普通猎人,在一次追逐巨狼的过程中,不小心落入了狼窝,而后,就被长长久久地困在了这里,作为狼族生育后代和发泄欲望的容器,成了狼族的“母
亲”。
粗壮的狼茎进入体内后,青年“啊”了一声,轻轻抱住姒洹的身体,而从他越来越红的脸看,青年正是乐在其中。在青年被撞得摇摇晃晃的时候,他赤裸的身体,又被粗硬的狼毛扎
得发红,但对于欲望中的人来说,更是敏感的刺激。而在这时候,围绕在荔身边的几头巨狼,它们身下那粗大的兽茎,也渐渐因为这色情淫荡的交配场景,直立起来,粗长有力的兽舌,舔在
光裸的青年身上,让他有些害怕,又对这刺激有些饥渴。
洹吻了荔的嘴唇一下,又扒着他的下身啪啪啪干了一通,让青年大张着嘴,达到一个高潮。而后他又摸了摸那柔软的小腹,说:“别着急,还有很多……”
第 49 章 6.2 生蛋
荔睡着了。
看着荔这幅用完他就睡的样子,洹原本还有心和他说几句话,此刻也没了办法,只能拉过毯子,盖上荔光裸的身躯。青年的身体光滑温热,抱起来如同一块火炭。他侧睡着,身体蜷
缩像一个球。洹从背后抱住他,一点一点打开了了他紧握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插进去,不管荔愿不愿意,就这样十指交叉,叠放在他微隆的小腹上。
这也将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生生变为了一个亲密拥抱的姿势。
窗外月明静好,鹅毛般的大雪轻柔落下,而在寂静世界之外,屋内的炭火却温暖燃烧,将他的伴侣和孩子都护住。一种近乎于家庭一般的温馨感,让他的心堕落于无边地狱一般的柔
情中。洹的手轻柔而稳固地放在荔的小腹上,仿佛一个牢不可破的屏障。青年的眼皮动了动,终究还是敌不过睡意,放松睡去;而腹中的蛇蛋也和母亲一样变得困倦了,即使感觉到父亲熟悉
的灵力,也只是晕乎乎地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洹亲吻了一下荔的发顶,眼神深沉。不管愿不愿意,人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
自他们把荔从姜族“娶”回来,在天神的见证下交合,荔的身上就被打上了“姒族”的烙印。生育下后代,不过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但是,洹的心中仍有一种更为隐秘的快感,那快
感是比新生后代带来的喜悦更甚。让一个如此骄傲倔强的人,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生育后代,即使后来荔表现得再别扭难过,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孩子式的挣扎罢了。
毕竟,他们曾水乳交融的证据,就活泼泼地在荔腹中生长着,这是他怎么也无法抵赖的。而这种征服的快感,比一百场战争的胜利带来的快感,都要强烈,足以勾起人心中最为黑暗
和晦涩的欲望。洹抓起荔的手,又亲吻了一下。
在确定那一大一小都睡着后,洹停止了输送灵力,而从身后,拿出了一件银光闪闪的什么东西。
那是一件很小的衣服,只是半成品,用雪原上最柔软的银柳枝条织成,不会伤害幼儿柔软的皮肤。而在衣服上,又点缀上了片片深浅不一、形状各异的银色鳞片,组成一个吉祥的盘
蛇纹样。只是显然,这个图案还没有完成,仍有一部分需要填补。
洹的眼神温柔下来,他把那件小衣服放在荔的小腹上比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大了,还是小了。但也许,还是得等到孩子破壳而出,才能知道。洹哑然失笑,他现在也的确有些杞人忧
天,过早地就开始准备孩子出生后的东西……但作为一个新手父亲,他也和旁人一样,有些常见的紧张毛病。
只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什么时候才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呢……
窗外忽然响起了敲击声。洹安顿好荔,披上外衣,走到窗边拉开一道缝,窗外出现了一头银发,那正是他最为跳脱的那个弟弟,泷。
泷将一个丝质的小袋子递给洹。袋口微敞,露出里面数枚闪光的银色鳞片。泷的脸上还有几分挪揄的笑,他说:“够了吗?不够我再去找点。”
洹向来稳重,此刻面色也有少许发窘,他将丝袋收入袖中,低声道:“够了……一个小崽子,能用多少……”鳞片是蛇人力量的象征,而又带有所有者的气味,将鳞片放在别人的身
上,就代表了一种保护和爱意。而对于刚出生的小婴儿来说,人们常常收集亲属和长辈的鳞片,放在幼儿的身上,期冀那些强大战士的气味和力量,可以震慑一切邪魔恶秽,让他们不敢靠近
孩子,保佑幼儿不会夭折。
洹除了收集孩子几个叔叔和长辈的鳞片,也向族中的长者、战士和智者请求,要来了不少的鳞片。被请求者,也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宽容的笑,向这位新手父亲祝贺。所以在小小的一
件衣服上,可谓是集中了姒族许多重要族人的力量和气味,带着长者的健康、战士的勇敢和智者的宽厚,足见洹对这个未出生的孩子的珍重。
此中之情,固然是为了后嗣,又何尝不是因为,诞育后嗣的那个人?
而后,洹又忽然看到远山之处出现了几处火光,他问道:“这是怎么了?”
姒泷说:“山中出现了一只怪鸟,四处喷火。而林间落叶松针又密,烧了几处村庄,已经让人去看了。”
洹看着那火光和骚乱的方向,有些放心不下,泷又说:“你陪着荔吧,我和二哥去就是了。”
“无事。”姒洹穿上衣服,说:“他睡了,我去看看吧。”
姒洹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人,荔的身子却只化作了一个黑影。他走过去,手指有几分留恋,但最终还是只是在荔脸上一碰而过。洹转过身去,对泷说:“走吧。”
荔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他一醒来,就看见洹离去的背影,而后起身,身上盖着的一件什么东西,也顺势滑了下来。洹还来不及阻止,荔就随手拎起了那东西的一个角,而后认出,盖
在他身上的赫然是一件婴儿的小衣服,质地柔软,样式可爱。让人一看,就想起肉乎乎的、奶香味的小崽子,可惜,不是荔喜欢的东西。
洹倒很淡定,他坐到塌边,拢了拢荔身上的毯子,问:“怎么醒了。饿?,我让人送汤过来……”
孕夫的食欲旺盛,而灶上也随时温着食物,以备荔夜里的不时之需。但荔却摇了摇头,眼睛直盯着洹,问:“你去哪?”
洹面带微笑,悄悄地扯住了那件婴儿服,但荔的两根手指却牢牢地按住了衣角。洹也只得不动声色地撤了力道,说:“山中出现一只怪鸟,小事而已。你休息吧。”
荔却说:“我也去。”
洹:“……”
泷在窗外帮腔着:“小荔枝,你的肚子都那么大了,就别凑热闹了吧……哈。”几道风刃掠过了泷的头顶,削下来他几缕发丝,泷闭嘴了。
洹看着荔,孕夫的脾气和肚子一起见长,不容许人拒绝。他只得说:“……好,但你只能看看,不许上手。”
“知道。”荔跳下了床。头晕一两下之后,他忽然觉得腹中传来一种奇异的坠涨感受,这也是他为何忽然醒来的原因。但自从多了这颗蛋后,他本就觉得身子不灵活了许多,因此对
这些小感觉更不在乎,只面不改色地穿上了衣服。他并不想让别人认为,他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即使怀孕了,他也仍然是一个战士。
洹也松了一口气,把小崽子的衣物重新藏好,不然这倒霉的小蛋蛋出生后就只能光屁股了。
他们一同上了山。而还未到地方,就远远的看见了一只浑身冒火的巨鸟,飞翔在空中。巨鸟只有一足,身上却缠满了青红色的火焰,白色的鸟喙一张,就吐出一长道火焰,将周围担
霜负雪的松林全都烧焦。地上原本铺着一层积雪,也被火鸟吐出的火焰烧化,露出黑色的土层,干枯的草根也都被烧没了。许多姒族战士正围绕在火鸟的身下,向它投掷冰箭或冰球,但那些
攻击都未来得及碰上火鸟的身体,就抢先被它护身的火焰融化了,伤不到它分毫。
荔也走到了场中,但他刚到,就感觉许多隐蔽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就如同近日以来一般。他心中一阵憋闷,只往后退了一步,稍稍落到姒洹身后。他并不想看见别人看他肚子时那种
好奇又畏惧的眼神——怕是真的没见过男人怀孕。荔的到来在姒族上层不是秘密,但在平民中,却绝对没几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衣服虽然遮掩了绝大部分的肚子,但多看几眼,还是能看出
些不同。荔问:“这是什么?”
“毕方鸟。”姒洹说。那火鸟的叫声,也毕毕剥剥的,仿佛竹节爆炸的声音。而姒沅早已到达现场。姒洹问他:“如何,有把握吗?”
姒沅握住了荔的手,温暖着他有些冻僵的手指,不甚在意地说:“幼鸟而已。不出三刻,即可杀了。”
洹听了,松下心来,又说:“还是再等等。这附近松林太过茂密,又临着村庄,贸然把它杀了事小,若是毕方自曝火势蔓延就麻烦了。”
于是,洹让战士们接着向毕方投掷冰箭,消耗它的力量。等到毕方灵力不济,无法造成隐患后,再将力弱的它杀灭。
荔却有了几分兴趣,他拿出了自己的弓。沅给他凝出了几道冰箭,让他射着玩儿。洹一看,就知道荔又手痒了,把刚答应的事情忘在脑后。他无法,只得站近了几步,有他们都在看
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荔张弓对准了毕方,但那支灵力凝成的冰箭,也只是速度快了一些。在接近毕方后,被那只灵巧的幼鸟一发觉,就张口喷出一道高温火焰将冰箭融化成了水。温热的水流淅淅沥沥地
从空中落下,和姒族战士扔的其他冰箭一样,消融于无形,把原本冻结的黑土地都变得湿漉漉的。
洹看荔也无法给毕方造成什么伤害,放下心来,只进一步让人消耗着毕方的力量。
但那火鸟毕竟也是个灵物,它也许看出了这些小蛇的目的就是围困住它、消耗它的灵力。而灵力浓郁的那几条大蛇,竟就在远处袖手旁观,对它不屑一顾。它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怒火,
原本得意洋洋,觉得这些小蛇不堪一击,只能惨叫着跪伏在它的神火之下,却不料这些狡猾的蛇类原来只是故弄玄虚、作弄于它。毕方尖锐地长鸣一声,身体途然升高,全身火焰暴涨一倍,
而无数的火球从它身上迸发而出,落入深山茂密的丛林中,点燃起了一处又一处火焰。
“不好,这幼鸟发怒了!”姒洹皱起眉头。而姒沅眼神一凛,已经提剑冲了上去。
姒族战士的攻势被突然发怒的毕方搅得一乱,许多战士身上沾了浮火,惨叫着滚在了地上。姒洹迅速加入了战局,因此他也没注意到,原本站在一旁的荔悄悄退了下去,爬上了附近
的一块岩石,举弓朝向了毕方。
沅向来是宠着荔的,任由他做什么都行。刚见单纯的冰箭无法对毕方造成伤害,荔又让沅在他的金箭外面,又裹上了一层坚冰。荔举着这样一根特制的冰箭,再次瞄准了毕方。那毕
方小鸟见只不过又是一只粗大一点儿的冰箭袭来,也不在意,张口喷出一道火焰。但那冰箭却是别有内情,表层的坚冰融化之后,内里展现出坚硬至极的金黄箭簇。
金色的箭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冰淬火炼的尖利,闪着太阳的光芒射向了毕方。长箭破空的锐鸣后,毕方的右翅被金箭猝不及防地射中了,它的翅膀几乎一断。而毕方幼鸟哪吃过
这样的亏,它当即唳叫一声,猛地从腹中吐出一团比它身体还要大的火焰,直喷向了攻击金箭的来源之处。
等到姒洹他们发现荔在攻击毕方已经晚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原本站在岩石之上,一箭命中火鸟之后,他所站着的那块岩石,就完全为高温的火焰吞没。那青红色的火焰温
度之高,直烧得巨石的表面,都呈现出了融化的岩浆。
洹的大脑顿时空白了,他大叫了一声“荔!”,声音之大几乎震破耳膜。而那只倒霉的毕方小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觉得身边的时间都忽然停滞了三秒,而后被一把冰霜一样寒
冷的长剑刺穿了身体,从空中坠落,身体幻化成无数的火球。沅一剑捅死了那毕方幼鸟。洹不顾那土地还在燃烧着,当即跪倒在了灰烬之中,他心神俱裂,手直接摸上了那还在冒着气泡的岩
浆表面,他的荔,他的孩子,难道就在这火焰之中,尸骨无存……洹觉得瞬间心都快死了,“荔、荔……”他叫喊着,而岩石之上一片干净,连留下的一根残骨都无……
但好在洹的恐慌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巨石下边儿,就传出来几声闷闷的咳嗽声。而后,一个粘着黑灰的脑袋,和灰乎乎的手脚,从巨石底下爬了出来。那句话怎么说?好像一下
子从地狱到天堂,洹的泪水差点溢出,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他冲过去把荔抱进怀里,抚摸着他的手脚身体,确认他毫发无损、生命无忧后,心脏才又重新缓缓跳动起来。
那一瞬间以为失去青年的恐惧太过可怕,因此在慌乱过后,洹的怒火一下子升了起来。他看着灰头土脸的荔,劈头盖脸地骂道:“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真的想
死!?”
“我让你做什么来着!啊?我让你好好呆着别动手!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人,知不知道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什么事你就冲,你有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
“你是不是特别想死啊?想死了就摆脱我们?那你走吧!走吧!什么都别管,走就是了!你反正是不把我当一回事的……但你也不能这么不顾自己……你就算什么都不顾,孩子也没
做错什么……”
洹的语气严厉,面目狰狞,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一番话,他的眉毛因怒火高高扬起,眼里又透露出一股深切的悲伤来。荔仿佛也被他这个样子吓住了,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从没见过洹
这样发火的样子。而洹见荔低下头来,刚才的一股怒气又逐渐发泄完了,差点失去的心痛复而涌上。他看着荔,放平了颤抖的声音:“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说话,也不想听,但姜荔,我在和你
讲道理,你得听进去。”
“你不在乎我们,也不在乎……肚子里的孩子。但你总得在乎自己。就算你想找我们报仇,也得留存住自己的身体来报。不要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因为你不心疼,也会有人……
心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我不过是在乎这个孩子罢了……但姜荔,那也是你的孩子,是你的后代。姜族你已经无法回去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要去哪里?有了这个孩子,
你才能在姒族,长久而受人尊敬地呆下去……我知道你也不想留在这里,但是姜荔,有人陪伴,总比孤身一人的好……”
“你不想听我的废话……”洹看着荔,见他仍低着头,懵住的样子。心中那股难言的酸楚和苦涩又涌了上来,那是再多的幻想和强迫都无法消除的。他忽然放弃了,淡淡地说:“我
言尽于此,你三思吧。”
荔却突然抬起了头来,脸上还粘着一片黑灰。他其实没那么莽撞,在射中毕方之后,就就地一滚,躲入了巨石下面的缝隙中,看起来惊险,却平安无事。顶多是烧焦了几根头发。因
此,他也不知道姒洹怎么突然那么激动。而此刻让他难受的,却是另一种感觉。
心砰砰地跳着,一种奇异的预感呼之欲出,而腹中逐渐涌起的疼痛,预示着接下来痛不欲生的浪潮。荔抓住了洹的手臂,有些无法启齿,但还是咬着唇说:“带我回去。”
“什么?”姒洹一愣,没听清。
“它……要出来了。”荔的脸上呈现出一片难以压抑的痛苦之色,后背浮出一片细密的汗珠。他如此清晰直观地感受到,腹中那个多余而过分活泼的东西,正一点点沉重地往下坠,
迫不及待地想来到这个新世界,而他的腿间,逐渐出现一片湿润的痕迹。
洹是真的又大脑一片空白了。
第 50 章 6.3 摔蛋
腹中胀裂而疼痛,荔感觉到一个硕大圆润的东西,正一点点脱离了它原属的温巢,硬生生挤出狭窄的腹腔。小东西愣头愣脑的,不知道自己的体型已经成长到母亲忍受不了的程度,
仍傻乎乎地一心一意挤进狭小的甬道。仿佛要以这种方式,向一直极力忽视它的母亲,证明自己的存在。
“啊!”荔痛苦地叫了一声,用力捶了一下地面,沙尘四溅。他不由得又开始嘲笑自己的软弱,才几个月没尝过那种疼痛的滋味,现在稍微痛了一些,就受不住了。但姒洹比他还没
出息,听完荔说那句“要出来了”之后,就好像被冰冻住了一般。
荔忍不住拍了姒洹一掌,骂道:“你傻了吗!”姒洹猛地被推了一下,才突然醒了过来。脸色恢复了沉着冷静的模样,但手仍颤抖着,把荔抱了起来。
银谷——
荔躺在大床上,周围围了一圈的人。数个巫师在房间外围,燃起无数敬神的香草,因此也在窗子上,映出许多个袅娜的虚影。祭神的钟鼓缓慢敲响,而太姒从幽居的神殿中走了出来。
老人跪倒在屋檐下,发丝颤抖着,向祖先祷祝生产顺利。
荔额上冒出一层层的冷汗。沅怕他咬到自己的舌头,在他口中放了一块软木,而现在,那软木也被咬出深深的齿痕。下腹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如浪潮一般,荔的腿被拉向两边,由
泷固定住他的双腿,好张开穴口,让蛇蛋可以顺利滑出。洹紧紧握着荔冰凉的手,跪倒在床边,听着荔唇中偶尔泄露出的低沉声音,心疼道:“荔,别忍着,痛你就叫……叫出来好受些…
…”
荔看着凑在他眼前的那颗脑袋,牙缝里挤出字来:“操!还不是、你这畜生做的好事……”
“是我、是我……”洹满口应承下来。他一次次擦掉荔额上的汗,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完。他也有些慌了,说:“滢生产时,好像没有这么困难……”
“能一样吗?”泷说,“男人的产道狭窄,和女人不一样。而荔又是第一胎……要不,你试着推一下?”
若是产妇不能顺利自行娩出,就需要旁人帮助,帮助他把蛋推出来……
洹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掌覆上灵力,而荔痛苦的低吟声在耳际,让他也禁不住颤抖。深吸几下,洹的手掌就缓缓地放上荔鼓起的小腹。而刚推几下,荔就痛得大叫,四肢抽动泷都按
不住。洹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撤下了手。
“操!姒洹我操你……”
“没、没事了……”洹抱住了荔的上身,安慰着他:“我不碰你,荔,放松……我不碰了……”
沅忽然一下子抽出剑来,放到荔的肚子上,金属之声刺耳清脆。这一变故惊呆了众人,好在泷眼疾手快,立即从背后拖住了他,喊道:“二哥,你这是干什么!”
“他生不出来,只能剖出了。”姒沅说。
他们都想过荔以男子之躯生产,可能会比较艰难。在孕期,也时常注意开拓产道,方便蛇蛋滑出。但剖腹取子,还是太过可怕……姒泷愣住了,而姒洹也神色哀痛,心中一下子五味
陈杂,说:“那这样,会伤到荔,也会……伤到蛋。”荔是大人,活下来的机会,总比未出生的蛋,要大一些。
“总好过这样憋死。”姒沅说。
洹、泷二人安静下来,似乎在思考沅的提议,若是万不得已,也只能这样……洹咬了咬牙,而荔积蓄了一会儿力气,又痛叫了一声。“走开!”他喊道,混乱中荔的手臂狠狠一挥,
就打到了沅的手上,长剑落到地上,“咣当”一声。
泷惊喜地说:“好像,有点出来了……”
洹抱住荔的脑袋,吻着他汗湿的头发,说:“放松,荔,放松……你可以的,我们的孩子要出来了……”
荔只觉得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正一点点挤开他的下身。所到之处,无不是把所有的血肉筋膜,都狠狠地撑到极致,探寻着人体的极限。恍惚中,那种因为痛感而产生幻觉的虚景重现,
也许是巫师让他吸入了太多迷幻的烟气,他看见一条巨大的白色长蛇,正盘绕在自己身上。
白蛇有着粗壮优美的身体,嵌着两颗红宝石一样眼睛,蛇头几乎和他的脑袋一般大。冰凉凉的鳞片碰触在他脸上,而他甚至感觉到了那纤长的蛇信,正一点一点探测着他身上的讯息。
而荔听到泷在喊:“出来了、出来大半了……荔,坚持住,用力,……”
起初,荔是抱着身死之心,来到姒族的。因此,也根本没把大巫所说,斩尾之后,能像雌性一样生育的话,放在心上;而后,这也一直没有发生,他便忘记了此事,甚至觉得,那不
过是句空话。而那天,姒洹跟他说:“荔,你怀孕了。”
他起初不相信,因为他没感到有什么不同。觉得这姒族人可能想蛋想多了,有点魔怔。但后来,他的身体发生了一系列无法解释的变化,他也逐渐感觉到腹中多了一个东西。那东西
一天天成形,变沉,吸收着他的体力,耗费着他的灵力。但它明明是不应存在的呀!于是,荔又开始幻想,也许有一天,这个不应存世的东西就会突然地消失,化作一滩血水消掉,毕竟雄性
本来就不能生育,但是它却长得一天比一天大,听姒洹他们说,长得又圆又健康,会是一枚很好的蛋。在许多个晚上,荔会睡不着,因为他会感觉到腹中那个圆圆的东西,正在活泼泼地动着,
不愿睡去,非想让他去摸一摸。于是荔又开始隐隐恐慌,男人生下的蛋,会是一枚正常的蛋吗,会不会只是一个潜入他身体内的妖魔,吸收他的血肉长大,而这勃勃生长的假象,骗过了姒洹
他们。也许要等到它出生后,才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只奇形怪状的魔物……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时间过去了,蛋也一点点长大了,长成了,在瓜熟蒂落的季节,要出来了。
一个混杂了他的血,和姒族人血的生物,即将出生了。在这个东西上,一半是他亲近的,一半,又是他厌恶的。而它会长大、长成、繁衍,活生生地存在这世上,再也无法抹杀。而
在这之后,这样混杂了姜、姒二族血脉的蛋,会接二连三地出生,像是一个个刺眼的例证。姜荔害怕看见别人的目光,他怕别人看到他的肚子后,会想,一个男人,居然怀孕了。而他也害怕
看见自己生下的蛋,因为它们只要活在世上,就会清清楚楚地告诉世人,它们是由一个从姜族被抢过来的男人生的,这其中传达出的隐晦、情色、屈辱之意,会随着它们的存世,一代代传承
下去。
那条巨大的白蛇凑了过来,巨大的蛇头碰了一下荔,而凉丝丝的蛇信,也舔在荔的脸上。荔睁大了空蒙的眼睛,下身的疼痛已经到了一个峰值,他最后一次抓紧手——那铺着的皮毛
也已经被他抓破。“啊……”荔喊道,口中的软木也掉了出来,他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就感觉到一个圆圆的东西,从他的身体中逐渐滑出,带着湿湿的粘液滚落双腿之间。而荔一下子被抽
空了力气,放松下来,呼吸都微不可闻。
洹抱着荔的脑袋亲吻:“荔,我的荔,我的荔……你做到了……我们的蛋出生了……”
那颗又圆又白的蛋被软布小心地包了起来,擦干净上面的粘液,而从一双双手上被传递出去。太姒拨开众人,走进屋内,苍老的手指在蛋壳上微微碰过。蛇蛋还带着从母亲体内带出
的体温,温热的,腥气的。而最开始有点软的蛋壳,在见了风之后,也迅速地变得坚硬、光滑,是一颗洁白又圆润的蛋。
“可惜是颗雄蛋。”太姒脸上浮现出微笑,“不过只是第一颗,以后多生,总能生出雌蛋的。”虽说不是期盼中的雌蛋,但有了新生的蛋,总是让人愉悦的。雌蛋的出生率低,第一
颗是雄的,也很正常的。众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久违的喜气洋洋。太姒咬破自己的手指,在蛋壳上绘下一个祝福的图文,那纹路只微微闪了一下光,血色就被蛋壳吸收了,消失不见。
蛋从各位巫者和贵族的手中传过,传达了她们各自的祝福和祈愿。原本太姒想要直接把蛋直接带回神殿之中,给它做祈祷,但姒洹却想起了什么,说:“母亲,也让荔看看吧……”
太姒想了想,就把蛋交给了姒洹。
自从把蛋生出后,荔就一下子脱力了。此刻荔闭着眼睛,只有胸口轻微的起伏,显示出他的生命力。沅把荔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而洹,小心地把那颗洁白的蛋,放到了荔
手心里。
荔睁开了一半的眼睛,胸口起伏,看着手中的蛋。洹的心中喜悦又紧张,他想吻荔的额,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开心,也想让荔看见他们的蛋,是他们共同的结晶。而他也想告诉荔,他
想与他长长久久、永不分离、爱恋一生……
“这是我们的蛋,荔……”
荔看着那颗蛋,手却开始颤抖起来,洹以为他也在激动,苏志燮从上至下亲吻着他的额头、鼻子、下巴。即使是荔,看到他们的骨肉,与他们血脉相连的蛋,也会觉得激动吧。但不
知道是虚弱无力、还是握不住手,荔的手却突然松开了,那颗干干净净的白蛋,就这样直挺挺地往下坠去。
“不要!”泷站得最近,也幸亏他反应得快,长尾一卷,就把那颗差点摔到地上的蛋,接住了。白蛋在长尾卷成的圆圈里,转了一下,就安稳无恙地停了下来,搁在姒泷的尾巴上。
而屋内原本喜悦紧张的气氛,也因为这个简单的举动,一下子冰冷下来,仿佛落入数九寒天,冰霜齐挂。
荔也没说什么,他看见了蛋被泷接住,而后就翻过身去,把脸埋进枕头里,不想面对眼前的一切。他说:“我的承诺完成了。”
洹却因为荔的这句话,心一下子凉透了。仿佛一盆冷水兜头倒下,让他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
第 51 章 6.4 孵蛋
太姒为洹的长子赐名为“辛”。
辛者,姜味也。大苦咸酸,辛甘行些。
姒洹盘绕着自己的长尾,靠在石壁上。在这靠近地热之源的地下石窟中,他将在这里度过整整两个月。因为他刚出生的长子,需要较高温度的环境孵化,同时也要,一刻不停地从父
亲身上吸收自己成长所需的灵力。
洹曲起手臂,撑着自己的脑袋。他身体稍有些疲累,但精神还不错。虽然要在这地下石窟中,一动不动地过上两个月,并一直维持着蛇形,但蛇尾中卷着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还是让
人觉得喜悦又劳累。
长长的蛇尾卷成一个团,原本冷峻的雪色,也变成温柔的色泽。一颗比出生之时,又大上一圈的白色蛇蛋,正被蛇尾卷在其中,舒适安睡着。由于蛇尾与蛋是同色,为避免分辨不出,
又用朱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洹”字,方便分出正反面。
自从那日姜荔见到蛇蛋,举动异常之后,他们就知道了,荔在心底是不愿要这颗蛋的。在心痛之余,他们虽然想让荔和蛋多接触一些,好让他逐渐适应,不再抗拒自己的孩子。但现
在蛋还太过脆弱,他们也只能把蛋先从荔身边抱走,防止他再做出什么过激举动,等孩子破壳后再做打算。
把蛋抱走后,荔好像也恢复了正常,没过问蛋去哪里了,也不再发火,平平淡淡,只当自己忘了生过这个蛋。看到荔这个态度,原本因为做了父亲,而满腔欢喜的洹,喜悦也被冲得
干干净净,如一盆雪水般透彻。荔倒比他,要冷静得多。洹撑着头,看躺在蛇尾中的那颗蛋,原本因为一缕情思,而跃动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他对蛋说,也是自嘲:“你的运气不太好,
不讨你母亲喜欢,怪只怪,你出生的时辰不好吧!”
那颗蛋蛋动了动,他还不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只懂得一种本能的依恋,往父亲的蛇尾里钻了钻。长尾的尾尖一拨,就像小手一般,扫了扫怕冷的蛋蛋,把它往里面带带。蛇尾上的
鳞片微微舒张,却不会伤到蛋,反而散发出比平时还高的温度,方便蛇蛋的孵化。
忽然,一阵碎石被踩动的声音传来,昏暗的石窟内,一道晕黄的光线渐渐传来,驱散了黑暗。洹抬头看向入口处,发现是泷,举着火把走了进来。
“大哥。”姒泷走近了,他看向那颗窝在蛇尾中,正在活泼地滚动的蛋蛋,不由得也是一笑。蛋蛋好动,时不时就想滚到地上去,好在父亲的蛇尾总是看住了它,能把它及时地卷回
来。“累了吗?若是累了,我替你一会也行,你好出去透透气。”姒泷说。
洹低头看着那颗蛋,它在蛇尾卷成的圈子里,愉快地滚来滚去,仿佛能听见它欢乐的笑声。这样好动的性子,怕是在母亲肚子里时,就没少折腾吧。姒洹说:“这点累算什么?别忘
了,光和旦也是我孵出来的。”
泷笑着挠了挠头,那时候他年纪也小,成日里不见人影。孵蛋这种枯燥乏味的事,自然是多是大哥去做的,偶尔二哥也会帮忙。姒泷说:“听说远古时候,雄性孵蛋是要一动不动、
不吃不喝地呆上两个月的,还得不时提防猛兽的侵袭。因为雌性,都是一生下蛋,就走了。到后来,人们逐渐聚居,才有了兄弟、族人的帮忙,孵蛋也无需忧心安全。”
他是笑着说的,但笑着笑着,也笑不下去了,想好的转移话题的闲话,也说完了。洹看着他这个样子,对于他们兄弟,没有比彼此,更了解对方的了。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足以明
白内心真意。而此时,燃烧着的火把也发出了“毕啵”一声。
“荔走了。”姒泷说。
火影一晃,洹的眼神也跟随地上的阴影一动,他说:“哦,回姜族了?”
“是的。”姒泷说,“这段时间他休养身体,看守也比较松懈。他走过一次,熟门熟路,自然回去了。”
荔刚生了一个蛋,姒族上下,正沉浸在获得新的王室成员的喜悦中,谁也没想到,产后的母亲,会自己走掉。
姒洹说:“过了几个月了……他自然是想回去看看的。他总要确认一下,姜萝到底有没有事。”
“我也知道是如此。但是,但是,唉……”泷忍不住捶了一下石壁。
“慌什么。他看过了,自然就回来了。”姒洹说。若是不回来,他不介意再抓一次,反正抓一次多一颗蛋,他也不吃亏。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有点担心……”姒泷说,“我担心他回到姜族,看到已经完全将他忘记的姜萝,会有些接受不住。”
洹的眼睛一动不动,他说:“这个后果,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耳朵里听到的,和后来自己亲身体会到的,是不一样的。更可况,那时候,姜荔痛心忧虑,什么条件都应得下。等到真的亲眼看到自己一心守护的人,把他忘记,心如刀割之感,不
是那么好挨得。
蛋蛋也许体会到了父亲的心情,一动不动地窝在尾尖里,乖乖地不乱动。而火光的影子,映照在姒洹脸上,给他立体的面孔,也映照出许多明明暗暗的区域。
也许他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但失去自己的族群,从此独自一人飘荡在这天地间,那种孤独恐惧,还是太过可怕。洹理解荔这样成长经历的人的心理,作为祭祀之女的兄弟长大,他
从小到大的信念,就是为神女付出自己的生命和忠诚。萝是他的姐妹,更是他的信仰。被自己的祭司抛弃,就好像信徒为神明所弃。
这种精神支柱的崩塌,就如同姒族人听到姒滢的死讯。
姒洹知道姒泷是想劝他,去看一下姜荔,怕他出事。姒洹笑容淡淡,说:“姜荔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劝了,怕是适得其反。”
“就当是看到蛋的份上吧。”姒泷说。也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蛋蛋也稍微动了动。
蛋的意识还处在一片朦胧之中,但它已经懂得根据气息去分辨亲疏。它固然认得出姒洹的气息,但它同时也怀念,那个它呆了好几个月,温暖黑暗的地方,只是现在那个母体却不在
它身边。
姒洹叹了口气。
姜荔走进了梦中。
他感觉自己呆在一个非常黑暗的地方,温暖又舒适,他睡得十分舒服。但他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而他的耳边,一直
朦朦胧胧地听见一个稳定的心跳声,强大又温柔,非常安心地陪着他。有时候他也会感觉到一个另外的气息,总是喂给他很多的能量,让他吃得饱饱的。他的意识也一日比一日清晰,却还是
想亲近那个心跳声。
他想亲近那个心跳声,就像是走兽欢喜一个温暖的巢穴,雏鸟依恋一片温柔的羽翼,是刻在骨血里的吸引。但那个心跳却好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努力了一次又一次,想吸引那个
心跳的注意,却仍得不到回应。就像是一直伸着的小脑袋(如果分得出头部的话),怎么也等不到抚摸一样。
于是他着急啊,着急着想靠近。有一天,他就突然脱离了那个温暖黑暗的地方,来到了一个满是光亮的世界。他有点冷,又有点害怕,许多陌生却亲近的气息,将他包围了。他想回
过头去找那个心跳声,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等到这里,姜荔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不是他的意识。但他却走不出,只能任由那颗蛋,将自己的睡梦,无意识地传导给他。
他感觉到自己也重新变回了一颗蛋,有着坚硬却薄脆的外壳,但没有手脚,只能圆润地滚来滚去。他被一条蛇尾紧紧盘绕在中间,每天的生活,除了吃就是睡。但他的意识已经逐渐
清晰,能够听到外面的声音,也感受到外面的来人。
外面照顾着他的,是他的血亲,他知道。但这血亲,却不是原来的那个。他每天动来动去,想溜出蛇尾构成的巢穴,找一找原来陪伴他的那个心跳,却怎么也找不到。每次他一滑出
去,那条蛇尾就会准确无误地把他卷回来。他虽然在这里呆得很开心,但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因此有点委屈,也有点失落。虽然一直有蛇尾陪着他玩,一会儿这点不开心就忘在了脑后,但
在黑甜的睡梦中,蛋蛋还是忆起了对那个沉稳心跳的渴望,并且不知不觉地把这梦境,传递给了自己的母亲。
荔逐渐从深沉的睡梦中走了出来,天际欲晓,他睡梦的昏沉感,也逐渐与那颗蛋每天昏睡的生活,分离出来。他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手脚,也感觉到自己并不是那颗蛋,而是他自己,
但朦胧之中,又有另一条凉丝丝的东西,爬上了他的脚背。
那是一条白色的蛇尾,绕上了他的小腿。而一个肉乎乎的小娃娃,正坐在他脚上。那小宝宝,一头白毛卷成一绺一绺的,而看见是他,大大的红眼睛里也写满了喜悦。他欢欢喜喜地
抱着荔的腿,尾尖高兴地蹭来蹭去,浑身恨不得写满几个字“抱抱我”、“抱抱我”……而姜荔的耳边,也听到了一个清脆的童音:
“妈妈、妈妈……”
荔一下子醒了过来。草原上的风凉爽地吹拂过他的头发,那种因为睡梦而昏昏沉沉的感觉,也被晨风吹散。他也从那种作为一颗蛋,圆滚滚地转来转去的混沌感中解放出来了,而那
个声音……
他本来不应记得的,他本来应该把那颗蛋忘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梦到了。而那个稚嫩的声音……姜荔不敢想象,也不敢面对那是谁。在没有那颗蛋后,他本应觉得更轻快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好像被切成了几半,而其中一半,就落在很远的地方。
荔站了起来,这里离姜族王庭已经不远了。虽然姒洹说会救下妹妹,但他要回去确认一下,阿萝到底有没有事。而姒族人给他的时间不会很多,说不定没多久,就会跟上来了。他要
尽快回去。
第 52 章 6.5 忘却
姜水之畔的篱笆旁,一个女子正坐在草地上。绿野清风吹过她的发梢,露出鬓边一朵别着的黄花。孩童的笑声传来,忽然,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远远望向了通往外乡的道路。
几个孩子在她坐着的土坡下面玩耍,手里拿了几块石板,姜萝正在教他们女娲族裔自己的文字,那是由上古神明传承下的知识。忽然,小孩子丢下了手里的石板,嚷嚷叫着跑到姜萝
身后:“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风里传来一个陌生又亲近的信息,精灵告诉她,那是一个男子,又不太像;是她的族人,也不太对,到最后,连风语都糊涂起来,而她看见了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从心头掠过。姜萝直觉她是认识这个人的,就像认识她自己一般,但这种流星般的感觉只是一划而过。看着那和自己相像的面孔,她脱口而出:“你是谁?”
“我……”姜荔看着萝澄澈的双眼,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
怀着期待和忐忑而来,在最初见到的喜悦过后,姜萝的问话,却犹如一把铁锤,一下子击碎了荔所有心防。她看起来好多了,下巴仍有些尖,但长发已经恢复了以前的丰厚,脸颊红
润,眼神坚定,比起上一次见到的形如藁木,已经有生机得多了。孩子们躲在她的身后,眼神闪烁,她的目光里也带着好奇和坦诚,只是,完全不记得他了。
姜萝把他忘记了。
姒洹和他说过。但事实真的摆在眼前时,那种冲击和痛苦,还是难以言表。姜荔想从那双眼里找到一点熟悉的情绪,但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很。
“你是姜族人,我好像……”她歪着头打量姜荔,小习惯和以前一摸一样,但眼里,是纯然的陌生。“不对,是你好像我。”阿萝笑着说。
“阿萝,我是……”姜荔说,忽然觉得有一股热热的东西,在眼眶中要溢出来。他忍住喉头的酸涩,说:“我是……姜荔。”
“荔?”听到这个名字,姜萝的眼睛眨了眨,而后又听到从风里传来一个声音:“我是你的……哥哥。”
我是你同父同母的胞兄,我们一同长大,相依为命,两小无猜。
“哦,我想起来了。”姜萝抚掌笑道,“别人和我说过,我有一个哥哥,叫姜荔,好像、好像是到姒族去了……”
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说:“不好意思,我生了一场病,忘了好多事情。”
忘了,忘了也好,那就再也不会忧愁了。
忘了我为了救你,自愿斩去了自己的长尾,雌伏在男人的身下,产下子嗣……忘了你为我复仇,痛苦压抑,枯耗而死……但最终,荔什么都没有说。
“你是专门回来看我的吗?”姜萝看着荔,目光澄澈,还有些感激。她看姜荔,就像看她其他许多的兄弟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是的。”姜荔几乎维持不住他目光的平稳,也几乎泄露自己的心情,他说:“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没事了。”
“头还痛吗?睡得好吗?”
姜萝也觉得有些惊讶,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有一个兄弟到姒族去了,而她甚至也不去想原因。她看姜荔,就像看一个远道归来的客人。“不痛了,睡得挺好的,谢谢你的关心。”姜萝
微笑道,又温柔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道:“而且我……”
“萝!”有一个年轻的战士从远处跑了过来,他拿着弓箭,一头黑发剃得极短,蜜色皮肤,脸上带着刺青,“我听说有个奇怪的人来了……”
“不必担心。”萝笑着招了招手,让藤在她的身边坐下,又摸了摸他的头,说:“这是我的哥哥,姜荔。”
少年成长得极快,原初还只是一个青涩的半大小子,现在已经有了成人的模样,眉宇间都是年轻人的锐气。他显然也认出了姜荔,只是闭着嘴不说话。
“荔哥哥难得回来一次,我让藤陪着你,好好逛一逛,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不必了。”荔转过身去,“我只是回来看看你。”
他眼眶发热,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这么着急的吗?”萝站了起来,护住了自己的肚子,而藤显然也非常紧张,连忙扶住了她。姜荔不敢看她,只往前走着,姜萝追了几步,喊道:“等等!”
“你要走了吗?”
“是的。”荔背对着她,话也几乎颤抖。
她已经不需要他的照顾了。她长大了,有她自己的位置了。
“这么快,也不多留些时间……”
“我有点事。”姜荔说。
就像是盼望着奇迹发生一样,姜荔在这一刻,又期盼着,如果萝突然把他想起来就好了,她会说,我不需要哥哥你为我这样做,我不想为我付出这么多,但他也会说,愿你喜乐是我
毕生追求……但是,她这样忘了也好,不会再为过去负担了。
就像一本书,世界上只有他们二人看过,但现在,看过的人只剩他一个了。
“这样啊……”姜萝说。
风里传来一股温柔的气息,那是母亲才有的甜蜜香气。
恭喜你,荔在心里说,只是我,再不能为你孵蛋了。
姜萝笑了笑,拍拍姜藤的手,说:“去取些姜酒来。”
姜藤的眼里有些不赞同,但在姜萝的目光下,还是转身离去,去取姜族特产的姜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姜萝站在姜荔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风第一次来时,告诉我是一个姜族的男人;第二次,却告诉我,来的是一个生产后的女人……哥哥不能常回家乡,但姜
水之畔的酒,还希望你带上。”
姜酒性热,又醇厚回甘,三分甜,七分却苦,体虚之人饮用,再合适不过。
她还是那个姜萝,心细如发,温柔坚韧。只是再没有另一个姜荔了。
姜荔回头看着姜萝,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他甚至想把她的样子深深印在脑海里,也许此去之后,就是永别。他的萝,已经永远停留在他离开姜族的那一天,没有了记忆的阿
萝,也不再是原来的阿萝了。当她戴上金冠的那天,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永远岔开。
姜藤将几支装在竹筒里的姜酒,递给了他。
姜荔往前走去了,而姜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叫了几声“哥哥!”,但荔的脚步却没有停下。他因为姜萝而离开姜族,现在,姜萝不在,他也没有了留下的理由。故乡的风温柔缱
绻,只是再无等待他的人。看着荔远去的背影,萝不明所以,心中突然空落落的,“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她问,但除了没有尽头的风,无人回答她。姜萝的心中涌现出一种无来由的深切
悲哀,那种忧愁苦闷突如其来,又无法排解,微风轻拂,忽见到脚边的无边绿草,她拾起一片草叶,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那是流水之地流传着的一曲小调,所有人包括孩子,都会吹。在他们小时候,也时常吹奏着这样的曲调,在野草蔓蔓的河畔中捉迷藏。那曲调清扬婉兮,欢乐中又带有一丝忧伤,是
游子的归途、旅人的故乡。
那年,他背着年幼的她,淌过平静和缓的姜水,一只蚱蜢扇动翅膀,从草叶上跳起,溅落了几滴露珠。遥远的异乡有不知名的过客,冒险和传奇,但熟悉的田园,只有身边的快乐。
姜酒清冽,长风阵阵,送他离开家乡。那曲调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像风的送别。
“哥哥,珍重。”
姜荔越走越远,渐渐把那曲调抛在身后,脸上却热热地落下泪来。真好,真好。他再也不用担心了,阿萝已经好了,能伤害到她的人已经不见了,已经有人照顾她了。她以后会有自
己的孩子、孙子,再也不需要他了。
但天地茫茫,他却不知归程。
姜荔不知疲倦地向前走去,从走出姜族草原,走入戈壁荒滩,走入万里雪原。身边从漫无边际的草野,变换成苍凉广阔的荒滩,到脚下的雪水冰冷彻骨,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抬头望向天际,最后的红日在地平线落下,天下之人都好像有一个要去的地方,他却偏偏不知道。那一刻,连“姜”这个字,也在他心中忘记了,只剩下了他自己。
他的使命完成了,姜萝已经有了自己的归途,但他却没有用处了。
大地无垠,奔腾的神祇追逐着日影而去,最后颓然倒下,身体化作一片林。荔走了很远很远,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他的心灵麻木着,因此,眼睛看到了什么,脚底下踩到了什
么,也通通不知道。身边的风景,只像水洗过的岩画,模糊不清;而他的魂,也像孤悬天外的一颗星,飘飘零零。他不知道该走到哪停下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走到最后,身边空无一人,
只剩满身伤痕。
“哥哥,珍重。”
从他身后,薄薄的雪地上,留下一长串脚印,像大地上,一道长长的伤痕。而又有另一串脚印,循着他的足迹,慢慢地跟在身后,他走了多久,足印就跟了多久。荔茫然地走着,眼
睛看不到也听不到,自然不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他。
终于,在那淋漓的血迹中,姜荔踩到了一块顽石。他的膝盖忽地一弯,身体也像突然回过神来,忆起了几乎到达极致的疲惫。姜荔的身体猛然倒了下来,却有一双手扶住了他。
第 53 章 6.6 雪地长行
荔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他还有些茫茫然的,眼睛也愣愣的不知看向哪里。洹把他抱了起来,放到一块石头上。他看着荔那走了太远路,而被磨出斑斑血迹的脚,有些地方,已经看见白色的骨茬。姒洹撕下
几块布料,把荔的双足包了起来,而荔的右手放在他肩上,就这样低头看着他动作。
姒洹包完了,看着荔这样依然是安静不动的样子,心中一叹,又整个把他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温度通过胸膛传递。荔的手脚冰凉,连鼻尖也是凉凉的,“罢了,跟他计较什么
呢?”姒洹心想。
“我们的儿子快出生了。”姒洹说。他出来时,蛋已经接近破壳,但为了荔,还是忍痛错过了长子出生的时刻,把蛋交给了姒泷照管。“长得……”他现在已经能隐约感觉到辛的样
子,但长得,洹昧着良心说,也只有三分像荔。他话锋一转,说:“有点像你。”
“别走了,荔。留下来吧。这里有你的儿子,也有我们。”姒洹说。
姜荔没有反应。
姒洹心中长叹,握着荔的冻僵的手指,道:“你看你,也不知道疼。”
“文姜大人无恙否?这下你总算放心了。我何时骗过你?回去吧,荔。蛋蛋他……也很想你。”
荔低垂着眼眸,不知看向哪里,洹又拢着他的肩,温暖他的身体,低声哄道:“该回去了,荔。我们……”
“回去哪?”荔突然抬起头来,说:“我还能回哪?我无处可去。”
他话说完,声音也低落下去,姒洹抓着他的手,感同身受,说:“既然你无处可去,我也无处可去,不如我们在一起可好?”
你失去了你的家族,我也失去了我的支柱,从此之后,你就是我唯一的救赎。
姜荔看着姒洹,看了很久,眼神从空蒙到平静,他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姒洹:“姒洹……别玩那套了,对我没用的。”
所谓怀柔感化,对荔来说,不过是一种驯服的手段。
“我明白。”姒洹说,“换做是我,只会比你更绝。无时无刻,不想把孽种掐死,在睡梦中,也要割下敌人的头颅……你仇恨姒族,理所应当,但是你却没有那么做。”
“我只是担心你会报复。”
“若是人死了,报复还有什么意义。”
风轻轻地吹过,萦绕着荔的身体,姜族的血脉天赋,让他无时无刻不受到风的偏爱。几缕细碎的发丝,在荔的前额吹动着,他眼中一片空荡,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既无仇恨,也无
情感:
“姒洹,若不是你,我现在还好好地呆在姜族,没有失去自己的长尾,我和阿萝一起。不会被压在男人的身下,丑态百出……我又何必,像现在这样。”
“我知道。”姒洹抓着荔的手,放到自己肩上,好抱着他,“我从未为姒族之举找过借口……但若是重来一遍,我还是会这么做。只是后悔……当初没有一见到你,就把你抢走。”
“……”
“不是姜族,也会有其他什么的族;不是姜荔,也会有其他的什么姬荔、姚荔、嬴荔……”
“但却是你。”
“你,很好。”姒洹抱着荔的腰,手下克制又忍耐,“给我生的儿子也很好。”
“哈“姜荔冷笑一下,“姒洹,你以为,说几句温情脉脉的话,做一些故作姿态的表示,就可以把你们做过的恶事一笔勾销吗?我不是孩童,没那么好欺骗。”
“我从没想过你能原谅,只想也许你能放下。”
“姒洹……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我无话可说。但是你想要的太多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太多?”姒洹亲了一下姜荔的指尖,“你现在随随便便,就可以把我的心放在地上踩了。”
姜荔抽自己的手没抽回来。他看着姒洹,姒族人沁红的眼珠子时常像血,要么是罪无可恕的恶,要么是惊心动魄的美。姒洹却张开口,把荔的手指含了进去,眼中带着勾引。湿热柔
软的触感只在指尖上一擦而过,荔就像是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猛然把手抽了回来。
“你也并非无动于衷,荔。”
“人非草木,我亦是凡人。”
感受别人的善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区别只在于自己愿不愿意相信。姒族人有时候故意释放的善意,荔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愿面对。姒洹却逼着荔正视他的眼睛,不许他看向别
处,情绪如水底暗流深沉涌动。他抓荔的手腕,是不愿放手的力度:“你想得没错,我就是想征服你、践踏你、占有你,打断你的骨头,让别人都看不到你,让你你只能给我生一辈子孩
子。”
“够了!”荔颤抖着。仿佛一片茫茫的雪地,大风把上面遮掩的残雪都吹刮干净,露出底下坑洼尖锐的碎石。洹还想抱他,一把透明的短剑,却横亘在他与姒洹之间。
姜荔握着窈冥昼晦剑的剑柄,剑尖正抵在姒洹的胸口上。他不愿洹再靠近他,就像不愿再接受更多的倾诉。姒洹低头看了一眼剑尖,浅笑一下,竟不顾忌姜荔的防御,也要靠近,宁
愿剑尖穿透自己的身体,也要紧紧地抱住姜荔。
姒洹慢慢地靠近,鲜血也在他前襟上溢出来,他微笑着看荔:
“我打了你三次,你也捅了我三次,气消了吗?”
“第一次,在我们初夜的晚上,你想杀我,还咬了沅……”
“第二次,姒旦捉弄你,但是我还是惩罚了你,因为你不愿认输……”
“第三次,你突然离开姒族,我很伤心,却不舍得再惩罚你……”
“闭嘴!”眼见着姒洹越靠越近,短剑也几乎刺穿他的身体,荔迫不得已收了剑。而姒洹还想说什么,荔却捂住了他的嘴。
荔深深喘息着,姒洹这不要命的举动,也让他怔愣。
姒洹却温柔地吻了一下荔的掌心,身上鲜血漫溢,他眼睛带笑,无声地说:
“只因我已认定你是我一生的伴侣。”
让人又爱又怕,又痛又爽,越是得不到,越想放在手心里。等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因倾注了太多情感,早已泥足深陷。
荔的剑掉到了地上。
……
他的确最恨姒洹。因为一种莫名的执着,荔觉得姒洹是一切灾祸的起源。若不是他那时候射中了姒洹,姒洹不会以此为要挟,要求他的妹妹……他不会因此斩尾,将尾尖扔到姒洹的
面前。但是姒洹从未辩解什么……
也因为恨,记忆得更深刻,而把所有其他的人,都放在脑后……但这种过多的关注,反而使脆弱的印象,更容易因对方一举一动的变化,而嬗变扭曲,开始怀疑。在直白又强烈的情
感冲击面前,动摇不可能不出现,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
荔因为走了很远的路,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又和姒洹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心情也疲怠之极。他靠在姒洹肩上,昏睡过去。姒洹把他抱在肩上,觉得怀中的心跳,是从未如此的沉稳,
紧紧地贴着他,为他所有。而随着他把荔扛起来,一把染血的短剑,斜插在雪地上。
洹看着那把沾染了他鲜血的短剑,捡了起来,低头一笑,又放回到荔的手腕上。短剑接触到主人的气息,自觉地缩成一团,卷在荔的手腕上,消失不见。
虽然很想看到你失去利爪的样子,但是,还是你这个鲜活的样子,更让我喜爱。
姒洹想把荔带回姒族,但在雪地的尽头,却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如斫冰析雪,似桂棹兰桨,姒沅的身影,如一尊白色的雕像,出现在道路尽头。
“沅。”
姒沅竟一直在这里。姒洹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出来找荔,姒沅也跟上了。
姒沅转过身来,带起一片风雪,他的眼睛如无色的琉璃一般,没有丝毫情感。一把长剑握在他袖中,如同兜住了一袖漫天的飞雪。
“拔剑吧。”
白色长发被风吹拂着,掠过形状优美的凤眼,只是其中一片阴沉。
嫉妒让他内心发狂,仿佛在油锅上煎熬,妒意浓烈,几乎熬空了他的心。
姒洹沉默了一会,说:“我们是兄弟。”
“但是是我先发现他的。”
姒洹心中一揪,因为姜荔态度松动的喜悦,也低沉下来:“我并未想独占他。”
“那你又为什么让他动心!”
一道剑气迸发而出,直奔着姒洹过来,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沅的身体颤抖,他亦是非常痛苦。
“让他就这样,恨着所有人,不好吗?”
“让他恨着我们,平等而无偏,不会有谁在他心中占据地位,也不会有谁博得他格外的宠爱。只要他留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我不在乎他和谁做爱,也不在乎他给谁生蛋,但是为什么要让他,动心!?”
“沅……”
“反正爱与恨,也同样是情感。爱着我,或恨着我,只要目光放在我身上,就可以了。但是我却无法忍受,他把别样的情感,倾注在别人身上!”
姒洹沉默,说:“这样,会让他很痛苦。”
“他又何尝快活过?”姒沅说。
……
姒洹闭起了眼睛,而后又睁开。他把昏睡过去的荔,放在一边,走了回来,说:
“既然如此,我接受你的挑战。”
即使是兄弟之间,在面对伴侣的争夺时,还是会以决斗的方式进行。既然无法获得爱人的回应,那么打败对手,也同样是一种追求。面对完美的猎物,猎人之间的竞争总是——
生死不休。
第 54 章 6.7 嫉妒 微 h
荔睡了很深、很沉的一觉,以致他醒来后,差点忘了自己在哪里。
姜荔坐了起来,身后靠着一个温凉柔软的身体,他用手一撑,就听到了一声闷哼,然后看见姒沅正微笑着看他。
看见是姒沅,不知为什么,姜荔心下一松,又有些忐忑,他原本以为……姜荔环顾一周,发现只有他和姒沅两人,而姒洹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姜荔从石床上下来,一边问:“这是哪?”他走出去,发现是个山洞,温度宜人,光线稍显昏暗。而山洞中间有一个浅浅的泉眼,正冒着白气,一株单薄的白莲开在中间。四壁陡直,
慢慢往上收紧起来,到穹顶上变成一个洞开的圆孔,如壶口一般,山洞就是壶身。壶口中只看见一点点破碎的天空,光线正从那漏下来。
姜荔问着,姒沅也不回答,只微笑着跟在他后面。姜荔走到哪,姒沅就跟到哪。除了姜荔醒来的山洞外,以泉眼为中心,还延伸出几个其他的山洞,布置不一,但都没有出口。山洞
不大,姜荔一下子就转完了。
姜荔突然停了下来,而跟在他后面的姒沅,停止不及,一下子撞到了荔的身上。姒沅捂着自己的胸口,又发出一声闷哼声。姜荔转过身,而此时,一种越扩越大的危险感在心中逐渐
明显,几乎如鼓噪的心跳声一般吵闹。
“这里是哪里?”姜荔问,“姒洹呢?”
姒沅的眼神一暗,他抱住姜荔的肩膀,脑袋搁在荔肩上,说:“这里是我们的家。”
那种不详感已经化作实质,心中警铃大作,姜荔看着姒沅,依然是那张清冷温柔的脸,却莫名让他感到心底发寒。
“这里是哪里,我要出去。”姜荔说。
姒沅仍轻轻地拥着荔,眼睛温柔地看向前方,握着荔的手为他介绍:“你看,这里是我们休息的地方,这里,我会为你烹煮食物,这里,你可以读书、练剑……喜欢吗?我选了好久,
也准备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地方。”
姜荔冷静下来,压抑住狂跳的心脏,他反抓住姒沅的手,才发觉,姒沅完美如神祇的脸上,竟多了几道细小的伤口,如被薄薄的刀片所伤,露出里面鲜红的皮肉。而姒沅的眼神依然
是那样平静无波。“姒沅,你什么意思?”姜荔说。
姒沅不回答。
荔抓住姒沅的衣襟,刚才见他一直捂着胸口,便用力把姒沅的衣襟扯开了。姒沅由着他动作。拉开后,姜荔才发现,在姒沅的胸膛上,突然出现了大片的淤青,像是与人打斗后留下
的伤痕。
“你……”姜荔说。
“我不可以吗?”姒沅说。
姒沅对姒洹拔剑后,二人大战一场,姒洹终究是不忍心对二弟下手,也知他心中难受,颓然落败。姒沅便带走了姜荔,却把他带到了这个地方。
“我对你不好吗?”姒沅说。
衣带滑落到地上,姒沅再次抱住了荔,亲吻着他赤裸的肩头,落下一个个湿红的吻痕。“是我先喜欢你的。”姒沅说。
他又抓着荔的肩头,红眼直盯着荔,眼中充满妒火:“不许爱上别人。”
姜荔扭过头,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无法忍受。”姒沅把姜荔压到床上,不给他一点起来的机会,“无法忍受你看着别人,一眼都不行。”
“你疯了。”姜荔说,他试图起来,姒沅的身躯却沉重地压在他身上,无法动弹。
“是我先看见你的……”姒沅一边亲吻着荔的胸口,一边喃喃道,“是我先想要你的……在姜族的草原上……”
姜荔对姒沅比较熟悉了,觉得他此刻情绪非常异常。眼见着情势又要往不堪入目发展,他干脆放弃了挣扎,说:“哦,是你让姒光射我那次吗?”
“不是的。”姒沅张开了荔的两条腿,缠在自己身上,高热的胸膛相贴着,他吻着,几乎是咬着荔的脖子,“在那之前……之前……我看见你跪在草丛中,吹一张草叶……”
提起从前,荔总是不太高兴,他说:“我没见过你。”
姒沅支起了上身,看着荔微笑:“但是我见到了你。”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人。
眼里都是热爱和崇拜,一枚碧绿的叶片,放在唇边,音乐便如山风掠过草原;而看向他时,眼神又是刀锋一样的冰冷。他追逐着那矫健的战士穿梭在林中,如风一般的轻快和自由,
但当沅的蛇尾绞紧了他时,他却宁愿刺穿自己,也要伤害于他。
姒沅将荔抱在怀中,手抚摸着他的胸膛,唇却落在他的耳后和颈间,他低低笑了一声,说:“那时,我就想要你。”
荔从没听姒沅他们说过以前的事,抓紧了手,说:“哦,那然后呢?”
沅捧起了荔的脸,在他眼皮上落下几个吻,如蝴蝶扇动羽翼,他说:“然后大哥问我,想要谁,我说——”
“萝。”
荔的心徒然揪紧了。
“因为她长得像你。”
仿佛有一柄大斧,狠狠砸向荔的心。荔心中有一面镜子,突然碎裂开来。他坐在姒沅怀中,手底下是姒沅滚烫的肌肉,心却飘向无底的深渊。他却紧紧抓着姒沅的腰,一字字仿佛从
齿间挤出:“所以……是因为我吗?”
姒沅已经在荔的身上点起了一片火,但他也停了下来,双眼盯着荔:“后来听说是你,我很高兴。”
荔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了,他的下唇一直颤抖着:“那你知道,我会因此斩尾吗?”
“我知道。”姒沅的眼睛冷冷的,那是蛇类一样的无情,“但我不在乎。”
姜荔几乎绝望了,突如其来的真相,仿佛重锤将他击倒。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原来一切的起源,都在于他自身。他缓缓倒了下去,而姒沅的阴影落在他身上。荔说不出话来,眼
角流出泪:“我恨你……”
姒沅的动作一顿,说:“无论怎样,你都会恨我。”
那是从来对他最温柔的人,无微不至,几乎是宠溺着他。荔甚至不忍心对一个温柔冷清的人下手,但现在,他却觉得,那柔和神情的背后,都是血迹。原来,他就一直这样看着他挣
扎,不断落入深渊……这种只对待他一个人的温柔,是唯一的,但也是建立在别人的鲜血之上的。
整个世界仿佛颠倒过来,荔落入海底的深渊中去,姒沅拖着他一起沉沦。原来以为的天空,却只是海底。荔想推开姒沅,剑尖向他的肩上刺去,却被强劲的蛇尾挡开,刀刃只在坚韧
的鳞片上划出几道火星,落下几片碎麟。
在欲望的深渊中,荔看不到尽头。他眼神绝望而无助,觉得自己像个笑话,直到被地狱所包围。
原来他一直恨的人,都是错的。
而一直对他温柔以待的人,才是导致他被斩尾的人。
原来爱,也是一种囚困。
那年,在姜水之畔,远道而来的客人,没有看见那个跳舞的神女,却看见了跪在神女之下,吹奏叶子的他。而仅是最初的一瞥,却如同蝴蝶的翅膀,扇动起命运的风暴。所有加诸于
他身上的苦难,都开始于最初的那支箭,打断了阿萝的祈舞,也折断了他的命运。
如果他当初没有射中姒洹……如果他没有见到姒沅……
粗大的蛇茎撑满了青年的后穴,动作之间仿佛丝帛的撕裂,疼痛再次让姜荔面露痛苦。沅喘息着,坚定而有力地挺入,不顾青年的呜咽声。他眼神晦暗,手抚在荔的小腹上,感受着
那里因为自己的顶撞,而凸显出来硬硬的形状。
“唔……放、开唔啊……我……”荔想向前爬去,却被姒沅的蛇尾狠狠缠住了下身,拖回了床上。他脸上都是泪水,因为不想发出呻吟声,而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却被沅用手捂住了
嘴。
又是一次很深的插入,青年的身体内部似被进入到极深的地方,插得他脚趾都蜷缩起来。而细嫩的肉壁被完完全全地捅开了,一寸寸都抚慰着粗糙的男根。沅咬在荔的脖子上,清冷
俊美的脸庞染上艳色,一缕银色长发却落在荔布满红印的胸口上,被无处可逃的绝望青年扯住,而只换来了更深一轮的吞食。
“不……”荔发出痛苦的求救声。
白发的仙人是那么美丽,也同样冷酷无情。姒沅舒服地叹息着,手摸在荔不断被顶出形状的肚子上,几乎是一遍又一遍疯狂地重复:
“我也想要一颗蛋。”
“给我一颗蛋好不好……荔……好不好……给我一颗蛋……”
“放、我、出、去……”荔绝望地挣扎,却发现下身在蛇尾的缠绞中,越陷越深。蛇类的天性,越是挣扎的猎物,缠得越紧。而野兽的生殖器粗大得不像话,仿佛将雌兽钉在他的尘
根上。昏暗潮热的山洞中,强壮美丽的蛇人正压着一个苦苦求生的人类男性,只为在他腹中喷洒生命的种子,就像兽类用气味标记自己的地盘。
“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沅抓住了荔伸出床外的手,将那抓在石壁上的手指,一根根扣开,抓了回来,不顾指甲也碎裂。他看着身下,因激烈的性事而被操出满面晕红的青年,衔
住了他被咬出齿印的柔软双唇,把那溢出的鲜血,都吞食干净。
沅抚摸着荔的脸,青年有着深深的眼窝,鼻峰孤耸,浓眉长睫,却是一个无情之人,南方山野的气质在他身上凸显。而唇部丰厚,适合接吻,姒沅也从善如流,吻了下去。
“在这里……没有人会打扰我们……所以一定能够怀上的对不对?”沅又深深地挺了一下,直插得青年气咽声吞,“没怀上也没关系……我们一直试……总能怀上的……”
荔在沅的背上抓出一道道血痕,白色的长发被拉扯着,而这似乎只让两人更深地结合在一起。荔挣扎道:“你这么对我……你、你不怕,他们知道……”
姒沅的长发裹上了荔,就像把两个人缠在了一起,他看着姜荔,眼神里有点可怜:“大雪封住了这里的山洞,不到春天不会化开……而在春天到来前的三个月里,我们都可以尽情地
在这里做爱……喜欢吗?荔。”
沅亲吻了一下荔的额头,看他徒然失去光亮的眼神,心底忽然充满一种占有的充盈:“即使姒洹亲自来挖,他也要挖上三个月的时间。你说他会不会来呢?毕竟大哥知道,我是绝对
不会伤害你的……”
不会伤害你的身,却会伤害你的心。
第 55 章 6.8 独占
山中不知岁月。
白天或黑夜,荔已经分辨不清。一天的大部分光景,他都在床上度过,渐渐沉沦于爱欲的深渊,而忘了时间的流逝。有时,他也因疲惫之极而昏昏睡去,有时,他在梦中惊醒,一身
冷汗,心口狂跳。而无论他何时醒来,孔洞中的天光,永远浑浊不清,仿佛从未改变,时光也从未前进。
荔不知自己何时会疯。
一个如画般的美人,坐在他身后。长长的手臂,抱过那健壮的赤裸胸膛,雪白的纤指毫不留情地揉弄着青年饱满的胸肌,拧成各种色情的形状;乳头被掐弄得如同莓果,红肿又软糯。
而一缕银白色的长发垂落在荔的胸膛前,如月光一般,却是最危险的讯号。
姜荔伸出手,薄薄的丝衣从肩头滑落,露出根本遮挡不住的情色痕迹,从手臂内侧,一直到胸口,都是如桃花一般的红痕。白发美人吻了一下他的肩头,又将那落花一般的吻痕加重,
荔的手握着一块石块,正在石壁上划着什么,而姒沅的手指又狠狠掐了一下他的乳头,让他手臂一抖,只在石壁上留下一道歪歪斜斜的痕迹。
这样的划痕,已在墙上留下许多。荔虽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他时常恐慌自己会在这日复一日的囚禁中彻底堕落,沦为性欲的俘虏。所以他每次清醒之时,都会在这石壁上留下
一道划痕,以记录他在这里度过的天数。
数数墙上的划痕,已经足有二十五道了。
最初,他也曾试着去挖开那封堵住洞口的积雪。但白色的霜雪无穷无尽,除了绝望,他再也不能获得其他。白发剑仙曾一剑震塌了山头上万年的积雪,白色恶魔汹涌而下,掩埋了一
切。雪崩之后,世界安和平静,也隔绝出这小小的世外桃源。
“想吃吗?”沅端来了一碗粥。
碗中是晶莹饱满的谷物,炖到软烂之极,配上喷香的肉糜,鲜美无比。沅轻轻舀起一勺,递到荔的唇边,荔只轻轻犹豫了一下,便张口吞下。食物在口中化开,引出满足的味蕾享受,
但荔却满心苦涩,因为他知道,这碗粥,沅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让他乖乖吞下。
曾经,愤怒之中的青年,看也不看地打翻了美人精心烹煮的食物,眼神都没有多给一个。如此往复三次之后,地上已经满是食物的残渣和陶器碎片。白发美人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只
淡淡地说了一句:“看来,你的确不饿。”
既然上面的小嘴不饿,那么上下两张小嘴,总有一张得吃点东西。
荔不敢去回忆那个恐怖的下午,他被姒沅摁在床上,不顾他的奋力挣扎,用沅随身携带的一柄无名长剑,将剑柄一下下捅入了荔的后穴中。他被那形状怪异的死物捅弄着身体,阳心
被冰冷的硬物狠力操弄,而他也只能颜面尽失地一次又一次达到高潮射出精液,屈辱到绝望。
“姒沅!你疯了唔唔唔!”姜荔的双手被高高按在头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姒沅那看似纤细的手腕却纹丝不动,牢牢把握着他的双臂。姜荔这才知道,姒沅以前陪着他对战,就真
的是在陪他玩而已。而更可怕的是,荔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虚软无力,四肢被轻而易举地拉开,眼睁睁看着,一柄灰白色的古朴长剑,被一点点捅入了他的身体,而姒沅还夸他吞得很深……
水光顺着被肠液浸润的剑柄蔓延下来,也沾染了剑身上刻着的两行古体字,将杀伐之剑,也污脏上情色的味道。而剑柄每次拔出,甚至会挟裹着那谄媚的嫩肉,不知廉耻地贴在剑柄
上。姜荔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当场自尽,才能结束这场羞辱。姒沅却握着他的下巴,纠缠住那躲避的软舌,夺取一切津液;在退出来前,又惩戒式地咬了那不安分的舌头一口,留下一个
充满血腥味的吻。“乖一点。”白衣人说,而一条手指粗细的小蛇,从他的衣袖中游出。小蛇细长的脑袋一点一点,绕在了荔的手腕上,如绳索一般。看到这条白蛇,荔不禁开始害怕,他清
楚地记得这条小蛇,只要被它咬上一口,他就动弹不得,姒沅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今天很乖。”喂完了姜荔那碗粥,勺子碰到碗底,姒沅眼睛一弯,笑了起来。他的手指在荔唇角一抹,擦掉那食物残渣,而又在放在自己口中轻轻一吮,就如同间接接了个吻。
“那么……”姒沅的声音渐渐淡下去,带出暗示的意味。而荔脸色难堪地将脸转到一边,抓住姒沅摸向他下身的手,断续地说:“不、今天不行……要破了……”
日夜与这年轻力壮的蛇人相对,荔几乎没有能穿上衣服的时刻。第一次与爱人独处的蛇人性欲分外旺盛,即使是荔,也有些承受不住。沅把荔抱了起来,如给小孩把尿一般张开他的
双腿,发现那朵小花果然红肿着,手指一碰那红艳艳的软肉,荔就痛得一抖。姒沅有些失望,看来今天做不成了,但他还是亲吻了一下荔的额角,说:“那好……今天,我们做点别的事情…
…”
荔最初是恨极姒沅的,恨他因一己之私,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带给他无穷无尽的磨难。但被沅关进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后,这种恨,又慢慢转变成了害怕。这山洞寂静无比,除了
沅的声音,他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除了沅的脸,他也看不到任何别的人,连一只多余的虫子、一片横生的草叶,都没有。在这无穷无尽的强暴和囚禁之中,他几乎发疯,而也发现一件越来
越可怕的事,如果他片刻没有见到姒沅,或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就会慢慢开始不安。他怕自己被永远关在这个山洞里,永生永世不能出去,重复着没有尽头的蹂躏;而他也怕,或许那三
个月是假,不会有人来救他,他只会在这里静静饿死,变成一把枯骨……而发现他枯骨的人或许还会看见,在一具男人的枯骨中,竟诡异地有着蛇蛋的遗骸……
这样的想象让荔疯狂,他害怕自己会被沅永远关在这里,一直生孩子生到死,再也不能出去……他神经紧张,日夜睡不着,有时候只有疯狂的性爱,才可以让他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沅把荔抱了起来,让他伏倒在兽皮上。斑斓的异兽花纹,衬托着青年健美流畅的蜜色身躯,如最好的战利品。沅眼神晦暗,让荔自己掰开双臀,露出那朵受伤了的小花。他拿着一支
小小的毛刷,沾了一点红色的药液,点在那娇气的嫩肉上。而那敏感的嫩肉被这冰凉的药液一激,荔就忍不住颤抖起来,腰也渐渐弯了下去。
仔仔细细地涂抹完了外面,毛刷又沾着药液,一点点捅入了紧缩着的肠道内部。细密的刷毛划拉过光滑的肠壁,刺激又粗糙的感觉刮起了骚乱的欲望。荔咬住下唇,那冰凉的药液渐
渐驱散了红肿的胀痛,细嫩的肉壁都变得酥麻、清凉,而又淫乱。
沅极有耐心,用刷子,一点点涂完了青年的整个后穴。而又嫌不够深入,直把刷柄全部递送入后穴中去,才堪堪碰触到那最为淫乱的骚心。荔脸色泛红,闷声不吭,而蠕动的穴肉却
暴露了一切,将细小的刷柄全都吞了进去。沅的眼睛愈发红了,在荔背上亲了一下,说:“荔……我要拿出来了……”
两根手指捏住那仅如尾指粗细的毛刷,把刷子慢慢拖了出来。而在拖出来的过程中,粗硬的刷毛又扫过了无数细嫩的软肉,直把青年的喘息逼得越来越深,前端的阳物都要微微挺起。
沅把那根毛刷拉了出来,出来之时,青年的身体甚至抖了一下;而也不出意外,毛刷上全是晶莹的淫液,滴落下来。沅亲了一下荔的脸颊,扒开他的两片臀瓣,让湿淋淋的穴口在自
己的阳物上滑动着,一边问:“荔……想要吗?”
荔绝望地闭上双眼,他的身体,已经变成这样了……
昏暗的石室中,几根手腕粗细的红烛缓缓燃烧着,流下的红泪堆积在灯座上。而低低又暧昧的呻吟声传来,连带着润泽的水声。一个蜜色皮肤身材矫健的青年,被岔开双腿抱在另一
个白发男人的身上,身子缓慢地一起一伏。而在这起落之间,又隐约露出青年屁股里含着的一根粗大肉柱,沾满了莹润的水泽。在荔因为支撑不住腰而要软倒之时,姒沅又扶住了他的腰;而
只见,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姒沅,出现在了荔的身后。他从背后亲吻着荔的肩膀,揪着荔颤抖的胸肌和乳头,抚摸着那已经被肉具填满的后穴;而另一只手,又拿着刚才的那支毛刷,沾起药液
涂在了荔的身上……
火热的皮肤沾染到那冰凉的药液,所到之处无不是敏感的刺激。为照顾到那受伤严重的胸乳,柔软的刷毛不得不在那破损的乳头上一次次划过,带来清凉的刺激;而没有被药刷刷到
的地方,又变得更加饥渴。荔的喘息越来越重,忍不住仰起了头,而也因此注意不到,那红色的药液渐渐在他身上组成了一个个字……
长相清丽出尘的仙人在青年的身上作着画,仿佛将他的身体当作了画板;而与此同时,仙人的尘根仍深深捅在青年的后穴中,动作比任何一个市井凡夫都要粗鲁下贱,捣弄出无数淫
液。在最后一笔药汁落下后,青年的身体上已经如同被繁复的华丽花纹笼罩,而交缠的欲望之躯,让沅白玉般的脸上,也不小心沾了一笔红色的画痕。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那流泻的红色字迹张狂又优美,笔锋如鹤之舞蹈,跳跃在青年身躯上。而摇晃的红色烛光,映照出写在荔胸前和身后的诗句——
奔腾的江水因你停歇,狂暴的风雪,也因你而静息。
这正是刻在姒沅随身长剑上的诗句。
两个一模一样的姒沅,将姜荔围困在中间,一同亲吻爱抚着。明明只是一个人,荔却产生了被许多个人同时侵犯的感觉。有人操弄着他的后穴,有人玩弄着他的口部,有人揉捏着他
的腰腹……他们的眼神却是一样的深沉而执着。“我爱你……荔……”荔听到许多个声音同时对他说,而他沉浸于欲望之中,逐渐迷失。任由姒沅将他拖入情欲深渊,不愿回头。
第 56 章 6.9 封山
姒泷急冲冲地进来,一看见肩上包着绷带的姒洹就问道:“大哥!怎么就你一人……荔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肩头的伤口仍隐隐作痛着,姒洹低垂着头,表情有些奇怪:“他……被沅带走了。”
“沅?二哥?”姒泷张开了口,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把荔带到……”
“雪山。”
窗外的鹅毛大雪飘飘落下,道路断绝,冬季的北地,已经渐渐陷入寂静封闭的世界。野兽们回归自己的巢穴,蛇人蜷居在村落之中,就连天上的星辰,也渐渐落到地平线以下。商人
和旅客停止了迁居,围坐在篝火旁,一切都要等到来年的春天,才会化开。
“他把荔带进了雪山……”泷喃喃念道。而此时,放在挂篮中的一个小布包裹,突然哇哇大哭起来。蜷缩的蛇尾探出篮筐,篮子一晃一晃,小婴儿就要掉出来。
看着身上还带伤的姒洹,姒泷认命,一个箭步过去,把就要掉在地上的小宝宝抱了起来。
小宝宝被裹在布包里,手腕上,脖子上,都挂了一圈亮闪闪的鳞片。他白色的卷发蓬松松的,像刚刚生下来的小羊羔一样;两只无处安放的胖小手拍打着,却捂不住红色大眼睛里不
住滚落的泪珠。
“哇哇哇~”魔音穿耳一样的婴儿哭嚎声,姒泷觉的自己耳朵都快破了,轻轻摇晃着襁褓里的小宝贝。但那小娃娃还是不满意,胖胖的小手一直拍打着泷的脸颊,又哭又闹。
“怎么还不如蛋的时候好养啊……”姒泷都快哭了,“他一直哭又不会说话,我能怎么办啊?”
“给我吧。”姒洹说。
小宝宝被转到了姒洹的手里,他从破壳时起,见到的就是姒泷;后来又接触到了姒洹,才慢慢回忆起这熟悉的味道。只见小宝宝被姒洹轻轻摇晃着,小脸皱着,他抓住父亲的头发,
哭声小了些,但还是抽抽噎噎的,随时准备再来过。
“他觉得不安。”姒洹说。因为自出生以来,就没有接触过母亲的气息。
“可怜的孩子……”姒泷戳了一下宝宝湿乎乎的脸颊,差点又没把他弄哭了。
“其实我能理解二哥的做法。”姒泷叹道,“毕竟,谁不想要一颗蛋呢?”而又可以独享荔三个月,即使只是回忆,也是独特的……选择了那样一个大雪封山的季节带走荔,其实二
哥心里,也知道他无法永远独自占有荔的。只是,留给自己一段回味的时光罢了。
“我知道他不会伤害荔。”姒洹说。
“无论是静静地等待雪化,还是在寒冷的冬季去挖掘不断坠落的雪,无论何种,我们都要几个月后,才能把荔救出来了……”姒泷说。
“如此,救或不救,结果都是一样,二哥的算计也是真好。”
“但是……唉”姒泷叹气,还是踟蹰,“大哥,我们……”
“去挖吧。”姒洹拍了拍辛的肉屁股,他和荔的儿子现在含着手指睡着了。想起那天……他又如何愿意荔被沅带走那么久?只是看着那时沅悲伤愤怒的神情,不得不放手……而被带
走的荔……现在只会更恨他了。姒洹一叹,说:“去吧。不能让他觉的没有希望。”
即使徒劳无功。
也要让荔知道,没有人放弃他。
每当这个时候,沅总会去准备他们的食物。在山洞中,沅冰封了足以让他们度过整个冬季的食物。就像远古时期的猎人一样,储备好过冬物资之后就开始蜗居过冬。漫长的冬夜里百
无聊赖,而雪化后的春天,往往也是最多蛇蛋出生的时节。
看着沅离去的背影,原本假装睡眠的荔,忽然睁开了眼。他有些困难地起身,浑身酸软无力。而他也在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拉过一块兽皮,盖住自己已经有些变化
的肚子。
他觉得,他好像……
荔感到难堪又忧虑,沅的愿望,多半要实现了……两个多月频繁地在一起,不怀上也不太可能。忽然一阵反胃恶心的感觉袭来,荔扶住床沿,干呕了几下。但他拼命忍住那股泛酸恶
心的感觉,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因为他怕姒沅发现。
现在姒沅都已经这样了,如果他发现荔怀孕了,他还会做出什么?荔不敢想象……在他没有办法弄掉这颗蛋之前,他不想姒沅知道。
怎么会,怎么会又有了!?荔也有点惊慌,原本一直无事的,和洹那次他也以为是偶然,但现在,怎么那么快又有了?虽然荔一直比较逃避,但第一次发现自己泛酸想吐时,他还是
迅速回忆起了上次怀孕的种种感觉,然后知道自己可能……他本不想回忆怀孕的经历,甚至也不敢去想,那颗被他抛下的蛋现在是什么样子了……但他知道洹他们肯定会好好照顾它的。蛋…
…对于荔来说,始终像个隔了一层的陌生东西……而现在,他悲哀地发现,对怀蛋这件事情,他越来越熟悉了……
一阵食物的香气飘来,荔迅速闭上了眼睛,背对着姒沅躺下,他不想看见姒沅。而又是丝滑的衣料摩擦声,沅坐到了床边,带着冰凉香气的手摸了一下荔的脸:
“醒了?”
荔不愿醒来。而沅拿着一块湿润的布巾,一点点擦过荔的眉眼、脖子、胸口和手臂,温凉的泉水洗去浮躁的浊气,也让荔不得不睁开了眼。因为泉眼中长着一株莲花的缘故,这里的
泉水中,也带着莲花的香气。姒沅挽着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修长有力的手臂,长发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着。虽然是这么日常平凡的举动,却因行为人自身白皙俊美
的缘故,也显露出一种令人沉醉的优美。
就好像是天上的仙人,也忽然落下凡来,成了俗世的丈夫,守着烟火红尘里,贪睡的妻子。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面对着这样温柔和俊美的人,也很难说会不会心动。尽管心中芥蒂仍在,但至少,无法再对着他横眉冷目。但以这样激烈决绝的手段,把人锁在自己的身边,无
疑是断绝了所有退路,只顾得到所求。
“为什么?”荔说,“要这样对我?”
沅的动作一顿,仍仔仔细细地擦着荔的手,带着泉水的冰凉。
“雪快要化了。”荔静静地说。不知从哪天起,他渐渐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他也一天一天,感觉到那层堵住出口的雪墙,正在变得薄弱。而头顶孔洞中的日光,也一日比一日变得明
亮。
在这山洞里的三个月,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他疯狂过,哭泣过,哀求过,最终也只是换来无动于衷。仿佛陷于黑狱的底层,魂灵游荡在荒川,而渐渐被阴暗侵染。如果不是
某一天,他忽然感觉到了雪层开始融化,恐怕要就此迷失自己。但这九十个冬夜,也并非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印记。幽居已经变成了他身体的记忆,他甚至也分不清了,在那些习惯中,哪些是
他真实的想法,哪些是姒沅给他留下的烙印。
只听见荔说:“放我出去吧,沅,这样没意思。”
凤目下的长睫一眨,沅不为所动。荔只得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而沅又开始施力,扣住了荔的手腕。
被姒沅碰到身体,荔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肆意甩开。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会儿,压抑住心中不正常的情绪。姒沅淡淡地说:“如果不这样,你会多看我一眼吗?”
作为一个温柔的布景板存在,也许高兴时,会和他多说几句。但始终,也不过作为广义的仇恨对象中的一员,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罢了。
姒沅抱着荔,滚到了床上,双手放在他小腹上。荔担心沅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但有兽皮遮挡,他的肚子应该不那么明显。姒族人的怀抱却带着莲花的香气,下颌线条优美,落在阴影
之中:“你不会像现在这样,永远地记住我。即使我不在你的身边,你的身体也会记住我。你会记住我们在这个山洞里度过的每一个销魂夜晚,记得我们每一次做得有多么爽……”
“别说了……”荔捂住姒沅的嘴。他不想听,但姒沅的每一句话,都像锤子砸向他的心,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荔扯住了沅的长发,而沅低下头来,给了他一个轻霜一样的吻。
“这里已经有了吧……”沅看着荔的小腹,眼中执念如血,“荔,你已经有了对不对?”
“怎么会没有呢?应该有了呀……”沅不住地地抚摸着荔的肚子,手臂不自觉地把他越箍越紧,“荔,这里有我们的孩子对不对?对不对?”
荔能感受到沅的焦虑和疯狂,因为出去的日子渐近了,他也心知肚明。因此沅迫切地需要一颗蛋,作为他与荔之间血肉的联系,也作为曾经拥有的证明。
“够了……”荔推开沅的手臂,却徒劳无功。
三个月,也已经足够了。足够让荔说不出,他的心完全没有变化过。即使只是被迫染黑了部分,那也是染上了部分颜色。他想恨姒沅,却恨不起来。在姒族中,姒沅是陪伴他最多的
那个人,时至今日,那温情脉脉的印象仍未改变。他想放下,却亦放不下,当一个人兼具了极美与极恶这两张面具时,就很难说清楚对他的感觉,就如同被优美的堕神吸引。
……
荔坐在沅的怀中,如一个光裸的娃娃。沅只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身体,偶尔蜻蜓点水地在他身上吻一下。荔把手放在沅的肩上,因为下身时不时传来的异样感受,而不得不抓紧了沅的
肩膀。
“啊……”
床上的毯子乱成一团,荔的脚趾缩紧又松开,忽然,他的小腿勾到了什么。沅把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一把小弓,他做给荔玩的。弓身是硬木做的,弓弦却是强韧的铁丝。虽是凡物无
甚灵气,但想要拉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沅把弓递给了荔,混混沌沌中,荔拿到弓,习惯性地就要拉开,但他用尽力气,那硬弓也只被拉开了一点点,荔的手臂却不得不因脱力松开,弓也
掉到地上……
荔一下子遍体生寒,他竟然,连这样的弓都拉不开了……
日夜煎熬在这个洞窟之中,腹中的孽种却越长越大,荔觉得他越来越容易累,精神一日比一日差,一天之中,能够清醒的时间不多。起初,他还以为只是怀孕的缘故,但没想到,他
连拉开弓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连这最后的一点力量,也要慢慢失去了吗……
荔心中悲愤,他掐住了沅的脖子,流着泪道:“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杀了我……”
如果直接死在战场上,死在刑罚中,是不是也没有后来的这些纠缠了?他也干干净净地,作为一个战士死去。
手指一下下收紧,但这点力气,对于蛇人来说,还是过于轻微。情绪大起大落之下,荔的身上飞出无数风刃,那些风刃朝着姒沅袭去,他只微微一偏,就躲过了那些飞扬的风刀。只
有几缕头发被风刀击中,沅的长发散落下来。他脸颊旁边的长发被削去一大截,变得参差不齐,乖顺地垂在下巴旁。
“杀了我吧……”
而此时,另一个不属于二人的声音传来,那是雪层突然被击穿的声音。泷惊喜的声音说:“荔枝!二哥!你们在这里吗……”冰雪被践踏,而属于外面世界的光,也在这几个月中,
第一次射了进来。
沅微微眯起了眼。荔却已经因为脱力晕了过去。沅在他额上留下最后一个吻:
一切都要结束了。
“荔,恨我吧……就像爱我一样。”沅说。
第 57 章 6.10 衰弱初现
姜荔坐在高高的塔楼上,身上披一件毯子,而高塔之下,远远地有几个人。
距离姒洹和姒泷把他从那个洞窟中带出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他时常仍感到一种彻骨的阴寒。这种阴寒,是靠再多的衣物和炭火都无法温暖的。在夜里,荔常常惊醒,他会恍惚以
为自己还呆在那个山洞内,而拔足狂奔,离开住所,直到走到静悄悄的大湖旁,看着那平静的黑色湖水,才清醒过来——他分不清黑暗的梦境和现实。
但后来,荔才知道,这也不过是另一个形式的囚禁。只不过在于一个地方大些,一个地方的小些。居住在重重围困的姒族王廷中心,他也同样没有自由。
荔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看起来圆鼓鼓的。这是另一颗蛋,和他的父亲性格相似,安静得多,但也同样坚韧。顽强地吸收着荔的养分长大,无论荔经历了什么,依然安稳稳地扎根在
母亲肚子里,健康强韧。
姒洹站在门框旁,看着荔的背影,有点心疼,但却不知道能做什么。荔从回来之后就是这个样子,比以往沉默得多,也消沉得多,仿佛已经失去了那股抗争的生气。对于他们的碰触,
他不反抗,但有时候却怕得发抖。这让洹看得更加心痛,他宁愿荔像以前一样,狠狠地还击他们也好,谩骂也好,看起来还像个活人。
洹把抱着的宝宝,放到地上。辛已经会爬了,但是,他好久都没见过母亲了……刚被放下来的辛,还有些茫然,但一会儿就被新鲜的环境吸引了。他吭哧吭哧地向前爬去,身上只穿
了一件小兜兜,露着藕节一样的四肢。
“咦~”辛不一会儿就闻到一个吸引他的气味,那是另一个他没见过的大人,背对着他,肚子有点大,但气味他却很喜欢。他马上转换了方向,朝着那个沉默的人爬过去。但他都爬
到跟前了,那个人却没有和别人一样,马上把他抱起来,而是仍默默地看向窗外。但是这个气息辛真的好喜欢呀,他干脆咕噜咕噜地爬到荔的脚边,见荔不理他,就直接抱着荔的小腿,站了
起来。
荔吃了一惊,然后看到,自己的腿上,不知怎么多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又小又软,跟面团一般,还有股奶香味。见了他,露出个没有牙齿的笑容。起初他还疑惑,这个孩子是从哪里
来的,刚想伸手把他抱起来,但碰到孩子那软软的小胳膊时,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荔脸色一白,马上站了起来,那小娃娃因为大人突然的动作,躲闪不及,一个屁股蹲就坐到了地上。荔看那孩子摔到了地上,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手动了动,就这样站着。好在蛇人
的孩子身子骨结实,辛也没觉得痛,他头转了转,又看见了荔,便朝着荔爬过来了。
荔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屏风后面,然后再探出头来,对着站在门外的姒洹说:“把他弄走。”
姒洹:“荔……他是你儿子……”
辛却以为荔在陪他玩,他感觉了一下,又迅速确定了荔的位置,乐呵乐呵地爬了过来,想要靠近荔。但一个孩子如何能追上大人,荔越走越远,宝宝就在后面跟着。而洹也看不下去
了,只得走过去,把辛抱了起来。
突然被抱了起来,又被强行带离,辛自然大哭大闹起来,不想离开。洹只得抱着辛的身体,不断哄着他。孩子的哭声都让人心痛。看到洹把辛抱走了,荔才又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
看着洹怀里那个不断哭闹的孩子,双手紧握成拳,也在颤抖。
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有着白色的头发和红色的眼睛,是典型的姒族人的种。而那孩子的脸上,大部分像姒洹,却仍在下巴和眼睛处,看出一点点姜荔的影子……
荔的胸口也在颤抖着,他捂住心脏,只觉得那颗红色的肉块,狂跳得异常。他对于那颗蛋的印象,仍是它刚从自己的体内出来时,带着体温和血丝的样子。他差一点点,就把那颗蛋
摔到了地上……但好在,那个孩子完好无损地生长着,生机勃勃,和曾经在他梦中出现过的那个孩子,一摸一样。
辛仍在哭着,但他的哭声却渐渐远了。荔躲在屏风后面,哭声仿佛也在拉扯着他的心。他看向自己的肚子,这里同样也有一颗蛋。过不了多久,也会瓜熟蒂落,然后变成像刚才那个
一样的孩子。亲近父母,是孩子的本能……而这个孩子,会像他的父亲一样,安静俊美,天赋出奇……一想到这儿,荔的手抓紧了屏风,不知不觉,脸颊湿了。
他是如何地不想要这颗蛋,又是如何地觉得自己残忍。但是,既然不喜,不如不见,他怕自己见到这弱小的孩子后,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知道姒族对于后代的看重,也无意
去扼杀他们的希望;但他同样无法忍受,再看到这些活生生的孩子时,勾起的他痛苦回忆。
如此,不如不见。
洹没有办法,只得先把辛抱开了。荔第一次见到孩子,还是比较抗拒。只能寄希望于以后有机会,多让他们相处,让荔慢慢接受自己的孩子吧。
大湖之下,水牢之中。
头顶之上,是深沉的湖水。用巨大的石块隔开了水脉,却创造出一个封闭的监牢。
一个长发凌乱,背对着来人的男人,正坐在监牢之中。监牢幽暗,却在阴森的四壁之上,布满许多长长短短的剑痕,展露出一种艳绝的美感。
“沅。”姒洹说。
听到是大哥的声音,姒沅的身体才稍微动了一下。捆绑在他四肢上的铁链,也随之被拉动。粗大的黑色链条阴冷潮湿,沉重地坠在男人的手脚上,如四条黑色的苍龙。姒沅端坐于这
水牢之中,一动不动,如雕塑一般。以他的能力,不是不能挣开这铁链,只是不在意罢了。
即使是他的二弟,在对荔做了那样过分的事后,姒洹也不得不对他进行惩罚。只是肉体上的刑罚对姒沅无用,只得把他关在这湖底之下,与姜荔隔离开来。让他见不到荔,也是一种
惩罚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水牢之中阴冷潮湿,除了森冷的四壁,再无他物。只适合那些濒死的囚犯,独自反思自己的过错。相比于姒沅他们曾经呆过的那个山洞,那里就如天堂一般。这
也算是将姒沅加诸于他人身上的痛苦,反施于己身之上吧。
但这次来,姒洹的手中却拿了一个布包。软枕之上,卧着一颗初生的蛋。蛋浑圆洁白,身上粘的黏液刚刚拭去,还带着股刚出生的腥味。姒洹说:“你的儿子出生了。”
“儿子……?”
姒沅缓缓地转过身来,随着他的动作,铁链之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感。那铁链束缚着他的灵力,只要他一动用灵力,就会在灵脉中产生无数针刺般的感觉。但姒沅却毫不在意,
他的眼睛直直盯向布包里的那颗蛋,好像难以置信一般。
姒洹叹了口气:“这是荔……给你生的。”
早在山洞里时,荔就已经怀上了,只是沅一直不知道;而回来之后,他又不被允许接近荔,自然不知道他怀孕的事。而直到他的儿子出生了,他才第一次知道,荔已经生下了他们的
蛋。
其中怀孕生产的艰险种种,自然沅都不知道;荔怀着这颗蛋时心情的纠结反复,自然沅也不知道。
姒洹把那颗蛋交到沅的手中,说:“你的儿子,你自己孵吧。”
沅惊讶又不敢相信。他的手指颤抖着,摸上了那颗蛋。这颗蛋上,还带着荔的气息,让他感到一阵心酸;而他也明显感觉到,这蛋中也有自己的血脉,就像是荔与他之间的一个结。
沅觉得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同时又如泉水一般冰冷。他看向头顶的石块,用蛇尾卷起了蛋,也许这水面之上,某个地方,就是他的荔。而沉重的湖水将他与荔隔绝开了。荔是经历了怎样一番
疼痛挣扎,才把他们的蛋生下的?沅觉得心中酸楚又难过,他原本以为,在他那样把荔囚禁于山中后,荔肯定恨极了他,即使有了蛋,也不愿生下,但是现在……一滴透明的水珠落到了蛋壳
上。
湖面之上。
刚刚生产过后的荔,陷入了一片虚弱之中。他脸色发白,额上都是冷汗。生这颗蛋虽然比前一颗容易一些,但对于男子之躯,仍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在怀上这颗蛋后,他数次,想要
狠狠地打掉这颗蛋,但终究举起了手,还是舍不得放下。也许是因为他见过了辛那样一个鲜活的孩子,也许是他仍记得姒沅最后绝望的渴求,也许是……荔也说不清楚。他疲累地躺在床塌之
上,眼神失去焦距。刚刚围绕着他的那一群人,已经散开许多,不知道把蛋抱到了哪里——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们不敢再让荔看一下自己的孩子。而蛋被抱走后,荔冷冷地闭上眼睛,喘着
气,不去想,只当忘了自己,生过那两颗蛋。
新的一轮受难,又结束了。
也许他们会在某个地方,默默长大;也许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有着荔的形象;但有着那样一个斩尾的母亲,不如没有。就让他们作为高贵的神血长大吧,而不要知道自己有着这样不
堪的身世。荔默默地捂住自己的眼。他的手指从发间划过,而悲伤地发现,带下了数缕发丝……
他的身体,正在衰弱。
第 58 章 二哥番外:镇妖
姜氏世居大湖之畔。传说他们这一支祖籍南方,却因为先祖镇压妖龙,而迁居至此。大湖由一眼清泉喷涌而成,湖水冰冷刺骨、晶莹透澈,却终年不冻。传说是因为湖底镇压着一条
银龙的缘故,而也有人曾在湖底,见过巨大的白色龙尾;姜氏先祖,便坐化于湖边高塔之中,魂魄永守湖畔。
也许因为血脉中流淌着镇妖者的血统,姜氏之人大多水性极好,翻波涌浪不成问题。即便祖居之地旁有一口大湖,也鲜有溺亡传闻。因此族中父母,也从不禁止幼童去湖边玩耍。似
乎是祖先之魂魄,仍守护于后世之子孙。
但是,小姜却是个例外。他样样都好,读书习武不在话下,但偏偏到了水里,手脚就都如被捆住了一般,动弹不得,直挺挺就往下沉。他的小伙伴们都嘲笑他,因为别人,都能自在
地在湖里游来游去,如鱼儿一般,偏偏只有他,只能像只公鸡一样在岸上干瞪眼。
小姜气不过,决意要学会游泳。于是,他趁着月色,来到大湖之边。明亮月光之下,湖水如银色鳞片翻涌,温柔的波浪,似海潮般阵阵涌起。小姜慢慢地走进湖水之中,虽然心下有
几分紧张,但他确信,镇妖者的血统让他天生善泳。小姜牢记着伙伴们教他的凫水技巧,慢慢地在水中舒展自己的双臂,一切看起来都顺顺利利。但是,也许是小姜一个慌张,或者脚下踩到
了碎石,他一个滑倒,头脸就浸没入了水中,手脚也不听使唤,僵硬地挥洒不开,就要往深沉的湖底没去。
“完了……”小姜心想,也许他要成为第一个,在湖里淹死的姜氏子孙了……他望着水面之上的银色月轮,却如一面明镜一般,清冷皎洁。就当他的呼吸,逐渐化作一串气泡,消失
在湖水之中时,他的身体,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托住了。然后奇迹般地,他的身体渐渐往上浮去,破出了湖面,重新回到了银色月光世界。
小姜浑身湿淋淋的,冻得打了几个喷嚏,但他的确重新回到了湖面。他惊讶地看着周围,却发现,自己的下身,被一条巨大的白色龙尾所托举。龙鳞闪着雪浪般的光泽,把他托举到
了湖边上。而一个白色长发的男子,也渐渐从湖水中升起。
“你是……”小姜惊讶地看着那个如神祇般的男子,他有着极美的面庞,和霜雪般的气质。联想到湖底有龙妖的传言,和刚才见到的巨大龙尾,小姜马上说:“你是龙妖?”后来又
觉得当着一个妖说他是妖好像不太礼貌,小姜又说:“你是龙神……?”这好像也不太对,但感受到那人还非常年轻的脸庞下,却有着十分苍老的气息,小姜小心翼翼地说:“龙爷爷…
…?”
涌起的波浪渐渐恢复了平静,银色月光照耀着整个大湖。小姜感觉到自己的头顶好像被什么东西摸了一下,就看到那人清冷华美的脸上,闪过一个微不可见的笑。那人说:“你叫的
……也没错。”声音也如珠宝滚落玉盘一般。
真是太美了……美得像神,而让人难以相信是妖。小姜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你是辰的第几代孙了?”那人问。
“辰?你说的难道是……”小姜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他们这支定居湖畔的第一代先祖,好像就叫姜辰……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银龙,心想,难道这龙认识他们祖先吗?小姜说:
“辰祖是我的曾曾曾曾……祖父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啊。”那人叹了一声,有些忧伤。
看着这美得如同仙人的银龙,小姜心中忽然涌出十二万分的好奇,他急急地问道:“你认识辰祖吗?你是不是就是那条……”被镇压在湖底的银龙呀?
那人却笑了一下,笑容如雪花落下,他说:“你叫我一声爷爷,没错的。”
小姜还想追问什么,却突然脑子一晕,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自己就睡在湖岸的砾石上,身上的衣服也是干的。但是那个神秘的白发男人,和湖中巨大的龙尾,都不见了。
小姜的父母匆匆寻来,着急地打了他好几下屁股,责怪他晚上乱跑。小姜和父母说他在晚上见到了一条银龙和神秘男人,父母却以为他是小孩子在做梦,而后来,小姜再来到湖边,却再也没
有见到过那个男人和龙尾。
很多年以前——
苍白月光下。
一个身着黑色道服的年轻修道者,站在大湖旁。他背对着湖水,手里,却奇怪地抱着一个熟睡的幼儿。幼儿睡得十分香甜,口角边都流了一道涎水,却紧紧抓者修道者的袖袍。
忽然,湖水涌浪,潮波翻涌,巨大的白色龙尾游过,而湖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俊美的白发男人。男人如玉般完美的脸庞上,片片银鳞浮起,而后又重新化作了人类的皮肤,给他
本就出尘的美貌,增添了几分妖异。
修道者将那幼儿放在湖面上,而那水波竟托举着幼儿,把那他送到了龙妖的身边。龙妖的长尾轻轻托举着那幼儿,让他仍如睡在自家床塌上一般,四仰八叉地躺在湖水上。
修道者说:“姒沅,管好他,别让他到处乱跑了!”
“他只是想你了。”名叫姒沅的龙妖说。
“终究人妖有别!他这个半妖之体,出没在世上,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发现,招来祸患!”修道者说。
“所以荔……你其实还是担心我们的对吗?”姒沅说。
姜荔本应离去的脚步一顿,说:“我只是怜他尚是个孩童,未犯过什么过错,不应无辜被杀。”
“也是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对么?”
姜荔的背影僵住,他说:“姒沅,我们有过约定,永远把这当作一个秘密。”
“是的……”白发的龙妖微微一笑,低头看着圈在自己龙尾中的幼儿,说:“若不是因为我们,你怎会来到这荒僻之地,独自镇守龙泉?”
那年,年轻的修道者初出师门,遇到妖龙作祟,沉溺于水波之中,却失去了记忆。他被龙妖所救,困囚于妖窟之中,生下了一个孽种。修道者清醒之后,联系上了师门,伙同师长和
同门,将妖龙围困,并在湖边建起高塔,将妖龙镇压于湖底之下。
姜荔说:“姒沅,你莫要妄想太多,我是受师门之命……”
他的话却被姒沅打断了:“你天资聪颖,道术出神,若不是受了排挤,怎会被派到这荒僻之地,永世镇守不得离开!?”话语之间,竟还有几分不平之意。
姜荔也有几分沉默,他说:“师长之命,不得不从。”
银龙微微一笑,他用手指碰了一下湖面,那湖面便如一块巨大的银镜,发出阵阵银光。无数神秘的纹路,出现在湖面之上,那是镇守龙妖所绘下的符文。但龙妖对此却不屑一顾,他
任由那些银色的符文急促而凌乱地闪亮着,淡淡道:“若不是你来镇我……我早已离开。我本在江海之中,翻江倒海、呼风唤雨不在话下。将这污浊世间,都化为水乡泽国,那些衣冠禽兽,
都充作我的鱼臣虾将,如弹指之易。只是因为你……”
姜荔说:“所以你犯下了错。在我有生之年,都会在此看住你。你若有一丝重犯之意,我姜荔拼却性命,也要阻拦于你。”
姒沅微微一笑,看着姜荔,吻了一下自己那碰过湖面的手指。他说:“你放心,你既守诺,我亦无悔。只是这孩子……这封印只能困住妖身,隔绝人类,他却是个半妖之体,可进出
自如。你就看在他是半个人的份上……让他多看看这世间吧。”
多年以后,修道者老去,坐化于铁塔之中。他也发下宏愿,愿死后,魂魄依然守护于湖畔,镇压湖底妖龙。而妖龙也遵守承诺,从未离开
第 59 章 6.11 归来
而这个时候,离去许久的光与旦兄弟,却即将回到银谷。
虽然早已经收到了两个小家伙即将归来的消息,再次见到光和旦时,姒洹还是有种恍惚之感。时间过得真快,兄弟俩离去之时,还和姜荔闹着别扭,现在,荔都……
一匹高大的四蹄巨兽前,高挑俊美的青年穿着和巨兽同色的黑色披风。听闻呼声,他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精致艳绝的脸。“大舅舅。”姒旦微微一笑,样貌美艳,让人都呼吸一窒。
而后,从他身后,闪出一张有些相似,但更为冷锐一些的脸,也叫了一声舅舅,是姒光。两张同样俊美的年轻人面孔,接连出现,让人目不暇接又赏心悦目。
“长大了。”姒洹说。
旦走了过来,他竟然长得比洹还高了半个头,看别人的时候,都要微微低下头来,光与他在参差之间。他们正处于男孩与男人的蓬勃生长期间,因血统得天独厚的缘故,长得手长脚
长,脸却小得如同雕塑。姒旦把头发都束了起来,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披散着,只是发间亮闪闪的装饰物仍在,两条蜷曲着身体的银蛇,咬着他的耳珠。姒光的打扮和他差不多,头发短一些,
脖子上纹了一道银蛇,直咬到下颌上。光气质要坚毅一些,而旦身上却带着股文弱风流的劲儿。年轻男人的一举一动、眼波流转,都开始勾动女人的春心。
世间又多了两个小畜生,姜荔心想。他站在人群后面,眼睛却飘向他方,他并不打算把自己开始衰弱的事让任何人知道。
一阵寒暄过后,光和旦问候过了众人。姒旦却绕开了人群,不经意地走到姜荔面前,微微一笑:“好久不见……舅母。”
姒旦规规矩矩地向姜荔行了个礼:“看到您健康无恙,我也就放心了。之前年幼无知,对舅母多有得罪,还请您宽恕。”
姜荔被他这一声“舅母”震得脸部一阵抽搐,不愧是出去一趟,小混蛋现在长进多了。好在荔现在不似以前一样冲动了。荔抱着手臂冷冷一笑,答道:“客气。”既然姒旦敢叫,他
也敢受着,平白收个小辈,也无所谓。姒洹看了这一幕,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赶紧揽过荔的肩膀,把他拧向一边,一会可别这俩人吵起来了。
旦直起身来,也没什么不悦之色。他小脸白白净净的,簇拥在黑色领子里,像个长辈都喜欢的乖娃娃。姒泷也是如此,他看到这兄弟俩,就欢喜得不得了,挨个抱了一下,高高兴兴
地说:
“都长这么高了,是个大人啰,都不需要舅舅陪你们玩了……太可惜啦,舅舅都看不到小光小旦的样子了……”
光的脸被泷挤得都红了,他说:“三舅舅,我们早不是小孩了……”他看了一下四周,又问道:“二舅舅呢?怎么没见他?”
姒泷笑容停住,又偷瞄了姜荔的脸色,打哈哈道:“你二舅忙着呢……明天就知道了。回来见过祖母了吗?快点去问候她老人家,大冷天,母亲大人肯定也在等你们,不要让她着急
了。”
“好。我们一会就去拜见祖母。”姒光说。
姒洹怜姜荔最近刚刚生产完,心情不郁,对他非常宽容,什么都不拘着他。又怕他一个人呆着气闷,去哪都带着他,让他出门透透气。冬日里,农闲猎息,也没有其他的事。他们在
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房屋中心的火塘上挂着一把茶壶,正咕咚咕咚烧着茶水。姒洹取了一杯茶,给荔暖手。而姒泷正在教姜荔玩一种当地平民流行的小游戏,抛石子,消磨时间。他说:
“如此……两个换做三个……能一个不落下来的,就是赢了……”
石子的数量越多越难,还要摆作不同的花样,需要眼疾手快、反应灵敏,才能把抛向空中的石子都一个不落地接住。姒泷玩这些小把戏很在行,是个中高手,无论抛得多高,离得多
远,他都能将石子完完整整地拢进掌心里。而贵族玩的,自然也不是如平民一般粗鄙的碎石,而是真真正正的玉石。姒泷说:“光这样玩没意思,要添点彩头,蒙上眼玩才好。”
姒洹也笑:“荔,你跟他玩,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泷就会折腾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姒泷说:“所以大哥你才无趣。小荔枝还是喜欢跟我玩。”
泷给荔蒙上了眼,又拉着他原地转了几圈,直到头晕脑胀分不清方向,才开始游戏。之前泷自己已经试过一轮,要荔接住的数量多于他,才能算赢。虽然蒙着眼睛,但对于荔来说,
玩这种游戏也不过轻松至极,靠听声音和记忆方位辨别也就是了。荔玩了几轮,都接得不错,但最后一轮泷偷偷给他加大了难度,荔觉得有些不对,便变换了方位,将那些玉石都接入手中。
但不知为何,荔的手臂突然脱力,原本抓在掌中的珠子哗啦啦往下掉,荔不由得后退几步,身子也忽然撞上了一个人。
“荔枝你哈哈……”泷笑道。
姜荔摘下蒙眼的绸带,却看见身后撞上的正是姒光,而一旁的姒旦也在看着他。
荔的嘴角撇了一下,把绸带扔到一边,踩着满地的碎玉,坐到火塘边喝茶。姒洹说:“光,你们见过祖母了?”
光点了点头,把掀开的帘子放下了,他拂去身上的雪,和旦一起跪坐下来,驱散从外面带入的寒气。“刚才时间短,还未来得及问你们,这一路上如何?可曾遇见过危险?”姒洹问。
光与旦相视一下,光说:“自然是有的……”
这一路上,算是五味陈杂。他们离开家族之后,自然知道,这世上的生活,不都是那么容易的。而失去了祖母和舅舅的庇护,他们也才第一次感到,那种有些惶恐和无助的感觉。遇
事再无人可求助,也无人替他们挡住风雨。而光和旦的性格又是一样硬气,游历便是游历,胳膊折了往里揣,也不会向族中求助一次。
他们离开之后,并无特定的目的。旦提出,不如去别族的领地上看看。于是,他们取道姬族,又去了妘族、妫族等,见了不少人,遇见了不少事。姒光说:“起初路上还好,大多数
人见到我们都远远避开了。而后来越走越远,人越来越少,就有歹人盯上了我们……”
在北地,即使大多数平民没见过贵族的样貌,也畏惧那无一丝杂色的发色和瞳孔,远远跪下不敢靠近。而离开北地之后,认得他们的人渐渐少了,多数觉得,他们多半是贵族。但年
纪既小,容色又佳,不免有些胆大包天的,动了歪心思。反正荒郊野外,把人套麻袋里一装就跑了,任你是什么贵族,又不是本地的,只要躲入深山沟壑里,谁也抓不着。
姒光说着,又看了一眼旦,说:“他们以为旦是女孩子,晚上把旦偷走了。”
洹和泷还没说什么,远远坐在角落里的荔就先爆发出一阵笑声。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指着旦,想起那个原本满头小辫子,又长得娇娇弱弱的小混蛋,被人认为是有利可图的女孩
子,也不是不可能。被姜荔笑着,旦的脸淡淡红了,他说:“彼时我年纪尚幼……贼子也就误认了一会儿,很快就知道错了。但后来……他们觉得我奇货可居,就想把我卖到异地去。”
姒旦虽轻描淡写,略去了其中过程,但此中凶险,可想而知。姒光说:“好在那时旦觉醒了自己的能力,便逃了出来。”
姒光和姒旦被关在了不同的地方。等姒光脱困,赶去救姒旦时,看到的就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窝棚早变成一片灰烬。旦端坐其中,雪白的小脸上沾上了灰,而身上的白衣服也变黑了,
身边却再无活物。
“哦?”姒洹很感兴趣,说:“旦的能力是什么?”他们也没去问,那些抓住了旦的贼人都怎么样了,既然旦逃了出来,那么剩下的,不会再有活口了。
“碎裂。”姒旦说。他伸出手来,手里握着一把刚从地上拾起的珠子,众目睽睽之下,那些光华内敛的玉石好像萌上了一层白霜,迅速灰白变凉,然后爆裂开来,成了一堆冰渣。
“所有东西吗?”姒洹问。
“所有,只要是我碰到的。”姒旦说。无论是木石金土,或者活物。只要被他碰到,都会变成冰的形态,然后爆裂开来。
“这倒是个很强力的技能。”姒泷说。只是,比起旦文文静静的外表,不太相衬。“适合近战。”泷说。
“那小光呢?”姒泷问。
姒光说:“和旦有点像……只是……”从他指缝中流出一道水流,“是融化。”如冰雪消融,将近身之物,都化作融化的冰雪。即使是血肉,也避无可避。兄弟俩的技能,也和他们
的性格有着相似之处。想到那时醒来却找不到旦的慌乱,姒光还是心有余悸,即便后来姒旦安然无恙,还觉醒了能力。但作为兄长,姒光总想更多地照顾着体弱的弟弟,但不曾想,弟弟也要
长大了。
起初,光和旦一起游历,旦满心别扭,心里憋着气,觉得自己这是被舅舅赶出家门了!他把这一切,都怪到了姜荔的头上!光知道,这是旦从小被众人围绕着的缘故。自从那人……
来了之后,不仅把舅舅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还开始责备旦,旦自然非常不满。光由着他发泄情绪,而两人也渐渐忽略了旅途中的细节,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夜里,他们露宿在野地,
没有经验而中了他人的圈套。他们看出光要难办一些,便困住了他,先带走了旦。而等到旦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被装在一个麻袋里了。
盖着头的脏兮兮麻袋被扒下,旦闻着那股不知道多久了的馊臭味,可把自己恶心坏了。他怒目而视,看着昏暗视线里那几个又脏又瘦的贱民,骂道:“贱奴!胆敢这么对我!不要命
了吗!我要把你们的手脚通通砍断,扔到蛇坑里喂蛇!”
那麻袋一扒下来,几个贱民就被姒旦那亮闪闪的样貌给惊呆了。其中一个胆小的,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这、这是神吧……我听说贵族都是神的亲生儿女,我们抓了他,会不会被天
神惩罚啊……”
其他人也有些慌了,他们都是贱民,一到晚上就看不清。刚才见到野地里好像有两头肥羊,就想掳过来卖了。原以为顶多是个偷跑出来的小贵族幼子,却没想到,旦这看起来就像个
大贵族啊……那衣服,那身上的装饰物,那一模一样高不可攀的傲慢……
姒旦看了一眼周围,一个四处漏风、又脏又破的茅草棚子,几个手无寸铁的饥瘦难民,冷冷道:“现在放了我,还还可以给你们这些贱奴一个痛快点的死法!光呢!你们把光弄到哪
里去了!?”
贱民面面相觑,有个被旦一吼,就哆哆嗦嗦地走过来要给他解开绳索。为首那个最强壮的贱民却踹了他一脚,道:“你们想死得更快吗!”他们又看了眼姒旦,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
“你个瞎子,不是说是个女人吗……怎么是个男的啊!”
“我、我看不清啊……我瞧着挺好看的……”
“狗屎……那现在怎么办?他说他要把我们都砍了,我们要不要把他放了?他不是还有个同伙吗,抓着了没?”
“没……兄弟们想绑他,结果很快被发现了,他有刀……兄弟们都跑了……”
“那怎么办?我们把他放了吧……我、我不敢……”
“不行!做都做了,要是天神发怒,我们现在已经要受罚了……”
几个贱民商量了一会儿,还是暂时不敢动姒旦,把他关在后面。但又不舍得就此把姒旦放掉,只想等着找到合适的买家再出手。
贱民们叫了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去照顾姒旦。那少年又瘦又小,胳膊腿跟芦柴棒差不多,身上却背了个婴儿。婴儿嘴里含着手指,好奇地看着旦。
“大人,您请喝水。”那少年端了盆水来,手里拿着步巾,想给旦擦擦脸上的污物。但被那红色的眼睛一看,他又觉得自身低贱,不敢靠近,只得把水放在了地上。旦看了那漂浮着
不明物体的水,问:“这里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少年都老老实实答了,但他也就知道附近几座山、几条河叫什么,远的也不懂了。至于大人们做的买卖,也就是抓人,玩弄后,再卖给有钱的老爷,拐到外地去。这样的活计,不知
道做了多少笔了,过往的行人,不知多少遭了毒手。
旦冷冷一笑,看着那个好奇的正试图抓姒旦头发的婴儿,说:“这个也是你们拐来的吗?”
“不不……”那少年赶紧把婴儿的手包住,抓了回来,他摇头道:“小乖是我捡的蛇蛋……”
“你真好看。”那少年看着姒旦,说:“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难怪他们说你是神……”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杯盘碗盏摔裂的声音,有人喊道:“不好了!兄弟们都被杀了!他那个同伙很凶残,把咱们兄弟都杀了,一个都没能逃回来……”
柴门被猛地打开,为首的那个贱民带着一阵风冲了进来,脸上表情既悲伤又愤怒。他的身后,跟着同样愤怒的一群贱民。贱民手一伸,就揪住姒旦的长发,把他拖倒在地:“老子最
恨贵族!一个个高高在上,把贱民当蚂蚁一样踩!神又怎样!还不是被我抓住了……”
“死就死了……这么皮光水滑……老子死了也不亏……”
无知的人群,如享宴的群鸦,在愤怒的诱导之下,恐惧转化为了色欲。知道在外面的兄弟全都死相凄惨,一个都没能逃脱,贱民瑟瑟发抖,而又垂死挣扎。都是因为抓了这两个穿金
戴玉的贵族……姒旦被暴怒的贱民踩住了肩膀,那些恶心的抚触、淫邪的目光,仿佛黏腻的爬虫附着而上。旦快要气炸了,从小到大,他从未受过如此委屈,恨不得把那些碰过他的人都五马
分尸、千刀万剐,剁成肉馅喂狗!。
瘦小的少年想过来拉开同伴,却猛地被推到一边,孩子也哇哇大哭起来。“别、别动他……”少年哀求道。贱民本也一时愤怒,被同伴一拉后又冷静下来。“要碰就碰我吧!”那少
年哀求。看着姒旦虽稍显狼狈,但不掩光华的美貌,贱民喉头吞动,色欲的目光不断扫过,犹豫不决。但终究还是恐惧,贱民转而压住了那个少年,拉下少年简单围在腰上的麻布,就开始粗
手粗脚地动作。“贱货!这么骚!就是想被人干吗?”那少年呜咽了几声,也没有挣扎,想来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强暴。只是摔到柴草堆里的婴儿哇哇哭着。
昏暗的窝棚内,瘦弱的少年被压在粗俗大汉的身下,两条细腿无力晃悠着。而背景是婴儿哇哇的哭声。男人坑哧吭哧地动作,一边用各种粗鲁的语言地辱骂着身下的少年,少年一不
听话,马上巴掌就打了过去。这肮脏下流的苟合画面,让旦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瞎了,但他偏偏就得这样看着,因为贱民还有不少同伙在侧。旦低下头来,少年痛苦的呻吟声又如虫子钻进他的
耳朵,而其中带着情色淫欲的味道……旦的心跳忽上忽下,脑子中乱糟糟地闪过许多画面,血仿佛也流得更快了……他的手指在绳索中摸索着,逐渐摸到了二舅送他的一把小剑……
奸淫仍在继续,和孩子的哭声混在一起,剑尖却忽然穿透了那男人的后背,他睁大了眼睛。而无数的冰块,顺着旦的手下蔓延而出,将那个男人整个冻成了冰雕。人群恐惧尖叫着,
四散逃去,而血与冰的混合物猛然爆裂开来,红色或白色的冰渣子沾了姒旦一身,一如他无处发泄的情绪。姒旦剧烈地喘着气,初生的冰层仍然接连不断地蔓延而去,并不断地开始爆裂。姒
旦提着剑,转过身,看到那个狼狈地躺在地上的少年。
冰冷的红眼里没有一丝情绪,缓慢靠近的脚步宛如死神。剑尖闪着寒光,少年恐惧地退后。而后,又忽然是一声响亮的哭声,是那个被抛下的孩子。旦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他嫌
恶地看了一眼那污脏的环境,说:“还不快滚!”少年把孩子抱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
姒旦放了一把火,把这片破窝棚都烧了,又把在场所有逃散的贱奴,通通化作了碎肉残血。燃烧的火焰烧去了一切痕迹,也将血迹化作了灰痕,遮掩了所有罪恶。旦坐在火场中间,
一根横梁倒塌,烧成红炭。他看着自己的手,一股汹涌暴虐的力量在掌心中起伏着,找不到出路。旦的眼越来越红,这些肮脏的贱民,胆敢冒犯他,他要把他们剁成碎片,一个都不放过!忽
然……好像有个孩子的哭声,回荡在耳际,旦的手渐渐垂了下来。
“旦——!”是光的声音,他匆匆赶来了。他和旦原本被分开关着的,但他清醒得比较早,很快就脱身了,而又不知道旦被抓到了哪里,急得他直冒汗。
“光。”旦站了起来,而他刚坐着的那颗横木,也化作了一片齑粉。旦张开手,掌心中一抹冰屑随风而逝。他嘴角一撇,说:“我觉醒了。”
第 60 章 6.12 加封 1
荔拿着一根削尖的木箭,往远处的一个壶中扔。姒泷跟他一块儿,看谁投中的箭支多。荔一边扔着,一边在心中默默计算,原本,他可以扔到最远的那个壶,但现在,他却只能投中
近的那支壶了……姒泷投完了手中的箭支,过去一数,不多不少,正比姜荔少一支。
“唉,荔枝的水平还是比我高一点点啊……”姒泷摇着头,假装叹息。
这故意输给他的戏码也太假了……姜荔把手里剩余的箭扔给泷,说:“那就再来。”他们好像都喜欢演这样的戏,仿佛一起玩玩笑笑,就可以把心里的芥蒂去除一样。不过既然他们
喜欢,荔也陪着演一演。反正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再引起他心中的波澜了。
“荔——”洹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怎么?”荔一边从壶中取出箭支,一边比较着距离,试图再次将箭投入壶中,没有回头看姒洹一眼。却听见姒洹的声音说:“荔,沅他……”
姜荔手中的木箭应声折断。他干脆停了下来,把箭支一股脑儿都投入了壶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走到一边,用行动表示了抗拒。
洹的表情也有点无奈,他拉住荔的手臂,说:“荔,还请你去看看沅吧。”
“不去。”
“沅他……”
荔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又握紧……他猛地拍掉洹的手,朝门外走去。姒泷无奈地直起身来,说:“大哥,你就照实和荔说吧……”
只听见姒洹说:“是蛋的事情。”而后姒泷拦住了荔,抱着他的肩膀,似是硬生生地把他的身体给转了回来。泷在荔耳边低语道:“是蛋破壳出了些问题,他好像……有点出不
来。”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姜荔却说:“关我什么事……”他还准备说出更多凉薄的话语,什么这是你们姒族的蛋,关我什么事?孵蛋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别来找我……张了张嘴,却都说
不出了,就这样沉默着。
姒泷抱着荔的肩,头抵在他额上,说:“荔,这也是你的孩子。”
“是你怀胎四月,生下的……是你的骨血……”
姜荔的身体颤了一下,泷却牢牢地抓着他,不让他逃避。荔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才说:“我不想见他。”
那个他,自然是姒沅。
想到在黑暗的山洞中度过的三个月……想起在那三个月里怀上的蛋……那种让人窒息的黑色潮水,又逐渐涌了上来。仇恨和屈辱化作了种子,在他腹中扎根发芽,生长出无数藤蔓。
那些藤蔓撕裂了他的腹部,又贪婪地吸收着他的血肉,越长越大……
姒泷晃了荔一下,才把他从自己的幻想中拉了出来。姒泷说:“荔,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姒泷的目光落在荔的脸上,而姒洹的眼里,也含着期待。
这样僵持的气氛过了一会儿,姜荔反而笑了:“想要蛋的是你们,把蛋抱走也是你们,现在又想我去看……想要的真是越来越多了……”声音逐渐低落下去。
反正他,无所谓了。
荔走在长廊上,姒洹他们跟在他半步之后。而无论他走到哪里,那些守卫王庭的战士或仆从,都深深地低下头去。而远处奴隶,见到他们,更是老远就跪下了。虽然以前也会以礼相
待,但姜荔实际的身份,却局限于内廷少部分人知道。而这次,那种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服从,却是普遍的。
姜荔在那一个个低垂的面孔上看过,心里确认了一下,他们的确是在向他行礼,而不是身后跟着的姒洹和姒泷。他又看了一眼姒洹,眼神示意:“怎么回事?”
因为荔答应去看一下沅……其实主要是蛋,洹的心里已经一松。在袖子底下,他轻轻握住了荔的手,说:“你还不知道吗……这是因为,你已经为姒族,带来了两个新的王族。”
王室成员的增加多一个或者少一个,都是值得人操心的事情。因为王室,是一族的顶尖战力所在,人数越多,越能更新承继,则代表着一族越是强大。荔已经接连产下了两个雄蛋,
那么,产下更多王室后代,或者孕育出王女,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原来我还是有用的。”姜荔说。他也没继续问,继续向前走去。
洹却脸色一白,不知该如何解释,姜荔肯定又是误会了。
卧室之中——
沅抱着一颗蛋,坐在床上。他长发凌乱,因为长期用自己的灵力温养蛇蛋的缘故,也显出几分狼狈和疲倦。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神情带着明显的悲伤与慌乱,仿佛期待已久的礼
物,却在即将打开的前刻被收回。
沅的孩子,那颗蛋,经过两个月的孵化,已经接近破壳了。透过青白色的蛋壳,他们可以隐隐看到里面的影子。事实上,它也快出世了。只是,女娲一族的孩子,雄性都要通过自己
的长尾,打破那坚硬的保护层,才能一点一点挣出。这一过程,也是对于新生儿的第一次考验,对于其成长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长辈也绝不能干涉。无论多心疼,也要让自家孩子凭借自
己力量破壳。
只是这一次,沅的孩子,花了很长的时间,都没能破壳。在他们到来的时候,沅正抱着蛋,而蛋动了动,似是里面的孩子正在努力顶破坚硬的蛋壳,但它使了好一会儿劲,还是没能
使那蛋壳出现裂痕,只得又放弃,进入休憩。沅的眼里燃起亮光,那光亮却越来越暗淡,又一次失败了……尝试的时间越长,就越耗费力气。到后面,孩子就可能耗尽力气,再也无法破出,
变成一颗死蛋。怀揣了六个月的希望,就要夭折。
沅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蛋,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即使他自身再如何强势,在面对这样脆弱的新生命出生时,还是无能为力。他可以一剑削掉半个山头,却无法亲身替代,那小
婴儿去打开困束自己的蛋壳……
洹看了也难过,他说:“沅,你看谁来了。”
沅这才抬起头来,他一眼就看见了荔:“荔……”但姜荔的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走不动。姒泷推着他前进,他看着姒沅抱着那颗蛋,身体就像冻住了一般。
几乎是姜荔一到床边,姒沅就扑了上来。那冰莲的香气里,带着浓浓的悲伤……姜荔感觉到姒沅抱在他肩上,一股热热的液体流进他的脖子里。
“荔……我们的孩子……”
荔想逃,他真的很想逃。但看见姒沅那双被水洗过的眼睛,身体就像被蛛网束缚住一般。那颗已经筋疲力尽的蛋就隔在他们中间,渐渐变得灰暗。“荔……我不要蛋了……不要了…
…你别离开我……”越来越多的液体淌在荔的脖子上,把衣领都沾湿了。如果不是他执意想要蛋,现在荔怎会不想见他;如果不是先怀揣了希望,现在又怎会如此绝望……
荔觉得被沅碰过的地方,都像岩浆淌过,半边身体,都陷在巨石之中。沅抱着他,越抱越紧,不肯松开,生怕他会离开。荔抬头看向姒洹,对方的眼里带着点歉意:“荔,这次算我
求你。”
“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蛋不能破壳的原因有很多,可能幼崽体弱,可能蛋壳太厚,可能天气不好占卜的结果不详……什么样的原因都有。也总有小部分的蛋,等不到壳外的光亮,就夭折掉。荔并不觉得他
的到来会有什么改变,但既然姒洹他们希望,他就试一试罢了。
荔摸了一下那颗蛋,里面果然有一个很微弱的意识。他又输入了一点自己的灵力,感觉那个意识被支撑着强了一些,但他撤掉自己的灵力之后,还是没什么变化。他们又等了一会儿,
那颗蛋还是安安静静的。
“我说过,即使我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荔说。
姜荔要站起身来,沅却在后面抱住了他,按着他的手,手指沉默地插入指缝中去。洹捧起荔的脸,看着他,忽然深深地吻下去,任由沅将荔的手越抓越紧。一吻结束,洹的呼吸喷在
荔的脸上,他说:“对不起……荔……没有照顾好你的孩子……”泷也叹了口气,把那颗蛋捧起来,放在荔的腿上,说:“没事,荔,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的蛋……不要难过……”
荔忽然感觉到一种决绝的心痛,仿佛断绝已久的联系,突然间连上了;而那一端的情绪太过沉重,如溪流转化为瀑布,倾压下来。他的胸口一起一伏,在明亮的光线下,他看到那颗
蛋的外壳很普通,和别的蛋也没有什么区别。既不是一个怪物,也不是妖魔。
以前在族里的时候,荔也见过那些女人生蛋。她们生下蛋之后,通常不怎么管,都由孩子的舅父照顾。因为她们有很多情人,总得一一去安抚。大家都觉得女人的腹部很神奇,因为
她们秉承了祖神的形象,而又带来了新生与创造——那是神独独赋予女人的力量。在灾祸疫病弥漫的灰雾里,死亡如影随形,总有婴儿带来一丝希望。
荔摸上了那颗蛋,体内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那颗蛋中去。迅速流逝的灵力撕拉着灵脉,带来竭泽而渔的痛苦,他却毫无反应——反正,神人已为欺瞒上天,付出了代价。通过
斩尾生下的蛋,虽然与其他蛋无异,但母体却会为此一次次衰弱,直到枯竭而死。
等到他衰竭而死……那也是一种解脱;如此,在那之前,他就是物尽其用罢了。
那颗原本灰暗的蛋,逐渐变得光润,意识也在增强。荔渐渐失去了力气,靠在姒沅身上。姒泷说:“好像……有点出来了……”
小小的尾尖在蛋壳上钻出一个洞,然后,那个洞越扩越大,孩子的蛇尾渐渐露了出来。那是和父亲一样漂亮的银白色,还带着蛋里的粘液。有了第一个破洞之后,整个蛋壳的碎裂就
变得容易了。只听见一声脆响过后,一个眼睛还睁不开的小娃娃,头上顶着碎蛋壳,慢慢从洞中钻了出来。他先是打了个喷嚏,然后才哇哇大哭起来。洹他们的心猛地提起,而后终于落下。
他们拿来布巾,拭去孩子身上的粘液;用清水,洗净他的头脸,放在荔的怀里。婴儿的小手紧握成拳,揪着荔的衣襟不放手,一边哭,一边往他怀里拱去。姜荔抬头见别人都看着他,
说:“看什么看?”
“咳咳……”姒泷咳得最大声,把别人的尴尬都掩饰过去了。姒洹眼神飘忽着。而沅,从背后紧紧地抱住荔:“荔……”
不知什么时候,姒辛也被抱了过来。他被放在床塌上,挥舞着小胖手就想爬过去。光和旦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光看见坑哧吭哧爬着的辛,好心把这日渐沉重的小东西抱了起来。辛
却不领情,两条小胖腿使劲蹬着光。“啊啊”他叫着,眼睛却瞥向荔那里去。光看见抱着新生儿的荔,屋子里一股幼崽的奶味,不由得涨红了脸。而想到怀里这个香香软软的小东西也是荔生
的,手突然都不知道怎么放。
小崽子哭到累了,睡着了。但那双小肉手扔紧紧扯着荔的衣襟。姜荔无法,把衣服脱了下来,给他抱着,幼崽才被骗过去了。姜荔想要站起身来,姒沅却扯住了他的衣襟。他一手抱
着熟睡中的孩子,一手抓着荔,眼神里透露出渴求。
姒旦坐在床边,戳了戳婴儿的脸,他看见姜荔,脸上却浮现出奇异的神色……这两个孩子,都是这个男人和他的舅舅们生的……在婴儿的哭声里,抱着孩子的男人好像有一种特殊的
意味,尤其是知道他会怀孕后……操他,把精液射到他肚子里,他就会被搞大肚子……姒旦清纯艳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霞色。他微笑着说:“恭喜舅母,接连为我姒族生下两个贵子,是我
族的大功臣……我素闻姬族族长多子多福,有七子三女,但假以时日,恐我姒族也不会差……”
荔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姬族族长是个女人,姒旦这是说他比女人还能生。姜荔一下子甩开沅的手,走了。旦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一肚子坏水……姒洹摇头,刚想追上
荔,却听到有人来报,太姒大人要请他过去。
母亲找他?姒洹一愣,母亲已经很久没有过问他们的事情了。
太姒依旧坐在火塘前,毯子上扔了几块烧出裂痕的兽骨。她的手上,也有一些烫伤的痕迹。见到姒洹,她说:“老二的孩子怎样了?”
“是健康的,只是有些体弱,休养一阵就好。”
太姒拿起一块刻了日月星辰、鸟兽鱼虫的兽骨看了看,算了一下,说:“那就叫‘辰’吧。”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谢母亲赐名。”
太姒又问:“光和旦可安顿好了?”
“与以往无异。也请巫者为他们驱秽纳福了。”
“那好——”太姒说,她又往火堆里扔了块骨头,“事不宜迟,光和旦的成人之礼,准备进行吧。”
洹的心中噔地一下。太姒等了一会儿,洹才缓缓开口:“是否过急了?”
“不早了。早该办了。”太姒说,“这次,就让姜荔来主持。”
这是太姒第一次在话里提到姜荔。自从姜荔来到姒族之后,她几乎没提过姜荔的名字,有事都是通过姒洹去做。毕竟一个“姜”字,就昭示了不同的母系来源,在太姒还在世的时候,
她本能地不愿另一个母族的力量,取代姒族的核心。
“……”
“怎么……不愿吗?”太姒抬头看了一眼洹。
姒洹知道他不能拒绝,也知道,这是必然的……在姒族祖庭中的那个晚上,光和旦同样是受神见证的分享者。只是……原本他以为他不会因此介怀,但现在他发现,他也是介意的。
第 61 章 无责任 OOC 番外:催乳
微博点梗【催乳】捂脸/各个人物都有不同程度 OOC
姜荔抬头,看见所有人都看着他,说:“看什么看?”
幼崽一边有力地哭着,一边拉着他的衣襟,往他怀里拱去。小崽子的脑袋凑来凑去,似在寻找什么。
姒泷说:“宝宝刚出生,肯定饿了吧……”
姒洹说:“荔……你有没有觉得……胸口有些不舒服……”
姜荔一下子明白过来,气得脸都红了:“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唔唔!”姒沅却从背后抱住了他,长指探入衣襟去,让那饱满的胸肌,展露出来。“荔……难受就不要忍着……告
诉我们……”姒沅说。
“别!别动!你们干什么……”荔想制止,两只手,却根本敌不过他们几个人。胸口的衣服很快被扒开,露出漂亮的蜜色胸膛,两粒棕色的莓果,挺立其上。小宝宝终于找到了自己
渴求的东西,还没长牙的小嘴吸住其中一颗,一边哭一边吸着。荔只觉得一种奇异的酥麻疼感从胸乳上传来,又痛又怪,让他脸都红了,想推开,但又舍不得对那娇娇软软的幼崽下手。小宝
宝吸了一会儿,没能喝到想要的奶水,失望得哇哇直哭。姒洹把孩子抱了下来,交给侍从去喂养。他看着荔被沾上孩子口水的胸口,亮晶晶的,以一种研究般的态度审视一下,还上手捏了捏:
“好像是比以往,胀大了一些……”
“我听说有的妇人,刚生产完母乳是不足的,需要多加按摩疏通,才能产奶……”
姜荔骂道:“姒洹你放屁!老子是男人!哪有什么奶!”
姒泷摇摇头:“小荔枝你连孩子都生了,再产点给娃吃的奶,有什么稀奇的……唉唉别打我……”
姒沅抓住了荔的胸乳,乳肉在指缝间挤出;又夹起那小小的乳粒,指尖掐着往外拉扯。一种奇怪的胀麻感传来。“啊……”姜荔拉住姒沅的手,“别弄……”姒沅却吻了一下荔的头
发,说:“荔,乖……大哥说了,要多按摩疏通的才好,不然堵住了怎么办……”
什么、什么堵住啊……姜荔想把这几条白尾的脑袋拧下来,看看里面到底进了多少水。但是他却很快说不出话来了。胸口被一颗大脑袋占住,虽然不是幼崽,却比幼崽吸得凶多了。
姒泷这个坏家伙还用牙齿咬着荔的乳头,直把荔吸得整个胸口都发疼。他一边含含糊糊地道:“荔枝别急……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出奶了……”
出你妈出!荔推着姒泷的脑袋。身后,却被姒洹一压,压在了床上。“你干什么!”眼看着身上衣服又件件落下,姜荔拼命挡住那几双乱摸的手。“干你啊!”姒洹说,他把荔的双
腿分开,压在胯下,“不把你下面干爽了,这上面怎么会乖乖涨奶?”
“操!姒洹你……”
蜜色皮肤的青年趴跪在兽皮上,他脸色酡红,身上也冒了一层细密的汗,口中断断续续地呻吟着。他挺翘的后臀被人拍打得通红,还在源源不断地接受撞击。“啊……”姜荔低低叫
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姒洹说的话,他下身的快感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胸口也逐渐觉得酥麻酸胀,好像有一股热流,慢慢地往胸口聚集去。因为他跪着的姿势,那胸口下垂着,也
显得,比平时大了一些。
“咦?”姒沅原本坐在荔身边,像挤奶一样,从上到下揉搓着荔已经微微鼓胀的胸乳。但现在,随着青年紧咬下唇的神色,他忽然发现,在那已经有点红肿的乳头上,冒出了米粒大
小的黄色乳汁。
“啊——别!”不等姜荔阻止,沅就添了一下那汁液,尝到一口很淡的乳香味,然后他大口咬了上去,没几口就把荔分泌的初乳给喝光了。
“好香。”沅舔了一下嘴唇,在荔脸红得快要爆炸的时候,亲上了他,交换着口中的津液。“啊啊啊……”荔被干得呻吟不断,啪啪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更惹得他体内的淫欲无穷
无绝……随着他身体沉浸于性欲之中,刚被沅喝干的那一侧胸口又开始麻麻痒痒的,而另一侧还未被光顾的胸口,竟开始有点胀……但好在,他的烦恼,有很多人帮他解决……
于是,小宝宝等了一晚上,也没能喝到妈妈的奶水,只能委委屈屈地被喂了碗米糊,哄睡了。倒是他的父亲们,一晚上先替自己儿子,尝了不少乳香的滋味……
第 62 章 6.13 加封 2
“让荔来主持仪式……恐怕他不愿意。”姒洹说。
“这有何难……你要是跟荔说,仪式中光和旦会给他跪下,他肯定答应……”姒泷说。
“只是……”姒洹的目光越过窗户,看到斜坐在石椅上的荔。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手里把玩着一把嵌了宝石的小弯刀。庭院里有两个正在摔跤的角斗士,这些血统低下的奴隶虽然
灵力不高,但是肌体强壮,在大冷的冬天里也能赤裸上身进行决斗。贵族看得高兴了,就随手将手里的配饰或武器扔下去,奖励给打胜了的奴隶。
但面上的浮华洗去,留下来的,却是青年眼下深深的阴影,和嘴角的蔑笑。
“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姒洹说。
“正是因为未恢复,才需要有点事情做。”姒泷说。如鹿群中的幼鹿一般,在野狼的追逐下才能更快成长。弓弦一旦松了,想要紧上就难了。
姒洹他们出现的时候,周围的侍从纷纷行礼,无关人等渐次退下。姜荔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是洹,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弯刀。那银色的弯刀在他手指上灵活地转来转去,绿松石划出令人
目眩神迷的颜色。“喜欢看?”姒洹说。
“无聊罢了。”姜荔说,仍把玩着那把弯刀。他全身裹在黑色皮毛荔,好像已经逐渐适应了北地的生活。姒洹摸了一下青年有点凹下去的脸颊,说:“瘦了些。”荔却轻轻地撇过脸
去。姒泷蹲了下来,熟门熟路地抱着姜荔摸摸蹭蹭,偷亲了一下脸颊,不出意外脸上马上被糊了个巴掌。但他仍笑嘻嘻的,抓着荔的手不松开,趴在他耳边说:“……想不想看小光和小旦吃
瘪啊……给你下跪……还要给你敬酒……”
姒泷还说了些什么,荔脸上笑了一下。姒洹突然说:“不去也罢。我和母亲说一下……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还是太过着急了。”
姒泷却对洹摇了摇头,不赞同。
“不就是个简单的仪式吗?”姜荔说。
“的确是。但……”却见姜荔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姒洹说:“你不愿意可以不去。”
“我去便是了,有什么大不了。”姜荔说。
离开之后——
姒泷说:“……大哥,荔明明已经答应,你为何又后悔了?”
为何后悔?自然是因为成人礼之后……既已成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如果是一开始,他还不会介意与兄弟们分享荔,而现在……
姒洹说:“我担心荔会承受不住。”
姒泷说:“迟早的事……你也太小看荔了。”
姒泷神色少见的凝重:“母亲逐渐衰老了……上次小光和小旦回来,她都未去迎接。而这个时候,母亲提出让荔来主持仪式……这本应是由最亲近的女性长辈完成的事。”
“如果荔是我们孩子的母亲,又是光和旦的加封者……这对他,很有好处。”
洹闭上眼睛,说:“明白了……”
说到底,只是他也会嫉妒。
姒泷拍拍洹的肩,说:“没事……我会看住他们的……不让光和旦太过分了……”
庙堂之内。
厚重的帘幕被拉起,一盏又一盏烛火点亮,图纹上描画的金粉闪闪发光。祖母和舅舅们站在堂上,族中的长老和贵族侍立一旁,巫者诵读着对受封者的赞扬和祝福——而站在他们面
前的,原本应该是他们的母亲,现在,却换成了从姜族来的荔。
舅舅们割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酒盏之中。将这样的酒液赐给年轻的后辈,意味着继承他们力量的希冀。而受封者饮用过后,同样要在酒液中加入自己的血液,象征力量的融合,
将这样一杯血酒,呈献给尊敬的母亲和祖母。
姒光和姒旦跪在地上,将酒盏高高举过头顶。清亮的酒液中,闪动着几丝血色,透露出隐约的让人难以克制的香气。他们先是将酒盏敬献给了太姒,而后轮到姜荔时,却突然被姒洹
拦了一下。
“他不能喝这个。”姒洹说。
太姒微微颌首,准许了这样的做法。姒光和姒旦就将酒杯放到了一边,继续下一个环节。
帘幕重重地落了下来,巫者的诵诗结束了,室内忽然变得安静。烛光透过层层的帷幕,照在祭台中间的两个年轻男人身上。他们是一对兄弟。烛光虽然暗淡,却足以将他们年轻健壮
的身体照得纤毫毕现。皮肤白皙细腻,肌肉微隆,饱含着新生的力量。而赤裸的足底下地毯上绘着红黑黄三色的巨大蛇首,一盆烧红的火炭,放在地毯中心。
成人仪式的主持者,姜荔要为受封者褪下作为往日代表的旧衣,用柏枝沾上清水,洒遍他们的全身。然后为全身赤裸的受封者,换上代表新生的新衣。这是仪式的表层……而深层的
内里,则是他们需要从童稚的时期,走向成人的世界,而这个媒介,自然是姜荔。
姜荔其实不太明白太姒为何让他来主持。他其实也没什么兴趣,甚至也不是因为姒泷几句哄人的话而愿意为光和旦加封。他只是……看到姒洹不愿意他接近姒光和姒旦,就忽然就产
生了逆反心理。做任何能让姒族人难受的事情,在他心里都会产生报复一样的快感。
即使这其中,也会牺牲他自己……
说到底,荔仍然有些怨恨,当初姒洹让他被姒沅带走。
声音渐渐远去了,外面的世界也都被朦朦胧胧地隔绝了。姜荔走到姒光的面前,这个小白尾同样长得很高,跟吃错药了一样。姜荔嘴角抽了抽,随便一抽腰带,姒光身上原本松松垮
垮扣着的衣服就全落了下来,堆叠在两条长腿边,里面自然是什么都没穿了。姒旦也是同样,只是他少年病弱,比姒光要纤细一些。从平坦的显现出腹肌纹理的小腹,收束成充满力量和美感
的腰线,其下是两条笔直的长腿。因为北地很少见到阳光的缘故,他们皮肤都很白,脚趾缝间甚至透露出一点儿粉色。但是因为胯间的器官的缘故,怎么着也不会被误认为雌性。
姒旦比姒光还要麻烦一些。因为他头发上结了非常多的小辫子,用带铃铛的装饰品束着。之前已经解开了一些,现在只剩少数需要解开,不然今天一整天姜荔都要花在给他解辫子上
了。姜荔给姒旦解着发辫,一束束发丝从银饰中解放出来,而看久了姜荔也发现,其实姒族人的发色之间有细微的差别。比如说姒沅的就像亮银一样,而姒旦的有一点偏金色。等到那些长发
终于都披散在胸前,姜荔感觉有个呼吸落在自己肩上。“舅母……”姒旦的声音低沉又幽昧。姜荔眼神一暗,没等姒旦继续说下去,就狠狠给了他肚子一拳,痛得他脸色一白,才转过身去拿
东西。
就知道这小畜生不老实,今天不会平平安安度过……反正别人都在外面,看不清他们做什么,也别指望荔太给这两个小畜生脸。
姜荔弯腰去拿银刀和玉圭,按照礼仪,受封者必须踩在一头他们亲手猎来的巨兽身上,左手拿着玉圭,右手拿着银刀,由加封者为他们施洗。他们前日里刚猎了一头比人还高的雪原
巨兽,将粗糙的黑色棘皮剥下来,放在地上。姜荔手里拿着沾了清水的柏枝,将水洒到他们的身上。那些冰凉的雪水落在赤裸胸膛上,变成水珠滚落下来,年轻人光洁的皮肤湿淋淋的,闪烁
着莹亮的水光。
姜荔正将清水洒在姒旦的身上,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个火热的呼吸。他斜眼一看,小畜生的孽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翘得老高了,几乎就抵在他后臀上。姜荔嘴角一撇,正好盆里的冰水还
剩下小半,全倒在了姒光不安分的下身上,冻得他浑身一抖,迅速消停了下去。光的脸也涨了个通红。那厢姒旦在嗤笑,他懒洋洋地袒露着自己的身体,晃悠着自己挺立的下身,几乎碰到姜
荔身上。他也的确没什么好害羞的,年轻人的器官饱满漂亮,生机勃勃,散发雄性发情的气味。
“要是嫌多余我可以替你们剪了。”姜荔说。
光和旦这才往后撤了几步,可惜他们都没穿衣服,因此身体什么反应,是一点儿也藏不起来。姜荔懒得理他们了,好在仪式快结束了,只要他给他们挂上那一长串玉组佩,穿上新的
外衣,也就完成了。这两个小畜生随便怎么发情,自己找个地方磨去吧。
姒旦却冷不丁来了句:“舅母,你好像忘了件事。”
“什么事?”
姒旦抬起下巴,指了指放在旁边桌上那杯酒,说:“酒没喝。”
姜荔皱起眉头,姒旦却说:“祖母已经喝了,你也要喝的。刚才我好心想提醒舅母,不料舅母却不领情。”
姒旦说得坦荡,姒光也没什么反应。刚才姜荔也的确看到太姒喝了,虽然到他时姒洹拦了一下,想必是要留到现在的缘故。姜荔也没多想,也许这是他们的习俗,张口将那盏血酒喝
了个干净。
姜荔拿起一长串玉组佩,挂到姒光和姒旦的身上。这玉组佩由玉璜、玉环、玉珑、玉琥、玉珠等组成,还有雕刻得精巧可爱的玉龙、玉虎、玉凤等。从脖子上一路垂挂下来,几乎贴
到下身处,紧贴着蛇人冰凉光滑的皮肤。那古朴稚拙的青玉,仿佛给年轻人的身体,也带上神秘苍劲的气息。他们的手臂、手腕上,也同样带上了臂钏和玉环。这一组装饰物下来,虽然挡住
了一些皮肤,但却比什么都没挡住时,更引人遐思。荔拿起整齐地叠放在匣子里的外衣,正想草草给他们披上了事,却忽然闻到了一股香气。
那股香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热又难耐。荔看了一眼四周,祭室中并没有多什么东西,燃着的烛火和香料和以前一样,那些神魔妖鬼的形象,依旧张狂。只是他不由自主地去追寻
着那股诱人入魔的香气,越靠越近,却发现,那股香气,竟是从光和旦两人的身上冒出来的。
姜荔的身体忽然软了下去,而姒光扶住了他。姒旦的笑脸出现在姜荔面前:“小舅妈……”姜荔忽然觉得喉咙干渴,身体内也很热,火热的皮肤急需要别人抚摸。“你这是怎么
了?”姒旦假装关心地问,笑容却是得逞后的得意。这小畜生终于装不下去了……姜荔心想。姒旦摸上了荔的腰,荔本想把他的手拿掉,但那火热的手掌却好像粘在他身上一般,怎么也拿不
下来。
“他这是怎么了?”姒光也问。他抱着姜荔,但姜荔的眼里好像逐渐蒙上一层雾,双腿缠上了他的腰。姒光的下身本来就半硬不软的,这下更是喉咙发紧,下身硬邦邦地抵在荔的身
上。
那股诱人痴狂的香气,好像就在这两个蛇人身上……姜荔不由自主地靠了上去,光不想推开他,只得被荔压到了地上。
“不知道。”姒旦说。他转念一想,也许就是刚才那杯酒的缘故,怪不得大舅舅不让他喝……刚才他只不过反其道而行之,试一试,想知道姜荔喝了那酒会发生什么,就发生了这样
让人愉悦的变化……
“还敢打我……”姒旦还记恨着刚才姜荔捶了他一拳。他的手摸上了荔那被他肖想已久的腰和臀部,柔韧饱满的手感却比他想象中更刺激。
好像又发现了另一个诱人的香气……荔转过头来,碰上了旦的嘴唇,竟直接吻了上去。姒旦一愣,初尝情欲的年轻人被这火热的亲吻亲得不知所措,仅有的理智也丢了个干净。他激
烈地回吻过去,抓着荔的腰越抓越紧,几乎抓出淤痕。
“小舅妈……小舅妈……”
三个人滚落到了地板上,那些玉珠、玉佩掉了一地。姜荔隐约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他不应该这样饥渴地抱着别的男人,但他体内烧得火热,四肢力量充盈,仿佛回到了全盛时刻一样,
只想尽快骑上男人的孽根,浇熄体内的欲火。姒旦被荔吻得浑身欲焚,凭借本能把他越压越紧。而姜荔的双腿却紧紧缠着姒光的腰。“小舅妈……你好棒……我想上你……”姒旦喃喃念道。
“啊……”两个年轻蛇人的欲望硬邦邦地抵在荔身上,烫得仿佛要把他化掉。混乱之中,荔忽然明白了他闻到的那股香气是什么,不是香花、草木,或任何一种奇珍的味道,而是雄
性蛇人身上的——
血气。
第 63 章 6.14 加封 3
姒光和姒旦的封号为“越”,因此一个称为大越君,一个是小越君。在成人的时候,也已成婚。
赤裸的人身像蛇一样缠绕,所佩戴的珠玉纷纷滚落。年轻的受封者甚至有点招架不住这样的热情,想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人,却反被抓住双手,按在地上。
“姜荔!”姒光叫道。这是他第一次叫姜荔的名字,却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下。姜荔一直在他脖子上咬着,好像在找什么,他既推不开姜荔,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只觉得在加封
者的啃咬之下,体内的血液越流越快,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成人礼、成人礼……起初他们就被告知,他们会像舅舅们一样,和这个男人滚到床上,为姒族生育多多的后代。但真到那一天时,那种陌生而刺激的感觉,还是让他期待又恐惧。男
人怎么可以生孩子?他以前是不大相信的……而现在看到了那两个可爱的幼崽。姜荔的形象就在他眼里模糊起来,既是原来的那个战士,好像又是一个母亲……以至于看到姜荔站在他们身边,
用冰凉的雪水为他们洗礼时,忍不住有了反应。
姜荔跨坐在他身上,面容是坚毅的不带半分女气,却因情欲染上了阵阵潮红。姒光看他五官陷落在阴影里,本应是相似的毫无吸引力的同性身体,却因喘气和汗水变得别样性感。如
毒药一般,吸引着刚跨入成人世界的受封者,昭示着与众不同,而又同样激烈的性交快感。他想抓住姜荔在他身上四处滑动的手,却发现不知道是抓不住,还是不想抓住,到后来,摸着摸着,
全身都摸遍了。
“你!”姒光叫道,姜荔有些坐不直,光只得扶住他的腰,怕他倒下去。这种行为倒是助长了姜荔的气焰。姒光觉得下身被人蹭来蹭去,硬得发疼,却没个出口,只能满脸通红地抵
在荔的身上,在臀缝间滑动着。
看到姜荔这样,姒旦起初觉得得意。若是姜荔醒来,看到他已经被自己和光玩弄、玩烂,不是要直接疯了?看他以后还怎么傲得起来?姒旦心里冷冷笑着,因为这个人,他被舅舅赶
出家门……他错是错了,只不过错在做得太明显,留下了痕迹……而姜荔,身为生育者,就应该有容器的自觉,那肚子,就不应该有平下来的时候。满足他和舅舅们的性欲,存储精液,多下
点崽也就是了。别有那么多脾气,也别那么倔强。被男人骑得爽了,把腿夹紧就是,何况早都被操透了,孩子都生了两个……
但舅舅们护着他、宠着他,他照做也就是了,面上过得去。但他吃过的亏可不能算。自从回来后,姒旦就盘算着,他非得把这个男人吃掉不可!把他干到求饶,乖乖哭泣,以后还怎
么在他面前拿乔?
姒旦摸上对方的腰,捏着饱满的臀肉,想把偏向姒光那边的注意力,给拉到自己这边来。而被强行从姒光身上拉起来的姜荔,生出了几分怒气,姒旦拉着他的手,冷不防脸上就被印
了个巴掌。姒旦哪受过这等委屈,都愣住了,刚想发火,但下一秒,脑袋就被人抱住,仿佛夺走一切空气一样湿热地亲吻着。姒旦脑袋中轰地一下,刚起来的几缕小火苗,就被一场大雨浇了
个透湿,只被拖进了不见底的深渊中。
他被热烈地吻着,胸口砰砰直跳,但那吻里,并无被人胁迫时肮脏淫邪的感觉,反而是在发掘内心深渊中的渴望。被勾起了一点头,就想要得越来越多。在本能的吞咽和吮吸过程中,
他又摸上了那结实的大腿、引人遐思的缝隙,理智一会儿就不知道被抛到哪里了,只想循着本能去占有和释放。
但姒旦发现,姜荔虽然在和他接吻,但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也不在乎他抱的人是谁。姒旦心有不甘,他生气地捏了一下姜荔的腰,掐出个淤痕,让只想尽快做爱的青年恢复了一秒
的清醒,但随即又混沌下去。他有些茫然地抱住姒旦的双臂,好像在安抚说别闹了,别动就是……
姒泷在外面等着。原本这是独属于光和旦的成人礼,但考虑到姜荔近来精神不佳,他们还是放心不下。其中七分是真的担忧,三分也是自己的私心。怕两个小的没轻没重,惹恼了姜
荔,哪边受伤,他们都不好受……原本听到是姜荔来给他们举行成人礼,两个小的心里没点想法,也不大可能。想到这,姒泷心里既冒出了点点酸楚,又有点心疼。若是姜荔很顺利地接受了
光和旦,他们怕也是要自己哀叹旧人不如新人……若是姜荔不愿意,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姒泷在外面听着,忽然觉得这声音怎么有点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摔破了,而这
动静,也太大了吧……他隔着朦朦胧胧的几层纱帘看到交叠的人影,心中忽然有所预感,在姜荔一声呻吟过后,几个箭步就冲进了室内。
“糟糕!”
里面可谓是一片狼藉。姒光这小子被姜荔压到了地上,满脸迷蒙地抚摸着荔的身体,甚至蛇尾都跑了出来。而姜荔转过身去吻着姒旦,大概不知道他在亲一个平时最讨厌的坏小子。
姒旦这小子平时清高自傲,这会还不是跟所有毛头小伙一样,亲得都忘了自己是谁,手紧紧贴人家身上拿不下来。而荔闭着眼睛,额上冒出汗水,身上衣服几乎都落了下来,而明显的,身体
有点发红。
“荔!”看着荔明显有些失常和发热的样子。姒泷赶紧把姜荔拖了出来,而他一碰到荔的皮肤,就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温度。那两个小子晕乎乎的,还处在发情之中,交配对象突然被
抢走,蛇尾都藏不住,本能地开始攻击。但看到是三舅舅,光和旦红着眼,也才连忙克制住攻击的冲动,气喘吁吁着。
姒泷抱住了荔的身体,而姜荔感觉,好像又来了一条更香的大蛇,比刚才遇见的两条更香。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旧人,投向新欢的怀抱。泷看到那酒杯中的残液,明白了一切。他拍
拍荔的脸,想让姜荔冷静下来。但姜荔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了,这几个人把他勾得心头火起,又一直吊着他不肯满足。于是姒泷就遭了殃,他的肩头被发怒的姜荔咬出几个牙印,而衣服也被
撕破了。“别急,荔枝……别急……”姒泷也不敢打断他,只得轻抚着姜荔的背安慰。
姒泷把姜荔抱了起来,他都已经这样了,仪式肯定不能继续下去了。泷看着地上两个狼狈的红脸小子,又想到那杯酒,也只得叹了口气……他们还是先把姜荔带回去吧,这样放任下
去肯定不行,荔清醒了会发疯的。
姜荔觉得身上特别地热,充满了力量。他迫切地想把这股力量发泄出来,让它不要再在血管内横冲直撞,却被人紧紧摁住了四肢。荔痛苦地呜咽出声,却有人轻柔地安抚住他的身体,
亲吻着他的额头。也有人拨开那汗湿的头发,一点点打开那快要被咬破的嘴唇。而后,身上的各处落入妥帖的安抚中,就连下身,也被力道合适地玩弄,直到他一阵阵催促,在那人身上不断
磨蹭着自己的身体,才在细致得近乎漫长的爱抚中发泄出精。短暂的快感过后,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原先的热度也化作了一层又一层的汗,又湿又冷地黏在身上。
朦胧中,有人用一块温凉的布巾,一点点擦去他身上的汗,带来阵阵清爽。有人把冰凉的冰块敷在他额头上,降下燥热的温度。而在每一次他想从这苦热的囚笼中挣扎出来时,也有
人用全身紧紧抱住他的身体,直到这股冲动过去。最后姜荔筋疲力尽,几个声音朦胧地在他身边耳语着:
“喝了多少……?”
“没多少……就一点点……应该没事……”
“他不是姒族人,受不住这个……我倒是疏忽了……”
“我们也未曾想到……只是小光和小旦……”
衣物被解去了,湿润的布巾擦拭着他的身体。一切滑腻的体液和污脏汗水都被清理干净。而又在擦拭过程中,几双手在他身上抚过,惊讶:“怎么瘦了这么多……”有人抓起他无力
的手腕,抱在胸口里,说:“我们是疏忽了……”最后,他赤裸的身躯被柔软干净的布料包裹起来,陷在一片舒适温暖中。一双带着茧子的手,摸在他面容上,温柔又心疼。终于,在那片黑
与火一般的混沌过去后,姜荔睁开了眼。一睁眼,他就看到姒泷微笑的脸:
“荔,好些了吗?”
姜荔觉得身上有些酸软,却不觉得疲惫。被子从他肩头滑落,露出赤裸的身躯,姒洹坐在他一侧,把被子拉了起来,盖住他的身躯。姒沅趴在他的身边,脸上是明晃晃的担忧:“我
的荔……”
“荔,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怎么不和我们说?”姒泷说。
“没什么事。”姜荔说,他一边坐了起来。
兄弟几人互相看了一下,眼里却仍带着担忧。若不是这次给姜荔清洁身体,他们也不会发现他身上的变化。那种整个人从里到外的衰弱,和普通的产后是虚弱不同的,而甚至辰都已
经孵化了,而姜荔的身体还没什么起色,反而有愈发衰弱的趋势。
“不要赌气,荔。”姒洹说,“我们是真的担心你。”
姜荔活动了一下手臂,他倒是真的觉得没事了……先前或许如此,但这次醒来,他反倒觉得恢复了些。四肢、肌肉里重新充满了力量,恨不得要出去远远跑一圈、狠狠打一架。他的
身体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毫无负担的感觉了,甚至让他回忆起了几分斩尾之前无拘无束的日子。
“真的没事吗?”姒洹抚摸着姜荔的头发……还是要好好养着啊……青年现在身形瘦削,面颊凹陷,眼下有阴影,但双眼明亮,皮肤上浮着一层红润,好像的确好了些。因为消瘦了
的缘故,反倒显得他五官更加立体,线条清晰,呈现出一种堕落消亡的美……姒洹握着姜荔的手,以他的性格,如此倔强,但若真的有什么事,也是不会主动和他们透漏一句的。
“说了没事。”姜荔说。
他挣开姒洹的手,想要下床去,却不知怎么地,双腿忽然一弯,他被姒沅轻易抓住了双腕,困回怀里。
姒沅轻轻地说:“荔,你的速度变慢了。”
刚刚放心下去的几人,脸色又重新凝重起来。他们一同神色晦暗地看着姜荔,说:“荔,你到底是怎么了?”
即使是几个平常的动作,但其中显示的反应速度、力道,较以往都有所减退。放在姒沅眼里,更如慢动作一般。以往能够轻易避开的捕捉,现在躲不掉了;需要花力气的约束,现在
却轻轻一握就可以。好像一种一闪而过的感觉,姒洹忽然想起了以前姜萝对他说过的话,想起她莫名其妙让自己发下的那个誓,他心中像惊雷劈过一般,猛地抓住姜荔的手腕,说:“荔!你
这是……你怎么了!?你要告诉我们!”
姜荔抬起眼来,看着姒洹,说:“我怎么样,你们看不出来吗?”
第 64 章 6.15 上瘾
他们请来族中的巫者为姜荔诊治,却只能看出他的身体在衰弱,对于缘由为何以及如何治疗,束手无策。
“什么时候发现的?”姒洹问。
姜荔想了一会,说:“冬天的时候吧……”
冬天的时候,正是怀上辰之时,姒沅脸色一白。
“为什么没有和我们说?”姒洹问。
“有必要吗?”姜荔笑了一下。
姒洹脸色一沉。姜荔心里什么想法,他再清楚不过了。不过是打着自己慢慢死掉,好摆脱他们的算盘罢了。等到他无声无息地死去,恐怕他们才会发现他承受了多少。
姜荔的身体在消瘦、灵力在减退。他们看见他时,就如同看见了一棵正在枯萎的树。等到发现第一片叶子落下时,其实根脉早已枯萎了。
“你好好休养,无论怎样,我们都会治好你的。”姒洹说。
姜荔却没有把姒洹的话放在心上。他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再清楚不过了。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破了口的袋子,无论装入多少的谷物,都只会一颗不漏地掉落出来。即使拼命填补,不
过也是延缓了这个泄露的过程罢了。
“那个酒里,有什么?”姜荔问。
对于喝了酒之后的事情……姜荔还记得一些。是姒旦搞的鬼,他一点都不稀奇。只是别人喝了都没事,怎么他就出现了这种仿佛被催情的状态……而那天之后,他也的确感觉到了一
阵子的精力充沛,甚至缺失已久的灵力也有所补充。只是这种感觉持续时间很短,只短短几日,又恢复了原来模样。
原本他已经几乎忘了……他斩尾之前,是什么样的感受……这一次甚至让他回忆起了那种随心所欲的感觉,有几分全胜之时的状态。只是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让原本沉寂了的心,
又失落下去。
姒洹神色平静:“里面放了一些药材。你身体虚弱,受不得。”
姜荔哦了一声。姒洹显然没有说实话,那肯定就是姒族的密辛了。他这个外人也没必要知道。
只是他们不能放任姜荔的身体这样下去了。为了避免他进一步衰弱,姒洹他们寻来了世间许多奇珍的药物和兽类,山南水北,天上地下。每日,姜荔要喝下这些由许多古怪药物熬制
而成的汤药,味道诡异、气味浓烈,他也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些药物中有的作用不明、无功无过,有的让姜荔辗转反侧、日夜颠倒,有的也能起一两分作用,但如昙花一现,持续时间不长。
大部分凡间的药物都收效甚微,无法达到姒洹他们期待的效果。
姜荔刚喝下了一碗深棕色的腥臭药汁,姒泷很期待地看着他:“如何?”
姜荔沉默了好一会儿,口中奇怪的味道终于下去了,他才说:“……一般吧。”原本想吐出口的是“没用”,但看到姒泷的眼神,姜荔就换成了“一般”。虽说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身
体,但别人一番辛劳,也不好轻易辜负。
是一般,不是没有,也不是很差,听起来仿佛还可以接受。姒泷好像获得了某种安慰:“没事荔枝……慢慢养着就是。你放宽心,我们都在寻找治疗的办法,总会找到的,不着急…
…”
找不到的,姜荔心想。这是上天对斩尾之人的天罚,让人不珍惜神赐予的形体,而妄图突破天道设下的限制,有此结果,再正常不过。
但看着他们忙碌,反而给了姜荔片刻的平静。他得以自由地安排自己的生活。没有灵力了,那就不用便罢。拉不开强劲的神弓了,那就用普通的木弓、竹箭。反正他的手还在、眼还
在、双脚也在,并不能因此束缚自由。只是……他感知不到风里的声音了,无法像以前那样看得很远、听得很清了。日子一天天漫长地过去,在这无尽流泻的时间里,姜荔甚至嗅到了一丝解
脱的气息。
也许距他离去的时间,不远了,他也能抽身离开了。
为了避免姜荔进一步损耗元气,他们也不再和他同房,防止怀孕。他们只在白日里来探望姜荔,让他得以独自休息。在剩下来的许多漫漫长夜中,姜荔一个人睡在柔软的床榻上,享
受独处的时刻。温暖的炭火照亮了四壁,北风呼呼地吹着。为了抵御严寒,姒族的建筑都以厚重的巨石垒砌而成,只留下很小的缝隙作为通风采光口。现在这些缝隙上也挂上了厚重的帘子遮
挡。但姜荔仍感觉到一种入骨的寒气,丝丝缕缕地透过那石头缝隙,钻入皮毛铺就的床榻之中。
也许是习惯了有人陪伴,也许是夜晚太过阴寒,独自休息了一段时日后,姜荔逐渐觉得一个人的床铺过于寂寞。被衾冰冷,四壁空旷,室内冷清。他一个人躺在床上,醒的时候多睡
的时候少,时间的消磨变成了一种忍耐。有时候,姜荔的梦境中也会出现一些破碎的片段,这些片段中的热闹与现实中的孤寂形成反差。而这个时候姒族人却表现出了少见的克制。他们遵守
诺言,没有再和荔同过床。即使只是亲吻,也浅尝而止,克制地离去。
只是北地的夜晚越来越冷了,姜荔衰弱的身体无法抵御这样的严寒。他们也发现了这一点,因而轮流来陪伴姜荔入睡。床榻上,那些寒气穿透厚重的皮毛和帘幕,刺入四肢骨骼之中。
姜荔把自己缩成一团,只把姒泷的身体当作避风的港湾,缩进他怀中去。姒泷也紧紧抱着荔,为了温暖他的身体,干脆化出自己的蛇尾,将姜荔整个人卷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姒族人好像就不怕这样的寒冷。他们身上总是温热着,即使只是碰到他们的皮肤,也让人觉得舒服。姜荔哪有这样让人乖乖抱着,还主动缩进他人怀里的时候?姒泷慢
慢摸着姜荔的头发,忽然有了些不该有的想法,姜荔就这样变弱,然后让他们随意拥抱,好像也不错的样子……当然他这个想法可不敢说出来。冬夜漫漫,姒泷一搭没一搭地和荔闲聊:“辰
那个小家伙……已经会爬啦……就是小小年纪,脾气还挺臭……哼,就是二哥的种……”
“辛不仅会走了……还会跑了……跑得挺快,结果前几日调皮,摔了一跤……好在这孩子也不爱哭……像你……”
姒泷一边说着,一遍观察姜荔的脸色,只要他表现出一分抗拒,就止住话头。姜荔闭着眼,也不知道睡没睡着,但姒泷知道他在听。他想让姜荔慢慢接受辛和辰他们,不想他错过孩
子成长的时期。但这显然是个漫长而需要耐心的过程。他不想姜荔因为内心的隔阂,就永远拒绝自己的血脉,这未免太过可惜。
“只可惜,辰长得也不像你。要是有个像你的女儿就好了……”泷絮絮叨叨的。忽然,一直缩在被衾里的姜荔忽然睁开了眼睛,凑到了姒泷的脖子边,说:
“你们怎么都在用香料?”
姜荔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难以忽略的香气。这香气最初他在姒光和姒旦身上闻到过,他想也许这是姒族人喜爱的香料。因为他也在姒洹和姒沅身上闻到过这样相似的味道,只是
有些细微的差别。
姜荔直起身来,闻了一下姒泷身上,好像在确认那香气的来源。
“没有啊。”姒泷说。
一股更浓的香气散发了出来,带着皮肉上温暖的气息。不得不说,那是一种很吸引人的气味。就像雄花在散发香气,吸引蜂类授粉。姜荔越靠越近,嘴唇,也几乎擦到了姒泷身上。
他觉得体内有一种寂寞已久的渴望,被这种钩子一样的香气一点点勾引了出来。他也许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但更多的是,现时感官被牵引下的自主本能。在确认了自己想要的是
什么后,姜荔只停顿了一下,就把手伸向了姒泷的腰带。
衣带一下子抽落下来,衣襟敞开,露出火光映照的赤裸胸膛。姒泷伸手抚向姜荔的背,从上到下缓缓安抚着他。而姜荔的双唇只碰了一下姒泷的皮肤,就继续亲吻下去,留下一个个
吸吮的印子。“这么主动……”姒泷也摸着姜荔的身体,“是想我了吗……”
冬夜寒气在外,温凉的指尖却在皮肤上流连。湿热的感觉在脖颈上围绕,躯体交缠。姒泷美滋滋地享受着姜荔的主动。深夜静寂,空旷已久的床铺,仿佛也需要一点摇晃,来摇落积
累的灰尘。
“荔枝这是被我吸引了?”姒泷还美着,却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打了个激灵,连忙制止住姜荔拉下他裤子的手:“荔枝别!停手!停手!不行……这次不行……”
“别!这次真的不行……”
正渐入佳境,姒泷却突然反抗起来。他紧紧拉上了自己的衣服,仿佛誓死保卫自己贞操的纯情少男。姜荔奇怪地看着他,扯着腰带,和姒泷打起了拉锯战。见姒泷这副贞节烈男的模
样,姜荔坐在他腰上,用膝盖顶了一下姒泷已经硬起来的某处,说:“你不做?”
姒泷脸色很奇怪,有点期待,好像又有点挣扎。他看着姜荔这样主动的邀请,心动又犹豫:“荔枝啊……我知道我在你身边,对你的自制力是很大的挑战……你忍得这么辛苦,又很
想要,但是……
姜荔:“……”
他不管姒泷在废话什么。他坐在姒泷身上,用身体慢慢蹭着姒泷的腰,感觉到他也在情动,然而,却仍保持着克制。他继续从姒泷手中争夺着衣服的控制权,想进一步靠近他的身体,
用那肉体温暖自己。但是……姒泷却像忽然做了什么决定,在姜荔再一次俯身靠近时,一下子从他手中夺过了自己的衣服,逃也似的离开床铺。
姜荔被他一带,就滚落到了床铺里。姒泷跑走了,一边溜还一边不忘穿上自己的衣服,在临走前把门带上:“荔枝啊……为了你的身体,咱们还是先忍着……我走了,不然我怕你忍
不住……”姒泷说完这几句就溜掉了,只剩姜荔在床上,好像生怕他被姜荔占便宜一样。
姜荔都快被姒泷气笑了。他没能抓住姒泷,让他跑了。姜荔坐在床上,不知怎的,因为那股气味的突然消失,欲望也渐渐冷寂下来,身体一片平静。而床铺上的温度,也因姒泷的离
去,而也渐渐变冷了。
第 65 章 6.16 饲血 微 h
姜荔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个过程,仿佛在看一棵枯萎的树。每一片凋落下来的叶片速度都被放慢了数万倍,因而也得以更清楚地看到衰亡的每一个过程。
他的眼睛深深凹陷下去,身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只是胸腔还喘着气,显示出他是一个活人。他们不敢多看他一眼,怕多一眼,就心如刀割。汤药如流水般端进来,又如流水般撤下
去。姜荔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天只有几个时辰清醒。如同冬季已经渐渐坠入地平线的落日,在白昼出现的时间越来越短。
“再这样下去,难道是要准备……”姒泷开口说了一句所有人都不敢说的话。
“不会!”姒洹立即否认,但他心中,也如惊涛涌浪。姒洹双手撑在桌子上,眼角酸涩,说:“只是现在……他心存死志……他若是自己放弃,我们何能救得了他……”
“辛和辰还那么小……”
“能不能想办法,让他打起精神……”
谈话的声音渐渐远了……姒沅离开了房间,来到姜荔的门前。房中,姜荔如一尾卵中的鱼,蜷缩在床上。他在沉睡,半梦半醒,既逃不进梦乡,也躲不进现实。姒沅走近了他床边,
轻轻地抚过姜荔枯瘦的脸,摸得他缓缓撑开了眼皮。姜荔在模糊的火光中看了一眼来人,又闭上眼,沉睡复醒。
“荔……”
怎么忍心这样看着你……看着你……
姜荔感觉自己睡在一层棉花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的身体像是一个空壳,里面的灯油已经烧到了底,只留下一条干枯的灯芯。朦朦胧胧中他看见床边站着一个人,长衫落拓,
发银如雪。一阵似花非花、似雪非雪的香气传来,让人想起一切美妙至极、目眩神迷的天国幻想。那些天空中的雪花却忽然落到他唇上,如红色桃瓣一样融化,灰白的神国世界里也添上了色
彩。他看见姒沅清静淡泊的脸……
“沅……”
姒沅割开自己的手腕,浓稠的红色血液滴落在姜荔唇上。那些腥气的血液溢出,被姒沅涂抹在姜荔唇上,指尖探入柔软的唇舌之间。姜荔张开了干枯的唇,甘霖的味道从唇缝争先恐
后钻入。他看到姒沅的举动,无力拒绝:“不……”姒沅却俯下身来,将鲜血连同津液,一同哺入姜荔口中。唇齿相交之间,带着强劲生命力的红色液体,也迅速进入姜荔体内,填补向各个
已经接近枯竭的经脉末端。
血气、腥气,蔓延在姜荔鼻端。那温热的液体并没有很好的味道,却让姜荔的身体如饥似渴。“不……”他说。枯皱的唇片被血液润泽,呈现出艳丽的颜色。而越来越深的欲望,却
从他已经如枯柴一般的身体中漫出,像是烧干锅底的火焰。
姒沅将姜荔的衣服脱了下来,抱着他,面对面。姜荔哪抵得过他的力气,几乎是哀求:“别看我……”沅看到荔衰弱的身体,抚摸过那些干枯的肌肉。沉沉跳动的血管浮在表面,呈
现出暗沉的色泽。皮肤干涩无光,再也不是以前那流淌的蜜色。姒沅从那上面一一吻过,打开荔的身体,面对面进入了他。
“不要看我……”荔遮挡住自己的眼睛。姒沅却引导荔,来到了自己的脖颈上。那里是血管汇集的重要之所,勃勃的生命力在其中跳动,散发着对姜荔来说难以言喻的诱人香气。皮
肤崩裂开来,展开一道深红色的口子,鲜血汨汨流出,淌在姒沅的后背上。姒沅按着姜荔的脑袋,让他吻上自己的伤口,一边更深入而彻底地操着他,一边让他在自己的脖颈上畅饮着鲜红的
液体。
催情而大补的血液进入姜荔的胃袋,如同燃料填补进灶膛。他被姒沅抱在怀中操弄,捧着膝弯上下颠簸身体。他本想拒绝,却因血气引动,在这粗鲁的奸淫中更加缩紧后穴,快感如
水一般淹没。姒沅的长发也被他自己流出的血色染红了半幅。他让姜荔一点一点舔干净他身上的液体,又吻住他唇,吻掉他脸上掉落的泪。
“是我强迫你的,你不必自责。”沅说。
他有一千种黑暗的幻想,一千零一种残忍的手法,把这个人强迫留在自己身边。忽视他的意志和喜乐。但他却发现,当他决意放弃自己时,他却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挽留。
姜荔闭上眼,水泽漫出眼角。即使是败破的身体,也会有求生的本能……他像低贱的雌兽般抱紧了姒沅,即使复活里夹杂着肮脏下流的欲望,他也无法拒绝。心甘情愿地被姒沅压在
身下,求他玩弄自己的身体,只为了口中一抹腥甜,任快感淹没头顶。
姜荔的身体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了。也许是因为已经降落到谷底,而没有再下沉的余地。他们经久的努力有了回应,姜荔的健康状况在缓慢回弹。面上也逐渐有了光泽。姒洹他们大大
松了口气,心底庆幸,又开始回视起,到底是哪一味药起了作用,修补了漏水的闸门,补充了流泻的生命力。
姜荔的身体慢慢恢复起来,皮肤呈现出红润的色泽。他的双唇渐渐变得鲜亮,如同刚饮过醇酒,呈现出淡淡的红色。而同时,他身上也总萦绕一股隐隐的腥气,不让人反感,却神秘
勾人。姒沅仍在睡梦中来到姜荔身边,为他饲血,有时姜荔知道,有时不知道。他不太知道姒沅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肯定和姒沅有关。
直到姒沅终于被发现了。被发现时,他仍坐在姜荔床边,将手腕上的血液,滴入姜荔唇中。
“沅!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看着眼前一幕,姒洹几乎愤怒了。
“你把我们的血喂给他……这是饮鸩止渴!”
姒沅坐在姜荔的床边,神情自若,如清秋冷月,丝毫没有被发现的愧疚。他手腕上已经有数道伤口。将衣袖轻轻放下,遮住伤痕,说:“难道你要我看着他死吗?”
“但是我们的血会让他上瘾!你想让他变成一个只知道吸血的怪物吗!”
“我们这么多人,让他喝点怎么了?”姒沅眼里都是疯狂。
姒洹跌坐下来,他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如果饲血是拯救姜荔的唯一法门,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他捂住自己的双眼,心绪纷飞,喃喃道:“银龙之血……”
“大哥!”姒泷叫了一声。虽然他发现二哥在偷偷喂姜荔血也很惊讶……但若这样能救姜荔,他们也的确没有其他的方法……
“你知道吗……”姒洹捂着自己的脸,低低地笑了一声,“上古之时,姒族曾被叫做‘银龙’。不是因为我们的色泽,而是因为我们的血液……”
“我们的血……能让人补充能量,也能勾动人的情欲。一旦尝过银龙之血的味道,就不会再忘记那香气……吸食者迷恋那种力量充盈的感觉,也深陷于淫欲的深渊无法自拔。自动张
开双腿,让淫蛇玩弄自己,甚至还离不开他……这也是姒族,为什么被其他七族排斥的原因。”
“因为是‘淫蛇’而不是‘银蛇’,是‘淫谷’而不是‘银谷’。”
母神和父神想要创造一种强大而美丽的生物,既给予了他们外表和能力,又给了这种毒药一般的体质。让他们可以随意得到自己想要的人,但也无人不记得姒族的危险。对于这种白
化种族的提防从远古时期就流传下来,由先祖口耳相传。到现在,对于白尾的鄙夷和隔离已经成为常态,却忘了当初为什么想要离开他们。
他们的这番话,自然也被姜荔听到了。姜荔知道姒沅一直喂给他的那些液体就是他的血液……忽然觉得胃中涌起一阵恶感。他扶住床沿,想要把喉中那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道抠出,
却徒劳无功,只能变成深深的干呕。
姒沅扶住了他的身体,却被姜荔一把推开,他大吼道:“滚开!”姜荔脸上又是泪又是愤怒:
“难道我是要变成喝你们的血才能活下去的怪物吗!”
姒沅却死死地抱住了姜荔:“荔、荔……没事,没事!你要先活下来……我们一定会找到治好你的方法的……”
姜荔死死地挣扎着,他抓破了姒沅的手臂。姒泷来阻止,迸出的风刃却将他割得七零八落。因为挣不开姒沅,姜荔干脆一口咬在了姒沅手臂上,血肉模糊之后,又吐出一口带着血丝
的唾沫,说:“我不要你的血!”
姒洹看着姜荔,忽然做了什么决定。他说:“把他捆起来。”竟是让人拿来绳子,把姜荔从头到脚,捆了严严实实。姜荔还一直在尽力挣扎着,姒洹摸了一下他削瘦的下巴,还有那
被堵住而只能发出唔唔声音的嘴唇,说了句:“让他活下去。”
兄弟们沉默了,他们明白了姒洹的想法。无论如何,都是先活下去,才有希望。
“你不喝也得喝。”姒洹说。
姜荔被关在了房中。等到他挣扎得失去力气,自然会开始休息。而他已经尝过姒族之血的味道,到时候不用他们逼迫,他也会忍耐不住。而临出门前,姒洹的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
他想起姜萝反复提过的那句话“斩尾不详”、“斩尾不详”……
不详的后果,已经逐渐体现了。
因为斩尾,他必然变得虚弱。因为他变得虚弱,他们必然不惜一切代价去拯救他,甚至牺牲自己。而当斩尾之人来到他们中间,他们就无形之中开始陷落,然后兄弟之间,也会因为
爱的不均而出现争夺……
所以斩尾出现,预兆着不详。因为它是血腥与斗争的代名词。
第 66 章 背景番外:放逐
银尾爱上了首领。
首领是他们部落联盟中战士的领袖。他英勇健壮、慷慨宽宏,常常带领着大家共同斩杀妖兽、保卫家园,人们很敬佩他和崇拜他。他虽然位高权重,但为人却十分公正谦逊,是母神
和父神的第三代子孙。
首领带领大家狩猎归来,肩上扛着一头长长獠牙的黑毛巨兽。那巨兽重如小山,却被他轻易扛在肩上。未干的兽血顺着战士的胸膛流淌下来,人们发出欢呼声。银尾站在人群中,看
见首领充满男人味的坚毅面容,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银尾就爱上了他。
但是银尾只是条刚刚成年的小蛇,家里兄弟姐妹少,也宠着他。他身形纤细,长发如银,还不太符合当时人们对于成熟男人的审美。大家也总觉得他还没长大,摸着他的头说:“小
银尾!帮我摘个果子!”“小银尾!过来帮我捞个鱼!”大家并没有把他当作一个长成的战士看,尽管他已经比许多同龄人都出色。
见过首领的晚上,银尾就又在梦中见到了他。他看到他和首领,在星星和月亮的光芒下,翻滚在野草丛中。第二天醒来,银尾坐在干草堆中,看到自己腿间的那活儿,依然高高翘着。
姐姐告诉他:“银尾,你是长大了。”
他去见过树林中那些带崽的母兽。春天,年轻的野兽们聚在一起,寻找漂亮健壮的另一半,互相追逐,然后在下一个季节,产下新鲜的幼兽。但是银尾并不只想在春天见到首领,他
想接下来的每一个季节,夏季秋季和冬季,白昼和黑夜,都能看到首领的面容。在见不到首领的时候,他心中仍然会揣着他,看到首领笑,他也会笑。
银尾去找首领的时候,他正坐在火塘旁,手里拿一根捅火的木枝。听完银尾对他的告白,首领哈哈大笑。他健壮的胸膛在震动,看着银尾,眼带笑意:“银尾啊……你知不知道,我
们都是雄性,没有蛋生的。”
银尾结巴了:“我、我知道!但是我就是喜欢您!”
首领还在笑。其实他也是个年轻人,只比银尾大几岁。但因为勤于练习,身上、手上都有很多疤痕。他让银尾回去了,他说:“银尾你走吧!你还小,你不知道什么是爱。”
首领说他不懂爱,但银尾却觉得自己知道得非常清楚。他一见到首领,心就砰砰跳,紧张得话也不会说。平时他可是个伶俐的小子。见不到首领时,他就常常挂念他在干什么。看到
首领难过,他也会难过。但首领却说这爱是不应该的。
银尾来到河水之畔。他在水中看到自己和白云的影子。母神和父神已经去天下游历,但有时候人们仍能在河水的倒影中看见他们的影子。传说他们都是神依照着自己的形象创造的。
银尾摸了摸水中自己的倒影。他说:“如果神是依着自己的形象创造了我……那么我之欲望,亦是神之欲望。我之爱,亦是神之爱。善或恶,皆来自于神。”
因而也无关对错。
但银尾仍然常常观察着首领,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喜新厌旧花心多情的人!他自认为他对首领的爱是最执着的。要是他发现哪个女孩子和首领走得近,让他笑起来,银尾就去捉弄人家。
往人家精心装饰的裙子上泼水,或者偷走人家头上的小花。首领对此哭笑不得,但他也没有苛责,因为他觉得,银尾还是个孩子。
但是突然有一天,首领受了重伤。他被人们抬着回来了,身上都是血迹。三根巨大的獠牙插进了他的胸膛,而他的长尾上也裂开几道大口。首领的母亲大巫仲姜,将那獠牙从他胸口
中取出,却无法根治他长尾上的伤口,只能静静休养。
大家都非常担心他,许多人都来探望首领。在慢慢的休养中,首领身上的伤逐渐好了,伤口结痂,不再流血。但是他的长尾,却因为受伤过深,永远留下了隐患,连大巫也无法根治。
人们为首领哀伤哭泣,叹息他的不幸。但是日常的狩猎和战斗仍然需要有人带领,于是有新的优秀战士站了出来,暂代了这一职责。人们仍期待着首领可以恢复以前的样子,但是时间一天天
过去,他仍然没有恢复。人们依然同情他,但这种同情却因着时间流逝而逐渐被忘记。
在新一年的部落选举中,由于首领已经无法履行他的职责,人们选举出了新的战士头领来替代他的职责。那个聪慧的女孩子跑过来拥抱首领,首领微笑着祝福她,但人们都看得见他
眼里的失落。
晚上,在庆祝的篝火熄灭后,首领回到自己的住处,却见银尾正在帐篷里等着他。因为长尾颜色的缘故,即使在夜里,银尾都闪闪发光,因此首领很容易地发现了他。人群背后,首
领也没了力气掩饰自己的失落,那些欢庆和祝贺后面,他受伤的骨骼仍然时时刺痛。他说:“无相,你在这里干什么?”
无相,是银尾的名字。
银尾站了起来,走到首领身边。而首领才发现,银尾已经长得和他差不多高了,眼睛能够平视着他。银尾说:“我来看您,我怕您今晚会伤心。”
首领笑了一下,说:“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羽生是个很优秀的女子,她会做得很好的。”
银尾抱住了首领的腰,像在安慰他:“您当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您比谁都宽宏大量。只是再坚强的人,也会感到脆弱。”
首领忽然觉得一片羽毛落到了他心上,原来银尾,也不仅是一个孩子。
银尾忽然松开手来,他看着首领,红色的眼睛很真诚:“我找到了一味很神奇的药,能够治疗您的伤。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尝试呢?”
首领摸摸银尾的头,笑了:“有什么不愿呢?银尾给我找的药,肯定是很好的。”
银尾从火塘上取下了一碗还在冒着气泡的药,黑色的药水有着淡淡的腥气。他说:“如果您能从来不问我药的来由,我便会一直给您提供。”
“这是我的秘密。”
“……好。”首领看着银尾,莫名觉得应该相信他。他想也不想,喝下了那碗药。
也许是银尾找来的药真的非常神奇,首领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他也逐渐能像以前一样战斗。人们常看见银尾出入首领的住所,但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喜欢首领,也没有人觉得
奇怪。首领觉得自己的力量逐渐充盈,也越来越觉得银尾的可爱,在某一个春天的晚上,他们一起滚进了干草堆里,而后,再也没有停歇。
但首领心中始终存在着疑问,他不知道银尾给他找来的到底是什么药,也不能给部落里其他的战士提供。他喜欢和银尾在一起,银尾一旦离开一阵子,他就开始焦躁不安。所以银尾
只能每天都陪在他身边,安抚他,持续不断地给他提供那种黑色的汤药。
有时候首领觉得他的伤好了,他不需要再喝药了。但是一旦停止,他的身体又会变得空虚。银尾安慰他说他的身体内里仍没有完全好转。在某一个平常的下午,首领和族人们庆祝完
猎物的丰收,他看见银尾如往常一般去溪边为他准备药。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好奇心。他跟过去,看见银尾站在溪边。他手腕上一直系着一道布条,现在,他却将那布条扯下,露出早已血肉
模糊的手腕,重新割开,将血液滴落下方熬煮着的药汁中……
仿佛一把大刀斩向首领的心,他觉得他被狠狠地欺骗了!原来他喝的那些灵药,竟然都是银尾的血!他忽然觉得喉中传来一阵严重的恶心,想吐却吐不出,他又觉得自己,浑身上下,
都散发出一种浓郁的血腥味……
于是很快,银尾被族中的战士抓住,关押到了部落中心的祭堂中。两天后,才被放出来,跪倒神柱之前。部落的长老们看到这样一个年轻的孩子,既痛心又愤怒:“无相!你为什么
要滥用母神给予你的力量!把你的血喂给令尧,残害同族!”
“我没有害他!我只是想……”
令尧从屋后走了出来,看到跪着的银尾,脸色有些苍白。他把视线挪向了一边。看见令尧,银尾又激动起来,押着他的战士几乎按不住他:“令尧!你有没有事!你怎样了……”他
两天没有见到令尧,令尧也没有喝过他的血,现在肯定非常难受……
令尧却冷冷地转过身去,将手腕收进袖中,他说:“我很好,你不用操心。”自从发现无相喂给他的是自己的血,他迅速向族中报告了此事。而离开无相之后,他迅速感觉到了那种
变化。仅仅是两天没有喝到无相的血,他的身体就漫出一阵又一阵的空虚,如蚂蚁啃噬着他的躯壳。与此同时复归的是虚弱,他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看见无相,那股诱人的香气仿佛又在
牵动着自己的心,但他却仅仅掐住了自己的手心。在过去的两天中,他一直没有屈从于这股欲望。他宁愿咬破自己的嘴唇,抓挠全身,痛苦地滚来滚去,在全身留下伤痕,他也要抵抗住那种
对鲜血的渴望!他并不是一个以同类血肉为食的妖魔!
银尾低下头来:“我只是想治好他……我没有想害他,我爱他……”
长老们议论纷纷:“银尾,这本是母神和父神偏爱你们,给予姒姓的特殊力量,你却为什么要用在同类的身上?你们的血会让人上瘾,余生之中,令尧都再也离不开你的血液……”
何况令尧,是母神与父神第三代的子孙,神血浓郁。他本身,也是部落中重要的战士,地位高贵。令尧的母亲,是部落中的大巫。仲姜轻咳几声,所有人便安静下来。她看着跪在堂
下的银尾,静静地说:“银尾,你说你爱令尧,他可爱你?”
目光又都落到了令尧的身上,他今日穿了一身长衫,显得身形消瘦许多。他看着跪在堂下的银尾的眼睛,说:
“我从未爱过他。只是为了治伤罢了。”
以爱为名的欺骗,他宁愿不要。而也因为他的欺骗,他从此堕入乱欲深渊,再也不得回归。
银尾大受打击,他低下头去,泪水落到地上,就连银色长尾也变得暗淡。
“依据族规,残害同类者,放逐荒野。银尾,你姒姓一族,身怀利器,却刀刃向里,戕害同类!为了部落中的安宁,自今日始,姒姓放逐北疆,永世不得还归!”
北疆……那是风雪茫茫、恶兽充盈,谁也不曾到过的荒僻居所。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酷烈的风霜和严寒。茫茫的大地上,没有野草,没有果实,也没有树木。就连日神,也少在那
里驻足。
银尾和他的家人,被驱离了部落。在离去之前,他趴在部落的篱笆上,仍想再见令尧一面,却得不到一个眼神。他担心着令尧,如果没有了他的血,他能否支撑下去……而失去力量,
又如何摧毁他的骄傲……
他们踏上了北上的路途,一路上,他们见到的草木越来越少,土地越来越贫瘠。没有可供躲藏之处,只有高大的冰山,和终日的寒风。他们终日跋涉,太阳也躲避着他们,而无尽的
凶兽与妖物,堵塞在他们的道路上。银尾已经不知道他走了多久,而他剩下的家人越来越少,他也不知道他已经走到了哪里……
再一场暴风雪过后,银尾被冻结在了冰雪中。他茫茫然地失去意识,放任自己归于黑暗。一切都终结了。在睡去之前,他恍惚问自己:“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这样做吗……”
但风雪吹了一夜,也终于归于停息。风停雪静后,银尾醒来,发现自己枕在另一个人的膝上。那人有着坚毅的面容。背后,是一道黑色的高大岩山,遮挡了所有风雪,带来一个温暖
的角落。一面平滑如镜的巨大银湖出现在他们面前,无数细小的银鱼跃动其中,宛如仙境一般美丽。
银尾摸向令尧的脸,问他:“你爱我吗?”
“不爱。”令尧说。他俯下身来,咬住了无相的脖子,泪水却一起滚落。但是却放不下。
爱而不得,是为放逐。
第 67 章 6.17 红楼
辛被人带着来见姜荔。
他已经逐渐晓得了一点事,也曾问过一些他为什么没有母亲的童言童语。此次前来,有人仔细地教了他如何应对,他会见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应该叫他什么,而应当怎样回答他的问
题,一字一句,事无巨细。因为他被告知,他要去见他的那个人是他母亲。辛非常地高兴,同时又紧张,他既期待见到印象中那个已经非常模糊的母亲,但他同时也害怕,母亲是否还会接受
他……
临进门前,辛的怀里又被塞了一个东西。那是他沉甸甸的胖弟弟辰。辰含着自己的指头,大眼睛看着他。辛倒是也喜欢辰,因为他不哭不闹,非常安静。但抱着一个小婴儿,对于辛
的年纪来说还是有些过于沉重的任务,压得他小手一坠,几乎抱不住。
辛被领进了屋内。那是一栋他很少接近或看见的建筑。一座立于泉湖中心的红色小楼。在温暖的泉水包围之中,时时映照出红色的灯光。他从不知道那小楼中还住着人。姒辛被人牵
着,跨过重重打开的门扇,踏上旋转的楼梯,最终走到最里面一间温暖如春的房间。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就看见背对着他的床榻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的发色、身形和样貌都是描述中的样
子。辛一见到他,被教导的规矩和礼仪都忘了,当下脱口而出:“母亲!”而话一出口,辛又紧张起来,因为他看到那个人缓缓转过了身来。
那人果然是描述中的样子,一双北地绝无仅有的墨绿色眼睛,虽充满了异族的风情,却莫名让他有一种熟悉感和亲近感。实际上辛的长相也继承了他,所以和一般的姒族人有些区别。
辛也听说了,他的母亲并非是来自姒族,而是遥远的流水之地的姜族人。但那人只看了他一会儿,就冷冷地转过头去,说:
“我不是你的母亲。”
拒绝得干脆利落,仿佛是真的陌生人一般。姒辛惊呆了,这是他从未意想到的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错了,只得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在一旁的父亲。而与此同时,他的心仿佛
也被一把小锤子敲碎了,一片一片的小碎片被取下来。
姒洹劝道:“荔,你该喝药了。”
在姜荔旁边的小桌上,摆放着一碗浓颜色的药,正冒着袅袅热气。姜荔知道,那药中,肯定也添加了某些能够滋补他的身体同时也催发他的情欲的东西……他内心抗拒,宁愿恢复虚
弱,也不愿再喝姒洹他们给他弄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孩子面前,你也要这样不珍重自己的身体吗?”姒洹说。
见提到自己,辛更是紧张地站立着,他看了一眼父亲,手不知道放到哪里。他虽年幼,但也感觉到这气氛的压抑。他又看了一眼那个是他母亲的人,虽然年轻,眼神却给人一种沧桑
的感觉。但他只敢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姜荔说:“姒洹,放过我不行么?”
“我对你们已经没用了,何必这么费劲?”
“费不费劲我说了算。”姒洹说,“姜荔,你不能放弃。”
姜荔嗤笑一声,沉默不语,这就是他的回答。他既已心存死志,自然是要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抽身离去,干净地离开这个世间。
姒洹站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你死了……就可以逃离这一切,就可以摆脱我们了!?我告诉你,没门!”
“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尸体冰封在圣湖之下……在你的灵魂上打上烙印,让你生生世世困在冰湖之畔,别想回姜族去!”
姜荔毫无畏惧地看着姒洹,说:“姒洹,我没想到你已经黔驴技穷到这种地步了。”
姒洹忽然掐住了姜荔的下巴:“姜荔……你是不是真的觉得你了无牵挂了!”
姜荔不知道姒洹还能搞什么鬼。自从发现他们是以自身的血在延续他的生命后……他表示了长久而固执的拒绝。宁愿再度忍受虚弱和欲望的折磨。姒洹他们除非是用强迫的手法,否
则无法让他顺顺利利地饮下那些毒药。姜荔虽知道这是姒洹他们对他的牺牲……但正是因为知道这是牺牲,他才不愿苟延残喘。
姒洹忽然提住了姒辛的衣领,把他提到姜荔的面前。姜荔看到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子,脸上肉嘟嘟的,头上的头发很整齐地束起来,衣服和配饰什么的都穿戴得好好的。他怀里拖着一
个比他小一岁的娃娃,手臂跟藕节一样,好像大型玩具。大孩子的眼神怯怯的,小孩子身上散发出一股的甜味,而都是被人照顾得很好的样子。
姒辛的衣领被姒洹猛地一拉,几乎扑倒在地上,而他怀里的辰因为感受到父母亲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敏感地哇哇大哭起来。幼崽尖利的哭声在室内回荡,听得人揪心,更显得姒洹
和姜荔之间气氛的沉默。
姜荔笑了一下,说:“姒洹,你不是要拿这个威胁我……”
他像来都表现得对自己产下的蛇蛋漠不关心,毫不在意,甚至从不过问孩子的成长情况。姒洹该不会觉的拿这个可以威胁到他……况且,凭借姒族对后代的珍视,他么怎会伤这孩子
一根指头……这两个孩子是姒族的宝中之宝、肉中之肉……
姒洹说:“你不是想死吗?好……”姒洹揪住了辛的衣领,几乎是要把他提起来。姒洹说:“你不喝一次,我就在你面前把这孩子摔死一个……反正是儿子,也不可惜!少了一个,
你就得生两个来还;少了两个,你就得生四个来还……直到生出女儿为止!”
姒辛感觉到一股力量从自己的衣领上传来,他咬住颤抖的下唇,眼泪憋在眼眶里。他不知道一直对他非常温和和疼爱的父亲是怎么了,但他也知道,他的母亲其实对他们毫不在意,
所以从未出现过。而现在,因为母亲宁死也要执意离去,而父亲宁愿把他们摔死也要把母亲留下来……
姒洹见姜荔无动于衷,似是不相信他的话。他猛地把辛怀里的辰夺了过来,高高举起,孩子的四肢在空中挥舞着,而后姒洹的手忽然松开,姜荔就看见那小小的孩子从空中落了下来
……在孩子的小脑袋就要接触到地面时,他的小腿忽然被人抓住了。姜荔抓着孩子的脚踝,把辰拽了起来,像托着一片云。而姒洹看到姜荔把辰接住了,身体也一下子像虚脱了一般,几乎站
不住。
这个孩子有一双很澄澈的眼睛,软软的头发贴在脑袋上,虽然年纪小,但已经能看出遗传自父亲的绮丽相貌。他看着姜荔,哭都没有哭一声,软乎乎的手脚动着,如白玉无瑕。从来
没有经历过尘世的伤害。姜荔想把他放到一边的床上,孩子小小的手指却抓住了他。姜荔不知怎么了,他的手臂微微一颤,还是把孩子的小手拿开了。
辰被好好地放在床上,如一块未碎的玉,眼睛骨碌碌转着,吐出一口气泡。在这个孩子被摔下去的时候,姜荔条件反射地就抓住了他。而他一碰到孩子的小脚时,他就知道姒洹赢了
……这团血肉坠下去的时候,也一并牵拉着他的心,仿佛魂魄都失位。孩子无知无觉,他却已经在崖底走了一个来回。而他看见面前另一个站着的,已经学会忍耐自己眼泪的孩子,手不知为
什么伸出去,也想摸他一下,但终究还是悬在了半空。姜荔说:
“我喝。”
这栋小楼之所以被人称作红楼,是因为上面常挂着几个红色的灯笼。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两个或三个。只要看到灯笼的数量,就知道里面有几个人。
姒光来到楼下,他抬头望见小楼的屋檐上挂着两盏红灯笼。红色的灯光正照进黑色湖水里。他走进去,里面的场景正如灯笼昭示的那番。床榻上,姜族人和二舅舅正抱在一起亲吻着,
而三舅舅坐在一边,一条腿屈起来支在榻上,另一条腿随意放下,同样衣衫不整。矮桌上散布着倾倒的酒杯、食物和零碎玩物,空气中有一股混合了酒气和腥气的奇异气味。低垂的暗红色帘
幕和织锦地毯上,散落着一些衣物和暗色痕迹,呈现出一派淫逸放荡的混乱场面。
三舅舅最先见到了姒光,他也不避着,衣服大敞,光脚走了下来。他问道:“小光怎么来了?”
姒光扫了一眼床上浑然忘我的拥吻,就收回目光不再看。他看到三舅舅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顺带给他倒了一杯。拒绝了酒液之后,他说:
“是祖母让我过来的。”
“母亲?这倒是少见。”姒泷重新坐了下来,自斟自饮,敞开的衣襟出露出一些暧昧的痕迹。那些从伤口蜿蜒而下的痕迹如同细小的虫子一般,却是干涸的红色血泽。
“祖母让我提醒你们,极乐之夜快来了,要提前做好准备。”
姒泷挑了挑眉,望见窗外一角的灿烂星河,说:“也是,快到了……若不是母亲提醒,我都快忘了。”
姒泷问:“小旦呢?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
姒光迟疑了一下,回答:“祖母责罚了他。他现在还在养伤。”
姒泷拍了拍额头,说:“是了……我都忘了。小旦,唉……”
上次成人礼过后,因为姒旦的行为,太姒少见地严厉责罚了他。把他打了个皮开肉绽,手下一点都没留情。现在姒旦还躺床上没能下来呢。
姒光见事情已经汇报完毕,行礼告退。姒泷却叫住了他:“急什么走小光?”说完他又朝着床上的姜荔说:“荔,小光他们游历回来后觉醒了新的能力,你要不要试一下?”
姒光这才注意到,姜荔和二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分开了来。二舅舅拿着一罐淡绿色的膏药,正在涂抹姜荔身上的那些斑斑吻痕。而草药清新刺激的味道,似乎也冲淡了一些室内浓郁
的血液甜香。三舅舅还在和姜荔说着:“小光的能力是一种近身伤害,怎么样?试试他的身手。”
在三舅舅的诱惑下,姜荔似是被说动了。他赤裸着上身走了下来,而身上那些灼目的吻痕,还带着些湿润的水渍一样的光泽。姒光的视线微微偏开去,姜荔却在眨眼之间来到他身边,
如旋风一般在他身边掠过。姒光连忙躲避,头发还是已经被姜荔削掉一截。等到他打掉心底那一丝旖旎的想法,反手去抓姜荔的手臂,对方却像蛇一样躲开,在姒光耳畔留下一声明显的嗤笑。
姒光聚集起精神来,他想要攻击姜荔的门面,却被对方猛地打了一下手肘,攻势便偏了方向,撞向一旁的木柱。而如此频繁的贴身攻击自然也是给了姒光许多机会,他回过神来后迅
速找到了一个机会,手掌抓向姜荔赤裸的身体。情急之下姜荔的反应也是很快,他随手扯了一个什么东西挡住姒光的手。而那个随手被姜荔拿过来当盾牌的碟子自然在姒光手下化作了一片雪
水,而又被姜荔用风刃一吹,转头回去糊了姒光一脸。
一脸湿淋淋莫名其妙被泼了一脸水的姒光:“……”
姜荔拂去了手上的水渍,觉得已经足够,转身回去。那厢姒泷在为他鼓掌,笑得开怀:“荔枝不错啊……小旦还要再熟悉一下……”
姜荔说:“还行吧……如果用好了……”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姒泷见状,脸色一变。他搂着姜荔进了自己怀中,抚着他的背为姜荔顺气。而姜荔靠在姒泷身上,
闭着眼,似在平复。姒泷松开的领口上有几个熟悉的齿痕,他很自然地,让姜荔靠在了自己肩上,并熟门熟路地开始安抚他。
空气里渐渐又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气,混杂着交合特有的味道……姒光离开了房间。而直到闻到室外那新鲜冰冷的空气,他才从那股梦幻淫靡的氛围中清醒过来。他抬头看向屋檐,
上面仍挂着三盏灯,那是自他进去之后加上的……耳际那声带着自信的嗤笑依然很清晰,但下一秒,却堕入痼疾难愈的情欲中去。
冷风吹拂着姒光的身体,也冰冷着他的精神。星河的尾巴在天空上闪烁,如这最后一丝光亮也失去,北地的夜空,将陷入长久的黑暗中。在这寒冷黑暗、无星无月,漫长得近乎磨灭
人的希望的永恒夜晚中,远古时候的蛇类通常选择进入沉睡与安眠来逃避寂寞。它们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一起,在这几个月中,互相缠绕,温暖着对方的身体。而现在,蛇人们已经基本上抛弃
了这种野蛮兽性的生活方式,但当永夜到来之时,还是不可避免地会觉得困倦和慵懒。他们减少活动,更多睡眠,聚集在床上,下身盘绕,度过难捱的冬夜。
因此也有人,给这种大部分时间消耗在床上的夜晚,起了个名字。叫做——
极乐之夜。
第 68 章 6.18 极乐之夜
神灵从天宫上飞了下来,长尾舒展带着飘飞的幔布。他们低迷的眼看顾着地上的人类,情志宛转,潜舒悠长。曼妙的长目眼尾入鬓,低垂的发丝却临照肩头。眼波横亘,凝视着人间
极乐。
一张宽大得足以让十个人躺下的大床上,堆满了各色华丽的皮毛和织锦。金色的铜质香炉在丝绸间翻滚着,同时带来无尽的香气和热度。几条蛇尾在床塌上缓缓缠绕成一团,蛇尾蠕
动,缠裹着其中一个赤裸的人形。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蛇尾的绞杀之下,却又露出色欲被挑动的汗湿红色。光滑美丽的蛇鳞,摩擦着人类温暖的皮肤,张合之处,留下了红痕。它们从那
优美鼓胀的肌肉上缠绕而过,似是欣赏、似是馋食,却也纷纷露出,鳞片之下潜藏的可怕器官。
一条长长的美丽白尾,如画卷中描绘的那样,自脚踝而起,缠着男人的小腿往上,夹入他双腿之间。男人无法自行并拢。蛇鳞翕张,肌肉蠕动,磨蹭着他脆弱的内阴和大腿内侧,却
也挑动微微湿润的头冠,试图开启蜜色臀缝中的入口。
“别怕。”姒沅吻了一下姜荔的脸颊,长发落在他脸上。而两根丑陋的、带着倒刺的原始器官,却也已从那丝绸一样华美的银色鳞片底下翻出,戳刺着狭小湿润的缝隙。沉甸甸的巨
大器官威胁着姜荔,他的嘴唇却突然被另一个人捂住,穴心也被狠狠刺入。
“唔!”
姒泷轻笑一声,长尾缠在了姜荔腰上。紧紧收束的蛇尾,如同螺旋盘绕的花纹,把姜荔胸腔中的空气都挤出。他捂住姜荔的嘴唇不让他呻吟,却又拨开碎发,亲吻着他浓密眼睫上的
汗珠。一条尖尖的角质尾尖,像白色玉钩,穿过了所有障碍物,刺入青年敏感细嫩的穴口之中。那窄小的穴口容纳一根野蛮的兽茎已是困难,尾尖却慢慢由细变粗,探入已经被蛇茎占据的紧
窄后穴,慢慢地往外拨拉开去。
姜荔也许是察觉了他的意图,挣扎起来,抓住了姒泷的蛇尾。但那蛇尾却滑溜溜地从他手中逃出。有力的尾尖拨开已经被拉到极致的肠肉,试图拉出可以容纳另一条蛇茎进入的通道。
挣扎之下,姜荔失手打翻了床边的灯盏,浓郁的芳香气息溢出。姒泷捞起一手灯油,将那些带着金黄色的油脂,涂抹在青年蜜色的臀缝上……在灯油的润滑下,姒泷同样进入了姜荔的身体。
与兄长的欲根一起,一前一后,紧密侵占着青年的身体,让快感几乎没有停歇之刻。
两个同样健壮美丽的白尾将姜荔夹在中间,密集不停地操弄着,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只是一张薄薄肉皮的幻觉。他仿佛成了一张纸,为画卷中的神灵所侵蚀。痛苦之下,姜荔的手往
外抓着,又不知道抓到了谁的蛇尾上。冰凉华丽的鳞片磨蹭着人类的皮肤,在他手底下缓缓张开。姒光望着这混乱堕落的双龙场面,终究还是不忍心离去。恬不知耻地将自己硬起来的长物,
也塞到了姜荔手中。
微弱的呼唤很快被亲吻封缄,刺激痛苦的快感不断堆叠。在肚皮被蛇尾刺穿的恐惧之下,姜荔被操出了自己的精华。而手上,也都是黏糊糊的液体。他的眼前却也只剩下了模糊不清
的汗渍,上下起伏的喘气,身体和灵魂仿佛都已经被抽干。
姒沅怜爱地亲吻着姜荔的额头,划开自己的手臂,将鲜红色的血线,滴入姜荔的口中……腥气的液体补充了他的能量,却也把他内心翻涌的恶欲,全部勾了出来。姜荔难耐地摩擦起
自己的双腿,情潮在身体中涌动。而两条有力的蛇尾,却卷住了他的脚踝,把他的双腿向两边拉去。展现出那刚被操过、还无法合拢的,流着白液的鲜红穴口。
年长者向年幼者展示男人后穴的用法。尾尖挑开那细密的褶皱,展现出里面鲜嫩的艳肉。红肿的褶皱还在充血着,却也展现出一种堕落的冶艳。姒光跪在姜荔的双腿之间,他们名义
上的族母前,下身硬得发疼,却又心神摇荡。他看着舅舅们的精液自男人穴口中流出,如同细腻乳汁,将穴口染得敞亮。他也便脑中一昏,将自己粗长坚硬的阳物,缓缓顶入男人的后穴。即
使刚在男人的手中发泄过一回,再见到这番色情的场面,还是足以让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硬得如同铁棍。那酥烂软透的红肉毫无招架之力,在年轻人粗硬火烫的阳物抽插之下,只能如蚌肉般
可怜地含吮。年轻人却因这酥麻绵密的快感爽得尾尖都要绷直,按着姜荔的大腿,越来越快、没有章法地横冲直撞。直到把男人的腿间,都干得砰砰作响。
姜荔也许察觉了一丝不对,但姒沅却抱住了他,和他密密亲吻着,他也就忘却了下身快感的来源,只越来越紧地夹住那年轻的腰腹。姜荔咬着姒沅的长臂,口中仙人之血的味道,浓
郁香甜。那美丽的长发仙人。却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如银色丝绸一般的长尾蜷缩着,仿佛刚从画壁之上,游动而出。他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蛇,或神。
无数绘在画卷、横梁、织锦之中的形象,都开始游动起来。那些壁画中的神灵,因了这人间的极乐,也降至凡间。他们有着与凡人截然不同的外表,长长的蛇尾,似兽非兽,似人非
人。含嗔含喜的面目或怒或笑,且视且观的明眸似慈还悲,弹指一挥间如莲花绽放。凡人的男子却徜徉于天宫之中,无数长尾的神灵,曼舞在他的周围。抚摸着他的脚跟,捧视着他的头颅。
他们有着美丽至极的外表,却也有着丑陋放荡的兽欲,在仙国一般香气袅袅的艳窟之中,掩藏不住华丽织锦背后的暗沉血迹。
看见姜荔的这幅模样,在男人的胯下乐不思蜀,姒旦嘴中还准备了几句嘲讽。但他也忍不住被这色情的场面吸引,摸上了姜荔的后臀。纤长的手指在那饱满的臀肉上划过,指尖没入
臀缝之间,搔刮着那湿润松软的穴口。因为刚被几个人使用过,所以格外好操。姒旦的指尖刚插入那后穴之中,摸到那软嫩湿热的触感,就一下子明白了刚才兄长为什么会爽得忘形。
“真那么爽吗?”姒旦的指甲挖着那软嫩的穴肉,却因为男人一个扭动,脱了出来。姜荔本靠在姒沅身上休息,对方缓缓地抚摸着他的胸口,让他舔吻腕上的血丝。后穴中却传来不
舒服的感觉,他自然躲避开来。
姒旦却恼羞成怒,脸上飞起一片红色。他不相信男人这番淫乱的模样,还能逃过男根的诱惑。他把姜荔压在了身下,压着他的两条小腿不让他起身。姜荔却迷茫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中含着迷乱,也含着诱惑。姒旦心中一动,原本紧紧掐着姜荔手腕的手,也松开了来。
但接下来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姒旦不知怎么的,被压倒在了地上。姜荔反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眼睛看着他。分明男人才是被上的那一个,姒旦却忽然有了一种自己在被征服的
感觉。那带着情欲的脸面蒸得发红,身体也是交合后的淫乱,但神情却如菩萨一般清净。他俯下身来,咬着姒旦的肩膀,眼中没有欣喜,也没有愤怒。仿佛情欲只是他身上的洗礼,而内心的
悲苦,从未改变。姒旦却忽然想抚摸一下那双眼睛,也的确那么做了,但他的手马上被人握在了半空。随即,一片红色的薄雾蒙在了他眼上。
姜荔将那金红色的帘幕给拉了下来,丝绸被撕拉成一条细带,系在年幼者的手腕上。姒旦扭动着身子,但眼前的一块红绢,也被系紧了。红绸穿过他长发上那些金色的铃铛,在抖动
之中叮咚作响,如同仙乐奏鸣。头发被拉扯,姒旦痛得牙齿一龇,就想发飚。姜荔却不知道这猫儿怎么脾气那么坏,只得扯下越来越多的丝带,捆在他白玉一样的身体上。姒旦气急了,他忽
然觉得刚才的恍神只是一种错觉。对方还是那个手段粗暴的男人,把他缠得如同团绣球一般。但男人却突然用双腿之间夹了一下他的孽根。姒旦嗯了一声,原本伸出利爪的双手,也渐渐垂了
下来。
也许真是只猫儿,要把尖尖爪牙束缚住,才能乖顺地捋毛……姜荔心想。带着金色铜铃的红绸缠在劲瘦优美的青年腰身上,如同待解的礼物。他缓缓用后穴含住那青年的阳物,便听
到身下之人的呼吸声徒重,只剩下了压抑不住的低喘和呻吟。姜荔直起腰来,自如地上下起伏,满足身体深处那永无止境的淫欲。但他也有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年轻人的那活儿长得不
像话,每往下坐一下,就好像顶到了心神一般,也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软。他本想松懈下来,被蒙着眼的姒旦却掐住了他的腰,不肯罢休地催促他继续。
姒洹扶住了姜荔倒下的身体,并不断地安抚着他的身躯。姜荔抬起眼来,迷乱的欲眼中,也有着色气的挑衅。姒洹心中柔软,按着他的脑袋,让口唇缓缓靠近自己的下身。姜荔自己
的下身正在被这样丑陋粗大的东西进出着,因此碰到那湿润的头冠,也不怎么乐意配合。姒洹却缓缓抚摸着他的脊背,手指插入他的发间,引导他,如何伺候自己的东西。青年的口唇被粗大
的欲根几乎撑裂,眼角迸出泪水,却仍被姒洹掐着下巴,不断地往深处的喉管挺进……
半睁半闭之中,青年的眼睛,像一团活火,又蕴含着神灵的灰烬。这种夹杂着毁灭的堕落,让姒洹心中欲望的恶兽,越膨越大。在青年几乎被他逼得喘不上气来时,他终于在姜荔的
口中释放。而后,又吻住气喘吁吁的青年,交换彼此的津液。
“累吗?”姒洹问。
姜荔不说话,却微微一笑,咬上了他的手腕。
听说远古时候的蛇群,在冬眠之后,会成百上千地缠绕在一起。可能上百条雄蛇,只缠着一条雌蛇。这漫长的交配会持续一个月。结束之后,饥肠辘辘的雌蛇却有可能将雄蛇吞没以
补充能量,熬过接下来漫长的怀孕期间。
在这天国一般的缠绵中,夜晚被极致拉长,欢愉也无限延伸。但因血液引发的情欲,却还远远未完。他们用血液饲养着姜荔,却也引发了绵延不绝的情潮。在这漫长幽昧的极夜中,
缠绵至死,以至极乐。后来,连姒泷也开始担忧姜荔的身体,担心他会因频繁的交欢和生育受有损伤,但却抵挡不住姜荔的越来越主动。为了弥补这一后果,他们只得用更多的血液,去喂养
消耗的身体。由是,从极夜中产生了极乐,极夜不明,极乐不灭。
第 69 章 6.19 三与四
姜荔又怀孕了。只是这一次,他的肚子特别大。姒族人不禁开始偷偷猜测,姜荔的腹中或许有着两颗蛋,才会如此突出。但极乐之夜最后的交欢太过混乱,他们也无法分辨出,这一
次的蛇蛋到底是谁的种。
几个月反复的交欢和沉眠,姜荔的腹中再次孕育了孽种。但这一次,他们却是担心多过欣喜,因为不知道姜荔的身体是否还能承受住这样的生育。在极夜的最后,他们都开始拒绝,
不愿再与姜荔交欢。“荔,我们不要了……我们不生了好不好……”但姜荔却拖着他们一起,反复纠缠直至得逞。恶欲的阀门一旦开启,就不容易再关上。
长明的鲛脂已经烧到了尽头,烛火最后一次摇晃,就被冷风吹灭。天光逐渐从窗缝中漏了进来。姜荔从深重粘稠的恶梦清醒了。清新的冷风,不断地吹拂着他赤裸的脊背。他恍惚地
睁开眼,却看见原本冻结在窗棂上的皮帘,已经被春风吹化,在木质窗台上拍打着。而原本凝固不化的夜色,现在,也慢慢淡去了。
天终于亮了。
姜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走到窗边,看着渐渐苏醒的野性大地。他赤着的上身上,都是重重叠叠的痕迹,如花瓣明灭。新鲜的曙光,照在他已经许久未见过太阳的面孔上。一切
微尘都在天光中纤毫毕现,而原本在暗淡烛火下得以掩藏的腌臜痕迹,也终于在越来越明亮的日光中,露出了原来的丑恶。
室内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淫合过后的痕迹。而木柱、桌子、扶手、楼梯处……都是糜乱灰暗的回忆。新鲜冰冷的空气,吹散了楼内浓郁凝滞的暖香。姜荔的面孔也越来越清醒,眼神
逐渐冷静,仿佛一场长夜的幻梦,终于走到了尽头。
那刺目的天光,让那几条懒倦的白尾,也从昏睡中醒了过来。相比于姜荔,他们冬眠的习性,要更重一些。天光微绽,初次醒来,白尾们还有些不适应,懒洋洋的。姒洹拿了一张干
净的毯子,披到姜荔的身上,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说:
“天亮了。”
“嗯。”姜荔说。
姒洹的手臂上,也有着道道的割痕,还有姜荔留下的,数个牙印。姜荔看着这个逐渐变得清明的世界,回想起前几个月黑夜中自己的堕落、疯狂与迷醉,更觉如梦一般。而现在,这
场梦,终于快醒了。
想到自己曾喝入胃中的无数血液,想到因此而需以身体作为交换……姜荔忽然醒了过来,觉得一切是如此地可笑和讽刺!为了一丝活命的机会,他苟延残喘、卑躬屈膝,在曾经最仇
视的敌人面前,摇尾乞怜,乖顺屈服。他不禁深深地怀疑起了自己。而那曾经灌入他胃中的血液,现在说不定已经化作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在他四肢百骸的血管中流淌着……一阵深深的恶心、
头晕和想吐的感觉涌出胸口,姜荔扶住窗台,狠狠地干呕起来,仿佛要把过去几个月,曾经喝入的血液,都从胃袋深处,抠挖出来……
姒洹扶住了他,帮他顺着气。他摸着姜荔的脉门,又揽住了他的腰部,手掌覆在他已经有些紧实的小腹之上。手指一动,好像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等到姜荔终于呕吐完毕,口角挂着
银丝,姒洹把他抱了起来,目光审视着他,悲悯而平静。宣布一个消息:
“荔,你怀孕了。”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又发生了。
生命的渐渐萌芽,是不可避免的趋势。即便超出期许,姜荔的肚子,还是一天天大了起来。孩子渴求着各种滋养和力量。他们只能尽全力地去养护荔的身体,希望他能够减少一些负
担。各色珍贵的食物和药材源源不断地送进了楼里,滋补着姜荔的身体,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生命的平衡。几乎是每过一天,他们的欣喜多一分,担忧也多一分。好在母神看顾它们的子民,姜
荔逐渐撑过了这段时期。在众人的瞩目下,蛇蛋一点点长大了,并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到了收获的时节。
姜荔已经生产过两次,所以,在那种熟悉的坠痛感到来之时,他意识到就快要生了。但是他并不愿那么大惊小怪,因为到真正生产之前还有一段时间,他也不想老早就被抓着躺在床
上躺。所以一直憋着到再也忍不下去的时候,他才叫人说:
“去准备吧。快出来了。”
姒泷吓了一跳,说:“荔你说什么……”他看见姜荔右手成拳捶着自己的腰,手里的汤盏都快掉了,连忙说:“难道是……”
姜荔点了点头,在一旁的床榻上坐下,额上冒出汗珠。姒泷这才吓坏了,他刚还看见姜荔没事人一样转来转去,现在就突然说要生了,真是猝不及防。好在他就慌乱了一会儿,迅速
想起了要做的事,急冲冲地让人去准备各色物品,并通知了其他人。所幸由于姜荔产期已至,甚至还比预计的时间还晚了半个月左右生产,东西也是齐备的,准备起来也没花多少时间。
“啊!”
姜荔嘴里咬着一块软木,下身的每一次阵痛,都让他几乎把那块木头咬断。姒泷坐在床边,一边握着姜荔的手掌,分散他的疼痛,一边不断地用白布擦掉他额上的汗,嘴里叨叨道:
“荔枝……坚持一会儿……坚持……我们再也不生了……”
“生完这个……我们不生了……”
“唔!!”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姜荔在那软木上咬出深深的齿痕。但他看着姒泷的眼神,明显就是不相信。不生了?谁信呐。“啊!”姜荔猛地抓了一下床板,那块软木也掉出了
口中。他的下身感觉被越撑越大,但那扩张的程度,还未足以让一颗足月的蛋出来。
姒沅像一阵风一样从外面冲了进来,在床边跪下,捧起姜荔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荔,荔,你不要有事……”在他感觉到姜荔的手掌冰凉,怎么暖都暖不过来后,又哗啦一下站了起
来,说:“要给他补充一下体力,不然撑不下去。”
姒沅说到补充体力,他们自然第一个想到了……只是忽然听见一声:“不行”姒洹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光和旦。姒洹说:
“那会使他气血不平,加剧生产的风险……取……取参汤来。”既然不能通过直接的饲血来支撑姜荔的身体,就只能通过平常的药物辅助,并依靠姜荔的毅力了。
光和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参汤很快熬好了,姒洹让姒光拿了一碗参汤去喂姜荔,给他提气。那是姒族珍藏的一株千年老参,刚一揭开碗盖,氤氲的香气就闻得人精神一振。
汤色更是淡黄透亮。姒光舀了一勺,递到姜荔唇边,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样伺候人的工作。姜荔痛得脸色都白了,也不管喂到嘴边的是什么,微微启唇就喝了下去。那滑入喉中的温热液体,
总算给他增加了几分力气。说实话,当初知道姜荔怀孕时,姒光还偷偷做了些梦,这次的蛇蛋,说不定也有他的一份……他甚至还梦见过几个发光的白蛋。只是见到姜荔这番痛苦的模样,他
忽然又觉得,生蛋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啊啊!”姜荔突然惨叫了一声,姒光手里的勺子也一抖,一小半汤都撒了出去。但大家都顾不上这么多了,因为姜荔明显在经历一次剧痛。姒沅连忙抱住了他,源源不断地输入自
己的灵力。姒洹神色一变,打开了姜荔的双腿查看,却看见蛇蛋还是没有出来。姒泷慌张地说:“这是怎么了……”他轻轻地碰了一下姜荔的肚子,安抚地摩擦,也不管有没有用,只期盼这
次的蛋蛋能看在焦急的父亲们的份上,乖乖出来吧……
姜荔又深吸了几下气,然后咬住下唇,缓缓用力。好在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生产了,不会像头胎那么困难,已经积累了一些生产的经验,知道该什么时候放松什么时候用力……困难仍
然是存在的,但却比前几次,要容易一些……只听姜荔又叫了一声,手紧紧抓着两边的姒沅和姒泷的手掌,指甲都掐进他们的肉里,而一颗白蛋尖尖的圆头,缓缓挤了出来……
在那颗圆蛋终于缓缓挤出自己的身体,整个落到软榻之上时,围观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姒泷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汗,觉得比自己生,还要难过。姜荔一下子松散了下来,连支着的腿
都撑不住,呼吸都忘了。姒泷亲吻着他的额头,说:“荔枝辛苦了……”
劫难过后,淡淡的喜悦萦绕在房中。
姒旦将那颗初生的蛋缓缓抱了起来,入手温热,用软布擦掉上面的液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刚出生的蛋……比想象中的要小,要脆弱。在众人的关怀中,这颗蛋出生了,它也会有很
多人爱护。姒旦却不禁想到了自己……舅舅说,他出生时,比一般的蛋要可怜多了,凄惨多了,几乎夭折。不知他的母亲那时是怎样的心情,是一定是很想让他这个累赘死掉的吧……这样比
较起来,姜荔的冷漠都显得慈祥了。姒旦虽然这样想着,但他抱着蛋的动作,还是一并一起放轻了。
原本以为折磨都已经结束,众人开始欢庆。只是姒泷照顾着姜荔,却发现他神色又开始痛苦起来,双腿又开始抖动。只听见姒光愣愣地说:“好像还有一个……”
众人看见姜荔的肚子还没有完全平下去,他抓住姒泷的手掌,又叫了一声。而另一只体型稍小的圆蛋,竟循着之前的甬道,又慢慢滑了出来……待这颗蛋滑出之后,姜荔是彻底松了
力气,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而这突入其来的惊喜,让众人都傻掉了,而更让人傻的是,那颗后来出来的蛋,停止滚动后,上面竟出现了淡淡的花纹……
这意味着,一颗雌蛋。
姒洹双腿猛地一软,几乎跪了下来。他不曾想,姜荔这次一次就生了两颗蛋,其中还有一颗是雌的……也许因为他和萝本来就是兄妹,更容易产下双胎……姒洹一下子脑子中闪过许
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几乎遏制不住自己思绪的飘远。他小心翼翼地把那颗还在微微滚动着的蛋捧了起来,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而用袖子拭去上面的液体后,淡淡的暗纹就更清晰了……姒
洹不知别人感觉如何了,他是一下子酸了鼻尖。仿佛一条飘渺而牢固的丝线,把姜荔和姒族联系到了一起……他抱着已经闭上眼昏睡的姜荔脑袋,不住地亲吻着他:“荔,谢谢你……”
姒族的下一代族长,在姜荔的腹中诞生了。
这也是他们的第四个孩子,在三个哥哥之后,在饱受期待之中,他们的女儿来到了世上。
第 70 章 6.20 内丹
女儿的出生固然很让人欣喜,但另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也必须提上日程。
“如何能够解除姜荔身体的虚弱状态?”姒洹说。
太姒轻轻抚摸着那颗雌蛋,她布满皱纹的双手和那初生的蛋固然不太相称,但动作也是极度轻柔缓和的。自从雌蛋降世,她就一直把她带在身边,除了必要的孵化外,几乎事事都亲
力亲为。
“虚弱难解。”太姒说,“破了的罐子如何能再补起来?”
“您说的是。”姒洹心里压抑的希望还是又破灭了一些,他揣着一丝侥幸,“如能将缺口堵住,不继续恶化也可。”
太姒缓缓地步行起来,她将雌蛋放在一块软垫上,手指划过几个符文,念了一段咒语,才又说:“你们现在的办法,也不是长久之计。”
姒洹垂下脖颈,他自然知道,母亲说的是他们以银龙之血,饲养姜荔的事情。
“他并非姒族之人,受不了那股燥热。服血之后,体内血气会被引动,长此以往,也是枯耗。”太姒说,她把装着雌蛋的篮子抱了起来,在臂弯里缓缓摇晃着。
“如果……如果是姒族之人呢?”姒洹说。
太姒看了他一眼,说:“姒族人天生如此,即使服血,也不会受到影响。”
姒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有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在他心中已经盘桓一阵子了,只是一直未能确定,所以也未实施。这次雌蛋的降世,让姒洹坚定了实施这个想法的念头。
太姒看着他,说:“说吧。”
“滢的内丹。”
说的时候,仿佛空气都微微一颤。姒洹又抬起头看着母亲。
自从姒滢死后,他一直将她的内丹温养在体内,被他封印住了。原本那颗内丹应当随着她的身体一起,化为尘土,归于大地。但不知为何,滢死去的那时,他还是将之保存了下来,
也许是怀着某一天她会醒来或回归之类不切实际的想法。这么些年……他用自己的灵力维持着内丹的运转,也就是保留了一个念想。但是如果把滢的内丹取出……再放到另一个人的身体内…
…这意味着,她的身体会彻底化作灰烬,再也无转生之机了。
太姒的脚步停住了,她的手轻轻拍在篮子边缘上。空气中传来一阵淡淡的儿歌之声,如微尘落在空气里。这是首北地常见的小曲,哄着幼儿入睡。她不知站了多久,又继续缓缓步行
起来,嘴里哼着歌。她弯腰把雌蛋放在暖融融的篝火前,并在上面盖了一层毯子。
她说:“我已经老了。这是你们的事,自己决定吧。”
她的女儿已经过世了……但她的音容笑貌,其实还一直在她心中,很清晰。她清楚地记得滢出生时她的心情:在饱经期待之后,她终于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那种欢欣喜悦之情,
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事。她抱着襁褓中她走在银谷中,满城点起花灯,耳边都是族人的庆贺……平心而论,滢并非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她过于善良,情感丰富,优柔寡断,这是优点也是缺
点。那时,她总以为还有很多的时间,慢慢地教会她如何做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但现在,滢已经过世很久了。
她现在又有了好几个孙子,也有了一个孙女。虽然不是她的直系血脉,但是对于姒族,也有了传承下去的继承人。撑到如今,她使命也快结束了。之后的事情,就让他们下一代人,
自己决定吧。
姜荔一看到姒洹,就转身离去,却被姒洹抓住了手。
“陪我说几句话吧。”姒洹说。
姜荔不置可否,低下头来,姒洹却握住了他整张手,手指插入指缝中。自从上次雪地一别,他们已经许久未完整地说过一次话。其中波折太多、起伏太多,积攒了怨气,又被现实打
灭,到现在,想说的话都不想再说了,只剩下一声叹息。
“回姒族后……让你吃了太多的苦。”姒洹说,“是我之过,有负文姜大人之托。”
日积月累,心中那股怨愤不平之气已接近爆炸。但因为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又一下子松懈下来,转化为了酸胀难言的痛楚。姜荔眼眶一热,心想,凭什么,你姒洹做错就做错,做错
后,又没事人一样道歉就行了吗?他头拧向一边,说:“不需要劳烦您……”却被姒洹压着按到了墙上,手掌合上他的掌心。
“那时……我不应让沅带走你。他已失了理智。让你受了委屈。”
何止是委屈。姜荔别过头,心中像炖着锅又酸又苦的汤,缓缓沸腾,又缓缓冷却。他却想着,无论何时都需要冷静,相信别人的后果是如何,他已经知道了。于是他的心又慢慢冷了
下来:“你放心。我不会逃的。那几个小杂……我也见不到,不会伤到他们一根寒毛。”
“我心知你已不愿再相信我……我不能奢求你一次原谅……但我在冰湖所言,皆是真心。”姒洹说,“你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竭尽所能治好你的身体……让你不再受虚弱之苦、
淫蛇之毒……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不会放弃……”姒洹话说得急,都有些混乱。姜荔刚想一笑,却见到一阵白光自姒洹和他相合的掌心处亮起,白光渐渐耀目,照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姜荔一惊,说:
“你在干什么?”
姒洹亲了一下姜荔的额头,说:“我想治好你……我想要把自由、力量、权位……都摆在你的面前。洹前生为家族所累,做了许多不得已之事。但我想要补偿你,哪怕耗尽余生…
…”
“姜荔,你过去是一个战士,现在是,我希望你将来也是。”
姜荔忽然觉得他的手掌被姒洹吸住了,而一股非常汹涌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掌心中奔涌出来,如洪水一般灌入姜荔的身体。姜荔虚弱已久的身体几乎承担不住这般强大沉静的
力量。只见姒洹的额上冒出冷汗,似乎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却微笑着看姜荔。那颗内丹已经在他体内温养十余年了,几乎与他融为一体。而他却要耗去身上一半的力量,将那颗内丹
从血肉驳杂的经络剥离出来,再一点一点小心地,将它转送到姜荔的体内,填补那股失去的平衡。
姜荔服血后的狂躁,是因为他耐受不得银龙之血的狂热,如果将姒族人的内丹化入他的身体,或许能够帮他抵御住那股血瘾;而源源不断的生育,摧毁了他体内原本就脆弱的灵脉,
用阴性内丹的灵力,去理正那些错乱的经脉。将缺口的江堤修补,堵住远远不断流失的生命……
“姒洹!”姜荔叫道。他看到一颗淡粉色的内丹,正在疯狂地运转着,而上面的封印在渐渐松动,散发最后的光亮。如果在封印散去之前,未能将之化入姜荔的身体,它就会迅速地
散逸消亡。姜荔渐渐陷入了一团白光之中,只能看待对面的姒洹,他看见姒洹咳嗽了一声,而后一口鲜红的血迹喷出,落在姜荔和他的衣服上。姜荔叫道:“你……”
“没事。”姒洹擦去唇上的血迹,仍紧紧握着姜荔的手,笑了一下。他用身体一半的力量,包裹着那颗内丹,通过两人交握的手,将内丹连同自己的力量,注入姜荔的身体。“姒洹
……”只见那股白光越来越盛,姜荔眼前渐渐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也渐渐被那股力量挟裹着,卷入了灵力的洪流之中……
过去,消散了。
旧日的残影,如虚转的日轮,在天地间缓缓向前驰去了。一道一往无前的光线,却横亘在新旧之间,留在过去是死,翻过前去是生。有历经劫难,也有玉汝于成。
姒光和姒旦来到银谷外的黑崖中。
游历归来后已有数月之久,他们本应早来拜祭,只是杂事种种,或者心中顾虑,一直没能提起勇气,前来亲见。
姒旦说:“我只是想,看一下她长什么样。”他跪了下来,用手一点一点拂去了地上的浮土。薄薄的黑土之后,只见一个冰棺透明的一角,逐渐显露出来。那冰棺,自然是他们母亲
的遗蜕。这本应是荒唐大逆的行为,姒光却站在一旁,没有阻止弟弟的叛逆行径,反而任由着他,满足可悲的好奇心。
由于姒滢年少而殇,她的遗体一直未安置到姒族祖先共同的长眠之所,而是暂存于石窟之中。也许是出于畏惧,姒旦一直留着棺盖上的浮土未清去,直到把整个透明的冰棺都挖了出
来,他才拍拍手上的土,站了起来。
姒旦想说……他的母亲……真是个没用的人。年纪轻轻,就留下一堆烂摊子,让别人去收拾。若不是祖母以一己之力强撑,姒族早会落入十几年的混乱之中。好在现在……有人比她
厉害,比她能生,比她坚强,生下了新的继承人……姒族那种仿佛永远漂泊无依的恐惧也终于终止了。而他为什么,还是想看一看她的样子呢?
冰棺中的人形基本未变,一如十几年前的样子。其实姒光对于母亲的样子也非常模糊了,但他对于她还是有一定的印象。现在,看到那熟悉的衣料,沉寂已久的记忆都仿佛被触动了。
他才知道,原来她那么小,那么年轻……他还记得那丁零的铃声,金红色的丝绢……姒旦心结难解,让他见母亲最后一眼,也算是完成心愿吧。
姒旦慢慢拂去了棺面上的浮土。只见精巧的小巴、白皙的皮肤、纤长的睫毛……逐渐显露了出来。姒旦只看了一眼,就感到一股难言的熟悉感,仿佛似曾相识。他再看第二眼时,却
发现那面容已经开始模糊,他以为是冰面朦胧,便用袖子去擦,却发现越擦越模糊。后来他知道了,不是冰面不清,而是姒滢的面容,正在缓缓消散……
“不!!”姒旦叫了一声。他拼命地拂去散落的浮土,用衣袖擦着那模糊的冰面,想再看清一些,却根本无法跟上淡化的速度。他连忙着急地去推那沉重的棺盖,却看见,姒滢的整
个身体,都在慢慢化成无数细小的金点。那些金色的光点从她身体的各个部位分散出来,让一切轮廓都变得虚化,“不!!!”姒旦疯狂地叫着,姒光也上来帮忙推开棺盖,却看见姒滢的面
容已经一片模糊,无数乱飞的金点从冰棺中飞出。姒旦的手掌从飞舞的金光中穿过,却发现姒滢的身体已经变做一片虚无,那些流泻的金光如水流,从冰棺中泄漏出去。在那散落的金色乱流
中,一只金色的蝴蝶振翅飞起,朝着洞外飞去了,姒光和姒旦追了出来,却只见那蝴蝶在空中一闪而过,便也化作一片光斑,消失不见了。朗朗天空,只见蓝天白云。
“我只看了一眼……”
姒旦跪了下来,他手扶在推开的冰棺上,哭泣出声。那闭着眼的长睫只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就如惊醒的夏梦般,消失不见。他原以为还有很多的时间,有很多的踟蹰,却在刚触及的
时刻,就消失了。也许他真的是命中孤苦,才会连一次窥探之机,都不被上天准许。“我就只看了一眼啊……”姒旦落下泪来,而姒光也跪了下来,抱住伤心的弟弟。
冰棺中空空如也,就连那些散落的光点,也都不见了。随着滢的内丹被彻底化入姜荔的身体,她所留下的一切,也都彻底消失了。
第 71 章 6.21 儿女忽成行
姜荔在一阵悦耳的鸟鸣声中醒来。
好像初春已经跃上了枝头,他慢慢地醒来,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他睁开眼,窗外的枝条上,一只绒球样的鸟儿正在跳跃,抖落初春的残雪。漫长的冬季过去后,旅归的候鸟,
携带着他们在南方栖息地孵化的雏鸟,重归故乡。
姜荔很轻松地起身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但他很清晰地听到了,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细小声音。刀枪碰撞的锐鸣之声,那是战士在交班;欣悦嘈杂的市井之声,那是小贩在寒暄。
他慢慢地走出了房间,庭院里依旧是空无一人的。他朝着那些洞开的门户一扇扇穿过去,脚步下像是生了风。身上沉积已久的苛杂在一夕间脱下。而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忽然一阵清风迎面吹
来,拂去了他肩头上一朵落花。
荔的眼睛看见很远的地方,越过那些重峦叠嶂的影子,看见在遥远的山野里,一只野兽正在搏杀猎物,兽齿上沾着新鲜的肉丝,嘴里哈出白气。他的眼睛又看见很近的地方,看见一
只爬虫正在钻出冬眠的冻土,却被蹲踞已久的捕食者发现,一口咬住身体,注入毒液。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真正地呼吸着,他的力量虽然还没有回来,但他身体里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消耗之
感、窒息之欲,终于消失了。
姜荔走着走着,穿过一个个空旷的庭院,越走越快,到最后已经跑了起来。那熟悉的来自姜族原野的风,仿佛穿过高山和森林,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跑到最后,气喘吁吁,出了一
身汗,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忍不住靠在门框边休息起来。
他却来到了一个和他之前经过的荒芜庭院截然不同的热闹小院,还未越过那高大石柱的阻拦,就听到了儿童清脆的打闹声音,还有姒泷的大嗓门:
“老大!别欺负你弟弟!”
“喂喂!老二,刚还没说你呢!别把刀往你哥身上捅!”
姜荔站在门框旁,忽然怔愣。他看到院子里有两个正在追逐的小孩,大一点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散出来的头发依然卷卷的。小一点的剪着乖乖的娃娃头,跟女孩子一样可爱。他
们手里拿着木剑,乒乒乓乓,互相打闹着,嫩嫩的脸蛋都红扑扑的。而院子里还放着一个摇篮,里面正躺着个抱着自己蛇尾的娃娃,姒泷用自己的蛇尾勾着摇篮摇晃,又在小娃娃快要爬出来
时,啪地一声把他甩回篮子里。而他自己怀里,却抱着另一个软乎乎的孩子,心疼又怜爱地给她喂着奶糊糊。
见到有外人来,那两个小孩子都停住跑动了。大一点的把弟弟挡到身后,弟弟含着自己的手指,好奇地看着姜荔。辛自然是认得姜荔的,他小时候就见过姜荔,已经差不多懂事了。
但每一次见到姜荔,都是不怎么美好的回忆,因此也不敢盲目开口说话,只得讷讷地低下头来。而辰自记事来,还没见过姜荔,从哥哥的身后探出头来,好奇问道:
“你是谁?”
辛担忧地拉了拉弟弟的袖子,怕他冒失,但他想起上次喊姜荔“母亲”的经历,也不敢妄自开口,不知道叫他什么好。他偷偷瞄了眼这个看起来强硬冷酷的男人,上次他否认是他们
的母亲,但是过后不久,父亲又抱了两个蛋来,说是他们的兄弟姐妹……
但辰却不会轻易被吓到,他仍用自己的方式观察着荔。因为怕姜荔接受不了,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情,他们的孩子出生后,都被抱离了姜荔身边,在外面养大。因为母亲身份和经历的
不可言说,也没有人特意向孩子提过他们母亲是谁,在哪。
姜荔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感觉,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第一个蛋被抱走的时候……但现在,忽然间多了好多个……他脑袋一阵发昏,产生一种非常荒谬的感觉,难道这些活蹦乱跳的崽子都
是他生的?而这些孩子的脸上,竟然多多少少,都有着姜族人的影子……那是来自流水之地的新娘带来的血脉……姜荔觉得脸上一阵发热,只快步走过,不敢去看。
姒泷的怀里却抱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那个孩子刚破壳没多久,手脚粉嫩嫩的,还带着精致的脚钏。她头上有着柔软的毛发,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姜荔,忽然间咯咯笑了一声,没牙的
嘴巴流出一道口水。
姜荔看见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睛。
好像绿色晶石一般,澄澈透明,不惹凡俗。那是北地绝不会出现的瞳色,却是姜族草原的特有。不知不觉中,姜荔受到吸引,伸出手碰了一下那紧握的小拳头,棉花一般的小手也马
上抓住了姜荔的手指。力道很轻,却甩不开。姜荔闻到一股很浓郁的奶香味,从孩子的身上传来。而她又很有力地瞪了瞪自己的小腿,朝母亲咧开一个笑,右边脸颊上出现一个酒窝。
姜荔:“……”
他知道这是谁的种了。
“她叫什么?”姜荔问。他不知不觉地,竟把孩子抱了起来。而他不会抱婴儿,婴儿在他过于僵硬的臂弯里有点不舒服,自己扭了扭身子,而姜荔也生涩地,稍微摇了摇她。
“襄。”泷的心中一片柔软。他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又给她包好小被子,怕被初春的冷风吹着。而那头,着急的老三都在篮子里站起来了,扶着篮筐“啊啊”叫着,却被父亲尾
巴一甩,又打回了篮子里。
姒泷看着姜荔,心中忽然也产生了一种非常温馨的感觉。这种热闹琐碎的家庭生活,好像也给了他非常不一样的幸福体验,和眼前的人一起,共同构成美好家庭的基底。他稍稍解下
了身上的外套,披了一半在姜荔身上,罩在他和女儿之间,营造出一个小小的温暖世界。
姒洹也出现在了门框旁,他身上披着件外套,脸色还有些苍白。他却微笑着看荔,心好像也和他一样放松下来。
无人理会的老三瘪瘪嘴都快哭了,还好他有个面冷心善的叔叔。姒沅随手把癸放到了自己肩上坐着,才终于避免了婴儿哭闹的惨剧。
辛和辰也想有人抱,他们无人理会,只得由乐于助人的表哥,姒光与姒旦,把他们抱了起来,掩饰自己的孤单。
泷温柔地吻了一下荔的额头。
“这是我们的女儿。”
满城挂起花灯。
一盏又一盏的灯火都在银谷的各个角落挂了起来,橘色的灯光温暖了黑色的岩石,错落在巨大的岩石城堡中。人群熙熙攘攘,都是为了庆祝神女的诞生。姜荔抱着女儿,走在欢欣热
闹的人群中。那些虔诚欣悦的城民,或许认出了姜荔他们一行人,又或许看到了他怀里的孩子,目光相接之后,都微笑着行了个礼,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恭贺您……”
“祝您长寿……”
“愿神庇佑!神女安康……”
姜荔抬头去看那些花灯,颜色深浅不一,形状也各异,高高低低的。暖融融的光线如流水一般,流淌在银谷里,将一切染得缤纷。他在看花灯的时候,也有别人在看他。
洹轻轻吻了一下荔的脸颊,这湿润的感觉只在皮肤上一触而过,便离开了。洹从未在外人面前,做过如此亲密的举动,而他们此刻也在一个角落里,刚好落入阴影中。姒洹的眼里却
映入了盏盏花灯,点缀着金红色的火焰。姜荔正看着他的眼睛,腰又忽然被人拉了一下,那头是姒沅,他清冷绝美的脸也落在灯火里,看得人呼吸一窒。眼看着两个人越靠越近,姜荔胸前的
奶娃娃却忽然瞪了瞪腿,哭了两声,把这惹人发情的氛围冲淡了。而姜荔忽然觉得腿上有什么东西扯着他,却见是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小娃娃。小娃娃蛇尾晃了晃,又变回了双腿,抱在姜荔腿
上,朝上啊啊叫着。而姜荔怀里的襄也伸头看着他,不断朝下挣着,两个不会说话的小宝宝,就这样用旁人听不懂的声音交流。
姒泷一笑,终于记得把自己儿子给抱起来了。而姜荔的注意力仍在襄的身上,他摸了摸襄头上那柔软的白毛,说:“要是黑的就好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这养得黑点?”
姒泷:“……恐怕没有。”这是胎里带的,遗传自父亲,没法改了。
姜荔表情颇为可惜。
姒辛看着母亲怀里的妹妹,脸上表情很羡慕,又有些气馁。要是他也长了一双绿眼就好了,母亲肯定喜欢他。姒洹看到孩子这样,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他拍了拍辛的背,鼓励他
跟到姜荔身后。辛看了看父亲,走到姜荔身后半步,牵住了他的衣角。姜荔低头看了一眼,见是一个只到他腿部的孩子,几乎注意不到,他也就不作理会,任由他去了。而辛仿佛从此种默许
中获得了肯定,嘴角笑了一下,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母亲身后。
小孩子受到那些颜色鲜艳的花灯吸引,眼睛转都不转一下。姜荔取了一个下来,让襄摸摸那红色的灯笼。而后他又感觉到腿被碰了一下,看见是沅的儿子,辰。他不跟姜荔说话,但
眼里想法一点都不少,他拿着盏灯,要递给姜荔,脸上写着邀功两个字。
姜荔看了一眼姒沅,对方假装在看风景。
而姜荔看到,许多人的手里都拿了盏灯。暖黄的灯光照亮了黑暗石巷,姒光和姒旦的手里也拿了盏灯,正走过来,和姜荔目光一触,见到他手里已经有灯了,便脸热地移开眼,假装
无事发生。癸坐在父亲肩上,闹脾气要去拿最高处的一盏灯,姒泷拍了他的肥屁股一下,癸反而又哭又闹起来,婴儿响亮的哭声回荡在巷子里。姒泷没办法,只得认命地去给他捞。
他本深陷囹圄之中,囹圄中却开出朵花来。姜荔碰了碰襄的小脸,心中说了句和其他姒族人一样的祝语:“愿你此生安乐,而不要像我一般。”
第 72 章 归去篇 7.1 太姒之死
太姒预计到了她的死期。
手中的龙骨忽然从中折断,那清脆的声音将太姒从不可捉摸的玄妙预感中捉了回来。而她抬眼望着周围陈旧乃至灰暗的一切,忽然感叹,人生在世三百年,也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时刻。
她在这世上呆得已经太久了,久到已经逐渐依恋留下回忆的一切,而无法从容淡定地抽身回归。以至于到终于问准归期,却开始不舍她生活了许久的这个地方、与她有着种种血脉关
联的人们。
太姒走到庭院中,几个孩子正在奔跑着。一个撞到她的身前,是个生机勃勃又有力的孩子。清秀白嫩的模样,正是老二的儿子,样子随了他,性子也跟他一般执拗。但倒还懂得规矩,
辰小小叫了声“祖母”,太姒便拍了拍他的小身子,让他继续玩去了。而照顾孩子的侍从也走过来,恭敬地向她行了个礼,道:“太姒大人……”
她被叫这个尊称已经非常多年了,久到连她也几乎忘了自己的本名,兰。这些年轻的面孔在她眼前换了一拨又一拨,他们中间有许多甚至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也与王室有着或远或近
的血缘。但始终不变的是对她的尊敬和崇拜。
那个声音却在她脑中说:“姒兰……”
“丁年、巳月、卯时……”
火光又一次模糊了双眼,眼前的字迹逐渐看不清,她放弃了继续阅读。自从进入老年期以来,思维倦怠、脑筋混沌时常陪伴着她,她也逐渐适应了这般暮气沉沉的样子。而这一声呼
唤,却仿佛把她唤回到了年轻恣意的岁月。那时的她,容颜娇美、体态轻盈,不知愁绪。有人骑着从潭渊中抓来的巨兽,跪在她脚下向她求爱,说她是极北之地上,最为美艳的一朵兰花……
“姒兰……”
无数淡色的魂灵在天空中飘荡,他们有些是她故去的先祖,有些是她先行一步离去的伙伴,有些却是她辜负而又遗忘的人。但他们都是少年时的模样,少年如玉,永生不老。他们环
绕在天上看着姒兰,姒兰忽然从迷梦中清醒,也突然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那个时间说的是——
她的死期。
世事一场迷梦,而今终于醒来。
太姒盘坐在姒族历代先祖长眠的洞窟之中,而她身上也仿佛披了一层淡淡的灰。根据习俗,每一代神女都会预见到自己的死期,此后便会做好准备,交代后事,静待归期。亲人即便
悲痛,也只得强忍心伤,一一与之告别。听闻太姒大限将至,姒族上下都陷入悲痛之中,流离在外的亲人也奔回族中,不远万里,挥泪告别。族人不舍,偷偷哭泣,哀戚的气氛弥漫在银谷中。
第一个进来的人是姒洹。他也红了眼眶,刚开口:“母亲……”便哽咽不言。即使已经习惯了替母亲处理族中事务,但一旦知道母亲即将离去,心中还是空落落缺了一大块,因为他
知道以后再也没有人站在他身后了。太姒却非常平静,她看着姒洹,说:“哭什么?我教过你的东西,都忘了?”
时人对待生死,都寻常不过。因为就女娲族裔而言,生死不过循环,有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每一个人死去,都有新生在轮回中醒来。
“儿子岂敢忘。”姒洹说。
太姒道:“于你,我无甚可交代的了……你做得够好了,反倒是我做得不好。”
“母亲……”姒洹泪落眼眶。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太姒静静看着姒洹,目光柔和:“不要总委屈了自己。”
姒洹跪在母亲的面前,太姒最后一次摸上他的额头。干枯的手掌,带着温暖的热度。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迄今还记得,第一颗蛋从她体内生出时的新鲜惊奇感。但他早已经长大
了,也始终有自己的人生要走。太姒说:“祝福你,我的孩子。”而等姒洹磕完头起来时,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随后进来的是旦,她最为宠爱的孙子之一。他身形高挑,容颜俊美,遗传了母亲的精致样貌,却因为身材的缘故,倒不会被误认为是女孩子。太姒向来疼爱他,不仅因为他生来磨难,
也因为他是女儿遗留下来的孩子。
“祖母……”姒旦叫了一声,眼眶也在发红。太姒却在向他招手:“旦,到祖母这里来……”姒旦跪下,伏在太姒膝上,而太姒抚摸着他那缎子一样的头发,说:“旦,还生祖母的
气吗?”
“怎么会!”姒旦连忙说。
“上次祖母罚了你……旦这个小气鬼,可不要记恨祖母……”
“祖母!”姒旦本应笑,却又笑不出来,心中的悲伤越来越浓,他哀声道:“旦怎会因这样的小事记恨祖母……祖母是旦最重要的人……祖母……”
太姒淡淡笑着,脸上却浮现起回忆的神色:“旦小时候,祖母让你好好练习走路,不能老坐着,把腿坐废了。你却怕疼,哄着光,让他背你出去玩。祖母后来罚了光,你也几天没和
祖母说话……”
姒旦脸上羞赧:“这都是过去的事……”
“是呀……”太姒摸着姒旦的脑袋,说:“但比起光,我却更担心你。”
“旦……你是我最为聪慧的孙子,却过于狡黠。有的人因为愚笨而看不穿,有的人,却因为看得太穿而放不下……”
“执着过多,便是偏执,旦。”
“祖母……”
姒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心中一片苦涩。他伏下身来,额头砸到地上,太姒说:“你母亲离开的时候,非常舍不得你。”旦心中一痛,他重重磕了个头,泪水洒到地
上:“旦谨记……祖母教诲……”
“去吧。我的孩子。”太姒微笑着说。
雾霾如烟消云散。
她的每一个孩子,孩子的孩子,离家在外的孩子,都会赶回来,跪在她脚下,亲吻她的手指,做最后一次告别。离去时,有的人哭了,有的人平静,有的人茫然不觉……等到所有人
散去,洞窟也只剩下寂静,由她独自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刻。姜荔没想到她还会叫到自己。
穿过石门,姜荔走进了洞内。这里空间开阔,天光明亮,并无腐朽之气,只是有些冷清。而太姒端坐其间,眉目疏朗,神情清净。自来到姒族以来,姜荔从未与这个姒族实际的掌权
者有过什么接触,甚至连直接的对话也无,却没想到她最后一个想见的人是自己。
太姒先是逗了逗姜荔怀里的襄,收获几声婴言婴语,才算是满足了。对于这个异族男人和她儿子们之间的事,她从来不管,也不考证其中细节,只要收获是她想要的就行了。而一切
也如当初卜辞所言……太姒看了一眼仿佛在低眉顺眼的荔,这个男人惹得她几个儿孙差点打起来,不愧“不详”之名。只是,也的确带来了繁衍的希望……
逗完了襄,太姒心满意足了。她看姜荔仍这样直挺挺站着,说:“怎么,觉得我还有什么对你说的吗?”
姜荔身体僵硬。虽出于立场,他不会对太姒有什么好感,但太姒毕竟是一族之长,姜荔也会对她表示足够的尊重。然而变化却在突然之间发生,“您……”姜荔亲眼看着,太姒好像
瞬间又老了十岁。她的头发变得干枯暗淡,皮肤也进一步褶皱,而深陷的眼眶中,眼睛也越来越浑浊,背一下子又佝偻了许多。
这一变化太姒也注意到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姜荔的表情,说:“吓到了?”
“不过死亡而已。”
姜荔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老人,姜荔原本难以相信她就会死去,而现在,却是真实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
“你且去吧。我没有什么要和你说的。”太姒说。
荔有些惊讶,本想离开,又想到,眼前这个女人,或许是襄最重要的人之一。女儿柔软的小手仍在他怀中挥舞着,他紧抿双唇,又听见太姒说:
“我没有什么要和你说的,是因自会有人教你如何去做。”
她看着姜荔,睿智的眼中像有千言万语,却又闭口不言,一切风轻云淡。
“去吧。”太姒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玉环,说:“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洹。”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姜荔浑浑噩噩地走了出来,在他离开之后,有人紧跟在他身后,将那个出入的洞口用石头封堵了起来。太姒将坐化于其中,下一次开启,或许就是下一代的传承之时了……这一刻,
荔忽然直观地感觉到了离别的意义。天人永隔于一堵石墙之间。他看到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很悲痛的表情,而那道石门就在他们眼前被封上了。他们沉默地看着那道被封堵的石门,不久,就
听到了响彻银谷的钟声。一声声空灵的钟声敲响,昭示了一代神女回归大地的怀抱,而这也正式意味着,太姒的灵魂离去了。
低低的哭声响了起来,而银谷,似乎到处都是这样的哭声。哀戚的羽翼,拂遍整个银谷。抽泣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街巷中响着。荔怀里的襄也变得安静了,她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
荔看到无数的人都跪下身去,他们脸上还有着泪痕,哭声也未停歇,头颅却已经深深地低下。
旧一代的神女逝去了,而新一代的神女却在他们面前。
衣摆纷飞,姒泷跪了下来。他伏在荔的脚下,吻了一下他的脚尖。眼含泪光,却微露笑意。而他跪的,正是自己的女儿。荔惊了惊,他想到了什么,但那惊奇过于巨大,他还未来得
及剥出头绪。而姒沅也跪了下来,跪在姜荔身前,将长剑高高举过头顶,献给荔,表示自己的忠诚。姒洹脸上仍有着哀伤,但他淡淡笑了一下,在姜荔面前跪下,握起他的手,吻了一下荔的
手背。
荔看到无数的人跪了下去,连绵起伏地从山腰而下。他看到绵延的人群,直伸入银谷城中……他们都低垂着头颅,跪在地上。而他看到姒光和姒旦,也在他的身前跪下,掌心扶地,
额头紧贴地面,神色庄重地去亲吻他的足尖。荔吃了一惊,他忽然明白过来,太姒一死,族中地位最高的必然是襄,而他,却是襄的“母亲”……
怀中的女孩儿依旧懵懂无知,安静的大眼睛看着他。荔感觉到了命运的难以言喻和啼笑皆非,玩笑一样从天而降,落到他身上。他不觉得高兴,也不知道怎么做,忽然想起了太姒最
后的话,而看向吻着他手背的姒洹——
对方正温柔而哀伤地看着他,声音郑重:
“奉您为主,我的大人。”
第 73 章 7.2 长生草
“巨海之上有祖洲,上有不死之草,服之使人长生。”
姒洹在翻看母亲留下的典籍时,发现了其中记载的这段话。
距离太姒去世已经有一段时日,姒族的一切渐渐又回归了正轨。除了亲人们还时不时会想起逝去的母亲、祖母,大部分族人们已渐渐从悲伤中走出,重新怀揣对未来的希望,开始自
己美好的生活。
姜荔获得了剩余的姒族王室成员的效忠,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但他本身对发号施令也没什么兴趣,族中一切杂事还是如以前一般,交由姒洹处理。只是由于他的特殊地位,荔在姒
族基本上可以横着走了,谁也不能再对他指手画脚、妄加约束。
在太姒去世后不久,姜族也向姻亲传来消息,他们的老族长季姜,姜芷,在缠绵病榻许久后,终于在病痛中死去。族长之位由长女文姜继承。年轻的继任者上台后,也曾好意询问,
远嫁在外的兄长是否要回家探望,姜荔考虑良久,还是拒绝了。
“不回去看看么?”姒洹询问,“季姜大人病重去世……文姜大人继任姜族族长,你看到了应该会很高兴。”
姜荔沉默良久,却摇摇头:“不必了。”
他相信妹妹姜萝会处理好一切,即使没有他,也能够过好人生。而母亲季姜……尽管她曾无情地摆弄了他的命运,但她现在已经过世,毕竟也是他的生身之母,荔不愿再过多谴责。
知道阿萝会很好地生活下去,他便不去打扰了。
姒洹抱了抱姜荔,说:“没事……你现在有自己的家了。”
从春到夏,从夏又到秋,这似乎是一个引人归去的季节。
姜荔忽然猛烈地咳嗽了几下,换季的凉风让他肺管受了刺激,而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等喉咙的那阵干痒过去。他拿着长弓的手臂也在颤抖。姜荔在姒族中地位尊崇,而左右无事,
他便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习惯。不是外出打猎、战斗,就是在族中训练战斗技巧,制造弓箭。只是他现在还多了一件事做,就是每天都去看看女儿。襄现在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子,荔都快抱
不动她了。
对于另外几个,越长越出落成姒族的种的小崽子,姜荔继续保持了比较无视的态度。他现在只在心中说服自己,把他们当成别人家的孩子,与自己无关,也就能保持比较平和的心态。
而对于女儿……姜荔却无法不心疼。她就像是上天的馈赠,仿佛老天爷知道了姜荔缺失什么,而给他送来一件珍宝。也许是斩尾之后……唯一让人心悦的礼物了吧。
听到姜荔咳嗽,姒光担忧地跑过来,询问:“你没事吧?”他手里拿着弩机,也在练习射箭,却看到姜荔突然不适。姜荔只冷着脸避开了他的手:“没事。”便走到一边。姒光迟疑
了一下,还是继续跟了上去,虽然姜荔仍对他冷淡,但他也不能就此放弃。
滢的内丹遏制了荔的血瘾,让他不再持续虚弱下去。但之前斩尾已经损了根基,而极夜前后的持续衰弱也带走了不少的元气,姜荔的身体再也不能如以前一般。他又咳嗽了一阵,捂
着不断抖动的胸口,平复气息后,又开始练习。他维持着现在比较虚弱的状态,但不再恶化下去,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姜荔重新拿起了弓,用尽上臂肌肉的力量,将弓弦拉到最大。他配合着身体的动作,筋脉之中仍传来阵阵抽痛之感。这也迫使他越来越习惯于发掘肉体的潜能,而不依赖于天生的灵
力进行战斗。毕竟后者容易散逸,也难以积累。姒泷又帮他改造了原先的蛟弓,使得只需要更少的灵力便可驱动,适应他战斗的方式。他回想起了在旅途中遇到过的那些人……除了贵族天生
灵脉宽厚,数量庞大的平民,在灵力的积累程度上远远不及贵族,但也寻找出了各自的修炼路径,有不少让人颇为棘手的小绝招……
譬如姬稚,他当初能那么容易地让姜荔和姒拙中招,药倒他们,多半是具有眼中藏锋的能力,目光对接就已经让他们受了影响。姜荔又回想起曾经遇见过的老猎头,他虽然只是个灵
力低下的平民,但数年如一日地苦练,也有一身心随意动的箭术……勤能补拙,或许有一日,他也能找到自己的路。
姒洹看着仍在场中孜孜不倦练习的姜荔,不知道他接下来的做法是对是错。或许正是见过了姜荔以前坚强冷傲的模样,才不愿放他如此颓唐下去。让他继续如风一般翱翔,那才是真
正的姜荔吧。
“如果有一种草药,可以治疗人所有的病痛,愈合所有伤口,让人的身体修复到至臻、至善的地步……但在很远、很凶险的地方,要付出很多的辛劳,也会遇到极大的危险,而不一
定能找到……你可愿去找?”姒洹走了过来,说。
姜荔看了姒洹一眼,他拉住自己拉弓的手臂,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话。只听见姒洹又说:“就算是斩尾之伤,也可以恢复到原先初始完美的模样。”
姜荔的眼睛猛然一亮,又暗淡下来,说:“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灵药。”他把沉重的蛟弓放下,走到一边坐下休息,上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肌肉也开始酸痛。姜荔心中空荡
荡的,他说:“就算有,也是神仙遗物。”
“你说的倒也没错……”姒洹说:“北海之北,南极之南,有不死仙草,系神躯所化,可修复世间一切伤痛,名为长生。”
“这听起来像一个传说。”
“的确是……传说始祖之地,就生长着这种长生草。”
姜荔心里猛地一跳。
始祖之地,没有女娲族裔不知道这个地方。传说这是神初降之地,神从天上降至人间,便落到一片荒芜之中。而后繁衍出代代的神裔,逐渐从始祖之地走出。所以始祖之地可谓是八
族共同的源头,但可惜族群早已忘记了这个地方,只变成了一个传说,没有人知道怎么去。到传说中的地方找一种传说中的仙草,无异于痴人说梦。
姜荔几乎要乐了,这像是哄孩子的话,他说:“你知道始祖之地在哪?”
“这上面记载了——”姒洹扬了扬手里一张年代久远的树皮,说:“上面说,只要朝着北辰星的方向一直走,走到大陆和海的尽头,星辰之下,便是始祖的地方。而始祖之地中生长
着长生草,可以消弭神人一切伤痛。”
这听起来更不靠谱了……姜荔说:“有人去过吗?这个路线是正确的吗?”
姒洹摇摇头:“手札上记载了……只要朝着北方一直走,自会有母神的魂灵指引着子孙前进。”
“……”
姒洹握住了姜荔的手:“这是母亲留下的典籍,我想,她留给我们,是有一定的缘故的。”
“你难道不想,恢复你所有力量,自由自在,肆意战斗,再也不为斩尾之痛困扰?”
……
这听起来是一个相当疯狂、而又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其中蕴含的诱惑力非常巨大,几乎是正正切中了姜荔心中最深切的渴望,他心中最想要什么,最关切什么,最渴望得到什么。自
斩尾以来,姜荔早已将战士的过去深埋在心底,几乎不曾想过有再回到过往的可能,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要回自己的力量,要回战士的自由和荣耀。只是这种惊喜太过突然和虚浮,让姜荔也
不得不开始怀疑起来。
“这到底是真是假,姒洹?”姜荔不太相信,“你会让我恢复力量吗?”
“你不怕我恢复力量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们!?”
不得不说,从姜荔来到姒族的第一晚,他就没放弃过杀害他们的想法,也几度重伤姒洹。只是由于力量所限,失败罢了。但其实姒洹也很想提醒姜荔,他当初为之挣扎的目标已经不
存在了,妹妹文姜已经顺利继承了家族,现在杀他们也是多此一举,但姒洹只说:
“如果那样,那就是我们的失败了。”
姜荔说:“这只是个传说中的传说,从来没有人去过,或真切地听过始祖之地的消息,这个记载不一定是真的。况且,即便始祖之地中真的有长生草,能否治愈人的……也是未知之
数。”
“但这的确是一丝希望,不是么?”姒洹说,“而且是你想要的希望。”
姜荔回想起他长尾尚在之时,浑身充满力量,在草野中来去自如,轻如飞燕、狠狠斩杀仇敌的痛快。蛇人神秘巨大的蛇尾,宛如最锋利的武器,横扫之处所向披靡;一会又忧愁这只
是一场空,水中捞月,怀揣了希望而后又被狠狠摔碎,反而比之前更失落。说不定还会招致更糟糕的祸患……
不知何时,姒沅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抱住了姜荔大半个身子。他说:“只要是荔想做之事,我都会尽力为你完成。”
“无论你去哪,我都会陪你走到尽头。”姒沅说。
“我能离开吗……我是说,你们会让我离开姒族?去寻找一株缥缈无据的仙草……”
“相信我,小荔枝”姒泷和大哥对视一眼,又握住了姜荔的肩,笑道:“没有别的事比你更重要。”
“你现在有这个权力。只要你告诉我们想不想要,刀山火海,上天入地,我们也会为你取来!”姒泷说。
在几人的劝说之下,姜荔也是真的动了心。就如姒洹所说,即使只是如丝缕一般的希望,但能够愈合他的斩尾之痛,让他回复以前的日子,无论如何他都会拼命抓住。他甚至来不及
考虑背后有什么理由或者不在乎有没有陷阱,只要能让他恢复,他都愿付出代价!极夜前后那段不断衰弱的日子,又被困在楼中不断生育以血续命,姜荔以为他的心已致绝境。但现在,他才
知道,他心里还是有奢望的,只是这奢望埋得太深而从来不敢想……
眼看着几个舅舅纷纷表态,愿意陪姜荔一起去找长生草。姜荔也被说得动了心思。姒旦在后面越看越着急,忍不住踹了一脚还在傻站着不知想什么的姒光,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嘀咕了
几句:
“还愣着干什么啊光?去啊,说我们也去。”
再不在姜荔面前刷刷存在感,他们的位置可要被舅舅挤得没边儿了,姒旦心里打着小算盘。都说新人比旧人好,舅舅可别以为他们地位就一定稳了。
姒光才反应过来,说:“既然这样,我和旦也去。路途凶险,多几个人也好,多份保障。”
看到姜荔的目光终于看向了这边,旦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淡笑道:“这么有趣的事……舅舅们可不能把我和光抛下。”
“我们也要去。”
第 74 章 7.3 始祖之地
旦把光拉到了一边。
眼看着舅舅们和姜荔都走了,旦对还有些闷闷不乐的光说:“愣着干什么呢,我们也准备去。“
光看起来兴趣却不大:“何必呢。”他慢慢地也走开了,说:“我们都离开了,族中怎么办?况且,去找一个传说之地,你也听到了,没有人去过那儿……”
旦是光的弟弟,血脉相连,对于兄长的小心思,可谓是洞若观火。他说:“那怎么着?等那姜族人回来,怕不是连我们叫什么都忘了。至于族中之事,大舅舅都不担心,你怕个什
么。”
姒光说:“我不是怕!只是……他本来就不记得我。”
自从回到姒族后在冰河上重逢,姜荔就好像对他没什么印象。也许在他心里,光还称不上一个对手,没有威胁,自然也不放在眼里。即便到了现在,姒光在他心里的印象,恐怕还是
一个小辈而已吧。光一掌打到了岩壁上,情绪波动,岩壁也他被溢出的灵力化作了一摊冰水,淌了下来。
旦可比他还不如呢,留下尽是坏印象,但他不像兄长那么忧心忡忡。现在姜族人的地位水涨船高,舅舅们被迷得五迷三道,他们的大靠山祖母又不在了,姒旦第一次有了那么点危机
感。但开荤之后,少年人的心思却不再是孩童时那种恶作剧式的恶意,反而更多地歪向了其他地方,变得浮想联翩、勾连缠绵。而游历给他最大的收获便是,如何将这种恶意隐藏起来,在外
表上表现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心里的小心思可一点不少。
姒旦说:“你不想要自己的蛋了?”
姒光的耳朵红了一下,嘴唇碰了碰,低声道:“我自然想要,只是……”
“想要的话,靠雄性自己可不能把蛋生出来!”姒旦说。
“我当然知道!你可别乱来,旦……“姒光说。
“谁说我要乱来的?”姒旦说。他倒是想,可舅舅们也不让吧!想起二舅舅冰冷冷的目光,大舅舅一言不合就下黑手……就算三舅舅很宠他们,现在有了自己的蛋,也不会像以前那
样了吧……说起来舅舅们也是很过分,刚开始时哪个没干过坏事,现在却都收起来坏模样了,一个个温柔款款贤良淑德的,出门能让人惊掉下巴。他们倒是先行一步吃到荔枝了,现在却转头
把桥都拆掉不让别人过了。
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姒旦感叹。
姒旦说:“见过鸟儿是怎么求偶的吗?”
姒光:“……”姜荔大概率也不会想收到草根树叶之类的礼物。
“祖母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姒旦说,“若是我们抢先一步找到了长生草……”姜荔这么在乎这个东西,到时候他手里拿着长生草,可不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就算没找到,路
上寻到机会,表现几番,说不定也能吃个过瘾。看看二舅舅!胆大包天把荔枝打包带走吃独食吃了几个月,回来抓到机会抢先饲血,又在姜荔面前赚足了分数,现在可还不是跟没事人一样,
儿子都抱上了。
听完姒旦这段深情剖白,姒光再次:“……”他小白花一样漂亮柔弱的弟弟呢?
姒光说:“找到长生草固然是好事。别的……以后再说吧。”但姒旦至少有一点说对了,在找药这件事上,他们不应该缺席。不为别的,只因为在襄没有长大继任姒族族长之前,如
何能保住荔的性命,的确是他们族中最重要的事,比其他事情都重要……
这样,姜荔也能记住他了吧。
既然决定了要出发寻找始祖之地,那么必要的准备就少不了了。
太姒留下的不知名手札中,只记载着始祖之地的方向在北。循着娲皇之指引,直走到北方之尽头,再无可向北之处,便是始祖源头。女娲和伏羲亦初降于此。但何为神之指引,手札
中却没有明确说明,似乎笃定了,只要是女娲族裔,便都懂得如何到达始祖之地。
虽然手札并未透露更多的讯息,但确定了方向,便能有所应对。
“比极北之地更北的地方,那里有什么?”姒光问。
极北之地虽号称极北,但姒族上层都知道,在北地更北的地方,还有着大片的冻土和冰原。但那里广阔寂寥、终年严寒、土地贫瘠,又冰冻千尺,层冰累叠,飞雪连绵,姒族人也很
少进入,只居住在其边缘。寻常人也许能知道北部荒原的存在,但荒原尽头还有一片不化之海的事,却鲜为人知,只在王室传承中有所记载。而手札此处,倒是与姒族传承相吻合。
“这样看来,手札的记载也有几分真实。”姒泷说。
那么按着手札所属前往,或许真的能找到始祖之地。
“你不是厌恶北方吗,那我们去一个没有北方的地方,所面之处,都是南方。”姒洹对姜荔说。
决定前往北部荒原后,他们遇到的首要困难将会是严寒和凶兽。而行走在陌生的冰原之上,种种突发的天气或复杂地形,更是不可预知的危险。但姒族人却没有把这危险放在心上,
一是他们本就是北地的王者,对自身能力极度自信,在千里冰封大地上来去自如;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的确不知道,前往始祖之地的路途上到底有什么,到底有多危险。
所以首先要准备的行李,就是武器。姜荔擦拭好了自己的蛟弓和金箭,还有一把他从不离身的,从姜族带出来的重宝,窈冥昼晦剑,没想到这是多年以后,姜族留给他的唯一纪念。
此外还有上次回归,妹妹送他的姜酒,姜荔一直没喝,想了想,他还是带在了身上。姒泷又给姜荔做了一身的皮甲,护住了他的身体。
他们出发并没有惊动很多人,姒洹把一些裁决之事,交待给了族中的长老,委托他们照顾好孩子,暂时处理姒族之事,便悄悄地出发了。但他们要离开的事,孩子却一定知道。
辛说:“父亲,带上我吧!我也想去!”
他刚从城外的圣湖回来,一身湿淋淋的还是水。也许是因为他是从冰湖中孕育的缘故,辛对湖水格外亲近,常下水去抓鱼玩,谁都拦不住。这天早晨,他又下湖去摸了几条银鱼,就
听说了父母亲要外出的消息,前来央求。
洹摸摸儿子的头,说:“你还小,留在这里吧!长老们会照顾你的。”
辛不太高兴,洹还想抱一下他安抚,却被他呲溜一下跑了。这孩子继承了姜荔的体质,跑得飞快,滑不溜手。辛悄悄地跑开了,却没跑远,他跑到离开银谷所必经的谷口上,趴在山
岩间看底下即将离开的人群。两个小的弟弟和妹妹都还一直在床上躺着,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知道。小一点的弟弟辰也不知道跑到哪里玩了,只有他因为父母的离开难过着。
可能只有他难过而已。辛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寻找一个灰黑色的身影。那人浑身裹在黑色披风里,眉眼是北方少见的浓烈。那是他们兄弟姐妹的母亲,传说因为是姜族之人,所
以不怎么喜欢他们。辛看着他们整理行装,而他手里还握着几条一掌来长的银鱼,这是他早上的战利品,还在在摇头摆尾地挣扎着。鲜活的银鱼细嫩鲜美,他喜欢吃,好像那人也是……
辛看着,却发现城门前好像发生了什么骚乱。原来是辰被发现躲在箱子里,被发现而抓了出来。辰不甘心地张牙舞爪着,却被父亲冷着脸提起来,交给侍从带了回去。辛一惊,手里
抓着的银鱼也顺着石缝掉了下去,刚巧不巧砸到那人头上。姜荔一低头,自然看到雪地上掉落着几条小鱼,辛吓到了,连忙缩了回去,背靠着石头蹲下。他是不是被发现了?母亲会不会生气
了?他等了一会儿,心中忐忑不安,以为父亲马上要来责备他了。但又悄悄伸头出去看,却发现,那群人已经走远了。而地上的几条银鱼,也不见了。
他们往北辰星的方向走去。白天,遵循着太阳的升落,夜里,观测着星光的潜浮。起初,他们都还是在姒族的领地范围内行走着。在王室所居的银谷之外,分布着许多姒族人聚居的
小村庄。而在更远的地方,则有着大小不同的城池,按照亲疏远近,分封了贵族进行管理。离银谷越远,亲缘也就越淡。
除了村落外,他们还走过了不少的高山、湖泊和草原。这些地方人烟很少,自然生灵却占据了世界。姒洹一一为姜荔介绍着,虽然离传说中的始祖之地还非常遥远,但他们已经见到
了不少稀奇有趣的草木鸟兽。姜荔也才知道,北地并非是人们印象中的孤寂,而是这里的生物安静隐蔽,少有人知罢了。
姜荔发现,姒族人浅淡的颜色能够使他们在雪地里得到极大保护,隐蔽在雪中,无人能够发觉。但随着渐渐远离王室居住的中心,姒族人的特征也越来越淡。大部分平民的头发为灰
色、灰黑色,眼睛带着点红底,而王室那种纯粹的银白发色和鲜红眼睛几乎看不到了,许多人一生都未见过,所以不少村民和奴隶见到他们时,都本能地感到畏惧,只跪下表示臣服。尤其是
看到他们轻松地将盘踞聚落周围的凶兽清理干净,解除多年之患时,这种臣服又变成了崇拜。
姒光刚抓住了一只巨兽的脖子,长尾缠绞着巨兽的胸腔,几乎将它肋骨都挤断。而银白色的灵力瞬间暴动,将巨兽脖子上的一大片皮肉都化为血水,淌了下来,痛得它大声嚎叫。另
一端,姒旦则拽住了巨兽的尾巴,灵力顺着皮肤蔓延而上,冻住了它大半个身子。一声巨响过后,巨兽失去了它半个身子,再也无力反抗,只能躺倒在地,吭哧吭哧喘着气。
姒光重新站了起来,他手上身上都是血,不在意地团起一团雪擦了擦。而随着他和姒旦离开,围观已久的村民涌了上来,一人一下地捅死了那只还在喘气的巨兽,几乎是迫不及待。
姒光有些惊讶,而此时,几位村民簇拥着一位已经年老的女性走了过来。听他们许多人喊这个老族长“祖母”,想来多多少少都有着血缘关系。
老族长拄着拐杖,向姒洹表示了他们的谢意,姒洹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这只巨兽盘踞在他们村落周围许久了,残害了不少人命,但直到他们到来,才得以将之铲除。感谢完毕,他们
又送上了一些食物和矿产作为礼物,姒洹大部分都拒绝了。这样的场景,在他们前进的路上,时常发生。
“舅舅,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不需要他们如此感激。”姒光看着村民送给他们的大量食物和清水。
“如果我们拒绝了,他们反而会感到不安。”姒洹说。这次出来,他也有着巡视领地的意图,顺便可以让光和旦锻炼他们的能力,解决威胁族人生活的祸患,一举两得。
姒旦却觉得有些新鲜,他从未见过人们这样感激而崇敬的目光。尤其是老族长带着她的孙子孙女过来,让姒旦摸一下他们的额头,期待能够得到神的祝福时,更是让他获得了不小的
满足感。
“不过我们也不必时常干扰他们生活,若无必要,还是不要靠近……”姒洹正和姒光说着,忽然,一支箭穿透了那些伏跪在地上的人群,射中一只隐藏在雪地里的野兽。人群惊慌了
一阵,才又反应过来,赶紧合力把那漏网之鱼的野兽制服。原来被杀死的那只巨兽还有同伙,隐藏在雪地中伺机报复,若不是被箭射中,此刻一惊要伤人了。
姒洹见到那支箭,微微一笑。而姒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他竟然未发现那巨兽还有其他帮手,差点就酿成惨剧。他对姜荔说:“谢谢……”对方却冷哼一声,拿着自己的弓走了。
越往北走去,人越来越少,聚落也逐渐稀疏。起初他们可能一两天就会路过一个村庄,后来变成三五天、五六天。到最后,可能十几天才会遇见一个外出打猎的姒族人,打听到附近
的讯息。而他们也离银谷越来越远,越来越靠近北部荒原,逐渐走到姒族边境了。
人越少的地方,就越是野兽和暴风雪的天下。在天气晴好的情况下,他们行进的速度飞快,也很轻松,如游玩一般;而在暴雪夹雨,道路泥泞时,多走一步都是销魂。一次,他们遇
上了暴风雪,而又远离了人烟,行走在荒野中。远处天边翻滚着黑色的浮云,羽毛样的雪花和狂暴寒风席卷过来,不一会儿,把地上的一行人都埋在了白色棉絮里。
姒泷原本准备了一头浑身长毛的白色巨鹿,给姜荔当坐骑用。姜荔一直没骑,但当暴雪来袭时,他还是不得不窝在了白鹿身边。这场风雪来得突然,也不知何时会结束。而他们上一
次遇到族人定居的村落,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所以他们不得不在风雪中暂息,直到找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
巨大的白鹿帮姜荔挡住了风雪。这神圣善良的生物浑身柔软的长毛,温暖宜人,寻常风雪根本奈何不了它。它乖顺地趴下来用自己的身体团成一个窝,温暖着里面的人类,还舔了舔
姜荔的头发,白色的巨角也非常漂亮。
“荔枝刚来的时候我没能帮他牵上鹿,这回总算补上了。”姒泷笑着说。他说的是姜荔远嫁姒族之时,他不在族中而牵鹿人空缺一事。
姜荔:“……”不是他不想说话,而实在是风雪太大,一张口怕是要一嘴的雪。而这几人之中就他体质最弱,姜荔也不推辞,让他们挡在了外面,躲在里面等风雪过去。他们在这种
风雪中行进已经几日了,风雪时强时弱,但还未曾遇见过一个村庄或活人。而他们已经差不多脱离了姒族领地,逐渐进入荒原的边界了。
等到风雪小了一点儿,他们终于能够抖落身上的积雪,继续往前走去。若不是姒洹说路线没错,还没进入荒原,他们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误入了某个无人绝境。姒洹担心姜荔的身体太
过吃力,说:“荔,还能坚持住吗?要不我给你输送点灵力……”
“要来也是我来。”姒泷说,“大哥你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上次为给姜荔化解内丹,姒洹是耗了身上一半的力量,现在还在缓慢恢复中。
“没事。”姜荔说。要是还未到荒原他就坚持不住了,那他还怎么继续接下来的路。
而姒沅却在最前面开路。他用剑气逼开了那些厚重的积雪,而清出一条比较容易通行的道路来。而不知道是不是他有一种错觉,自从离开银谷以来,他觉得灵力浓郁的程度在逐渐下
降。刚开始还没有特殊的感觉,但当他们越走越遥远,这种稀薄之感就变得强烈,而到这里几乎是姒族领地边缘的地方,空气中的灵气已经相当淡了。
“泷,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姒沅说。
“怎么了,二哥?”
姒沅摇摇头,也许是他想错了。
而像他们一样倒霉的绝不止一个,姒沅在清理积雪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几乎要冻僵的猎人。这个猎人同样被困在这场风雪中,找不到回家的路,但没有他们那般准备周全,所以相
当凄惨,几乎要冻饿而死了。而当这个猎人醒来,看到那白发红眼的救命恩人,当下真的以为是天神下凡,身体还不稳就开始磕头:
“谢谢天神!谢谢女娲娘娘!感谢天神救了我……”
姒洹让姒光扶住了他,给那猎人喂了点食物,而他们也终于从猎人语无伦次的话语中,问清了他的来历,是附近的一个小村庄。
而他们也终于来到了离开姒族边境前,最后一个村庄。
第 75 章 7.4 无尾人村庄
颤抖着身体的猎人带他们回到了居住的村庄。而他们也才发现,这个猎人不仅迷失了方向,身上也受了伤,若不是遇上姒洹这行人,必定要死在风雪中了。
说是村庄,不过也只有十户左右人家。屋舍都稀稀拉拉的,用石头和枯枝堆成。因就地取材方便,还有不少人直接挖了冰块砌墙,砌成一堵又厚又硬的冰墙。在风雪的覆盖下,这些
房屋低矮昏暗,几乎要被压垮,只在雪地里露出几个小小的鼓包。
好在现在风雪终于停了,一个壮劳力的回归也让村庄的气氛一松。憨厚的猎人赶紧通知了村里年纪最长的老村长,叫来了所有的人。这个小村庄里所有的人加起来站成一排,去过最
近的城池的恐怕也没几个,更别提见过王室这几个银光闪闪衣饰华贵看起来就厉害得不行不是凡人的纯血了。难怪猎人一路大叫着“神呐!我见到神了!神救了我!”顾不上自己的伤就跑过
来。
老村长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而其他人也是如此。姒洹平静地接受了跪拜,这一路上,他们遇到这样的场景太多了。而村民迅速把村里最好、最大的一间屋子让了出来,给他们落
脚。村长的房子虽然同样昏暗,但比起其他人的还算温暖整洁。因预计着暴风雪还不会那么快结束,姒洹他们也暂在这村庄里停留了下来。
没了住所的老村长,也老老实实地去和自己的老姐妹挤一挤,但她们一点怨言都没有。反而觉得有这样的贵族大老爷来到她们村里,不知是多大的运气。恨不得他们住过的屋子,以
后也要辟为神殿时时供奉,盼望能沾点灵气。因为这恐怕是姒族边境上最后一个村子了,姒洹他们也打算留下来,打听一下关于荒原的情况,再继续前进。
“我刚才看他们,虽人少衣饰简陋,但有老有少,倒还是个和睦的村子。”姒洹说。
姒泷点点头,有些村子日子难过了,就会丢弃没用的老人和孩子,保证壮年人能活下去。姒泷说:“但他们恐怕也很难熬下去,这场风雪持续时间长,阻挠了他们外出寻找食物。”
姒旦说:“这有何难。走的时候,给他们留下点猎物就是了。”
姜荔被风雪困得烦了,好不容易等风雪停了,他也坐不下来,就出门在村里逛逛。刚走出门,一群围在门外偷窥的小孩儿就一哄而散了,四处跑着躲了起来。虽然村长和长辈再三叮
嘱不能来打搅这里的大贵人,但小孩儿好奇心重,哪忍得住这样看热闹的机会。尤其是回来后的猎人描述得活灵活现,把姒洹一行人说得如真正的神。
姜荔拿着自己的弓箭,在村子里慢慢走着。这个村庄几乎就巴掌大小,一眼看得到头。但行走在坚实的地上,也能消解些许他内心的漂浮不定。旅途上时,他们也曾一路打探过关于
始祖之地的消息。始祖之地中生长着能够治愈一切的长生草,倒是的确有此一说。但如何能到达始祖之地,无论是问到多么年老的族人,都好像遗忘了。似乎是始祖们从中走出后,都不约而
同地忘记了回去的路。
村子不大,姜荔不一会儿,又遇到了刚才的那群孩子。但这次这些孩子们不是在偷偷观察他们了,而是抱成一团,在打架。其中几个孩子化出了自己深灰色的蛇尾,缠成一团,直把
其中一个还是人形的男孩子压着打。那孩子却十分不认输,虽然自己的身体被蛇尾缠住,力气也没有人家大,却十分灵巧,看准时机就抓住一个同伴的蛇尾狠狠咬上去,死也不松口,直逼得
对方不得不松开。
“没有尾巴!”那群小孩嘲笑道,“你没有尾巴!”
那孩子被压到了最底下打着,但眼睛里仍聚满了怒气,手脚奋力挣扎,一直在努力反击。孩子们压在他身上欺负他,他虽不肯放弃,身上仍落了不少拳头。直到那群孩子终于在他身
上找够了乐子,才把他放过了。
“打你这个没有尾巴的怪物!”小孩们哄笑道。
姜荔看了一会儿,站到地上的小孩面前,低头观察他。他伸出手来,指了指人群里那个最强壮的的大孩子,说:
“你想打败他们吗?”
小孩眼里的火光一亮。姜荔又说:“听我的——去!”
无尾的孩子看了看姜荔,忽然就相信了他,这个一身黑色披风看不清形貌的人。那大孩子见到刚被欺负的人重新走了过来,又短又粗的尾巴在地上甩着,重新摆好了阵势,看起来是
一点都不担心。姜荔只说了一声“去!”那小孩儿便重新扑了过去,一点都没有失败的胆怯。姜荔说:“打他的关节!”“拽他的尾巴!”“打他的手肘!”那小孩儿也一一照做。那大孩子
还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觉得被打到的关节之处阵阵麻痹,原本轻易可以把对方打得哇哇叫,现在却处处受阻。一气之下,他又被拽住了尾巴,然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姜荔的指挥下,
被倒提着尾巴给摔倒在了地上。
围观的小孩儿发出阵阵欢呼声,他们也不知道姜荔具体做了什么,只觉得平时的结果都倒转了。而那个浑身裹在黑色里的人,更是显得十分神秘。他们簇拥上去,又嘲笑着那个摔倒
的大孩子,笑得他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这时,旁边的土屋里才匆匆忙忙地跑出来一个女人。她把那群还在打闹的孩子哄散了,又把那个身上都是泥印子的小孩子拽了起来。原来那个被打的孩子正是她儿子。她搂着孩子诚
惶诚恐地跪下,她刚知道村子里来了贵人,而不想到,小孩打闹正被贵人撞见了。
女人非常害怕,在地上磕着头说:“大人……他是我的儿子……请您不要杀了他,他是个人……”
姒光跟了出来,站在姜荔身后,他说:“平白无故,我们为何要杀你的儿子。”
女人表情有点难堪,她搂着自己的孩子。而那孩子的目光却紧盯着姜荔,十分好奇,似乎是想看他兜帽底下长什么样子。
“你是神吗?”小孩说。
“我不是。”姜荔说。
“那你是那个神射手吗!”小孩欢欣雀跃地叫道,“我听父亲说过,山的那边有一个神射手,他带着金色的弓箭,射死了三足的怪物,还从天而降,从姬族人手里抢走了最贵的金沙
……”
姜荔:“……”他没想到这个谣言可以传那么久,还自动丰富了细节。而听到提及孩子父亲,女人的神情再次变得忧伤,她抱着自己的孩子,低下了头。
女人说:“他是我的第四个孩子了……他,他天生没有尾巴……大人……求您不要杀他……”
原来这个孩子,是个天生的无尾人。
女人叙述道:“我和阿郎都是姒族人,但血脉已经非常稀薄了。阿郎还能化出自己的蛇尾,但是坚持时间不长。我们之前生过三个蛋,但每个蛋孵出来,都没有尾巴。我们很害怕,
就把无尾的孩子都淹死了……但我生到第四个孩子……他还是没有自己的尾巴……”
她摸了摸那个仍不知道忧虑的孩子,脸上浮现出怜惜,说:
“我和阿郎实在是不忍心,就带着孩子逃了出来……这里地方偏僻,人口稀少……就算大家知道他长不出尾巴,也不会像族中一般,把他当成异类杀死……”反正生活在这里的都是
血脉低下的人,人比人好不到哪去,就不像族中那般严格遵守规矩……
但作为一个无尾人,在以蛇尾作为神性象征的族裔中,无疑是被族群抛弃的存在。即使搬到了这里,无尾的孩子也会依然被其他有尾族人欺负。女人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说:“可惜这
个孩子生来十分倔强。别人欺负他,他总是不肯低头的,想方设法要报复回去。所以那些大孩子总是要来打他……我让他服服软,也就过去了,他却是不肯……”
姒光看看那简陋的屋内,又说:“你说孩子还有父亲,在哪呢?”
“阿郎外出去了……”女人道,“他说这里没法让我们都吃饱饭,就外出去了……好几年了,还没回来……”
姒光叹息一声,给女人和孩子留下了些食物。
姜荔却仿佛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因为姜荔帮过他的缘故,这个孩子迅速粘上了姜荔,每天一早守在姜荔他们的屋子外面,眼巴巴地看着姜荔。姜荔原本无动于衷,却
也渐渐对他产生了联系,开始慢慢教他一点战斗的技巧。这个孩子连蛇尾都无法化出,灵力更是低弱近无,脑子却十分机灵。但即便如此,他在面对长尾蛇人的蛮力时,也总是处于下风之中。
姜荔因自身斩尾灵脉淤堵,对于如何不使用灵力进行修炼、与长尾的蛇人进行打斗,有着自己的经验。他既无他人可以传授,留着自己也没什么用,便将自己的一点儿体悟,都倾囊传授给了
这个孩子。
时日渐长,因姜荔擅长射箭,他还送给了孩子一套的木弓。连同他之前在他人身上学到的,以及自己感悟的射箭的技巧和方法,都教给了孩子。因这孩子年纪小又娇憨,姜荔也渐渐
对他放松了心防。孩子胆子又大,也敢整日缠在姜荔身上不松开了。
姒洹出现时,姜荔还在教那个孩子射箭。他一点点帮孩子纠正着姿势,在他未命中目标时,还摸了摸他的脑袋表示安慰。在孩子眼里,甚至对姜荔出现了孺慕的情绪。
姒洹走到姜荔身边,而姜荔的眼神仍落在那个射箭的孩子身上。姒洹淡淡说了句:
“辛也和他差不多年纪了。”
姜荔的身体突然一震,姒洹抓住了他的手,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的确是和辛差不多的年纪……虽然比辛瘦小得多,也桀骜得多。但恐怕连姜荔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对一个陌生的孩子,如此有耐心,如此有温情。甚至这种情绪都多余,与他以
往的性格不符,仿佛是把别处无法安放的情感,落到了此处。
姒洹说:“回去后……也教辛和辰射箭吧。”
等了一会儿,姜荔终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们在村子里打听到了荒原的消息。据村民所说,他们也不知道还会有其他村庄,比他们更北了。而那广阔的北部荒原,他们也极少进入,只听闻其中非常危险,满是凶兽。那位老
村长甚至非常忧心地劝阻:“各位大人!冰原中真的很危险!我们最勇敢的猎人也不敢进入!那里的野兽都有小山一样大!而一年四季刮着刀一样的风,能把人的皮肉都割下来……”
姒洹他们当然不会被这点危险吓住。但他们也知道了荒原中可能存在巨兽与罡风。而至于在大陆的尽头是否有一片海,却没有一个村民知道,毕竟他们连荒原都未进去过,更不知道
尽头是什么了。
姜荔一行人休息足够,准备继续前进。而得知他们要走,村里的男女老幼都来送行。那个姜荔教了数日的孩子尤其不舍得,眼含泪花,差点就想扯住姜荔的衣服不让他离开:
“老师!您真的要走了吗?呜呜呜……我不想您走……”
孩子母亲呵斥道:“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呢!快回来!别缠着大人!”
孩子跪在地上,尽管母亲一直拽着他的手臂,他却不肯离开。他忽然往前膝行几步,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头,说:“老师……如果您一定要走……还请您赐我一个名字吧!”
他从未见过姜荔这样的人,时而高不可攀,时而又温和低沉,教会他很多很多的东西,开启他从未想象的世界,也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勇气。他从不敢想,那些长尾的蛇人竟是
可以打败的。而即便他没有尾巴,他同样可以打倒那些有尾的神人!
姜荔和姒洹对视一眼,这些日子,他虽然只是小小指点了一下这个孩子。但他的聪明与领悟速度之快,也的确出乎他的想象。而即便数度受挫,那种坚强和狂傲,却仿佛是与生俱来。
姜荔忽然预感,这个孩子也许将来会变成一个不平凡的人,而也给这个世界带来不一样的变化。仿佛风吹过心间,姜荔说:
“你叫,启。”
“启……”阿启喃喃念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又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直到把额头都磕出血。他看到姜荔一行人转身即将离去,又呼唤道:
“等等!老师!等等!您能否……告诉我您的名字?您对阿启的教导,阿启毕生不敢忘,必将刻苦钻研、勤奋练习回报您的恩德!但若阿启有一日能走出这个村子……我必将您的功
德弘扬至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您的威名!到那一刻……还请您告诉阿启您的名字,阿启必将竭尽心命,使您的名字不朽!”
姜荔忽然笑了一下,说:“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
他从未想留下什么名字,也不想改变这个世界。
姜荔看着阿启眼睛里那种热切的光,这些日子,虽然他一直在教阿启,允许他唤自己“老师”,却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而阿启一直误认为他就是传说中那个杀死了三足怪兽的
神射手,姜荔也一直未否认,就维持了这种微妙的误会。
姜荔忽然说:“若你能将所学一切传授出去……若有人可从中获益,也许……那也是好事一件吧。”
阿启深深地伏下身去,眼里的光开始变得执着,他说:“阿启必不负老师所托。”
第 76 章 平行番外:雷泽-1
来自极北之地的白色蛮族入侵了姜族草原,身为族长之子,姜荔第一时间就投入了战斗之中。
白色的长尾族群力量蛮横,残酷的冰雪之力席卷了姜族草原,草木也纷纷被冻至枯亡。而族人苦战数日,终于还是力不能及,逐渐落于下风。
姜荔已经追逐几个为首的姒族战士很久了。从力量与身形上看,他们应当属于姒族上层,是军队中的主要战力。而姜族擅长远程攻击,在射击之时需隐蔽身形,在正面迎战上比较吃
亏。姜荔虽靠暗箭让他们受了些伤,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仍未找到合适的时机,一举将他们射杀。
也许是天不绝姜族,女娲大神垂怜,鏖战了近一个月相周期后,东方天际上竟出现了异象。诡谲的云波预示着一年一度的阴雨天象即将到来。彼时雷泽之中,雷神将鼓腹而鸣,天降
阴雨,融铁化石,无人敢靠近雷泽一步。
姜荔已经追逐那几个人到了雷泽附近,他自然也认出了天边那玄红天色。赤色天月完成了最后的变幻,霞光熠熠中,淅沥沥的阴雨逐渐落下。而此时,龙身的雷神逐渐从栖居的淤泥
滩涂中爬出,身披锐甲,吼声如雷,聚集于雷泽之畔。姜姓栖居雷泽附近,自然知晓雷神的习性,也知道此时绝不可上前惊扰,更不可以人身肉体,迎接腐蚀的阴雨。最好的办法是暂且避开,
待阴雨结束,雷神离去,才会安全。
姜族战士自然都知道雷神和阴雨的厉害,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暂且离去,战事告了一个段落。远道而来的姒族白尾,还以为是姜族人在胆怯退去,欢呼起来。他们却不知晓雷神和
阴雨的可怖。不一会儿,就有人被酷烈的阴雨触及皮肤,化去了身上的血肉,血肉模糊地痛苦哭号;有的则误入雷泽深处,不幸遇到躁动中的雷神,被愤怒地咬成两段,死不瞑目地躺在淤泥
中。
姜荔背上也落了几滴阴雨,阴雨触及皮肤后,迅速地红肿溃烂。幸运是他迅速找到了一个山洞,躲入洞中避雨。却望见洞外红色阴月之下,浑浊的阴雨绵绵沥沥,雷泽边上生长着几
棵枯树,不一会儿就被化去,而泽边巨石上,也出现了无数的坑洞。
年轻的姜族战士收回了身体,靠在洞口憩息。他躲在洞中避雨,也得以暂时休息。因此他也没有看到,在玄红色的阴雨之中,雷泽正在发生着变化。无数龙身利爪的雷神,聚集在浅
滩之上,以吻轻触,以尾相接,而又雄性的雷神爬到雌性的雷神身上,缓慢摩擦,开始交尾。这是雷神一年一度的求偶季节。而随着雷神的求偶与交配,一股绯色的气雾,逐渐升腾在雷泽中。
阴雨渐渐密集,年轻的姜族战士不得不往山洞深处走去。他已经奔波数日不得休息,身上大部分肌肉都在酸痛之中,他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山洞中还藏着另一双眼睛,于黑暗中看着
他,呼吸也越来越重。
那股粉色的气雾逐渐飘进了山洞之中,姜荔忽然心生警觉,因为他听到了另一个不属于他的呼吸声。“是谁!”姜荔大叫道,随即他的身子猛地一拧,竟是被巨大的蛇尾给卷住下身
了。一瞬间,姜荔就被牢牢卷着下身拖到了地上,而一个人双臂撑在他头部两侧,正盯着他双眼发红。
姜荔感觉到粗重的呼吸声喷在他身上,而那双眼睛竟也不是发红,而原本就是红的。鳞身的蛇躯缓缓缠绕在他下身上,尖利的鳞片甚至刺破了他的皮肤。而从鳞片覆盖的下身蛇尾往
上,竟又慢慢转化成人类的躯体,结实强劲的腰部,肌肉块块分明。人与兽的结合,奇异怪诞而又美丽。只是顶在他身上的坚硬性器,不怎么友好……
“该死的姒族人!”姜荔惊怒,他猛地推开那意乱情迷,几乎要贴到他身上的白尾。但那白尾被雷泽雾气勾动了性欲,不愿放开好不容易找到的交配对象,威胁性地低吼一声,冰霜
冻结在姜荔手腕上。姜荔大怒,手上亮起绿色灵力,无数凌厉的风刃投掷向发情中的白尾。白尾迅速躲开,但健壮的上身也出现了不少血痕,但尾巴仍缠着姜荔的双腿不肯松开。姜荔被他缠
得恶心,激动之下,下身也化出了了自己的蛇尾,两条颜色不一的蛇尾紧紧缠在一起,更是乱成一团。
那姒族人身上特别重,直压得姜荔起不来身,他一边攻击着姒族人,一边奋力想将自己的蛇尾挣出,不料却越缠越紧,如打了结一般。而那姒族人甚至也不顾自己受了伤,一边极力
按住姜荔的双手,一边蛇身继续在他身上蹭着,喃喃道:
“变回来……乖……变回来……”
“啊——!该死!”姜荔自然知道那白尾是想让他变回人身,好让他……姜荔又气又急,他尽力想推开那白色的蛇尾,不料入手却是光滑的鳞片。蛇躯矫健有力,冰冷的蛇鳞此刻好
像也变得温热,与他自己的蛇尾不断缠绕在一起,互相摩擦着,仿佛鳞片都要张开。“我不是雌性!”姜荔叫道。但突然,姜荔的动作像是被什么定格住了一般,他眼睁睁看着,他的手还举
在空中,而白尾男人在他腰上摸索了一阵,他的蛇尾就忽然消失了,现出了两条人类的长腿……
姜荔浑浑沌沌地被一个姒族男人压在身下,而那蜜色的臀瓣也正在被敌人不断进攻着。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记得动作突然凝滞之后,他就力竭现出了蛇尾……那狡猾的姒族人对他
的人形……多汁的孔洞早已被又粗又长的性器占据,捅得又深又重。而青年手肘摩擦在地上,不时痛苦地呻吟几声,身体挣扎着想爬开,却被姒族人掐着腰部给拖回来。
“蛮族!啊啊嗯……野蛇……”姜荔断断续续地骂着,但这骂声毫无说服力,因为洞中更响亮的是他结实挺翘的屁股被敌人干得啪啪作响的声音。姜荔的手指在地上抓出道道抓痕,
而下身中传来的又痛又爽的快感占据了他的神经。在又一次被深深捅到深处后,青年的身体忽地紧紧收缩,而在他身上驰骋的姒族人也“嗯”了一声,又浓又多的精液就射在了他体内。
姜荔深深喘着气,眼睛都已经被汗水模糊。而在他身上发泄完一次的白尾心情舒畅,温柔地抚摸着雌兽被他掐得青紫的腰部。交配后的雄性心中仍有些缱绻,又孜孜不倦地重复起来
他之前的诱语:
“叫我‘洹’,嗯?叫我‘洹’……”名叫“洹”的姒族人还在柔和地揉捏着青年身上的肌肉,却冷不丁突然被掀翻在地。只见原本被他强迫分开双腿的青年迅速变回了自己的蛇尾,
而猛地将他推到一边。一阵夹杂着泥沙的乱风散去之后,姒洹才又睁开了双眼,而刚才陪他一度欢愉的姜族战士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
姜荔拖着疲惫的身体滑行在山洞之中。洞外的阴雨仍在继续,他不能出去,但他也不愿回到刚才的休息之处,那里有个变态的姒族男人……他刚才就是太过大意,才会遭了那野蛮白
尾的道!姜荔又惊又急,心脏砰砰跳动的感觉仍在,而长尾之中,仿佛还残存着那种能让人酥麻淫乱的快感——他怕姒族人故技重施,马上变回了自己的蛇尾。但那已经合而为一的蛇尾中,
还残存着被打开双腿用肉棒肆意捅弄的快感……
“啊啊啊我要杀了他!”姜荔猛地一捶岩壁,他何时受过此等屈辱?更何况还是被一个敌族之人强暴,在体内留下敌人的精液。他往山洞深处逃去。他是姜族之人,对这雷泽附近的
山洞比姒族人要熟悉得多,那姒族人一时半会也追不上来,他只想迅速离开,找个地方休息……
姜族青年人首蛇身的健美模样,却慢慢在一双眼睛前面划过。但在那双冷静的眼中,这却不是一个雄性,而只是一个猎物。姒沅的蛇尾慢慢盘踞在一起,他神情冷清,下身却因为雷
泽雾气的引动,早已高高翘起。黑暗中,他忽地睁开眼睛,目光追向了那过路的蛇尾青年。那青年的身上传来一股交配过后的味道,告诉他,这是一具年轻而丰产的身体……
姒沅无声无息地跟在了姜荔后面。姜荔起初疲累,匆忙逃离中没注意到有人跟上了他。他急着跑了一阵子,山洞内漆黑一片,岩洞七拐八拐,都是通向不知名的深渊。四周静谧得可
怕,只偶尔传来山体之外雷声轰鸣的声音,但到了这儿,声音也变得非常微弱了。
姜荔逐渐失了力气,放慢速度,岔道口中,吹来无数新鲜的冷风,不知是从何处吹入的。而他的长尾在地上滑行,只听得到蛇鳞在沙土上滑过的淡淡声音。在这片刻静寂之中,姜荔
恢复了些许体力,而他却忽然听到了另一个与他重叠在一起的呼吸声。
身后还有另一个人。
姜荔缓缓地转过身去,而此时,又一道雷光在天空中炸开。那明亮至极的光线透过不知名的缝隙照进了山洞之内。也正是这个瞬间,姜荔看见了另一个白发红眼的姒族人,那雷光正
照亮了他的面孔。姜荔猛地朝那姒族人扑了过来,随即也被他的白色长尾卷到了地上。姜荔迅速掏出自己的短剑,吸取了上次教训,朝这个姒族人的胸膛刺了过去。电光闪烁之中,他看见这
个姒族人的相貌和上一个相似,但有些许不同,姜荔观察他们多日,知道他们是不同的人,只是有血缘关系。
姜荔的短剑猛地刺入了那人的胸膛,感觉到皮肉破开后,姜荔心底一松,却发现剑下的肉体忽然化作了虚影。虚影随着姜荔的剑刺散开,而剑尖却插到了沙地上。姜荔猛地回头,却
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长尾紧紧地缠上了他的腰部。
不知何时,身前竟出现了许许多个姒族人。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恍惚之下姜荔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后来他才觉察出这都是那姒族人的分身。但姜荔的双臂却已经被不同的人给锁住,
动弹不得,墨绿色的长尾也被一条银白色的巨大蛇尾给缠住。
“放开我!”姜荔大叫道。他咬牙挣扎着,感觉到下身又被一根硬硬的东西顶住,他又气又急,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怎么着也不愿现出自己的人形。而姒族人也许是察觉了他的意
图,不再强迫,只牢牢抓着他的两根手臂,蛇尾在他身上磨蹭着。
两根颜色不一的蛇尾缠绞在一起,一方想挣开,一方却缠上来。有力的肌肉互相纠缠,而尾尖尖,也握在一起。姜荔感觉到彼此间鳞片的摩擦,越来越过火。“嗯~”那姒族人却忽
然低低喘了一声,原来是两人蛇尾上的敏感之处蹭到一块儿,激起了情欲的火花。而他长长的白发也落到姜荔小腹之上,如瘙痒一般扫着姜荔的腹肌。
“我们见过的,不是么?”那姒族人微微笑了一下,眼睛一弯,手掌摸上姜族青年肌理分明的小腹,“你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我叫‘沅’……你叫什么……”
姜荔却受不了他这样好像两人很熟的态度:“滚开!我不认识你!”他努力想把自己的蛇尾抽出来,却被蛇类捕猎食物的天性越缠越紧。而那已经硬硬突起的器官,一直在他蛇尾上
四处磨蹭着,寻找那特殊的凹陷入口……
这该死的白尾该不会是想……姜荔心里一惊,而姒族人仿佛已经找对了地方,器官顶开鳞片抵在他蛇尾上,一直不断顶弄,尝试进入。分明是两根雄性的健壮长尾,此刻却挤挤挨挨
地裹在一块儿,暧昧地互相磨蹭。那姒族人抚摸着他的胸膛,又亲吻着他的手臂,下身的蛇尾还不要脸地缠在他身上。姜荔实在是受不了了,一下子出了昏招,他现出自己的双腿,想接着体
积缩小的这一空档逃出去,却刚跑没几步就被白尾卷着小腿拖了回来,重重地压到身下……
姜族青年又被结结实实操了一回,小腹都被射得微微鼓胀,而他的小腿也在重压之下几乎颤抖,姒族人怜爱地按摩着。而更可怕的是,他被这个清冷姝丽的姒族人强暴之时,姒族人
的分身就这样在旁边观看着,揉捏他的乳头,搅弄他的舌头,让他产生了一种被许多人轮奸的恐惧……所以在姒族人发泄之后松懈的空档,姜荔抓着机会,带着满腹敌人射入的精液又逃开了
……
“不能、不能这样下去了……”姜荔一瘸一拐地在山洞中行进着,慌乱之下他逃入了一条漆黑曲折的死巷,只期待那追上来的姒族人不会发现他。果然,在他紧缩在洞中之时,他听
到了洞外传来的低低呼唤:“姜……你在哪……”
姜荔的心一下子提到胸口,而好在,那姒族人只在他藏身的洞口徘徊了一阵,就被他故意留下的痕迹吸引走了,追向了另一个方向。听到那姒族人的声音越行越远后,姜荔的身体一
下子靠着岩壁滑了下来,呼吸凌乱,而一股浓稠的腥液,也从他后穴中淌了出来。
他、他这是怎么了?姜荔忽然觉得这山洞中处处危险,说不定那姒族人都隐匿在了其中。而他竟会接连被那姒族然抓住,做下如此不要脸的事情……姜荔打定主意,他不愿再在这黑
暗的山洞中盘桓,宁愿冲出洞外冒着阴雨,也要赶紧离开雷泽。但姜荔却不知道的是,那粉红色的雷泽雾气充盈于山洞之中,他自然也吸入了不少,所以才会做出许多平时不可能做出的事…

正当姜荔打算离开山洞时,他藏身的洞口中却传来了另一些窸窣的声音。“谁!”姜荔早已草木皆兵,当下几道强劲的风刃扫了过去,而他的短剑也马上掷了过去,锐利的金属如插
豆腐一般直插入岩壁,嗡嗡的声音回荡在洞中。
“是谁!快出来!”姜荔身上冒出冷汗,他已经决定无论出现的是谁,他都要第一时间把那人杀掉!而正当姜荔全神贯注,盯着山洞深处的阴影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缓缓出现
了。
“大、大人……是我……别杀我……”
一个普普通通的姜族战士。
姜荔的心猛地落了下去,但他仍不敢放松。短剑飞回他的手中,被他握在手上,他怀疑地看着这个黑发的姜族战士,说:“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儿?”
“回、回大人……在下叫姜茏,因为被那该死的姒族人追杀,山谷中又落了雨,不得已,才躲进了洞中……”随着那人说话,他的身形才慢慢展露了出来,倒是要比一般的姜族战士
健壮高大。姜茏一脸老实,典型的姜族人长相,无辜地看着姜荔说:“大人,我进了这洞中后,不小心迷了路,多亏遇见了您,不然都不知道要怎么出去……”
姜荔看到姜茏觉得有些陌生,但又看到他眸子带点绿意,心总算是放下来了一半。他的短剑回到了手腕上,侧身让那姜族战士先出去,说:“你先走!”
姜茏乖乖地在前面走着,姜荔跟在他身后,只是走到岔路口时,才会出声指认。而那姜茏颇为多话,时不时回过头来看看姜荔,又问他:
“荔公子,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没有别人和您一块儿吗……”
“荔公子,您的腿怎么了,我看您走路有些不方便……”
“荔公子,要不我背着您吧……您太辛苦了……”
“荔公子,外面太危险了,那些怪物的吼声如此巨大,您还是跟我一起呆在洞内的好……”
“什么怪物!那是……”姜荔被他叨叨得心烦意乱,而他感觉到那奇怪的“姜茏”眼神一直在他腰部和小腹扫来扫去,他不知道那“姜茏”有没有嗅到什么。姜荔刚反驳,就忽地反
应过来,剑尖指着那 “姜茏”说:“你不是姜族人!姜族人怎么会不知道雷神呜呜……”
姜荔伸出去的手却忽然被人握住,直拉到了那“姜茏”的怀里。“呜!”姜荔抬头看着那奇怪的姜族人,却见他身上的一切忽如水洗般褪去。那黑色短发、蜜色皮肤迅速消退,变成
了银子一样白亮的雪色长发和没有一丝杂色的血瞳。眉心有一条小蛇的姒族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指尖甚至压上了姜荔因为惊讶还来不及合拢的双唇:
“荔……公子,着什么急出去,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呜呜呜——!”
姜荔这才发觉他错得如此离谱,那所谓的“姜族战士”根本就是狡猾的姒族人伪装的!他早该从那身形和气质看出来的!只是洞内昏暗,而这个姒族人又惯会伪装模仿,一时间被他
骗过了眼睛。姜荔拼命想掰开那缠在他下身上的健壮蛇尾,但他经历过两轮奸淫,早已身心俱疲,哪里斗得过这性致高昂的姒族白尾。只见姜族的青年绝望地抓挠着土地,腰部以下却被长长
的白色蛇尾卷住,慢慢拖入黑色的幽谧山洞中。随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被黑暗吞没,不一会儿,山洞中又传来了熟悉的让人脸红心跳的肉体拍打声和难耐呻吟声,久久不绝地在山洞中回响…

洞外的阴雨渐渐停了,浮云散去,雷神也渐渐停息,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巢穴中。而被困在洞中的姜族青年,恐怕还有好一会儿,才能从里面逃出来……
数月后。
那场雷雨之后,姒族的军队不知为何,忽然停止了入侵,逐渐撤回了北地。姜族人庆幸之余,也有些疑惑。而回到部族之中的族长之子,却对一切缄默不言,并在数月之后,奇迹般
地产下了一枚蛇蛋。姒族却也递来了求和的婚书。没有人知道一个雄性是如何怀上蛇蛋的,人们纷纷揣测,族长之子也只能这样解释,也许是他不小心踩过了雷神攀爬的足迹,才会受到上天
感召,生下了蛇蛋……
第 77 章 平行番外:雷泽-2
话说战争结束已数月,流水之地逐渐恢复了平静,但不知为何,姜族青年的肚子忽然大了起来。起初他以为是生病了,吃了许多草药,也不见好。肚子反而吹气般越长越大,倒更结
实了。直到一个雨夜,姜族青年的腹部忽然疼痛起来,他痛苦地翻转着,墨绿色蛇尾缠成一团,然后,竟缓缓产下了一个白色的蛇蛋。
姜荔疼得浑身都是冷汗,身体蜷缩在一起,墨绿色的蛇尾不断绞紧又松开。他感觉有一个东西在他肚子里动来动去,仿佛极力想挣出去似的。但是那东西太大了,因此怎么也挤不出。
妹妹姜萝在旁边帮他擦着汗,不断让他放松。她其实觉得哥哥的状况很像……但她也不敢说,怕说出来,哥哥更伤心了。
“啊——”姜荔忽然惨叫了一声,痛到极致的蛇尾几乎要打结了。然后只见狭小的穴口慢慢被撑开,一个白色的蛋从里面冒出了头。然后姜荔不断地放松又用力,那个差点被挤成狭
长状的蛋,才终于从穴口中挤了出来,落在草窝上。姜荔也浑身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竟然真的是一颗蛋……”姜萝把蛋捧了起来。同时她也万分庆幸,劝说哥哥避开族人,到野外来产下了这颗蛋。不然族人都知道哥哥生了一颗蛋,那可就……但她还是挺高兴的,
毕竟这是哥哥平安产下的第一颗蛋,她就小心地把它放到了早准备好的草篮子中。
姜荔恢复了一点体力后,见到这颗蛋,差点没气晕过去。他没有那么多神人感应的受孕故事,他自然清楚这颗蛋是怎么来的。他当时就气得要把这颗蛋扔进河里,多亏是妹妹姜萝百
般劝说,他才暂时把蛋留了下来,藏在野外一个隐秘的山洞里。
姜荔回到族中后,原以为丢掉了这个累赘,他的生活又会恢复正常。却不料,由于蛇类抱蛋的天性,在生了蛋之后,总会不自觉地想做一个窝,然后把蛋卷在蛇尾中,盘起来孵化它。
姜荔虽然讨厌这颗蛋,却是扛不住这种天性。他在姜族之中,总是坐立不安,忍不住想找点柔软的干草,编成一个窝,然后化出蛇尾,把蛋卷在其中,好好地盘上几个月,盘到蛇蛋孵化,才
舒舒坦坦的。刚产蛋的蛇,总是觉得很寂寞,想找个蛋孵一孵,如果蛋不小心夭折了,有的蛇还会找一颗圆石头替代。姜荔和自己天性抗争了好几天,终于还是扛不住了,到野外去找那颗蛋。
好在妹妹姜萝已经预计到了这种状况,一直在暗中照顾着哥哥的蛋,那颗孤零零的新生蛋,才没在这几天里受什么罪。
在草窝中,姜荔化出了自己的蛇尾,尾巴紧紧卷着一颗蛋,那颗蛋又找回了自己的母亲,正欢欢喜喜地贴在他的蛇尾上,开心得快转起来。做完这一切,姜荔才松了口气,心里空落
的地方总算补上了。他看着那颗蛋,虽然还是很嫌弃,但这样紧紧地缠着它,才不会觉得那么不安了。
这样做了一次之后,后面就停不下来了。也许是抱窝孵蛋的感觉太令人着迷,姜荔每天都要消失几个时辰,偷偷摸摸地来到野外孵这颗蛋。连听说到那些讨厌的姒族人又来到族中,
好像要商量什么事情,他也不在乎了。反正他也不想见到那些野蛮的白尾,正好两不相见。
但是今天,姜荔习惯性地来到野外,去找草窝中的那颗蛋时,却发现,蛇蛋不见了!
姜荔当时就脸色一白,身上冷汗冒出。他虽然不喜欢这颗蛋,但孵了那么些日子,蓦然丢失,也好像丢了他身体一部分一样。他身子摇晃了一下,扶住一棵树上,竟一时间无法思考。
而妹妹及时赶来了,她看到哥哥慌了神,连忙扶住了他。好在姜萝还冷静着:“女娲族的蛋受生灵敬畏,百兽不会骚扰它。只可能是人把它抱走了。我们看看周围的痕迹,或许能找到偷蛋贼
的踪迹。”
听了妹妹的话,姜荔心神才定了定。他们搜寻起了草窝旁边的痕迹,果然看见了几个脚印,脚印朝着部落之外走去,然后,还找到了一根……长长的白头发!
姜荔蓦然抽出自己的短剑,那根白发便一分为二,剑尖也深深插入泥土中。“啊!”姜荔的身体颤抖着,因为丢失了蛋,他本来就怒气满盈,而原本抱窝的时间又到了,更是让他浑
身烦躁。姜萝见到哥哥快暴走了,连忙安抚住了他:“哥哥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那个偷蛋贼的!”
偷蛋贼到底在哪!
姜荔和姜萝找遍了部落上下,向所有人打听谁最近生了一颗蛋、或者捡了一颗蛋,但还是无功而返。眼看跑了一天,还是没有收获,哥哥的面容冷冷的,姜萝却知道,他内心一定在
万分纠结,不由得也一同伤心起来。但他们却不知道,他们一同担心的蛋,此刻却在另外几个人的手里——
荔和萝一直在找的蛋,被放在一个小小的软枕上,毫发无损。姒旦言之凿凿地对舅舅说:“这颗蛋肯定是我们姒族的。”
姒洹和姒沅互相看了一眼,沉默不语,不是不想说,而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对于自家孩子这种随便从外面捡蛋回来的行为……姒泷忍不住开了口:“小旦,这里是姜族……”
姜族,怎么会有姒族的蛋呢?还是哪个姒族人,不远万里来这里生了一颗蛋?
他们此次,是来这里和姜族和谈的,但是如果不小心拿了谁家的蛋,那可就麻烦了。
姒旦见舅舅们把他当胡闹一样的神情,忍不住把光也拉了过来,对光说:“光,你说,那时是怎么回事?”
光其实也有点无语,因为旦随意捡东西的行为,但确实,这颗蛋又是姒族的。他说:“我和旦在姜族野外闲逛,忽然看到一个草窝里放了一颗蛋,周围没有别人在。后来……我们看
到那颗蛋上浮出来一个‘姒’字,其中的确有姒族的气息无疑。并且……”当然,他把姒旦因为好奇想要去撩拨那颗蛋的过程略过了。
姒洹站了起来,缓缓摸了一下那颗蛋,而后,他也一惊。因为他在蛋中感受到了姒族的气息,并且,这气息,仿佛与王族,是同源的……姜族之中,竟然有一颗姒族王室的蛋,不得
不让人吃惊。但说起来……姒沅拉了一下大哥的袖子,然后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好像,蛋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姒洹咳了一下,说:“小光、小旦,我们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他们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咦?”姒旦还有些好奇,忽然一阵风从外面卷了进来,帐篷的大门也被大力吹开了。一个蛇尾的青年从外面冲了进来,手里提着一把剑,一看到帐篷中间的那颗蛋,就怒道:“盗
贼!受死!”一道剑气直劈下来,姒洹他们坐的椅子就瞬间断成两截,好在他们及时避开了,不然也要和椅子一块分为两段。
姜荔是一路追踪着那细微的踪迹,又问了不少人,才最终在风的指引下,追到了这里。他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竟是姒族的营地。而冲进帐篷之后,看到那几个人,姜荔的记忆停滞了
一下,才忽然都复苏了。然而已经晚了,那几个人,已经认出了他。
“是你——!”几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姜荔一下子把蛇蛋卷了过来,心里才安了半分。他转身就想逃走,却马上被人拦住了。姒泷拦在他身前,虚虚摸了一下他的下巴,不确定地说:“是你吗……这是,你的蛋?”
“滚开!蛮蛇!”姜荔马上把泷的手臂打掉了。
姜荔正想马上离开时,他的蛇尾却忽然被别人卷住了。那蛇尾拖着他一直往后,然后姒沅靠了过来:“是你……你还记得我吗?”
“滚开!”姜荔见状不妙,举起了剑挡在胸前。却不料他的动作好像被什么固定住了一般,瞬间不能动了。随后,有人把他的剑取了下来,有人拿走了他的蛋,有人抓着他的两只手
臂……等到姜荔重新能够活动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被绳子捆在了身后,嘴巴也被一块布堵住了……有人在他的耳边说:“别回去了,来得正好……就留下来吧!”
“呜呜呜!”姜荔不断挣扎着,却眼睁睁看着,大门在他眼前合上了,而他被拖着长尾,拐进了姒族人的帐篷深处,拐到了床上。有人已经摸上了他的小腹,薄薄的衣料被掀开,露
出恢复平坦并带着薄薄肌肉的小腹,姒沅咬着他的下唇说:“是你吗?你给我们生了蛋?”姜荔甩着自己的长尾想挣出,另一根异色的蛇尾却紧紧缠住了他,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互相磨蹭
着,姒泷压在他身上,笑道:“原本还想着去找你,却自己送上了门……”而姜荔身后,一双手环过了他胸膛,胸乳落入一双大手中,乳肉在指缝间都捏得变形了。姒洹咬着他的耳垂,气息
火热地说:“你怀了蛋……怎么不和我们说?这几个月,一定很难受吧……”
……
“啊、啊!”姜荔抓着床沿的木料,每次想爬出来,又总会被卷着尾巴,拖回欲海狂潮中。木质的床不断轻轻摇晃着,仿佛承受不住这么多重量,而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哑声。他身
上布满了汗,原本结实有力的长尾,此刻却不知为何,变得有些酥软酸麻。鳞片间那个隐秘的孔洞,沾着一些可疑的液体,软烂又湿润。姒沅压在他背上,在姜荔已经布满吻痕的肩头,留下
一个个牙印,哄骗道:“荔,别怕、别怕,张开呀……”
两条绿色和白色的蛇尾互相交织着,美丽的鳞片如宝石一般发光。只是那条绿色的尾巴总想逃开,却又被白色紧紧追回来,连尾巴尖,都打成了结。姒沅缓缓摩擦着那个已经变得有
些敏感的孔洞,因为刚才轮番失守过一回,现在的抗争,已经不是那么顽强了。两条雄性的长尾互相磨蹭着,鳞片不断蹭着那个已经变得敏感的孔洞,因此即便姜荔不怎么愿意,那里的鳞片,
还是慢慢张开了,露出里面一个又软又嫩的小口,毫不设防。然后一根粗大的蛇茎马上捅了进去,瞬间填满了空腔。“啊——!”姜荔仰起头想叫,却被手指伸入了口中,不断玩弄着舌头,
两条长尾缠在一起,不断绞弄,几乎不分彼此,化为一体。
“啊、啊……停下!”姜荔忍不住叫道,尾巴中传来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让他浑身颤抖,又忍不住呻吟。姜荔知道这是不对的,长尾应该是他们力量的象征,是战斗的武器,两个
原本敌对的雄性,却这样在床上搞成了一团,让人难以置信。“呼、呼……别、停下啊!”一阵难以磨灭的浪潮又卷过头顶、让神志都丧失,姜荔呜咽出声,尾巴尖都要绷直了。而后身体忽
然瘫软下来,小孔中也流出一道清亮亮的液体,他却只能气喘吁吁地呼着气。然而美丽的墨绿色蛇尾却马上被另一个人接手了,姒洹吻了一下姜荔汗湿的额头,手指伸进那小口中,把兄弟刚
射进去的东西,慢慢掏了出来。那软弱的小口刚从上一轮征伐中解放,滴落着白色的液体,却来不及休息更多,又马上被填补进了另一根同样粗大火烫的凶器。“啊!不、不行!太多了…
…”因为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姜荔忍不住心生恐惧,却被姒洹安抚地咬住汗津津的耳朵,说:“别怕、你可以的……”他抚摸着姜荔的肚子,说:“这里,明明蛋都生过……”那
个脆弱的小口不断被粗大戳刺着,从尾骨深处传来一阵一阵又酥又麻的快感,沿着脊椎一路上到大脑,几乎让人炸开。姜荔说:“别、别……我的尾巴、啊……要坏了……”姒洹却摸着他的
背说:“别怕,没事……你的尾巴很漂亮……我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颜色,让我一看到,就硬得不行……”
柔软的小孔不断被进攻着,而蛇尾上坚硬的鳞片,又不断戳刺到小孔周围的嫩肉,带来一阵疼痛,刺激得想要更多。姜荔想不到,在雄性强大的长尾中,竟藏着这么一个脆弱的小口,
而轻轻松松就被人攻占了。“啊、啊……”他的手无力地挥着,却被另一个人,姒泷抓住,放到了自己的尾巴上,缓缓安抚起来。姒泷发出一声舒服的窥探,姜荔却变得紧张起来,身体更加
敏感。手底下是另一个雄性的长尾,鳞片泛着美丽的灰白色光泽,却又坚硬锐利如同刀刃——互相竞争的雄性之间,唯一能够接触到对方蛇尾的机会只在战场上,但那是短暂急促,现在,这
种摩擦安抚却变得激烈漫长。
“看来不用等我们回到银谷,路上……就会有新的蛇蛋诞生了。”姒泷笑着说。那美丽的蛇躯正因为难以抗拒的快感,不断颤抖、紧绞着,小孔中冒出一阵阵的水。他不由得抚摸上
了那正在被激烈进出的小口,插入一根手指抠挖着里面的嫩肉,并往外拉扯着,似乎想要把它扩张得更大。“呜呜呜!”下身的任何一点碰触的感觉,都被放大到无数倍扩散到全身,姜荔不
由得挣扎起来,尾巴却被死死缠住。姒泷吻上了他的双唇,把一切呻吟都堵在口中。另一根同样粗大火热的蛇茎,抵在了小口处,仿佛不可能一般,却与兄弟的凶器一道,满满地插了进去…

“啊啊啊……”青年无法抑制的呻吟声传来。
……
姜荔怎么也没想到,他本来是上门讨伐,却变成了自投罗网。而妹妹姜萝也没有想到,哥哥去了姒族营地后,就一去不复返,最后,竟被可恶的姒族人披上红盖头,直接打包带走,
卷回了姒族。第二天,留下轻飘飘的一纸婚书送回来,上面写着:“聘姜族族长之子姜荔为妻,保姒、姜两族三百年和平……”
第 78 章 7.5 灵气
他们离开了最后的无尾人村庄,然而,也许此刻旅途才刚刚开始。
原本在姒族领地中一直有些漫不经心的姒泷,进入到荒原之后,也提起了几分心神。
“荔枝,看!”姒泷兴奋地叫道。
他们离开了蜗居在冰原南麓的村庄,一路北上,行了近一日之后,一片更为高远、也更为平整的广阔冰原,出现在了人们眼前。此处地势变得高陡稀疏的针叶丛林和沼泽,也逐渐消
失。取而代之的,是几十丈厚的冰层。在淡色的日光照耀下,那些不知几万亿年未化的厚重冰层,发出让人睁不开眼的刺目反光,仿佛一面平放在地上的巨大冰镜。而冰原上那些一块又一块
的苔痕,不过也是冰镜上深浅不一的锈迹。
姒泷的手指指向了一堵巨大的冰墙,从悬崖上直挂下来,足有数十丈高。水流从高崖上坠落,而又被冻结在坠落山崖的瞬间,水声仿佛仍依稀可闻。冰墙平滑如镜,直倒影出人的影
子。而悬崖上,又倒挂下来千百根长短不一的冰锥,带着逼人的寒气,晶莹剔透,仿佛随时会掉落下来刺穿大地,却又如琼林玉柱,美不胜收。
姒泷将手搭在姜荔肩膀上,说:“小心!”,一边护着他。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那堵高大的冰墙。绕过冰瀑,又走了小半日,眼前忽然一亮,见雪地如织锦一般。绵绵密密的雪粒,
白得发亮,一脚踏下去,足没过人的膝盖。而雪地上有一些小动物,见到人来,也不害怕,直走得近了,才一溜烟地钻进雪堆里,露出蓬松松毛茸茸的尾巴。天空寂寂,只有几只孤独的飞鸟
在盘旋,似乎在观察这群特殊的外来者。
然而一切却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平静。姒洹在雪地上一个巨大的脚印边停下了。那脚印上,有四根长长的利爪,而和人比起来,足有两臂来宽。由此可以看出,这头巨兽经过时,是
多么地地动山摇,而它的体型,又会是如何巨大。看到这样大的足印,他们也第一次直观感觉到,冰原中可能存在的危险。
“如此巨兽,即使是北地,也多年未见了。”姒光说。
“是。”姒洹点了点头,看这巨兽的体型,可能已有两百岁以上,只有这样荒无人烟的冰原中,才养育出如此巨兽。
“我们换个方向。”姒洹说。他看向巨兽足迹消失的远方,调转了前进的方向。他们对这荒原一无所知,还是谨慎小心一些。
姒泷走在姜荔身边,姜荔还在观察周边的地形。一条银白色的蛇尾却不知何时从积雪里钻出来,悄悄圈上了他的小腿,时不时地勾一下。
姜荔转头:“你干什么?”
姒泷含情脉脉地说:“护着你,怕你会受伤。”
姜荔:“我还有腿。”
“那不一样!”姒泷上前几步,追上了姜荔,手指在他掌心里搔刮着:“保护荔枝,是我的责任。”
“我现在没事。”姜荔说。
“只是暂时没事。万一,以后有了小小荔枝呢?”姒泷还往姜荔手上吹了口气。
姜荔:“……”
他们在山崖的背风处,找到一块平整的雪地,向下挖出个雪窝子,就是极好的避风之所。以往他们在荒野里过夜时,也多是如此。上面用紧实丰厚的皮子搭成帐篷,中间挂上取暖的
晶石,再冷的风,到了这里,也变得缱绻。地面再铺上厚厚的皮毛和毯子,隔绝地底的寒气,躺下来,便是极舒适的巢穴。
姜荔差点没被姒泷给恶心坏了,见帐篷已经搭好,一头钻了进去。姜荔进去后,众人不约而同地暂停了手里的活,眼睛悄悄瞥向了这边。搭帐篷是件容易的事,但谁和姜荔一个篷子,
每次,都是明争暗斗的一件事。三舅舅这次却抢占了先机,跟在了姜荔身后进了帐篷。进去之前,还不忘冲外面忙活的各人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众人:“……”
倒不是姜荔矫情,而是在严寒地带里,他的确不如姒族人能够抵御严寒。因此需要先进帐篷休息一会。尽管他身上还挂着数颗取暖的宝石,但总隐隐觉得有股凉意,而随着他们继续
北上,这种情况恐怕还要继续。
姒沅走在队伍的最后,自从离开姒族领地后,他心中一直有种淡淡的不适感。现在这种感觉正在变得浓烈,却说不清楚是什么。他伸手接住了一片落下的雪花,说:
“灵气在下降。”
不仅如此,他们施展、使用灵力的行为,也在变得凝滞;而灵力用去之后,却无法如以前一般迅速得到补充,恢复得极度缓慢,一直在消耗自身的积累。而显而易见地是,这种状况
随着他们北进,会进一步加剧。
姒洹自然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越是自身灵力强大的人,在进入冰原之后,越能感觉到这种细微的变化。这一改变,给他们未知的旅途,加上了更多危险。
“小心为上,保存体力,勿冒险。”姒洹说。他们的路途还不知道有多远,要尽量节省灵力,因为之后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战斗的状况。
扎好帐篷后,各人便分工去探路或搜寻物资。姒光和姒旦去搜寻物资,姒泷和姜荔去探路。姒洹留守,用一块火红色的晶石,点燃了沿途捡起的枯木,开始生火。姒沅则去了更远的
地方,他看不上附近这些小型的猎物,而想去更远的地方查探。
姒光和姒旦自告奋勇地到前面去寻找食物,他们感觉到了河流的气息。这一块地势要低一些,略为弯曲,拨开厚厚的积雪层后,下面就露出来大块的冰面。冰块之下,隐见游鱼。光
趴在冰面之上,硬是用自己的灵力,化开了厚重的冰面。而后,他用自己的手臂做诱饵,在冰冷彻骨的冰水中搅弄着,不一会儿,就有一只大得不像话的鳌虾受到吸引,被姒光单手抓住了大
钳,兄弟俩合力,硬是从冰块底下拽了出来。
“出来了,好,哈哈!”姒旦也很高兴,为了抓鱼,他还没这么狼狈过。衣服上、头发上,都结了冰渣子,一身凌乱。见那只鳌虾仍在冰面上爬动着,姒旦也手痒了,他化出自己的
蛇尾,垂入冰洞中当作诱饵,想故技重施。姒旦挺有耐心,尾巴尖尖在冰水里飘动着,水中生物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诱饵。不一会儿,一只巨蟹就爬了过来,挥舞着巨钳,一下子夹住了姒旦
的尾巴。姒旦疼得脸色一变,长尾一甩,当下那只足有一臂来宽的巨蟹甩出了水面。
“旦!你没事吧!”光跑过来看旦的尾巴。
“我要把它大卸八块!”旦气得要命,灵力迸发之下,那只八条毛腿坚硬外壳的巨蟹迅速被冻成冰坨子,来不及逃跑,就被炸裂成了数块。姒旦抱着自己的尾巴,心疼得快要快要落
泪,只见漂亮的尾巴尖上多了一道红痕,还掉了几片鳞,可把他气坏了。
然而见状,光却忍不住笑了几声。
姒旦发怒了,那片水域的水族却遭了殃。只见银白色的灵力暴动,一瞬间,一道河弯的水流就被冻住了,包括其中的生物,而后冰块爆裂开来,其中的肥鱼却再无藏身之所。无论是
满嘴尖牙的,还是奇形怪状的,通通被迫离开了水下,来到了陆上。配合着姒光的能力,肥鱼冻僵后又再融化,非常方便,多得都捡不过来,直让姒旦别继续了。
姒旦发泄了一通,心里好受了些。姒光也提醒,他们该回去了,毕竟食物已经够多了。姒旦这才停下来折返。他拖着自己的长尾在雪地中滑行着,这本是一件轻松的事,因为姒族的
能力与冰有关,他现在却莫名觉得自己的长尾累赘。他前行了一段,忽然觉得消耗过的灵脉中空荡荡的,再无原有的充盈之感,原应迅速恢复的力量,却非常缓慢地补充着……
也许是累了……前头姒光见弟弟未跟上来,回头说了句:“旦,快点!”
“来了!”姒旦忽略心中的异样,追了上去。蛇人原本灵便自如的长尾,现在却慢慢开始变得比以前沉重,像拖着件重物,应变也不如以前轻快。姒旦提起一股灵力,想要提升自己
的速度,情况的确好了些,但身体里那股力量消耗后的枯涩之感,却增强了。也许是累了,姒旦心想,他需要休息一会才能恢复吧,却没想到其中深层的内里。
荔和泷沿着山崖,慢慢地向前走去。他们进入冰原之后,除了更加冷僻、更加荒凉,还暂未发现什么奇怪的事物,虽无人敢掉以轻心,但漫步在开阔的冰原上,忽见雪霁天晴之景,
倒难得有了几分悠闲气味。
姜荔张开弓,将弓弦拉到最大,远远地指向空中,朝远方放出一支箭。“咻”地一声箭支放出后,在空中划出流星一样的线,落到了远处,深深插进了雪地里。随之箭支落地,一些
警觉的小动物,也窸窸窣窣地跑开了。箭支确认前方那里仍是一片实地,他们便继续往那个方向走去。
在冰原之上,他们不仅要面对不知何时会来的风雪和饿兽,薄冰与裂谷也会时常造成危险。因此再决定继续前进的方向之前,要先探查周边情况。姒泷和姜荔慢慢向前走去,直走完
了这一射之地,才算检查完了附近地形。他们便沿着来时的足迹返回,姒泷忽然拉住了姜荔的手,微微一笑,在他说话之前,手掌摊开,露出几块青白色的玉石。
“好看吗?”姒泷说,“我在河边捡的。”
姜荔原本还不知道姒泷想做什么,却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看见是几块粗糙雕刻过的玉石。已经磨出了大致的形状,并刻了浅浅的花纹,是几只卷曲的小蛇。姒泷指着一块
抱着自己尾巴的小玉蛇:“这块给襄儿。”
“这块给癸。”是一条翘尾巴的小蛇。
“这块给我。”威武霸气的大蛇。
“这块给你。”姒泷指着最后一块带点儿血沁的青玉,只浅浅雕琢了线条,却能看出人的样貌和蛇的身体。
姜荔把那玉饰握到掌心里,玉饰简朴,却还能感觉到主人雕琢它时的温度。那需要花挺多的时间,一点点在手掌中磨出,是水滴石穿的功夫。玉饰样子虽然稚气,用绳子一串,却能
看出来是一家人。
“等回去后,就把这些给孩子们,当是外出的礼物。”姒泷说。
出来之后,荔虽然也想过银谷中那几个小的……但说实话,他为了寻找长生草离开,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自私和抛下一切的心思。但没人质疑过他。他虽然也想过银谷中的襄,却未
曾想过给她带点什么。也只有泷,会有这样周到的心思吧。“……谢谢。”姜荔说。
“谢什么,是我谢你。”姒泷微笑。温暖的掌心和姜荔合在一起,也将那些玉佩温暖起来。他本来无牵无挂,玩乐人间,十余年来,做得最执着的一件事不过也是为妹妹报仇。本来
在姜荔身上,他也不过冷眼旁观,不如他的兄长那般投入,甚至还对姜荔有几分同情,希望他能逃开。而族群的延续,在姒泷心中,本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自滢死后,他更对这种全族耗
费心命、竭力求存的信仰越看越淡……但癸和襄出生后,他又觉得,也许生命的延续,也的确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
“我知道荔并不需要我……”姒泷牵住姜荔的手,“但我却很需要荔。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家……找回长生草后,我们去游历天下吧……一个人会觉得有些孤单,还是有个人陪伴的
好。”
风刮起一阵雪粒,扑到脸上冰凉又柔软,风是冰凉的的却不刺激。姜荔说:“长生草……我们还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说不定要找上十年、几十年,而等不及,他就早死了。
“会找到的,会有那么一天的。”姒泷抱住了姜荔。
风刮了一会儿,却渐渐变得如刀子一般,割得皮肤生疼,也把温暖的氛围冲淡了。姜荔眯起了眼睛,风向来是听从他的心意的,但这风,却仿佛有些奇怪,在拒绝他的沟通。泷也觉
得了不对劲,他看见原本平和晴朗的天际,忽然出现了一大片的乌云,那些黑色的浮云席卷着地上的一切,把碎石残雪都卷上天,展现出强劲的破坏力。虽然乌云还远远未至,但远处的灰雾
中,已经一片混乱。
“这是……什么?”姒泷说。他伸出手来,利刃般的风在指尖穿梭,而一道强劲的风吹来,竟直接把他的手割出了一个血口。
“别动!”姜荔说。他闭起眼睛,试着去沟通那狂暴的风,但那强烈的风却仿佛听不懂成人话语的孩子,淘气地不肯交流,只想毁灭一切。但那些风遇到姜荔时,还是受到了姜族天
生的亲和力感染,只在他身上狠狠刮过,而未如姒泷一般直接把他割伤。
“我没有办法控制它们。”试了又试,姜荔还是失败了。他眼中透露出些失望。也许是他灵力不足,也许是这些强风过于狂暴,总之,他无法让这些风刀停止。如果换成别的姜族战
士在此,或许还有办法吧……
姒泷说:“恐怕……来不及了。”他的一缕发丝被风吹出去,长发在空中飘扬,而后迅速被断成几截,飘向天际。“快点,我们要回去通知他们……”姒泷说。
而原本离开营地的姒沅,站在了极远处的一座断崖上。他看到崖下,碎雪泥泞,雪粒纷飞,而那一大群经过的,竟是仿佛被什么驱赶着的兽类。兽类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这些兽
类,每一个都足有小山大小,是荒原外同类品种的十倍大,遇到一个都麻烦。而千百头巨石一般的凶兽共同奔跑起来的场景,更是地动山摇,仿佛把地层都震断。而最直接的结果是,有些薄
弱的冰层直接被踏碎了,野兽掉落下去,又被身后接踵而至的其他兽类,纷至踏上,踩成肉泥。
姒沅冷眼看着这些荒原外绝对看不到的庞大凶兽,洪荒野蛮的气息传来,他看了一会儿,飞身返回了营地。他们可能会有危险,而此时此刻,他绝不能不在荔的身边。
第 79 章 7.6 凶兽
姜荔和姒泷疾速跑回营地,但还未到达,就遇到了一只巨大的凶兽。
那凶兽只是奔跑的兽群中的一只,兽群在狂奔过他们休息的营地时,大地震颤,无数冰层都被踏成了碎渣。而其中一只或许是受到了路边这几个小小人类的吸引,竟停了下来,俯下
巨大的头颅,观看这少见的生物。只见巨蛇低下头颅,张开深渊似的巨口,嘶叫一声,喉中腥臭的黑风就差点把两个小人吹倒。
“小心!”光和旦背靠背地靠在一起,如临大敌。他们在返回营地的途中,不小心与这条怪蛇狭路相逢。而被阻挡了去路的怪蛇凶性难耐,四只羽翼全都张开,连带着身下的六只怪
足,也在不断抖动,威吓这胆敢挡去它去路的小小半蛇。
“好大……”姒旦说,这怪蛇直起身子来,足有人的几倍高,跟一座山崖一般,“六足四翼,这是肥遗!光,你见过吗?”
姒光手中的弩机已经上满了弦,箭尖盯住了那不断摇晃的蛇头:“见过,但没见过这么大的。”
姒旦说:“哼,许是这丑东西在这里活得久了,运气好没遇见我们,才长了这么大个。现在我们就让它长长教训!”
“莫要轻敌!”姒光说。随着他话音一落,箭支带着一根长长的蛟筋,直冲肥遗飞了过去。那肥遗蛇头一甩,躲过了箭支,蛟筋却缠上了它的脖子。它嘶吼一声,而姒旦已经凭借着
蛟筋的弹力,纵身向蛇头跃去。
那肥遗巨蛇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蛇头一甩,就避开了姒旦,而它身上鳞片又滑又黏,旦只堪堪抱住了肥遗的脖子,就把它一段蛇颈给冻成了冰。见两个小人不畏惧它反而挑战它,肥
遗愤怒,身子一甩就把姒旦猛地甩了下来,旦摔向了远处。而它振动四翼,原地就刮起了强劲的罡风,朝姒光站立的地方刮去。姒光就地一滚,才狼狈地躲过了那断石裂地的罡风。而地上的
大片冰块,在风刀的切割下,已经变成了碎渣。
姒旦刚才虽然冻住了肥遗部分蛇身,但见它一甩脖子,那冰纹便一片片破碎。巨蛇又嘶吼了一声,吐出黑雾,竟是在姒旦的攻击下毫发无损,反而更具凶性。
“糟糕!”
姒光化出了自己的蛇尾,朝肥遗冲了上去。但不知为何,他冲到一半时,身体里的灵力运转忽地一滞。这突然的变化让姒光身体一拧,差点没躲过肥遗踏过来的怪足。他挂在肥遗的
一只膜翅上,手下灵光大亮,瞬间融化了它大半扇翅膀。而肥遗疯狂地舞动着六只怪足,把姒光摔了下来,而后六只怪足重重地踏在冰面上,一下子砸出了许多个大坑。
“吼——!”肥遗愤怒地大吼着,而躺在地上的姒光,仍在愣愣不动。
“光!”姒旦一下子把姒光拖走了,避免他被肥遗一脚踏成肉泥。而姒光捂着自己的胸口,心中惊疑未定,他刚才是怎么了,他本来可以躲过肥遗的重踩的,但不知为何,忽然觉得
身体特别沉重,尤其是长尾,再也不像以前一样灵活。而无论他做什么动作,都好像打了折扣一般,比以前速度要慢,力量要弱,而像极了力竭之后的状态。
“这样不行!”光和旦一起躲避,而那肥遗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劣势,攻击起来更加肆无忌惮。“你也感觉到了吧旦……我们这是怎么了……”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变弱了。
原本泛着淡淡光泽的蛇尾,此刻变得暗淡无光,又笨又重,甚至让人无法保持平衡。第一次让人有想舍弃长尾,化为双足的想法。而无论如何抽取灵力进行攻击,都像是在一口枯井
里汲水,愈是釜底抽薪,下一次则更加狼狈。他们像是手无寸铁的婴儿,站在这庞然大物面前,而他们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里通通都不起作用了。
“怎么办?”姒旦说,在连续几番激励攻击之下,他们体内的灵力已经逐渐消耗殆尽,却无法得到补充,继续动用灵力枯竭的灵脉中则如针刺一般。“怎么办?硬抗!”姒光说。他
们的攻势在变弱,而连番的躲避中,身上却落了不少伤。那肥遗怪蛇除了被他们伤过一对膜翅外,大部分实力仍在,一直在追逐着姒光和姒旦攻击,力量对比让他们的情况越来越不妙了。
姒光猛地把旦推到了一边:“躲开!”,而凝聚起身体内仅存的一点灵力,抵挡住肥遗带着整个身体力量踏下来的怪足。只见那银白色的灵力寸寸爆破,而姒光的双眼已经沁出血泪,
却无法抵挡住肥遗越压越下的怪足……
“啊——!”姒光怒吼一声,似是使出濒死之力,猛地又把肥遗沉重的巨足往上推了几寸。而就在他最后几丝力量溃散,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此次凶多吉少时……一支金箭却带着力
破千军的威力,从遥远之处如流光一般极速冲了过来,一箭洞穿了怪蛇的眼睛!
姒光猛地松了一口气,朝旁边滚开,身体已经如烂泥一般。那肥遗头部忽地中了一箭,痛极了,当下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六足狂踏,仅存的双翼扇出阵阵狂风,刮得人眼睛都睁不
开。而姒光看到,姜荔已经从远处远远地奔了过来。
姜荔极速地奔跑着,足下为疾风萦绕,他的身体如残影一般看不清。而待他快奔到肥遗与光、旦打斗之所时,他朝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姒泷说了声:“借力!”姒泷便轻轻一托,助姜
荔一跃而上,直冲着肥遗的蛇头奔去!只见那肥遗失了一只眼,正狂乱地摇晃着脑袋,姜荔站不到他头上,便掏出身上的短剑,一剑刺入肥遗宽厚的蛇颈固定自己的身体,并借着重力直坠而
下,在蛇颈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快走!”姜荔轻轻地落到地上,叫已经筋疲力尽的光和旦赶快躲开。而肥遗一连吃了两个大亏,现在还看不清敌人在哪,血脉里的凶性全都爆发出来。它一边怒吼着吐出呛人的黑
雾,一边扇动翅膀刮出狂风,不分对象、不分方向地攻击着周围的一切!
姜荔双手成拳,交叉在身前,凭借姜族的天性血脉,抵挡住了肥遗扇出的怪风。而姒泷站在他身后,多看了几眼这大得不像话的肥遗怪蛇,惊诧道:
“这怪物……起码有三百岁以上了……”兽三百岁以上为异,五百岁以上为凶,但现今兽族凋零,百岁以上的兽都少见,所谓异兽、凶兽的等级划分,也渐渐混为一谈了。但眼前这
头这么大的怪蛇,恐怕得有三百岁以上……
“荔枝小心,这怪物好像和我们在外面见的不一样。”姒泷提醒。
“知道了。”姜荔盯上了肥遗剩下的还在挥动着的双翅。他悄悄地爬上了附近一块高耸的冰层,对姒泷说:“引开它的注意!”
姜荔一个眼神,姒泷已经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他淡淡一笑,开始去引开那肥遗的注意。只见他时不时骚扰那怪蛇一下,时不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忽隐忽现,惹得那怪蛇生疑,又
更加恼怒,怒吼着朝姒泷追了过去。
姜荔却拉开了蛟弓,瞄准了肥遗不断挥动着的双翅。他眯住眼睛,想着务必要一击则中,灭掉这怪蛇的飞行能力。而那边姒泷吸引着肥遗的注意力,不一会儿灵力也逐渐消退,和姒
光、姒旦有同样的感受。但他迅速意识到了异状,收敛了自己的行动,口中喃喃念道:“奇怪……这肥遗如此庞大,我却感觉不到它一丝灵力的波动……”
姒泷脑中灵光一闪,他迅速冲着姜荔喊道:“荔枝当心!这怪物……这怪物身上竟没有灵力!”
怪不得他们进入荒原后,就渐渐有一种泥牛入海之感。这里灵力贫瘠接近于无,所以女娲族裔无法生存,而给予了这些怪兽得天独厚的生存场所。这些怪兽在多年的繁衍后,竟渐渐
适应了此地的环境,凭借着一身蛮力和天生血脉,衍生出一条截然不同的进化路径。而即便是灵力雄厚的纯血,到了这无灵之地,消耗完自身存储之后,也便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再无反抗
之力。而这些凶兽天生力大无穷,皮肉如铜墙铁壁,光是耗,就能把神人耗死。
说时迟那时快,姒泷刚提醒完姜荔,他的第二支金箭已经疾射而出。金箭无坚不摧,直至地射向了肥遗仅存的两只翅膀,然后一箭洞穿,让那两扇遮天蔽日的膜翅破了大洞,气流迅
速漏出。而肥遗恼怒之余,也终于明白了一直勾着它跑的姒泷只是在躲避它,而真正使它失了一只眼,又伤了双翅的人,却在它身后!
肥遗长长地嘶吼了一声,缓缓地转过庞大的身子,两只闪动着仇恨的眼睛如灯笼一般。姜荔差点被那尖利的吼声震破耳膜,不得不后退几步,才在翻滚的气流中稳住身子。只见那肥
遗吃了许多亏,渐渐聪明起来,停止了无意义的攻击;反而弓起身子,直挺挺地立起来,一下子又比姜荔高出许多,那双没有丝毫情感的兽眼直盯着荔,然后张开巨口,吐出了一阵比之前强
得多、也浓重得多的刚烈飓风!
在巨蛇口中喷出的气流中,姜荔几乎要被刮倒。他凝神秉心,身上的皮肤被风刀划出道道血痕,而他却试图去沟通那强劲的罡风。那风中的信息非常凌乱,竟不似有一个中心的思想,
反而七零八落,无风之灵的存在。姜荔额上冒出冷汗,这与姜族领地中的风完全不一样。如果说流水之地的风是一群可爱的精灵,冰原中的罡风就像一个稚拙的孩子,现在却像个被切碎的尸
体,毫无灵性,反而充满了邪恶、混沌、凶残……
姜荔再次试图强行控制那凌乱的罡风,他身上仅存一缕的与风的亲和也渐渐消失了,风不再避开他,反而也开始攻击他。然后像是起了反效果一般,那罡风见姜荔试图控制它,渐渐
起了逆反之心,在姜荔强行镇压之下,突然狂暴起来,反而集中起了力量,着重来攻击姜荔!因为罡风的反叛,姜荔脚下突然一滑,对罡风脆弱的控制也迅速土崩瓦解,昏天黑地的狂风如刀
子一般冲他袭了过来,刀子一样要将他切成碎片。姜荔一惊,风一直是在保护他的,从未伤害过他,现在,风却在攻击他……
在姜荔愣神的时候,一个身影却忽然扑了过来,抱在姜荔身上,挡住了第一波朝姜荔刮过来的罡风。姜荔细碎的黑发在风中被切断,而他回过神来时,看到扑在他身上的却是姒光。
姒光的后背已经血糊一片,无数的风刀切割了他的身体,碎肉和鲜血在空中纷飞,而一刀刀的风刃,片去了他身上的血肉,几乎露出白色的骨头来……
“要小心……”姒光抬起头来说,他已经几乎成了个血人,背上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肉……他本身灵力枯竭,当下肉体也受了重创,说完这句话后,也陷入了半昏迷中,但仍死死抱着
姜荔,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抵挡住肥遗最猛烈的攻击。
他怎么突然冲了过来!姜荔心想着。但若不是姒光,现在被风刀凌迟的,恐怕就是姜荔自己了。姜荔举起蛟弓,对准肥遗的七寸之处,准备一箭将它歼灭。那肥遗也渐渐被逼至了绝
境,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而此时,一道流光从远处远远赶来,是终于赶回来的姒沅。只见他长剑一闪,肥遗的六只怪足中,就被他斩去三只,而此时,姜荔的金箭也疾射而出,直直命中了怪
蛇的身体……
第 80 章 7.7 冰冻
姒光重伤,但不幸的是,他们仍未能杀掉那条肥遗。它带着一身伤侥幸逃脱,而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姒洹赶到之时,姒光已陷入昏迷之中。他双眼紧闭,头发被血水粘在皮肤上,脸上已经冻起了一层的霜。
他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抱着自己的长尾,团成一团,陷入沉睡之中。这是姒族人自我保护的方式。在陷入重伤或有生命危险时,他们会自我冻结,以完成漫长的修复过程。只见他的四
肢躯干,都渐渐被冰霜覆盖,而片片雪花落下,盖住了他的身体。
“与肥遗相斗消耗了他太多力量,又扛下了一次重击……此地灵脉枯竭,光的状况不妙。”姒洹语气沉重地说。
“怎么会这样?”姒旦很激动,“我可以给他输送灵力!”
“别动!”姒沅拦下,“光这个状态,别人不能干扰。”
姒旦跪了下来,摸着光渐渐变成一整块冰块的身体,问:“那他什么时候会醒来?”
“不知道。”姒族人在冰冻状态下的自我休眠,本就是一个不可估量的过程。有些人会在沉睡后自己醒来,有些却永远陷入寒寂。若是在银谷中,他们还有几分把握促成他的苏醒,
现在,却只能等待姒光的自主求生。
他们把光放在一个冰坑之中,期望深厚的冰雪,能够庇护他的子民,虽然此地的冰雪之力,可能并未觉醒。
“我要杀了那丑东西!”姒旦狠狠地砸了一下冰面,转身朝外走去,姒洹马上拉住了他:“这里很危险!不要轻举妄动!”
“这里恐怕是个孑遗之地,残留着许多外面已经少见的远古凶兽,像肥遗这样的洪荒怪兽,恐怕还有很多……”
“那我们怎么办!?”姒旦跪了下来,看着双眼紧闭的光,他连睫毛都冻上了一层霜。他从未见过兄长这样,虽然他一直叫他“光”,而不愿称他做“哥哥”,但他的确是姒旦心中
的兄长无疑。
气氛陷入低沉,这是自他们外出以来,遭到的第一次重创。此前虽遇到过大大小小的危险,也受过不少伤,但都是常见之事,在预料范围之内。但进入冰原以来,所遇见一切事、物,
都渐渐超出了他们认知。
“我要给光报仇。”旦语气坚定地说。若是光真的因此一睡不醒,他定要将此地掘地三尺,杀光所有生物为光陪葬!
“我们在这里受到了限制。”姒沅说。“来到此处之后,灵力消耗速度变快,用一分则少一分,而极少得到补充。我观此处空气中灵气迟钝,纵使是我们自身血脉之力,也常常受到
规则限制,无法施展。”
“那光的伤势怎么办!?”姒旦叫道。
“小光他……”姒洹心中也陷入犹疑,姒光重伤,那他们下一步能否还继续……众人的心中盘旋着这个疑问,但谁都没能开口。
“回去吧。”姜荔说。他一直蹲在坑边,脸色淡淡地看着冰冻的姒光。“留在这里,他可能会死。”姒族纯血的珍贵程度,他是有所知晓的,而不必要因为他一个外族人,损耗掉一
个。
“不行。”姒洹说,“岂能半途而废。”
“出来得够久了。”姜荔说。“长生草也未有线索。”他理解他们想要给他一丝希望的心情。
“可以一部分人先带光回去。”姒沅说,“其他人继续前进。”
“这倒是个好主意。问题是谁回去?谁留下?”姒旦说。
“姒旦!”姒洹呵斥道。
留下那个,必然为姜荔感激;而提出要回去的,必然被姜荔疏远。其实众人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却被姒旦道破,陷入僵局之中。
姒旦神色伤痛,脸转向了一边。
“恐怕我们谁都无法离开了。”姒泷忽然走了过来,他拿出一块残破的铜片,说:“大哥,你看看这个。”
一块残破的青铜片,像是一个铜环上掉落下来的一段,装饰着模糊的纹饰。铜环内侧有着深重的黑色痕迹,不知多少年了。而纹饰的装饰风格怪异又古朴,绝不是近代之物。
“我从肥遗逃离之处拾到的这个东西。”姒泷说。
“这似是上古遗物。”姒洹说。
“三舅舅意思是,这可能是从那肥遗身上带出的?”姒旦眉头一皱。但那肥遗最多只有几百岁,但上古遗物,起码数千年的历史。
姒泷摇摇头:“也可能只是它从某处带出的,但总之,与它有关。”
此地竟有着上古遗存,那说明很久之前,这里并非不毛之地。八族先祖可能在这里生活过。而无论那铜片是不是肥遗身上之物,只要找到肥遗是从何处带出这铜片的,他们就极有可
能找到始祖之地的线索。
姒泷借着说,“我看那肥遗留下的痕迹,恐怕它还未逃远,犹在附近。肥遗受此重伤,必不能善终,极有可能会来寻仇。若这肥遗还有同族,我们处境会更不妙,必须斩草除根。”
因为姒光重伤,姒旦心情激动了些,冷静下来后,他说:“让我去吧,让我去杀了那肥遗!”
“旦……这并非你一人之事。”姒洹叹息。
姒旦说:“此地灵力受限,想要杀掉肥遗,只能智取。而我与光的外形最接近,只能由我去引诱它。那长虫受了重伤,必定也不会轻易应战,而是藏在某处伺机养伤。只有我去将之
引出,一刀斩断,才能一劳永逸!”
“你待如何?”姜荔沉默许久,才终于问了句。
“设伏。”姒旦答道。
他们循着那肥遗留下的腥臭血迹追去,追寻了许久,才找到一个隐蔽的小山谷。也幸亏肥遗心知自身实力大减,不能与其他敌人碰上,才一路避开了其他的兽群,未与更多危险碰上。
蜿蜒的血迹一路蔓延进山谷深处,消失在两块山岩的夹缝之间。在岩石的夹缝中,就是肥遗的藏身之所。而它也有几分聪明之处,此地三面环绕,只要它躲死不出洞,他们很难伤到
他。
姒旦装扮得一身狼狈,身上红红白白的,不是血就是雪。那是姒光的血迹,他将染血的冰雪涂在自己的身上,才有了这番模样。他本身与姒光外形接近,蛇类以气味分辨对象,如此
肯定会将其与姒光混同。而姒光刚受重伤,那肥遗也会受到欺骗。
姒旦先是假装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山谷前,似是偶然发现了肥遗的藏身之所。他怒火中烧,朝着岩石夹缝间攻击数次,但都只是给肥遗造成了一些小困扰。而黑暗中逐渐亮起了一盏灯
笼——那是肥遗仅存的一只眼睛。只见它从鼻腔中愤怒地喷出气体,怒吼了几声,却仍缩着不出来。它肯定知道以它现在的状况,躲在巢穴中是最安全的。
姒旦挑衅数回,见肥遗不为所动,又心生一计。他调动起身体内仅存的一丝灵力,手撑着大地,一道深深的冰裂就在手掌下产生,一路直直朝向肥遗藏身的洞穴。只听见冰层寸寸爆
裂,裂缝一直蔓延至肥遗藏身的两块巨岩,巨岩也被冻成了冰块。而无数冰刺生出,刺穿着洞穴内肥遗的身体。姒旦果然听到了肥遗惊慌失措和恼怒暴动的声音,它盘旋着奇长的身子,渐渐
从缝隙中探出了头,一边嘶吼,一边朝姒旦吐着黑雾。
姒旦却开始假装逃窜。他一边装出桀骜不驯的样子,试图找肥遗复仇;一边又故意表现出自己的孱弱,捂着胸口,似乎受了伤。他不急不慢地往外跑着,时不时回头挑衅,而脚下却
磕磕绊绊,几次差点摔倒。肥遗果然受到欺骗,吐着蛇信追了出来。
而姒洹他们早有准备。他们利用一道天然的冰裂,作为伏击的陷阱。只要姒旦把肥遗引入其中。肥遗坠入冰裂中被困,他们即可将之斩杀。姒旦的引诱相当成功,他一边灵活地躲避
着肥遗的攻击,一边极速逃窜,数次从肥遗身体的重压下逃出,肥遗奈他不住,更加恼怒。而实际上姒旦的处境也不轻松,旁人若不是知道他在做戏,也要为他捏一把汗。
随着姒旦体内灵力的每一分消耗,那种沉重和凝滞之感愈重。而在这样的状况之下,姒旦仍要竭力保持着自己的速度和反应,因为稍有不慎,就会遭到肥遗凶恶残暴的绞杀。但在奔
逃中,他的长尾却忽然传来一阵阵熟悉的无力和刺痛感,那种感觉,像极他幼时双腿无力之时……姒旦咬牙忍耐,他已经快把肥遗引到约定的陷阱之地了,他们就快成功了!
只见一头独眼的巨蛇,挥舞着残破的羽翼,紧紧追着面前一个奔跑的小人。它的攻击异常凶猛,那小人中了不少招,这也使得它忘记了自身的危险,越来越沉迷于胜利之中。只听见
肥遗忽然滑到一片薄薄的冰面之上,身下的冰面却突然破碎,它的整个身体掉落进了一个狭长的裂缝之中。肥遗嘶吼数声,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身体却已经被陷阱中数根长长的冰刺刺穿。
它仍竭力想从冰裂之中爬出,一只金色的利箭,却忽从悬崖之上疾冲过来,如阳光破开乌云,一下子刺穿了巨蛇坚硬鳞片庇护的身体,将它死死钉在冰面之上。
肥遗垂死挣扎着,但它气数已尽,在这苦寒之地,血液的大量流失已经注定它的死亡。它的挣扎渐渐乏力,身体变得冰冷,死不瞑目,被一根金箭钉在冰裂中。姒洹站在冰裂前,再
三确认,终于认定这肥遗已死。但是姒旦仍没有出来。
众人十分担心,等了许久,才终于从冰裂底部爬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只见姒旦浑身是污浊的蛇血,雪色长发也几乎被染红,他从肥遗的尸身之下爬出,随手扔出一支金箭和一块
铜片,扔在了姜荔的脚下。
“还你!”姒旦脸上带着笑。
那正是姜荔的金箭之一,射中肥遗的那根。姜荔弯腰收起了自己的金箭,没想到姒旦这小子还有能做件好事的一天。姒旦却忽然拉住姜荔俯下的身体,在他耳边说:“怎么样?爷的
本事还多着呢……”
肥遗已死,而为了姒光的安全,他们没有把他带上,而是藏在某个地方。现在隐患已除,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姒洹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姜荔推开姒旦,不管他胡言乱语。而姒旦嘴角一撇,想站起来,却忽然冷汗直冒,那种熟悉的刺骨之痛又来临了。他不由得咬住下唇,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而只见他的长尾,在一
阵白光过后,又慢慢变回了双腿。
姒旦脸色煞白,他最恐惧的事情,又重新发生了。
姒旦挣扎了数次,还是没能站起来。而他的双腿洁白无瑕,只多了几道红痕,却再也变不回长尾。每次他想支撑自己的身体,却觉得双腿无力。这种感觉,和幼时一模一样。
姒泷注意到了姒旦的异状,说“旦!你怎么了?”他担忧地跪在姒旦身边,忽然碰了一下他的腿。
“别动!啊——”姒旦叫了一声,众人的脚步停下,他脸色惨白,不得不失落地说:“不过是和以前一样罢了。”
和以前一样?以前……难道是……姒洹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旦幼时身体孱弱,不良于行,后来休养好了,也渐渐忘记了他幼时的隐患。但不曾想,此次伤重,会引发他的旧患…

姒旦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我习惯了。”
泷却非常心痛,他才知道,刚才引诱过程中姒旦的狼狈,并非完全是装出来的。而很有可能在那时姒旦已经受了伤。只是他非常要强,怎会示弱。这两次战斗激烈,光已沉睡,他们
却没注意到旦的情况。
泷说:“没事,旦,三舅舅背你!就像小时候一样,我们继续走……”
但前路漫漫,姒光沉睡,姒旦重伤,他们还能走多久?
姒旦忽然对姒洹说:“大舅舅,把我封印住吧……”
“旦,你……”姒洹叹息。
姒旦看着自己的指尖,那玉一般的五指,竟慢慢变得透明。他说:“光的伤势,肯定无法继续了。而我,也会是个累赘。好不容易走到此处,又有了新的线索,不必因我们放弃。”
“大舅舅可以将我和光封印,留在此处……光这个傻家伙,没有我在这里,他肯定醒不过来的……”姒旦喃喃说。
姜荔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沉默不语,姒旦竟主动提出让他们先走?其实他倒无所谓的。姜荔说:“你们可以回去。既然知道了方向,我自己去也可以。”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地说,“这太危险了。”
姒洹站了起来,看着冰坑中的光和旦,风雪渐渐要把他们都掩埋。旦的目光执着,那是一种心意已决的神情。姒洹说:“我会把你和光封印……在这个过程中……你们没有知觉……
希望我们回来之时,你们已经复苏……”他的话渐渐被风雪埋没……
姒旦即将闭上眼睛,实际上他已经非常虚弱,若不是姒洹封印,他恐怕也要和姒光一样,昏迷进入冰冻状态。但在他最后闭上眼睛之前,却拉下了姜荔的身体,在他耳边说:“记得
……要是你真找到了那什么草……也有我的一大份功劳……也有,光的……”
封印的光芒渐渐亮起,旦卧在冰坑之中,和光抱在一起。他们头脸相对着,像一卵中双生的两尾鱼。而其中一个已经为冰雪覆盖,另一个,也即将被冰冻住。姒洹的封印可以暂停他
们身体的状态,隔绝气息,让他们在冰坑之中静静休养。也许有一天等他们回来后,光和旦的封印会被解除,但也许他们……永远回不来了。
姒光和姒旦的身体被他们藏在了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他们的心情已经不同以往的轻松,但他们仍要继续前进。因为寻找始祖之地的旅途,从来就不是毫无
代价的。
“我们继续走吧。”姒洹说。他声音平静,听不出损失两个外甥,对他的影响。
“此地灵力受限,我们必须万分小心,不要轻易动用灵力。”姒洹说。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坏消息——姒洹的目光看向了姜荔,也许对他来说,不是。
第 81 章 7.8 不悔
他们已经离开一段距离了,继续向前走去,但姜荔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分不清来路的茫茫雪地,说:
“会找到的吧——如果还能回来的话。”
姜荔的意思是说,如果他们回来的话,会找到姒光和姒旦的冰冻之所的吧。因为他们离开之后,就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了。而他们所做下的标记,到时候能不能找到,也是不
确定的。
姒洹理解他的意思,说:“会找到他们的,我们会回来的。”
“我从不欠人。”姜荔说,又几步快速向前踏去,鹿皮靴子陷在雪地里。
“这不是亏欠什么……也不是需要偿还的东西……”姒泷跟了上去,跟在姜荔身后对他说:“光和旦这样……都是心甘情愿的。都是……甘愿为你的。”
姜荔皱着眉头。他心中回想着见到姒光的最后一幕,这个姒族的年轻人在他肩上昏死过去,带血的手抓着他衣服……真的没必要,姜荔心想。他一直对姒光没什么印象,起初记得他
是个有几分暴躁又稚气的姒族小子,还因为他没有记得他是谁而恼怒。到后来,好像抽条长高了……有了成年人的模样,但性子却变得拘谨。其实光也不过比荔小几岁而已。
“这回……你会记得我是谁了吧……”这是姒光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姜荔感到一阵烦躁。如果姒光是有几分傻的话,姒旦玲珑心思,他可不相信姒旦会做毫无意义的事。不过,如果姒旦的目的是让他产生负罪感,那么他的目的的确达到了。
虽然这种歉疚在姜荔心里可能只有薄薄的一分,那也足够了。
因为此次旅行的目的是为了长生草,也是只为了姜荔的利益。姜荔一直不太相信,他们会愿意为他做这样的事。也许只是以此为名,放放风罢了。但随着他们越走越北,离开北地越
来越远,连回去都变得困难;而途中所遭遇到的种种困难和险阻,也早超越了一次旅行可以涵盖的程度。姜荔的心也像风筝一样越飞越高,再也回不去了。
顶多回去之后,将他们解除封印,送回银谷就是。姜荔心想。
他们一路向北,继续朝着北方的方向走去。路上的兽群既多,罡风和暴雪也更加残酷。有时候他们落在上百丈深的冰裂中,几乎殒命深涧,葬身他乡;有时候他们也跟在兽群后面,
在一些温和慈善的巨兽身后,躲避风雪;有时候也不幸遇上,性情狡诈的冰原异兽,在数次生死抵抗之间,命途岌岌可危。
他们又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远到都找不到怎么回去了。姜荔也想过放弃,他觉得没有必要为无根据的事情付出太多。而姒洹却一直劝他坚持,几人之中,他对长生草的存在是最为坚
信的。而事实上,他们也无法回去了。因为无论是前进还是回头,都一样危险。他们又遇到了很多很多的危险,而他们身上灵力所受的枷锁也一直加重。在这个过程中,姜荔却不断地得到了
成长和进步,他的身体受到前所未有的滋养和进步,有如一柄武器,在越来越多的打磨中,变得更加锋利。
姜荔猛然从白狐的九条长尾上跳了下来,这只异兽足有着九条长长的白色尾巴,绒毛与雪色融为一体,在广阔冰原里几乎分辨不出来。只见那双宝石一样的棕色兽瞳眨了眨,便最后
失去了光芒,随着脖颈上一支深入咽喉的长箭,渐渐失去了温度。
姜荔提手把自己的金箭拔了出来,瞬间白狐身上血流如注。在冰原中不断地遇见各种战斗和危险,反而使得他对蛟弓和金箭的使用越来越纯熟,战斗愈发畅快。而随着他们深入冰原
内里,那种灵力贫乏、迟滞的现象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来愈严重。姜荔原本痛苦地适应如何摆脱对灵力的依赖,现在,却在这样一个极端的环境下找到了自己的出处。
“出来吧。”姜荔拨开白狐九条长长的毛尾,几个人才慢慢从绒毛尾巴的重压下爬了出来。因为灵力恢复困难,他们几人也尽量减少自己出手的机会,积蓄着自己的力量,等待最重
要的时候使用。
“咳咳咳——”姒泷咳嗽着爬了出来,这白狐的绒毛在战斗时硬如钢针,彼时死去,却恢复了原本的柔软。“多亏有荔枝——”姒泷淡笑着攀上姜荔的背,“还好有荔枝保护我们,
不然可真要被这长毛怪物给搞死了……”
他们不幸遇上了这只九尾白狐,难缠无比,但偏偏现在姒族几人都实力受限,发挥不出自己的力量。幸亏有姜荔存在,而姜荔也在一次次战斗中,从被保护的核心,变成了最主要的
战力。
姜荔用鼻尖哼了一声,弯腰去拾自己掉落在地上的短剑。而此时姒洹也慢吞吞地从九尾白狐的身下爬出,他也挺狼狈的,被白狐的九尾卷到身下,沾了不少绒毛,失掉以前的淡定。
听到姒泷的话,他脸上有几分尴尬,但也不得不说:“是啊,若不是荔……”
“荔小心!”姒沅叫道。而姜荔猛地挥手一挡,复活过来的白狐就用长尾卷住了他的手臂,姜荔用力一崩,白狐的长尾就与他僵持起来。而后姒洹、姒沅几人非常默契地躲到了姜荔
身后,虽然有几分无可奈何,但他们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在耐力和攻击力方面,现在姜荔比他们强多了。
刚才情况危急,紧急之下姒洹出手使白狐的动作停滞,姜荔才能杀掉白狐。但不料九尾死而不僵,仍有余力反抗。姜荔手中现出短剑,反手削掉白狐的几根长尾,才终于将它反制住,
将短剑刺入了白狐心窝。
白狐呜咽几声,最后一丝反抗的余力也消失了。又一场战斗结束,飘飞的雪花重新出现,覆在白狐渐渐变得冰凉的尸体上。刚才还是极地冰原里横行千里的王者,战死之后,不过也
和其他生灵一样,冻僵腐朽,公平无比。
姜荔极速地喘息着,单膝跪在地上,他的短剑仍刺在冰中。明明是冰天雪地,他额上却冒出了满满的汗。刚刚结束了战斗,白狐却突然反杀,若不是姒沅提醒及时,他们都可能大意
之下被九尾灭掉。而在极地冰原上,这样的危险时刻时有发生,稍有不慎,他们的性命就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失去。
姒沅从身后抱住了荔,原来不知何时,荔身上的汗,又重新被寒风冻成了冰。姒沅将脑袋靠在姜荔背上,手环绕过他劲瘦的腰身,替他挡住寒风。姒沅望向那死去的白狐:“好美的
狐皮……若是给荔做成衣服,肯定非常好看……可惜破了几个洞……”
白狐已经死去。而他们首要做的工作,就是剥下白狐的皮毛御寒,血肉留作充饥。姜荔却静静地想着,今日他们可以杀了白狐,将之作为盘中餐;他日他们如若死于野兽之下,也不
过是充作野兽腹中的养料……如今他们侥幸存活了下来,而下一次,谁是优胜者就说不定了。
这种对于冰原的残忍想象,并非幻觉,却是实在的可能。但这却没有削减他心中的勇气,反而因为面对挑战,更加兴奋,刺激得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姒沅也着迷地看着姜荔,这样的姜荔让他更心痒难耐。与曾经野性孤傲的青年相比,现在的姜荔,是历经磨难后的沉稳,却也更加坚韧。而他们与青年之间的位置,像是完全倒了过
来。施暴者正变得孱弱而无用,在被受害者保护,而受害者却在一次次搏杀中重新变得强势和勇猛。这样勇猛的战士充满了魅力,渐渐脱离他们的掌控……却让他们更干渴躁动,更兴奋难耐。
姜荔握住了姒沅的手,美人正一脸无辜,纤指探入他衣襟之内,抚摸着紧致的腹部肌肉,还暗示性地向下探去。被抓了包,美人也目光楚楚,很诚恳地说:“我想上你,荔。”
姜荔反手把姒沅压到了地上,短剑抵上美人的脖颈:“现在这样跟我说话,不怕我杀了你们?”
在这凶险的冰原里,昔日的屠夫变成了羔羊,而猎手也找回了自己的弓箭。姒沅将姜荔的剑微微抬了起来,红唇却一点点吻上他的剑尖,他看着姜荔,眼神勾动,又伸出舌尖,吻上
了他握剑的手:“我不怕……只要你还愿意碰我……不够,还不够……我还想让你怀上我的孩子,再生下十个、百个蛇蛋……”
真是色胆包天。
姜荔猛地将姒沅推到了地上,他走出几步,却发现,姒洹、姒泷的目光竟也是一样的,有些热切,也有些欣赏。而一条细细的蛇尾,竟缠上了他的小腿。姜荔不喜欢这样的目光,这
目光曾让他屈辱难耐,虽然他现在不再一直受他们摆布,却仍不喜欢这种别人想征服他的感觉。
“你去哪?”姒洹说。
“关你什么事!”姜荔反驳。
“不要闹气。”姒洹将一块狐皮披上了姜荔的身体,那是刚剥下来的九尾的狐皮。针毛细密无比,一披上,那极地中刺骨的罡风就吹不进来了,而一股暖气迅速在皮裘内哄开。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姒洹说。他用那张狐皮裹好姜荔,继而又借机抱住了他,背对着众人。姜荔讨厌他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姒洹却趁机在他脸上突然亲了一下,而别人都没有
看见。
姜荔懵了,手下意识地扬起来,却被姒洹抓住了。他说:“我期待你有一天能杀了我。但现在——也谢谢你没有杀掉我们。反而选择同舟共济。”
“你觉得我在帮你?我只是想找到长生草。有人乐意当垫背,我为什么拦着?”姜荔冷冷一笑。
“是是是——我的荔大人。”姒洹冷不丁又在姜荔脸上亲了一下,姜荔是真火了,反手要打过来——他现在可不是以前那样任人宰割了!姒洹却突然说:“等等——!”
“有盐的味道。”
“什么?”姜荔被这姒族人的一波三折搞得都恼了。
姒洹抬起手来,让姜荔看他手掌上粘的洁白盐粒。那竟不是雪,而是从狐皮上沾上的。狐皮上竟然有盐的味道,说明这附近不是有盐湖,就是有海。
而此时,一阵辽阔的海风吹拂过来,吹散了那些浓密的乌云。漂浮的雪粒被吹散开了,他们望见大陆前头,仍无任何海洋的痕迹,依然是一片浓重的铅色。但随着姒洹的话语,他们
却仿佛在这风中闻到了一股海的气息。
他们走了许久,许久,从银谷离开,踏遍整个极北之地。而度过荒无人烟的最后边境,来到遍地凶险的极地荒原。他们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见过野兽之外的生物了。进入荒原之后,他
们被迫将同伴放弃,留在了凶兽环绕的冰坑之中,既而又继续往前、往前,数次躲过风险,数次死里逃生。姜荔原本不把“寻找长生草”放在嘴边上,后来,却也渐渐相信了这个目标,竭力
去寻找长生草,否则无法解释他们此行的意义。
姒泷手搭在前额之上,望向极远、极远的前方,他忽然淡淡一笑,回头对姜荔说:“荔枝,我们找到海了。”从他的视线中看过去,在遥远的大陆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丝极薄的水色。
那是与陆地截然不同的,蓝色的海线。
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陆的尽头,而海的那边,就是传说中的始祖之地。
姜荔的心忽然难以言喻地跳动起来。那传说中的神物,那可以让他恢复健康的满盈希望,那不可言喻的奇妙未来,都忽地满满扑出来,而后又紧张地咽了回去。姒泷说:“那就是…
…传说中大陆尽头的,不化之海了吧?”
“是不悔之海。”姒洹说,“实际上。”
“因为走到这里,我们都无法后悔了。”
第 82 章 7.9 渡海
平坦的海边沼泽地,连最后一缕苔藓的痕迹都找不到了。天空是蓝白色的,而连接着陆地与海洋的浮冰,也是无尽的灰白色。
“从未想过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姒泷叹道。
从海洋上吹来的咸风新鲜冰冷,他们自发现海盐的存在后,又往前走了两日,冥冥之中,就来到了这天海一线。“也许这便是世界尽头。”姒泷说。
姒洹手里拿着的树皮古卷掉到地上,落入冰水混合的水沼中,这东西再没有用处了。因为——“手札上的记载,已经到此为止。此后,我们再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海的那边,会是始祖之地吗?”姒沅说。
他们越过了整个极北之地,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穿越极地冰原,来到海天之交。海水静静拍打着海岸线,遥望向不见尽头的海之对岸,那边依旧茫茫然。这里一切是如此平静,再
无任何生物的痕迹,像是一切的起点,又像是终点。
“我们要怎么过去?”姜荔说。
在这附近,没有任何可以用于造船的木材,甚至也没有生物的踪迹。他们可以仰仗的,只有无尽的浮冰。除非像鸟儿,飞跃这寒冷彻骨的冰海,但似乎连鸟儿,也不会来这里了。
“会有办法的。”姒洹说。
根据手札所说,来到陆与海之尽头,星辰之下,便是始祖之地。而现在,他们却为这天险给挡住了。姜荔有些焦躁,都到了这儿,总不能功亏一篑。而实际上每个人都已经到了强弩
之末,身体与精神都已至承受的极致,若是到了这儿不能渡过海去,登上始祖之地,他们真是死也不能甘心。
姒洹宽慰:“我们原本既无路线,也能找到了这里。看来无形之中,的确是有先祖在指引。既然先祖已经指引我们走到了这里,对于女娲族人共同的始祖之地,也一定会有通路留给
后人。”
“所以?”姜荔说。
“心诚则灵。”姒洹说。
姜荔无言以对。而此时忽然听见姒沅道:“你们看,那边是什么?”
一道冲天的水柱从深海中喷了出来,深蓝色的海水中,忽然浮过一个巨大的阴影。水面之下,如同沉没的岛屿一般。众人惊叹:“这、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大……”姒泷爬上一座
冰山的顶峰,远远望见冰海之中喷出许多水柱,而白色的水花落下,砸在巨鱼黑蓝色的宽阔脊背上,如同浮出水面的暗礁。而随着片片水珠迸溅,日光之下,竟折射出许许多多异色的彩虹来。
“难道,这就是始祖之地赠予后人的渡船?”姒泷说。他沐浴在虹光中,七色彩光之下,不悔之海犹如梦幻之境。即便其空旷、贫乏、单调,深海中宛如神之坐骑的巨大游鱼,也将
其增添上奇幻、灵异的色彩。
“不……”姒洹缓缓道,冰风吹拂过他的长发,“这是鲲鹏,一种似鱼非鱼、似鸟非鸟的巨兽……在水为鱼,在天为鸟……不知其几千里也……”
“我们可以登上鲲鹏的背,由它带我们前往始祖之地。先祖的手札中并未记载如何渡过冰海,却原来,方法是如此一目了然。”姒泷兴奋地说。
他往下走几步,踏进了半冰半水的海中,海水沾湿了他的衣衫下摆。他们虽在岸边,但鲲鹏却在深海中,如何能泅渡过极深、极冷的海水,登上鲲鹏的背,是一个首要的问题。但路
径就在眼前了。因此姒泷也没注意到,他被海水浸染的衣裳上,竟镀上了一层薄薄的蓝色,油亮诡异。在浅浅的海水中还未感觉得到,但只要走入深一点的海中,就可以感觉到自水中传来一
股深深的拉力。
仿佛有什么在拉着人往下坠。
大家商量着如何能够越过浅海,登上“鲲鹏”这艘巨船。由于附近无其他可利用之物,便只能凿下现有的浮冰,当渡船使用。姒泷选中了海岸边一块厚度适中的浮冰,兴致勃勃就去
动手,姜荔去帮忙。姒沅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姒洹看到了沅的忧心了,说:“沅,你在担心什么。”
“总觉得不会如此顺利。”姒沅摇摇头,“此地过于安静。”
是的,这里无风无雪,相比于充斥着异兽与罡风的冰原,这里过于平静了。而如果说冰原中密布的异兽,是先祖有意豢养,阻挠后裔发现始祖之地,就没有理由在不悔海面前,不放
置任何屏障。
“纵千难万阻,也会有一丝生机在。”在这一路上,姒洹渐渐明白了,始祖之地定是会有什么秘密在,祖先在离开之后,才不愿让任何人回去,甚至也让后代可以遗忘了前往始祖之
地的道路,否则道路上也不会充斥着如此多天赋异禀的异兽。但祖先也不愿堵绝后人的道路,所以只有具有一定实力的人,才能穿越这重重险阻,回到初始之地。
“我总觉得,这像是在……手札中说,女娲神裔会在先祖魂灵的指引之下,回归始祖之地……”姒沅说。
“像是考验,对吗?”姒洹说。
姒沅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姒洹叹了口气,所谓祖先魂灵指引,不过也是心中信念,只要是意志坚定的追寻者,一直朝着北边走,就一定会到达始祖之地。如此说来,始祖之地的确
是世界尽头无疑。但这话说出来,也是大不敬之罪。
“怀疑者、退缩者、弱小者……在路上就会被抛下,而只有足够执着又强大的人,才能到达始祖之地……”
在冰山脚下,一大块平整的浮冰延伸向海平面。姒泷正是看中了这一块。他卷起袖子,狠狠地砸向冰面,一道裂缝便在冰面上绽开,露出底下接近蓝色的冰层。而再深之处,便是涌
动的海水。姒泷见此种方法奏效,便如法炮制,逐渐裂出一块可供几人渡海的浮冰来。
姜荔协助姒泷,将断裂的浮冰渐渐推离原先的位置。姒泷忙活着,抬头看见姜荔认真的脸,玩笑道:“荔枝做这些粗活做什么……这点小事,放着我来!你歇着吧!”
姜荔便松开了手,说:“你确定?”
“那当然。荔枝这么珍贵,可别冻坏了……我身强力壮,不碍事……”
“那前几日,嚷嚷着让我去救的人是谁……”
姒泷嘻嘻笑了几声,凑了过来,悄悄道:“荔枝啊……你要是找到了长生草……就,就随自己心意去吧……别让其他事情绊住了你的脚。银谷,我会替你照顾好的。当然,我和襄,
也会想你,但我可以忍着,没关系,还是荔枝的开心重要……”
“就是可惜啊,襄儿小小年纪,就要天天想母亲……哦,还有癸……”
姒泷那点小心思,姜荔一眼看穿,他也是摆明了给姜荔看的。姜荔还没说什么,就忽然听到一股非常微弱地崩裂声,似乎远远地传来。姜荔停下手中动作,侧耳倾听,而他似乎看到,
眼前的冰山,好像倾斜了一角。就在姜荔还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的时候,姒泷身后的那座冰山,就忽然整个倾倒下来,而由远及近的崩裂声,也越来越大。
“小心!”姜荔大叫道。
说时迟,那时快,姒泷身后的那座冰山,直直地压倒下来,朝着他背上砸去。姒泷躲不开,只来得及把承载着姜荔的浮冰往外一推,就被整个棱角分明的冰山砸中了身体。他闷哼一
声,瞬间昏死过去,而姜荔死死拽着他的肩膀拖住他的身体,才没让他整个人被冰山埋住。
“救人!”姜荔急得大叫。
姒洹和姒沅原本在交谈着,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连忙赶了过来。见到眼前一幕,来不及惊讶,也赶紧去救人。姒洹拖住泷的肩膀,努力想把他往外拉,而姒沅则想办法击碎那座巨大
的冰山,让姒泷可从裂缝之中爬出。原来这里的浮冰都是一块整体,姒泷他们割裂了一块浮冰,却不料裂缝随着冰山的纹理传递,而在亿万年构成的平衡丧失之时,这些水晶般脆弱美丽的构
造就开始崩裂。而那些冻结万古的坚冰锋利无比,每一个断面,都如刀子一般割人。
众人合力将姒泷拖出,而发现,沾染了海水的他,沉重无比,几乎把其他人,也都拖到海水中去。他们一到了水里,整个人就好像要往下沉,一点浮力都没有。姒洹惊讶地看着那些
蔚蓝透明的海水,人类的鲜血散没其中,竟没有散开或浮起,反而是像被什么包裹住了一般,一滴滴地沉没下去。
“小心这些水!”姒洹叫道。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姒泷拖上了岸,而湿淋淋的海水,随着姒泷一路上岸,又在寒风中冻成了冰,冻得昏迷中的姒泷,都开始瑟瑟发抖。
“姒泷!醒醒!”姜荔一直拍打着姒泷的脸颊,想唤醒他的意识。而姒洹抓住姒泷的身体,不住地往他身体里输送灵力,终于,在姒泷隐若现的蛇尾,终于重新出现之时,他醒了过
来。
姒泷咳了一口血,觉得身上湿冷无比,他看着围绕着他的几个人,大哥仍在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灵力,脸色沉重。姒泷问:“大哥,我怎么了?”
姒洹顿了顿,说:“失血过多……脊骨,可能也断了。”
姒泷又咳了几声,吐出几口血沫子。姜荔看着之前还一直轻松顽笑的姒泷,忽成变这样脆弱苍白的样子,道:“你坚持住!姒泷!”
“冷……”姒泷颤抖起了嘴唇,他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了,姜荔抱住他的身体,姒泷说:“对不起荔枝……恐怕要拖累你了……”
“别废话!”姜荔说。他只看了一眼姒泷的背部,就转回了头,那里被冰锋割了一大道长口,深可见骨,而伤口又被海水泡得发白。“你要是撑不住,就真的是拖累我!”
姒泷笑了两声,又变成了咳嗽,仍是调笑道:“有荔枝如此担心我,姒泷死也不亏了。”
姜荔眉头紧皱“让你别说话!”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姒泷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失,也因此越来越冷。姒洹往他身体里输送着灵力,让他神智清晰了些,也更感觉到背部的麻木,似乎身体,都没有知觉了……他看到大哥的额上冒出
汗珠,说:“大哥,你停下吧……这样下去,你也受不了的……”
姒泷想到了什么,他取下自己的一根头发,放到身边流动的海水中,而果然看到,那根头发一接触到海水,就直直地往下沉去,竟连发丝,都无法浮起来。
姒泷说:“看来……除了那冰和大鱼……没有人能渡过这个海水……”
“让你别说话!!”姜荔又是大叫,他着急得额上也出了汗,声音都在颤抖。而他明显感觉到,姒洹的动作也变得慌乱,似乎姒泷的状况,越来越不妙了。
“别浪费灵力了,大哥。”姒泷说,“我伤势太重了,治好了也没用。”
姒洹闻言,也只得依言,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因为姒泷说得对。他脸上浮现出悲伤和哀痛,他狠狠砸了一下冰面,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气,痛恨自己的无能,也痛恨他们为什么会遭遇
这一切。
姒泷淡笑着看抱着他的姜荔,遗憾道:“荔枝,看来,我没法陪你渡海了……”
“原来不悔之海,是真的不悔……”
姜荔看着姒泷,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他第一次如此不希望,一个人离开他的身边。他也是第一次这样希望一个人留下来,却是在如此无能为力的情况下。
“别说了……你是姒族的纯血,你怎么会因为这点伤,就撑不下去……”姜荔仿佛也在给自己找理由,但是他也知道,他们现在来到的地方,不能以常理推断,而他们也都筋疲力尽
了,受了如此重伤,不过也是死前缓刑罢了。
“咳咳……荔枝……”姒泷还想说什么,姜荔却捂住了他的嘴,他仿佛多听一句,就是多一句姒泷的遗言。姒泷淡笑,忽然又睁大了眼睛,说:“女娲大神在上,我看见了什么…
…”
日光穿过薄弱的云层,落入底下铅灰色的云雾中。云雾缭绕的海之天际,忽被一缕金光给照开了。一座仙山淡淡的侧影,出现在海平面上。在看到那座山影时,所有人的心头,都不
约而同地一跳。
“天哪,这是……”不知是谁在说,
那片云雾山泽的剪影,笼罩在一片灰蓝色之中,一股古朴悲怆的气息扑面而来。在那一刹那,他们好像同时都听见了,一个古老的神灵,哀泣的声音。而此时,他们都无需更多的解
释了,所有女娲神裔都知道,那必定是——
“始祖之地。”姒沅说。猛烈的寒风忽然吹过来,将每个人的长发都吹得凌乱,也如同他们的心情,凌乱,悲伤,而又激动。但那股奇景也只持续了短短几瞬,便又消失了,天际又
重新被铅云遮蔽。刚才见过的奇景,也不过如幻觉一般,只是那种震撼之感,久久未绝。
姒泷咳了几下,神色还未从惊叹中恢复过来,他不无遗憾地说:“看到了始祖之地……姒泷也该知足了……只是,终究还是欠缺缘分……”
“别说了……”姜荔觉得眼眶发热,握紧的拳头也垂下了。
姒泷却看着他,脸上浮现出淡笑:“把我留在这里吧……荔……”
“找到始祖之地,完成你的心愿。”
第 83 章 7.10 神坠
“娲神在上,羲皇在上,先祖在上,万有千岁,眉寿无疆!”
“无竟维烈,降福孔皆。天难忱斯,不易维王!其德不爽,寿考不忘。子孙保之,烝民佑之、烝民佑之……”姒洹将手放在泷的额头上,试了很久,还是没能将一首祷词说完。他看
着对方渐渐要闭上的眼睛,试了几次,还是挣扎着睁开。热液落在泷眉心变得暗淡的红蛇上,洹的声音低下去,哽咽道:
“佑尔……长青。”
他的兄弟受了重伤,而他只能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姒泷靠在姜荔的怀里,从未觉得他曾经沉重的身体,是如此轻飘。他摸着他身上最后一点热度,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彻底冰凉。
“荔——”姒洹叫了一声。
“一定要这么样吗……”姜荔低低地说,他声音快绷不住了。
姒洹又如何愿意将泷留下。只是泷已开口,留他独守。他只能强忍伤痛。而这也是最理智的做法。姒沅摸了摸荔的肩,说:“荔,找到长生草……找到长生草我们才能救泷……”
姜荔重新站了起来,他的腿已经跪到酸麻。而姒泷也无力,背靠在一块冰上,看着他们离开。姜荔说:“我会……很快回来……”他的话落在风里。
姒泷淡笑着点了点头。极地凶险,他拖着伤重的身子留在这里,能保住一天命,就是多一天幸运。
姜荔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岸边的浮冰仍在,在海潮涌动下,不断拍着海岸。自然无情,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但人的情感却不能如此。对岸的仙岛在一次若隐若现后,又重新消失,
而现在,只有那边还有着希望了。
无尽的鲸歌回荡在极地冰原,姜荔回首望去,蓝白色的海岸线渐行渐远。他们乘坐着浮冰,渐渐离开海岸,滑向不可知的深海,而陆地的影子消失不见。姒沅抱住姜荔的肩,说:
“别担心,还有我在。”原本即将到达始祖之地,他们都应激动,但因为可能出现的种种凶机,极度的危险,而给这片祥和之地也带上惊惧。姒沅紧紧抱着姜荔的身体,说:“我会保护你,
荔,哪怕搭上自己的命,我也一定会让你拿到长生草……”
不止是他,还有等待的人,都需要救命的希望。
无数巨大的鲸鱼,在深海中游荡。他们在浮冰上跃过,跳到一只过路的鲲鹏身上,清透的海水瞬间浸没了脚踝。那鲲鹏尚处幼年,无知无觉,喷洒着自己的水柱。它们恣意而淡然地
在深海中游来游去,自古而来就是如此,而无论它们游到哪里,也仿佛受到感召一般,最后总会回到同一个地方去。
浓密的细雾仿佛水珠一般,把人的身上都打湿。他们穿行在一片迷雾中,没有任何指标,没有任何方向,不见了日月星辰,连昼夜都变得模糊。在姒沅紧紧的拥抱之下。姜荔的身体
终于不再颤抖。但他的目光却投向无穷无尽的雾气深处。他们坐在鲲鹏的背上,有时怕它会突然沉入水中,将他们在睡梦中化作鱼鳖;有时候又怕迷失方向,流离在没有边际的大洋中……好
在这条大鱼,仿佛知道他们是岸上的人,而无法沉入水中一样,一直浅浅地浮在水面上,未往深处游去。
鲲鹏甩着长尾,鱼背上的人也陷入睡眠。不知是过了一日还是两日,一年还是两年,昏睡中的荔,却忽然被沅摇醒了。姜荔昏昏沉地睁开眼,忽然在耳边听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清透
空灵的歌声。这歌声此起彼伏,一处刚沉下去,另一处又升了起来,透彻悠长,不似人间之物。姒沅在姜荔的耳边轻轻说:“荔,我们好像到了……”
雾气已经变得稀薄,海的轮廓露了出来。姜荔朝下望去,这里的海水已经变得清浅,看见海底黑色的砾石。姜荔忽然又听到一阵清越的叫声,忽然反应过来,这竟然都是他们身下的
鲲鹏的声音。洁白的水花落到他们的身上,都是鲲鹏喷出的水柱。而日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海面之上。远处,无数巨鲸浮出水面,喷出高高的水柱,鲸歌如林,虹光交错,仿佛来到了世外
仙境。
“好多……好大的鱼……”姜荔说。
姒洹伸出手来,把鲸背上的姜荔拉了起来。而他们乘坐的那条鲸鱼已经停止游动,在浅海中静静摆着它的尾。原来,他们已经接近目的地,鲲鹏太大,无法游过去了。而这里的海水,
仍是那种蓝得发绿的颜色,平静洁净,仿佛从来没有人踏足。
“我们到了。”姒洹说。
始祖之地。
姜荔觉得一种难言的感触掠过心头,他甚至觉得脚下的土地是软的,因此也不知道姒洹是怎样引着他,滑下鲸背,淌过海水,踏上始祖之地。当他们都跪下来,额头贴上砾石,吻着
这里的土地时,他才真的感觉到,他们来到这传说中的地方了。
他们追寻了一路……因为一则手卷上的遗言……为着传说中能愈万病的良药,他们丢失了自己的伙伴,踏过万里征程,来到这里……
姒洹也很激动,但他还记挂着重伤的兄弟和冰冻的侄子,来不及耽搁片刻。他说:“虽说始祖之地是八族起源,但数万年过去,谁也不知这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如我们来时之路一般,
可能也是危险重重,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姒沅点点头。但踏上祖地的兴奋,足以抵消一切恐惧。来到一个传说之地,也激发了他们无尽的好奇。他们沿着岛的外缘,慢慢向里探索去。起初吊着心,后来慢慢松下去,因为他
们走着走着,深入祖地内里,却发现这里实在什么都没有。
脚下是裸露的砾石,外面是海水,天是淡淡的蓝色,蒙着一层薄薄的云。他们平平静静地走了半个时辰,踏过无数的砾石,才终于发现了一些特殊的地方,然后见到始祖之地的神奇
之处。
“这是……”姒沅伸出手来,碰了碰悬浮在空中的奇怪碎石。这些碎石有着金属一样紫灰色的光泽,边缘锐利,形状却极其不规则。他们抬头望去,许多这样大大小小的碎片都悬浮
在空中,小的如指甲片一般,大的如野兽一般,但都围绕着中间一座奇形怪状、陡峭直立的高山。
“别碰!”姒洹提醒得慢了,姒沅已经伸出手指,碰了碰那一粒悬浮的微尘。只见微尘动了动,也没发生什么变化,姒洹提起来的心才又放了下来。眼前这座仿佛堆叠起来的“高
山”,就是他们曾经在海上见过的仙山虚影,而将之称作“高山”,也实在为难,因为那形状、那色泽,都与他们平生所见之山,相去甚远。与其将之称作“山”,不过说是一座堆砌的“废
墟”更为贴切。
“这就是始祖之地?”姜荔惊讶,又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他想象不出,眼前这座异物一样的小山,竟然就是他们共同的来处。而这里静悄悄、空荡荡的,早已人去楼空,数万年没有
人会来过了。
“怎么会是这样?”姜荔说。既无仙乐楼阁,也无远古遗迹,而仅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和一座完全不像是人间之物的山。姜荔心中惊诧,但看着这座“仙山”,越看越心悸,越
看越心惊。难怪从来无人描述始祖之地的模样,只因它的模样,实在超出凡人之语言。
姜荔越走越近,朝着那座“仙山”走去。尽管始祖之地与他们想象中相去甚远,但并不阻挠他们的好奇,反而更想知道,他们始祖的由来。他看见,有些碎片很大、很长,有着笔直
的边缘,和仿佛碎裂的伤口;有些却还完整着,精巧细致,刻画着细密的纹路,光泽冷淡,绝不是人间之物。姜荔说不出这里每一样东西的名字,也不知道它们的作用。而他们越来越靠近中
心的仙山,脚下的石头就越来越黑,也越来越破碎。姒洹拾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发现这些石头表面都凹凸不平,内里却疏松多孔,就仿佛,仿佛被巨大的高温烧灼过,而留下的融化模样。
“这些都是什么?长生草在哪里?”姜荔问。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知晓答案的人,都已淹没在历史尘埃里。
姒洹碾碎了一小块石头,那些黑色的粉末中,又展现出银色的光泽,他猜测:“像是……矿石?”
也只有矿石,可以解释这寸草不生的状况和诡异神秘的色泽了。
姒沅却被悬浮在他眼前一个精巧细致的小东西迷住了,形状像个陀螺,上面刻着淡淡的纹路,可也被巨大的创伤击中过,留下一道长长的刻痕。他将那金属一样的小东西取了下来,
放在自己的掌心里观察,而不料,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原本安静悬浮着不动的无数碎片和巨大残骸,在缺失了某个部件之后,震动慢慢地在整个系统间传递开来。那种嗡嗡之声逐渐响起,由初始之处,一阵阵传导了出去。每一块碎片都
在自己的位置上颤抖着,而那种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大,从某一个瞬间开始,就变成了疯狂的运转。
“小心!”姒洹揽过姜荔,压着他到了地上。他们护住自己的头颅,而头顶浓重的黑云中,都是那些不断旋转着的刀子似的碎片。废墟是它们的核心,而它们都像失去控制一般疯狂
转动着。有些碎片闪烁着冷质的光泽,有些锋利无匹,撞击到地面上,在砾岩上刻画出深深的痕迹。姜荔他们紧紧地趴在地上,仍有无数的碎片划拉到他们的身上,轻而易举就留下一道血痕。
而更可怕的是那些巨大的残骸互相撞击着,也撞击到中间的“仙山”上,发出阵阵空洞的轰鸣。在可怕的撞击声中,残骸又碎裂成更多的碎片,崩裂撕拉之声让人牙酸。不禁让人胆颤,若是
人的血肉之躯撞上这坚硬无比的巨大碎片,也只会在瞬间成为肉酱。
这些到底都是什么!他们心中呐喊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暴乱的飞旋和撞击才渐渐平息了,仿佛从一个点传导过去的力量,在一张精妙的网中被扩大了无数倍。而那些疯狂的力量肆意发泄着,切割周围的一切。在它们
肆意攻击、又肆意融合,消耗掉一切力量后,才终于此消彼长,恢复了他们最初见到的模样。
姜荔他们重新站了起来,看到原先的地方已经完全变换了模样。仍是无数悬浮着的矿石碎片,围绕着一座废墟一样的仙山,但每一片碎片的样子,都和过去不一样了。他们面面相觑,
心中惊惧未定,但都疑惑着,始祖之地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第 84 章 7.11 换命
始祖之地,又名,神坠之地。
神初降于天空,自星辰而下……从浩宇而来,辟鸿蒙之所……
从没人想过始祖之地的由来。姒沅拥着荔,他们身上已经挂了不少彩,胸口仍起伏不定。姒洹说:“别碰始祖之地所有的东西!”
姒沅说:“难道是我们突然闯入,惊扰了神灵安息……才会如此警示?”
姒洹亦是疑惑:“上神既然允许我们来到这里……就一定是有所安排。但始祖之地里有太多秘密……并不属于我们之物,还是勿要擅动。”
也许是这番推论真的有用。他们等待了一会儿后,那些悬浮的碎片不再颤动了,一切恢复了平静。只是地上灰尘原本厚重,被扰动之后又留下了道道痕迹,揭示了有外来者闯入这里。
“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姜荔说。
他们把目光投向了碎片中间围绕着的废墟,不知为何,那黑魆魆的山体似对他们有莫大的吸引力。而纵观周围,或许只有那处藏着东西了。然而经历过刚才的危险,他们还有些犹豫,
不知道是否要继续深入。
姒洹说:“已经到了此处,别无选择了……进去看看吧。”
他们缓缓靠近了那高大的山体。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任何一片漂浮着的碎片。而越是走近,越是惊心。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把仙山炸成这样的碎片;而又是什么力量,能够
让它们千万年来,仍维持着这样漂浮的状态?走到山体之前后,他们更为那种远古的残缺感到震撼,偶尔展露的神秘光泽和陌生的怪异符文,更是让他们感到似曾相识的崇拜与归属。
山体有些地方是黑乎乎的,内里黑洞洞,似乎通向深处;有些地方则破损不堪,露着断茬一般的缺口。但山整体给人的感觉非常冰冷,坚硬而又刚强。偶尔从那些黑黢黢的山洞中会
吹来冷风,卷起了地上的小石子,敲打到山体上,听出了一种金石之声。
姜荔掏出自己的短剑,做好防御姿态,预备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但可能这里出现的危险,却根本不是来源于生物。姒沅拦住了他,说:“我来。”
姜荔说:“我也可以……”
姒沅说:“让我来。”这是他的执着,不能让荔在他面前遇到危险。
姒沅化出了自己的分身。或许只有他最适合做这件事了。因为灵力损耗极快,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自己的这一能力。一直等待着,就是要等到最重要的时刻用。姜荔沉默地看着两
个一摸一样的姒沅出现在自己面前,其中一个轻轻抱了一下他,就跳上了一块横亘的山岩,靠近了他们附近一个最大的洞口。而姒沅稳稳地站在山岩上,所幸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荔松了一口气,握着短剑的手也出了汗。他忽然看到,手中的短剑颜色忽变得十分不寻常,青黑的铜色非常明显。剑身边缘上的沟纹和手柄的刻画从未如此清晰。然而这是十分反
常的,因为窈冥昼晦剑极少显露自己的真身,就连姜荔,也从没有这样清晰地看过它的模样。
“怎会变成这样?”姜荔把短剑举了起来,迎着日光,然后惊奇地发现,短剑的色泽,竟然和山体很接近。而它就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仿佛显露出了实体,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隐
匿于光线中了。
“窈冥昼晦剑是姜族重宝。看起来……倒和仙山像是同一材质。”姒洹说,“如果说此剑是姜族先祖从此处带出……那也说得通了。”
可见,他们离去之时是多么匆忙,只随手带走了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而极少数的从始祖之地带出的东西,就成了各族重宝。
姒沅的注意力却被他面对着的一个几乎倒塌的洞口吸引走了。洞口快被坍塌物遮挡了一半,隐约看到里面的空间很大,似乎有人为开辟出来的一个个空间和通道。但他所站的地方,
也不像是通道原本的入口,更像是被从中截断,而残留的一个空间。山洞中残留着一些器物和灰烬,似乎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姒沅更靠近了一些,手掌扶在山壁上,却偶然拂去灰尘,露出了
山壁上刻画的图案。
图案非常简单,一个圆头表示人脸,夸张的眼睛,和蛇一样的身子。笔触虽然幼稚,但人一眼认出,这画的正是女娲族裔自身。
“你们看这个。”姒沅说。
见姒沅无事,姜荔他们也走了上来。姜荔甚至走进了一个比较浅层的山室中,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整个仙山更像是一个巨大的人造物,山体内的空间开辟得非常规整,宛如刀削斧
劈。他们发现了更多人生活过的痕迹。有些山室中散落着先祖使用过的器物。一些器物很简单,仿佛孩子造出的东西,一些却异常精美坚固,有着奇怪的符文,他们都完全看不出是用途。而
在那些金属一样坚硬的山壁上,他们发现了更多这样人首蛇身的刻画符号。
“看来此处的确是先祖居住之处。但他们像是离开得非常匆忙,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姒洹说。
“像是遇到了什么变故……”姜荔说。
“或许此地的状况,就与这变故有关。”姒沅说。
但到底是什么变故,会使得先祖摒弃自己的家园,而纷纷逃离?甚至在离去之后,也不叫自己的后裔,再回到这个地方?
“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姒洹叹道,“如是天灾,早已过去万年……如是人祸,就不是我们可知的东西了……”那是神之领域的秘辛。
被神遗弃的地方,还会有长生草的存在吗?
姜荔突然说:“在这一路上,你们可曾见过活着的一草一木?”
没有。
这回想让人恐惧。他们难道是这仙岛上,唯一活着的生物?姒洹说:“能让神人消弭一切伤痛的仙草……即使对于先祖来说,也应该是珍贵之物,不会暴露在外,应该还是藏在了这
里某个地方。”
他们继续搜寻着这处遗址。姜荔心中,还担忧着姒泷的状况。他们在这里消耗的一分一秒,留在不悔海上的姒泷,就多一分可能死去……姜荔的动作急起来,他们扩大了搜寻范围。
姜荔扒开了散落的碎石和沉积的灰烬,又忽然发现了一些十分奇怪的符号。
这些符号刻在一个类似平台的东西上,平台已经毁了一半,但符号仍在。这些符号与他们先前所见的人形刻画不同,抽象简洁,俨然有着深意,是类似文字的东西。但与他们现在使
用的文字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极为古朴和渺远的意象,非人能理解。
“你们看这是什么!?”姜荔先是高兴,又有些着急。
姒洹看了一会儿,眼里也闪动着激动,喃喃道:“从未见过这样的符文……也许是上古文字,是神传授给人的文字……现在已经遗落了……”
上古之时,人神共居。神将知识与技艺传授给了后裔,但也有一部分知识,连后裔都无法理解,渐渐地,就丢失了原来的面目,或者干脆失去了传承。
姜荔抚摸了一会儿那些符文,忽然发现这平台竟然是活动的,更像是某个装置。他不知摸到了哪里,那平台就沉入了山体中。姜荔连忙跪到地上,寻找平台沉入的地方,却发现严丝
合缝,一丝痕迹都找不到了。他抽出短剑,狠狠地在地上划拉,却只出现了一片火星,什么都没找到。
“这是怎么了?”姜荔一脸惊讶。他原本还以为发现了什么,却是一场空。
姒沅却一直保持着警惕,这始祖之地太过怪异。他竖着耳朵,忽然在脑内听到了一阵极为尖锐的鸣叫,杂乱无章,但一会又消失了。姒沅看其他人都没有反应,却原来这不是声音,
而只是他脑内的幻觉。
姜荔又找到了更多跟刚才一样的符号。这些符号刻在不同的地方,有些地方还能活动,有些地方,却已经完全毁损,纹丝不动。但他尝试许久,还是没能摆弄出更多的变化。正当姜
荔决定,还是要进入山体更深之处时,他们脚下的仙山,却忽然开始颤动了。
一股嗡嗡的颤动声,自山体内部传来,周围的空气,也忽然变得燥热了。姜荔觉得整个山体都开始摇晃起来,似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仙山内部挣脱出来。他惊讶地看着脚下的地面,还
想看到底会发生什么变化,一阵非常强烈的锐鸣却出现在了姒沅脑中,比刚才的要强烈百倍,仿佛同时间有上百根针在他脑中刺探着。他捂着剧烈刺痛的脑袋,忽然反应过来,朝姜荔扑过来
说:“快走!这变故就在仙山本身!”
变化终于发生了。
无数漂浮的碎片,仿佛被融化了的石头,破损不堪的仙山本身,这一切都有了解释……正是仙山自身的异状,才导致原本居住这里的先祖开始逃离。但是已经晚了,仙山轰隆隆地摇
晃着,从山体中裂出无数道裂缝,火红高热的气体瞬间从裂缝中迸出。姒沅护在姜荔身上的一个分身,瞬间被砸下来的一块巨大碎片砸灭,他只来得及护着姜荔冲出迷雾,他们就瞬间被灼热
的气流冲倒在地。
“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整个世界仿佛倒转了过来,无数崩裂的碎片疾射而出,砸在人的身上。姜荔只觉得身上一阵剧痛,又非常滚烫,而好在有另一个身子护着他。巨大的迷雾散出,遮蔽了一切。姜荔耳
边只留下了嗡嗡嗡的强烈震动声,变成仿佛直线一样的杂音,就再也听不到声音了。尘雾散去,他们看到一股巨大的气流高升上天空,仿佛滚热的云朵一般,而炸裂过后,仙山的毁损状况又
更严重了一些,漂浮在空气中的碎片更多了。
“姒沅!姒沅!”姜荔大叫道,但他发现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姒沅的半个身子还在他身上,听到姜荔叫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姜荔抱着他的肩膀,发觉他身上都是黑色、红色的血迹。刚才一个分身被毁,姒沅吐了一大口血,而又护着姜荔,他
的原身也受到了极大损害。姜荔费力地把姒沅从废墟中拖出来,忽然又发现,他的大半个身子都没有了。
姜荔脑中轰地一下,这一下的刺激,不亚于刚才的爆炸。“姒沅、姒沅……”他捧起姒沅的脸,拼命叫着姒沅的名字,想把接近昏迷的他唤回来。姒沅睁开眼,眨了一下,道:“咳
咳……荔……荔……”却不知道他的半张脸,都已经被高温灼烧过,如同焦炭;另外半张脸,却仍是完美无缺,如同一半的神祇,一半的恶魔。
“你是疯子吗!你是不是疯了?!”姜荔尖叫道。
“我……荔……爱你……”姒沅仍是笑着,带动化为焦炭的半张脸,断断续续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这个!”姜荔着急得什么都不顾了,而这时,他的听觉才又渐渐回来了,听到自己声音里的嘶哑和惊惧。
姒沅的大半个身子都没有了,剩下的边缘,也都被高温灼烧过,散发出血肉被烧焦的气味。他仅存着一根手臂,还有上身,靠在姜荔的怀里。
姒洹抓住姒沅的手臂,一直在给他输送灵力,吊住姒沅的命。他疯狂地往姒沅的身体里输送灵力,输到一半,才发现再也输不进去了,而姒沅的身体开始冰凉了。姒洹的手无力地垂
下,脸上刷刷地淌下泪来。
“我要死了,荔。”
姜荔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死!你怎么可能会死!”
姜荔拼命摇晃着姒沅的身体,想确认他是不是夸张:“你不是向来最强大吗?你不是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吗?你不是冷漠无情,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吗!
你怎么可能会死!?”
姒沅抓起荔的手吻了一下,说:“愿言思伯,甘心疾首。”
“你就这么死了!”姜荔大叫,“这不可能!你害得我被迫斩尾!你把我关在那个狗屁山洞里!你造成了我一切灾难!你居然就这么死了!”
姒沅已经无法回答他了。
雪花落了下来,冰冰凉凉的,叠放在地面上。姜荔的手指狠狠地掐进姒沅的肉里,但他发现自己眼里一滴泪都没有。他对姒沅恨之入骨,同时也被强迫接受了许多沉重压抑的情感。
但他又在他面前这样死去,无疑又是给他的爱套上更多枷锁。让爱和恨同样疲乏不能。
姜荔眼中一片迷茫:“我还没有报复你……还没有狠狠地把你杀死……还没有让你经受过和我一样的痛苦……你就敢这么死了……”
爆裂的余威却仍在继续,烟雾笼罩着这座怪异危险的仙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姜荔跪在地上,雪片自他肩头滑落,湿润了脚下滚烫的砾石,而姒沅剩下的身子已经
冰凉了。
“你怎么可能会死……”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第 85 章 7.12 天书
难道为了长生草,就一定要以命换命?
姜荔把姒沅的身子包了起来,背在身上,离开了那个危险的祖居之所。
姜荔背着姒沅的尸体,脚下磕磕绊绊,却从未想放下。姒洹也未劝他放下,他也同样难以接受弟弟的离去,更何况,是把他独自留在这么一个荒芜寂寞的地方。姜荔还是不相信姒沅
就会这样死了,他总觉得,他还会在某个时候醒来,卷土重来,又变成以前那般冷血残酷的模样,折磨他,囚禁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一堆无用的废物。
那座仙山只是一个被先祖们遗弃了的聚居之所,因为太过危险而不再使用。他们根本找错了方向,那里不会有长生草的存在。但也因为这次尝试,他们付出了一条人命的代价。
也许并不止是一条人命。
姜荔和姒洹离开了那座危险的仙山,离开了那些漂浮的碎片和喷射的火焰。直到离得够远了,脚下重新出现冰雪的痕迹,气温变低,姜荔才忽然脚下一软,跌到了地上。
“荔!”姒洹扶住他。
走了那么远,撑了那么久,姜荔一直凭借顽强的意志支撑自己,他也快坚持不住了。他体质本来就受损,在寒冷的侵袭下,瑟瑟发抖,即使紧咬住牙关,也遏制不住牙齿的碰撞。
“荔,荔,还有我在……”姒洹抱住蜷缩着一团的姜荔,握着他结成冰霜的手指,以自己仅余的温暖,抚慰他的心伤。
“或许根本没有什么长生草。”姜荔的牙齿格格作响,“或许一切都是一个骗局。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救人于死生,有的只是公平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荔……”
姒洹给姜荔的身体输入灵力。但其实,他体内的力量也早就所剩无几。此前为了将滢的内丹化入姜荔体内,他已经耗了一半的力量;而在海岸上救了姒泷,在仙山旁又救了姒沅,几
次三番,已将他体内积存的灵力消耗一空。别人以为他永远从容淡定,胜券在握,却不知他也会虚弱,也会颓唐。
姜荔的寒颤渐渐平静下来,姒洹才停止了输送灵力,而他的手臂已经不稳,一直在发抖。他默默把手臂藏到了身后。姜荔看着地面说:“只有两个人了。”
“嗯。我知道。”
他们出来时,是六个人,现在,却只剩两个了。
“你所珍视的人,都死了。”
“嗯。我知道。”
姜荔忽地一笑,眼神狠戾:“哈,都是罪有应得!”
这次隔了比较久的时间,姒洹才说:“嗯,我知道。”
姜荔回过头来看,眼中一片迷茫:“你后悔了吗?”
姒洹反问:“你呢?”
“我从不后悔。”
“我们也一样。”
“战士的荣耀,从不是死在家中,而是死在战场,或者死在爱人的床上。”
他们坐在一大块冰壳的边缘。外面,是裸露的石地,里面,却是逐渐增厚的冰层和积雪。四野茫茫,洁白无瑕,唯有远处冰雪的中心,矗立着一座高耸的石碑。通天入云,直上长天。
那石碑四方状,样式古朴,唯有最上一层,仿佛被闪电劈过一般,断了半截,只留下下面部分,是道残碑。
再见到始祖遗迹,他们心中的激动已经少了几分,而是更多的是谨慎,不敢踏错一步。但无论前方多么危险,他们还是要继续前进,因为已经赌上了太多。而正如姒洹所说,战士从
不恐惧死亡,而是恐惧惧怕本身!
“走吧。”姒洹说。他站了起来,向姜荔伸出手。
“走。”姜荔就着姒洹的手,站了起来。
他们慢慢地走近,脚下是坚硬如铁的冰壳,不知道冻结了几万年,每一步,都踏进深深的雪窝中去。时不时有极点的狂风卷着碎雪,打到他们身上。狂风一刮过来,就带走大部分温
度,就让人的身体凉了一半。他们所做的任何保暖措施都不管用了,世界的温度在这里降到了最低点。姒洹护在姜荔外侧,他身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但他一直扶着姜荔的手臂,往他身
体里注入灵力,保住他的体温。他们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神碑脚下,身后落了两串足印,而又迅速被风雪扫平。冷色的日轮低低悬挂在在天侧,从未上升。
不敢与创世之神争锋。
在神碑面前,他们抬起头来,直望到脖子发酸,才望见云霄中积雪的顶端。他们不由自主地跪下,脖颈低垂,五体投地,膜拜创世之神的遗迹。它伫立于坚冰之中,直插云霄之上,
坚冰之下,厚达几许,不可得知;苍天之上,方圆几何,不可猜测。而神碑表面已经被岁月侵蚀,四处剥落,不甚平整。姜荔看了许久,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字,一道花纹。
“竟是个无字之碑。”姜荔说。
他看向神碑的根部,深埋于坚冰之中,不知底下还有着什么。而那雪之精粹不知积攒了多少岁月,可能有千百丈深。他拂去坚冰表面的积雪,见冰层透彻、深蓝,足如一块蓝色玉石,
但坚不可摧。
姜荔看向姒洹,却发现他的表情完全不同。他一直跪在神碑脚下,一动不动,眼睛盯着神碑。先是满满的震撼,震惊许久,然后难以置信,变成沉思与惘然,但他的目光从未自那神
碑上离开。他看了很久,把神碑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每个角落都看遍了,才慢慢在姜荔的呼唤中,转过了僵硬的脖子。
“你看到了什么?”姜荔问。
姒洹看着姜荔,眼神里透露出一种非常复杂的意味,似是还未从之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的焦点渐渐凝聚到姜荔身上,有些哀伤,也有些释然,但突然笑了一下。他又看了一眼神
碑,目光才慢慢地回到姜荔身上来,眼神中有光。
姜荔耐心地等着,等姒洹说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姒洹却说:“你看不到吗?”
“看不到。我看不到上面有任何东西。”姜荔说。
姒洹露出了几分惊讶,而后陷入思索,许久,才醒悟过来。姜荔又等待了一会儿。姒洹看着姜荔,眼中含情,淡笑道:“因为那是你的命。”
“什么?”
“上面写的是你的命,所以你看不到。”
姜荔更不明白了。而姒洹看向神碑,一直看到它直入云中的终端,可惜,还是少了一部分。他声线颤抖:
“这上面记述了,从天地开辟,到世界终结,所有的事情。”
“什么!”
这个世界是如何开始的,他们是从何而来的,而这个世界又会怎样走向灭亡。姒洹眼中仿佛浮现过数千年的光芒,又好像只是从早到晚,从蜉蝣的诞生,到死亡。于世界之始开始,
到一切湮灭结束,所有的故事,都在上面。
于世界而言,他们的存在,只是一粒微尘。因此生老病死、爱恨嗔痴,都不会对世界产生任何影响。而他们死后,不下百年,人们就会淡忘他们的名字;不下千年,就再也没有他们
的痕迹;而万年之后,连他们的存在都会成为怀疑。
但上面有姜荔的名字。
“写了我什么?”姜荔问。
姒洹看了一眼姜荔,脉脉含情:“写了你为人称颂的一生。”
你会成为非常伟大的一个人。
姜荔越来越不懂了,他说:“那上面有没有说,长生草在哪里?”
“说了。”
姜荔继续追问,姒洹却闭口不言了,开始高深莫测起来。姜荔看他还一直在看着那神碑,不知研究什么,索性不管他了。姜荔爬了起来,搜寻着神碑的周围,竟真的被他发现了点什
么。
“这下面竟是中空的!”姜荔兴奋地说。
姜荔趴在冰面上,耳朵紧贴着那蓝色的冰层。他听到冰层之下,传来一种仿佛风穿过丛林的声音。他又试着拍击了几下冰面,还真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底下传来一种回荡之声。
姜荔用袖子拭去那些残余的积雪,不顾自己的手指和脸面都被冻得发痛。他拭净了晶镜一般的冰层,望见冰层之下,竟隐隐有着两个长条状的阴影。他努力辨认着那阴影的形状,竟
越看越熟悉,然后突然灵光一闪,他认出了,那是——
两个人的形状。
左边一个,有着人的上身,下身却是蛇类一样的长尾;右边一个,有着人的上身,下身也同样是两条人类的长腿。他们身上穿着非常简朴却艳丽的服装,颜色越万年不变,而双手交
握,静眠黑土之中,周围散落了一圈玉器。
那是两个人的尸骸。
姜荔心中涌出一种非常不可能的想法,但此地此时之中,却不容得他不这么想。他的手指在冰面上划拉着,努力辨认冰层之下的细节,喃喃道:“左边这个,自然是……右边这个…
…是……”
“不对,反了!”姜荔又说。
凡女娲族裔,雌性生来无尾,死后有尾;而雄性却正好相反,生来有尾,死后无尾。
“他们是——!”姜荔正脱口而出,姒洹却捂住了他的嘴巴。
姒族人的眼神清淡有神,说:
“凡人不可言其姓名。”
第 86 章 7.13 神眠
冰层如穹顶一般,覆盖在那两具尸骨之上。
他们不敢猜测这两具尸骨是谁,但终归是他们不知名的先祖之一。他们后退几步,向着冰层之下的遗骸,跪拜。
朔雪烟消,冰霜云散。姜荔的额头贴在冰层之上,他听到冰层之下仿佛传来一种灵性的共鸣,但仔细一听又什么都没有。千万年来,这里只有不落的长日,或者不明的长夜,竟没有
同时经历过,短暂的昼夜。
呼呼的风声,悄悄的冰雪,寂寂的无垠,长长的安眠。
他的眼睛紧盯着厚重的冰层,仿佛想透过那些阻挡,看到穹顶之下究竟有着什么。姜荔忽然睁大了眼睛,再度擦拭了几遍冰层,然后才难以置信地和姒洹说:
“我看到有青草。”
在两具尸骨周围,竟长着茸茸的细草。
那青草很短、很细,几乎埋没在黑土里。若不是用心看,还看不到黑土间,竟藏着仿佛春生之际,初初萌发的一层绒草。姜荔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重新擦拭了冰层,才真的看到,
冰穹之下有绿草,而绿草间,姜荔粗粗数了数,竟开了六、七朵小黄花。
“长生草!”姜荔激动地和姒洹说。
姜荔举起拳头,狠狠地砸向冰层,冰层却纹丝不动,连丝儿痕迹都没有留下。他抽出窈冥昼晦剑,剑尖在冰层上狠狠地刺下去,却只留下了一点儿白屑。碎末比指甲盖都不如。姜荔
试了几次,手脚并用,想狠狠地砸开那比石头还坚硬的坚冰,找出里面救命的仙草,却总是徒劳无功。
“怎么这么硬!”姜荔不放弃继续试。他现在,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见到了救命的水壶的人,但那水壶却和他隔着一道玻璃做的门,怎么都砸不开。姜荔尝试了上百种方法去撬开那些
冰层。他从神碑底下去挖,用剑尖一下一下地砸,对着一点一直研磨,但还是只挖出了一个小小的浅坑。离着上百丈深的冰层下面,就好像是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挖啊!”姜荔叫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他的指尖上破开了无数个口,指甲崩裂,和冰霜冻结在一起。他的整个身体都跪得冰凉了,血液麻木不行,唯有他还像一
个不休止的机器一般,一直凿着这深厚的冰雪。他的手臂已经脱力了,手指也失去了知觉,然而生的希望就在下面,他却怎么都触不到!
姒洹握住了姜荔的手臂,一股温热的力量注入他的体内,灵力如流水一般,补充着姜荔枯竭的经脉,也重新带给了他力量。姜荔才得以又挖了一会儿。他整个人疲惫不堪,已经走到
极致,寒冷和病痛随时夺去他的生命,他都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他的身体。而他看到了点点莹光。
好像落到地上的雪,又重新回到了天上。姜荔蓦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满是裂口的手抓住姒洹,却发现对方也这样抓着他。
“你……”姜荔说。
点点莹光,自姒洹的身上飞出。他的身体,笼罩在一层微光里,整个人,都好像一尊淡化的雕像。冰霜顺着他的发尾和指尖往上蔓延,覆盖了他的身体,而他的脸颊,也结了一层薄
薄的霜。“你这是怎么了……”姜荔说,姒洹也静静地看着他,鲜红色的瞳孔,也变淡了。
“你在做什么……快停下!”姜荔说。他的手仍被姒洹死死抓着,精纯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进他的身体来,他感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充沛、体力也逐渐恢复,姒洹却肉眼可见地失去
了血色、失去了生气,逐渐变成了一尊玉质的雕像。“停下!姒洹!”姜荔大叫道。
“单靠你一人,是无法支撑下去的。”姒洹说。
“你想做什么!姒洹!”姜荔惊慌地说,“我不要你的力量!也不要你的成全!”
“找到长生草……姜荔。”姒洹的声音也渐渐变淡了,仿佛从远处传来,“活下去。”
“活个屁!”姜荔想把姒洹的手挣开,却发现如铁钳一般,他不由得大叫起来:“姒洹!你他妈给我松开!”
“你不是想知道神碑上说了什么吗?”
“你不是一直纠结于自身的斩尾吗?”
“我什么都不想!你他妈给我放开!”
姒洹说:“我告诉你,我在神碑上看见了什么。”
他的手指缓缓向了积雪的残碑,眼睛却仿佛穿透了渺远的星云,温柔地看着荔。千万年的历史长河,自他身后横跨而过,他却以自身为节点,截取了一小段河水:“神碑上说——”
姜荔本能地不愿姒洹说出来,他扑上去捂住姒洹的嘴,却被姒洹挡住,一切已经无法阻止了。姒洹温柔隐忍地看着荔,话音自他口中飘出。
“自此处往前三千八百年——”
“那时神人遍地。纯血的数量比现在八族之和还要多。任何一个姒族人,都可以轻易举起比这小山还大的石头。”
“在其后的两千年,我们杀光了极北之地五级以上的异兽。如今兽族之中,再没有一个个体,可以活到三百岁以上。”
“神的力量在衰弱,无尾之人逐渐增多,女娲已经陷入五百年的沉睡,再也没有回应过子民的一次呼唤。”
“在今后的一千三百年间,人的蛇尾会逐渐褪去。”
“再也没有神人,而是纯粹的人。”
“我们会衰弱一段时间,但往后三万八千年,都将会是人族的盛世。”
“天下再无八族之分,无主奴之别,无亲疏之远,永续无忧,绵亿万世。那时,就是你我重聚之日。”
姜荔的眼睛已经湿润了,他预感到了一种悲伤的未来,却无法阻止。他紧紧揪着姒洹的衣服,想要把最后一丝回忆留住,而姒洹深情地看着他,声音仍在继续——
“而那个起点,就自斩尾之人始。”
银发飘飞在空中,他淡红色的眼睛,也渐渐仿佛要变成玉质一般。姒洹嘴角浮起一抹笑,冰霜蔓延上他的身体,渐渐把他整个人,都埋没在冰雪里。姜荔捂着他的心脏,护住那一小
块仍未被冻结的地方,眼角已经滑下泪来:
“如果你说这话是安慰我,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我不是安慰你,我是尊敬你。”
“我们都是依靠血脉里的力量,惭愧地立于此世之上;只有你是依靠自己的灵魂,打破了所有天生的桎梏。”
他看到姜荔斩尾的绝望,看到他不屈的抗争,看到他迷蒙的堕落,看到他麻木的冷漠……却也十分幸运,看到他重新站立起来的强大。
姒洹夹杂着冰雪的长发,打到姜荔的身上来,如同最温柔的吻别,也如同最长情的告白。姜荔的喉头已经哽咽,无法说话。他想起一切该说的、不该说的话,一切错过的、未错过的
曾经,想起冰湖下的星夜,想起雪地里的独行,而回忆起姒洹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到一个没有北方的地方,那就是最北的地方。所面之处,都是南方。”
“你以为我不明白吗?任何一个当过战士的人,就再也不会忘记那份濒死的荣耀。”
姒洹说:“没想到,我最后一个封印的人,竟是我自己。”
一个冰凉的吻,落到荔的额上。
刹那间,姜荔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穿透了他的身体。仿佛一道狠狠的尖刀,剥去了他心上所有伪装。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感,痛哭出声。而姒洹的身体慢慢倒下去,像一
尊倾颓的雕像,落在姜荔怀里,却失去了所有灵魂。他的身子轻飘飘的,人们总是向他索取,却忘了,他也想要获得。
姜荔哭了:“你是骗子吗?你们都是骗子!说好了什么……一生的伴侣……其实都是骗人的!从来没有说过实话……都是屁话!都是狗屎!”
“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说了这么多骗人的话……做了这么多骗人的事……几句轻飘飘的话……就他妈想要把我丢下!”
“你他妈给我活过来!你他妈凭什么就这样死掉!老子不要你的灵力!老子嫌脏!快他妈给我活过来!”
姜荔的手无力地垂到地上,手掌上的血,已经和冰层冻结到一起。他以为上天是如此不公,夺走了他的长尾,又夺走了他的妹妹,而现在,又把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夺去。他不知道这
一切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更好的未来,他宁愿什么都不要,而回到姜族草原上,做回简单的自己。
姜荔抬头看向天空。日光之下,那座冷峻的神碑耸立无言。传说上面记述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事。他很想问问,他们的故事又是怎样,这样的就是结局吗?那意义何在?他们来到始祖
之地的意义何在?
姜荔狠狠捶了一下地面,脸上流的泪冻成了冰:“姒洹……姒洹……姒洹!”他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他的心已经死了。身边所有的人都死了,独留他一个人在世上,即使获得了长
生,又有什么用!他的脑袋猛地磕在冰面上,留下一道道血痕;而流血的五指,刨着绝望的坚冰。他觉得心已经从中裂开,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尘世的痛苦,即使找回了长尾,他也不想再活下
去了。
就在姜荔举起一块坚冰,绝望地割向自己喉咙时,一直悬挂在他腰间的,妹妹送的姜酒,终于崩裂开来。
第 87 章 7.14 姜酒
姜水,可化亿年坚冰。
姜荔不知他怎么了,他原本陷于必死的绝望中,却忽然又闻到了一阵新鲜刺激的气息。
清冽的酒液,渗入冰层的缝隙中。那一刻,姜荔仿佛闻到了姜族草原的气息,而扑面而来的寒风,竟仿佛也有了南方的味道。他低下头去,愣愣地看着那渗入冰屑中的酒液,这原是
临别时妹妹送他的姜酒,他一直未喝下去,带在了身上,而现在,却因为他的动作,突然爆裂开来。
鬼使神差地,姜荔用手指去碰那些流淌的酒液。他手上原本布满了伤口,指甲也崩裂开来,不由得刺激得“嘶”地一声,而痛感也让他感觉到,仿佛重回了人间。他麻木的手指放在
冰层之上,忽然发觉,冰层好像没有以前硬了。
姜荔条件反射地,又开始掘那些冰,但这一下,竟真地让他掘开来了。酒液顺着更深的缝隙向下蔓延去,造成了深处更多坚冰的破碎。这奇异的变化,让姜荔几乎忘记了呼吸。他只
急忙忙地、几乎是在哆嗦地,找回了自己的窈冥昼晦剑。他的脸上原本流了泪,那些泪结成了冰,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姜酒没有冻结。他一剑朝着冰层深处刺去,竟真的让他刺入了大半个剑身。
姜酒性烈,冰川性寒。
阿萝……终究还是他的阿萝……姜荔流着泪,用短剑一下一下地掘开那厚重的冰层。不敢浪费任何一滴酒液,他掘得双手都开始发疼,仍不知疲倦地挖掘着。姒洹的身体倒在他身边,
姒沅……在他肩上,姜荔的身上已经堆满了雪花,成了一个雪人,但仍一刻不敢停地继续挖下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姜酒能让冰层融化,也不记得阿萝当初为什么会让他把这姜酒带上,他只匆匆忙忙地,怕来不及似的,去验证这个结果。他怕下一秒,奇迹就会消失,那冰层又会恢
复冻结,他再次与希望失之交臂。
“啊——”由于太过匆忙,姜荔一个脱力失了准头,手被刀刃割开了一个长口。但因为太冷了,伤口中很久都没有流出血来。姜荔的肩膀颤抖着,眼前哈出的白气蒙了眼睛,而日头
依然斜斜地挂在天侧,照耀着寂静的极地。他一刻都不能停,因为有人在等着他,晚一分晚一秒,生机就越小。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也许真的是姒洹倾尽所有给他的力量,在日光照耀下,他坚持不懈地挖了下去。姜荔整个人深陷入了冰层之中,冰层上沾染了点点粉色的血迹,但他仍不知道距
离冰下还有多远。妹妹给他的姜酒已经快用尽了,剑尖又一次遇上坚硬的寒冰,碰撞之下仿佛砸出火花。他一下又一下麻木地重复这个过程,仿佛没有尽头,而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也许是
天终不负有心人,姜荔不知挖到了那里,身下蓦然一松,就整个人砸进了墓地之中。
墓地里的泥土很松软,姜荔摔进去脑子还昏了一下,所幸哪都没摔坏。他才发觉那冰层已经被他掘出一道深深的裂缝,而他已经摔到了墓室之中。他恍惚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连
忙翻过身来跪下,额头紧贴在地面之上,不敢多看一眼,怕触怒神灵,好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墓室中的空气很干净,只稍微有点尘封气,与其将之称为墓室,不如更像是先人们某个休憩的场所,感觉不到一丝阴森和恐怖。姜荔既崇敬这种神圣之感,又忍不住心生亲近。但他
等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膝行着爬了过去。
再见到那两具尸骨,姜荔心中仍是惊叹。但他并无任何恐惧之感,也许是逝者生前,也是宽容慈爱之人。他们千万年来,携手长眠此地,也是生死同守之结局。姜荔又磕了个头,低
低道,他们并非有意惊扰祖先长眠,只是为了救人性命,才不得不闯入此地,望祖先恕罪云云。
姜荔打开了他们之前准备的玉盒,准备去采摘墓地中的仙草。到真要去采摘时,他的手还是忍不住开始抖,姜荔抓紧了拳头,又松开,积攒了力气,才小心翼翼地去碰触那仿佛一碰
就碎的绒草。他原先在冰盖上张望时,望见底下大概有六、七朵小黄花,现在他心中紧张,也来不及四处观看,只匆匆取了足够他们六人使用的小草,就连忙盖上了盒盖。
一切都难以置信。就像他们原先不相信会有长生草的存在,更也不会相信,他们需要付出这么多的代价,才能拿到长生草。姜荔最后看一眼这简单的冰室,室内除了那两具尸骨,再
无其他的东西,而一切仿佛不久前建成一般,无人知道这里已经寂静千万年。姜荔将玉盒小心翼翼地背在身上,叩首感谢后,才手脚并用、浑身发虚地爬出了这个深坑。
寒风阵阵,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姜荔将那个入口重新封了起来。姜汁失效后,此处的冰,又重新冻结了起来,恢复了之前坚硬无匹的模样,任谁也不知有这样进入的方法。姜荔把
玉盒小心地放到地上,心中还忐忑着,长生草,真的会有传说中的功效吗?如果它们真的是神的躯体所化……
姒洹的身体还那样躺在地上,白色的长发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姜荔看到心中又是一揪。他不知道还有没有用,颤抖着取出一株小草,小心翼翼放入姒洹口中,期待奇迹的发生。热
泪落到姒洹僵白的脸上,一个轻轻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快、快活过来……”
快活过来……希望长生草真如传说所言,充满了生命力……能够让新死之人复活……
姜荔又想到了他身上背的姒沅,那是更为凄惨的存在,他甚至不忍心再看一眼。姜荔把姒沅放了下来,手抖着,慢慢解开了包裹着他的布。那半张焦黑的脸再次显露,姜荔就觉得如
数把刀子捅向了他的心。如果,如果说姒洹倒下的时间尚短,而姒沅,姒沅……
姜荔不知他还有没有后悔的机会。他摸了一下姒沅的唇,唇瓣已经烧焦了大半,那双优美的凤目也紧闭着。姜荔闭上了眼睛,眼角泛出泪液,没有多想就吻上姒沅的唇……
救命的仙草在唇舌间交换着,姒沅的身体里都是寒气和死气,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姜荔绝望地将仙草渡到了姒沅口中,以自己微弱的温度,化解姒沅体内的寒霜。他甚至不敢睁眼
去看,怕看到是失望,将会更加绝望。姒沅伤得如此之重,长生草能否将他带回人间?姜荔不敢过多奢望,只求能听见姒沅的心跳。
起初一切平静着,什么都没有发生,姜荔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紧紧地抱着姒沅,以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一块坚冰。他流着泪,把津液连同仙草,更深地渡入姒沅口中。而姜荔闭着眼睛,
自然也看不到,自长生草在姒沅口中化去,慢慢地,他的样子发生了变化。
原本被烧焦了的皮肉,颤动着,仿佛拨动了回溯的琴弦,一点一点,褪去、变红、长出,那些焦炭似的碎屑一点点凋落下来,露出底下新生的肌肉、筋膜、血管和皮肤,慢慢恢复原
貌。宛如天神之手慢慢描绘一般,他的唇线重新勾勒了出来,鼻梁重新雕塑了出来,而另一只一模一样的妙目,也在废墟之中,被重新描绘了绝美的线条。
姜荔紧紧地抱着姒沅,吻在他冰凉的唇上,脸上带着水渍。他看不到,那些被摧毁的部分,在神的力量下,于无中生有,于缺中变圆,一点一点,在灰烬里重生。姒沅的手臂、双腿,
于一阵微光之中,一点点重新生长了出来,像蚂蚁搬来的光点一般,重新构筑,一点一点,恢复了原初的模样。新生的血肉与原身比较,还显得尤为稚嫩,而缺口处带着些红痕,过了一会儿,
连那红痕都淡了。
不知到了哪个节点,姜荔一直绝望地等待审判结果时,他一直抱着的冰凉身体,终于慢慢开始回抱着他。那双冰霜一样的唇,渐渐从睡梦中苏醒,开始回应他。下垂的手臂,不知不
觉抬了起来,抱上了姜荔的身体;而那红唇,在最开始的迟钝过后,开始主动地回应,并越来越热烈,在他口中攫取津液。
“荔……”一听到这个声音,姜荔的魂就一颤。他感觉到有人在缓缓的抚摸他的眼皮,仿佛在鼓励他睁开眼睛。他这才在担忧中,缓缓撑开了眼皮。姜荔仍难以置信,他怕见到的一
切会是幻境,而命运意想不到的曲折,会再次夺走他的一切。但奇迹之中,紧贴的双唇缓缓分离了,一双带笑的眼睛,唇角还带着弧度,正微笑着看他。
姜荔哭了出来,姒沅缓缓擦去他的泪珠。一双手自背后缠住了姜荔的腰,把他的脑袋,缓缓地转了过来。姜荔看着另一张活着的脸,一直悬挂在刀尖上的心,才又回到了胸腔中。姒
洹衔着另一枚仙草,抱着姜荔的脑袋,把希望,坚定地吻入了他口中。
一股非常神奇的力量,自那化开的仙草处,忽地漫向四肢百骸。像清澈的水流,像温暖的云气。姜荔觉得身体忽然一阵轻盈,那股神奇的力量,所到之处,伤痛和疾病无不消解。姜
荔体内的沉疴,在仙草的帮助下,都在迅速的恢复,仿佛恢复到了初离母体,从未受过伤的状态。手臂、双腿、脊背的酸麻、胀痛、无力都在迅速的褪去,连那曾经受过重伤的后腰,在一阵
微光闪烁中,都忽然舒服了很多。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了荔的后腰,那里源源不断地传来一种温暖的感觉,就连姜荔手上那些细小的伤口,都在阵阵微光中,愈合新生。
月圆之夜痛不欲生的折磨、极乐之夜饲血坚持的枯耗,在那一刹那,好像都慢慢远去了……即使他的长尾不能再恢复,姜荔却觉得他体内焕发了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那股力量是如
此欣悦、神奇,仿佛没有任何困难可以阻挠它。它徜徉在姜荔的身体之内,带来一切新生的希望,以慈爱之心,消弭了人类的痛苦,而又更上一层楼,把他的身体重新调整、提升了一遍。
姜荔觉得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片云,可以漂浮上天空;又仿佛变成了一阵风,随时徜徉千里。他闭着眼睛,耳朵听到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声音,那里
有海潮拍打着海岸;他睁开眼后,看到白色的飞鸟,掠过带着浮云的蓝天。他感觉自己非常舒适、非常愉悦,精力充沛,随时可以再进行一次激烈的战斗、一次长途的奔袭。他想尽情地奔跑、
想高声地呐喊,想发泄体内那无穷的力量,却看到了一双和他一样亮晶晶的眼睛。
“恭喜,你做到了。”姒洹吻了一下荔的额头,“感谢上苍。”
第 88 章 7.15 复活
既然找到了长生草,他们不能再做过多停留。因为要尽快离开,去救生死不明的泷和光、旦兄弟。
如果说之前的心情有多么急切想来到始祖之地,现在想要离开的心情就同样迫切。
可惜了这个神奇的始祖之地,姜荔相信,这里还有许多的秘密他们未曾发掘。包括女娲一族的来由,包括无名的长眠者,包括那些奇异的废墟……但是他们都来不及探测了,也心存
敬畏。竟然先祖放弃此地,不愿后人再来到此处,并且设置了种种艰难险阻,其中必定有用意在,还是不必因此造成更多的伤害。
坐在鲲鹏的背上,他们缓缓离开了笼罩在迷雾中的始祖之地。姜荔看着那缓缓消失的孤岛,又想到离去之时姒泷的重伤,心中生出几分担忧。姒洹握住他的手说:“别担心。天救自
救者。我相信泷,绝不是那样轻易放弃的人。”
那些巨大的鲲鹏仍然来来往往,生活于这片宽阔的水域中,他们安静祥和,唱着孤独的歌,也静静守护着神人最后的秘密。他们背负着姜荔一行人往来两岸之间,轻如无物,毫无负
担,送达他们抵岸后,便继续畅游着,没入深海之中了。
缘分就此一面,离开后,他们恐怕再也不会见到这样强大神圣的生物了。
前来之时,每一分都是煎熬;离去之时,却觉得每一日都是那么快速。
他们回到了不悔海之岸,这里依旧平静,和他们离去之时,也没有什么变化,丝毫看不出这里曾发生的意外。但冰山雪原之中,却唯独少了一个人的影子,姒泷。
姒洹从鲸背上跳了下来,大声叫着姒泷的名字,但都没有人回应。姜荔拿着弓跳上了岸,手指已经按在了弦上。他们重回不悔之海,心情却已经和上一次完全不同。如果说上次来的
时候,是疲累、失望和惊慌,这一次,虽还有着担忧,但多了些底气和笃定。只是不知道,姒泷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找到了上次分别之时姒泷所呆的地方,却发现早已空空如也;但也许着并不是个坏消息,因为姒泷可能已经独自离开了,这至少,比看到的是他的尸体强。在他们仍四处寻找着
姒泷时,殊不知,泷也在危险之中。
“草!”姒泷忍不住开始骂娘。倒不是他真的乐意挪动,而是因为他遇到了不得不走的危险。上次姜荔他们离开之后,姒泷本来觉得自己奄奄一息,多半是凶多吉少,只希望苟延残
喘,命大撑到姜荔他们回来。他受了重伤,原以为这极地空无一物,没有生物的存在,他需面对的,不过是灵力枯竭和残酷环境。却谁知,这里并非不是没有生物,只是极少,且非常奇特,
存活于海洋之中。
一只身上长毛、黑皮黄文的奇怪水兽,正趴在姒泷面前,饥肠辘辘地与之对视着。可惜它的视力不大好,仅能凭气味分辨猎物的所在。而姒泷的状况比它好不到哪去,他小心翼翼地
挪动着自己的身体,躲入一道缝隙之中,与这只同样疲惫和饥饿的怪兽对峙着,看那一方先败下阵来,就会把对方吃掉。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姒泷抱怨道。为躲避这只怪兽,他硬是拖着快要裂成两半的身体,和它玩起了捉迷藏。但此刻他身上积攒许久而回复的一点灵力又湮灭了,无法隐藏自
己的身形,再度显露。这点儿灵力波动自然吸引了那水生怪兽,它张开带着两条长长利齿的巨口,腥臭的涎水顺着嘴边的长须淌下来。它本年老体弱,多日没有进食,遇上一个同样苟延残喘
的伤患,硬是凭着求生的本能跟了上来。姒泷手里握着一块磨尖了的冰刃,心砰砰跳着,已经做好最后的打算,若是一会儿这怪物馋心起来,硬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他就……
那怪物凭借嗅觉,发现了姒泷的藏身之所,缓缓爬着靠近,姒泷手里的冰刃自然越攥越紧,而在他心提了起来时,打算同归于尽时,一支金箭却突然穿破长空,一下子命中了姒泷身
前那只怪兽。
姒泷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粘着血迹的冰刃也掉到地上,觉得自己一下子活了过来。这肯定是荔枝他们回来了,幸好他们回来了,不然再晚几步……只见几秒后,姒沅的影子如一
阵风般降临,剑气破开地面,那被金箭钉在地上的水兽就斩为两段,再也不能挣扎。而姜荔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姒泷身前,跪下,问道:“还活着?”
“再晚两步就死了!”姒泷几乎要委屈大叫。劫后余生,他不由得第一时间握上了姜荔的手。握着那双手是有温度的,他的心才终于放回了肚子里。而他观姜荔眉宇间与以往已有不
同,那股浓重的阴郁和戾气似有所消解,刚才几步之间,动作也不似以往,姒泷心知姜荔此行必有收获,一直悬着的心也蓦地松了下来。“找到了?”姒泷说。
“嗯。”姜荔说。他看姒泷背上,又长又深伤口已经红肿溃烂,而冰天雪地里,泷的体温竟然很高,深色昏沉,心知他不是说谎。“太好了!荔枝你……”泷话还没说完,就被姜荔
猛地往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姒泷:“呜呜呜……?”,姜荔顺手把他嘴巴捂上了:“别说话。”
姒泷马上经历到了姜荔也经历过的一番神奇变化,伤口痊愈,力量回满,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最佳的状态。姒泷说:“荔枝,你给我吃了什么,怎么……难道!?荔枝你已经变好
了?”见姜荔点点头,姒泷才恍然发觉这意外之喜,他没想到长生草竟不止一株。他不由得说:“这、这真是太好了……荔枝你终于苦尽甘来……”这一路磨难,也算是因祸得福。
“走吧。”姒洹走了上来,“我们不宜久留。”别人也是同样的想法。找到长生草后,他们都不愿再在这危险的极地久呆,毕竟长生草只有一株,他们可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姒
泷服下长生草后,又昏了一会儿,身体才渐渐从修复中苏醒。姒洹他们等待姒泷恢复完毕后,一行人就匆匆踏上了归途。
“我,我这就好了?”姒泷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些难以置信,连那些细小的伤口都没有了。姜荔他们已经见过这样的奇迹,已经没有当初那么震惊,新死之人尚可复活,何况重伤。
至于神碑之下长眠的两具尸骨,他们虽然未说出口,但心中已认定,必是远古大神一员,否则不会连身躯所化的细草都有如此能量。“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的?始祖之地是什么样的?”姒泷
问。
姒洹刚开口:“那里……”却看见姜荔恢复冷静的表情,想起他失控下的泪,不由得放缓了口气,说:“非常人所能想象。说来话长,路上……我再慢慢和你说。”姜荔在绝境之下
的剖白,他虽永不会忘,但现在拿出来说,姜荔少不得心里还要别扭一番,还是日后再慢慢开解吧。
他们来的时候困难重重,回去的时候危险也不会少,只是他们比来的路上,要有把握得多和冷静得多。长生草不愧是神之遗物,他们甚至隐隐觉得力量都有所突破。而回程虽然惊险
依旧,他们却从容不迫得多。尽管亦有受伤时刻,但却无坚不摧,一路势如破竹。
从始祖之地归来后,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了。
而恢复了力量之后的姜荔……姒洹感觉到,正一日日变得更为自信和沉稳。在这趟归途之中,经历淬炼的他,身上逐渐又燃起了一种光,这种光芒内敛明亮,隐隐比他们初遇之时,
还要盛大。他还是那个姜荔,下手狠准、身形利落、力量迫人,却又举重若轻,来去如入无人之境,一箭穿云千里追踪;姜荔少年时就有的那种锐气和野性,此刻又在他身上重现了,但比起
以往,少了几分躁动,多了几分锋利和坚硬,势不可挡。如一把经霜淬火的短剑,在手掌上薄如蝉翼,却片刻之间痛饮敌血、取人首级。
姒洹也隐隐感觉到,那阵风,快要吹走了……
他找回了自己的力量,不再受斩尾之痛困束。他在磨难之中,找到了一条不同以往的道路,天无绝人之路,终究怜惜世人;而两者结合,加上在无数次战斗中锻炼出的经验,他的实
力已经更上一层楼,甚至隐约触摸到了一个新的境界。没有什么能够再困住他了,连他们也不能了,即便强行阻拦,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每日擦拭自己的弓和剑,他从不吝惜以身犯险,因为内心的从容和从不胆怯。阴霾在他身上一天天散去了,每一日,他都变得更加自信和自由,没有谁再能阻拦他了,他变得和以
往相同,却又不同了。姜荔依然和他们一起急速地往回赶着,因为还有两株长生草,也还有两个等待救援的人,但姒洹却在心里感觉到,萦绕在指间的风,快要抓不住了。
等到他们找回冰冻姒光和姒旦的地方时,不出意外,几头冰原巨狼正围绕着那个冰坑打转。灵敏的嗅觉让它们发现了冰层之下有活物。其中两只巨狼已经开始刨着冰面,碎冰在旁边
堆了一堆,眼看着就要挖到光和旦他们了。幸亏之前把光和旦护得极深,又加上了封印的法阵,才使他们免受野兽惊扰。但日久天长,地貌变化,法阵也有所松动,才引来了冰原上这些饥饿
的窃贼。
姒洹他们的归来自然驱走了这些凶恶的野兽,只是仍然垂涎于血肉的美味,它们在远处流连不去。但在感受到姜荔一行人身上强大的气息后,才呜叫着离开此处,去寻找其他的猎物。
而姒洹他们也得以把光和旦挖出了冰坑。
兄弟俩还维持着他们离去时的姿势,抱在一起,睫毛上沾满了冰霜。由内而出的寒冰让他们的身体硬得跟石头一样。姒洹自然时可以把他们从封印中唤醒,但一旦唤醒,他们也就回
到了封印之前濒临衰竭的状态。所以一定要抓紧时间。
姒旦一醒来,就看见了姜荔那张冷冷的脸,他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沉睡之前,冰封之后,再无知觉。因此看到姜荔,他刹那间以为他们没走远,又回
来了,而后才意识到,他们不是刚回来,而是已经走了很久,现在终于回来了。
如果姜荔他们已经回来,那么意味着……姒旦忍不住往前靠了靠,但因为身体还僵硬着,一下子趴倒下来,三舅接住了旦。而后,他看见姜荔站了起来,背对着他们,好像说了一句
“命还挺硬”,而后二舅很自然地揽上了姜荔的腰,姜荔好像也没怎么反对……
发、发生了什么?他们出去后……他不会看错了吧?
而那头,姒光虽然被解除了封印,但依然昏迷不醒,牙关紧咬,脸涨得通红。他双唇紧闭,人们也撬不开,怕伤到他。姜荔在他背后猛拍了一掌,受到震动,一直憋在姒光胸腔中的
那口淤血才终于吐了出来。姒光的呼吸重新顺畅起来。胸口起伏之后,光终于茫茫然地睁开了眼。他一睁眼就看见了姜荔的身影,心中一跳,条件反射地抓住了荔的衣角,但光还没回过神来,
嘴里就冷不丁被塞了株不知道什么味道的草,然后巨大的变化在身体内展开,不由得暂时失神。
姜荔半蹲在地上。连日长途奔袭,他非但没有感到疲累,反而身体中那股因长生草而充盈的力量,正慢慢变得稳固和熟练。他眉宇间含着沉静,长睫淡然,说:“都救完了吧?”
第 89 章 7.16 归去来兮
他说这句话时,像是一句极平常的叙述,但又萦绕着,离别的气息。
姒洹心中一慌,故作平静地说:“嗯,都救完了。”
姜荔没再说什么。他们救起了姒光、姒旦兄弟,继续往极北之地走去。越回到人群聚居的地方,他们身上那种力量失衡、强弱倒置的感觉,就逐渐消失了。他们又变回了强大矜傲的
纯血,力量强横、血统高贵,在北方之境中无人可挡。但经历过始祖之地、及通往始祖之地路上种种凶险的一切,他们已经难以忘怀——世界上竟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把将神贬为凡人,而
脱去神力的神,比人更脆弱无依。
从强者跌落为弱者的屈辱,他们是体会到了;而又从弱者变回了强者,其中的一丝侥幸与忐忑,不由得让他们心生疑惑。如果他们没有如此幸运,迎接他们的命运,又是什么呢?毕
竟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不幸运的。而回到北地之后,面对着平静祥和、卑躬顺从的人群,其中的落差与冲突,更让他们感觉到,经历的一切,如梦境一般。
所谓的神,是什么;而所谓的人,是什么。
只有姜荔,在越靠近银谷的时候,越显得犹豫起来。他时常踟蹰不前,目光望向外面的世界,或者停住脚步,有所沉思。这种近乡情怯之感,在即将到达银谷时,显得更加明显。他
们看出了姜荔的挣扎,有心劝解,又怕适得其反,只默契地都未说出口。
一方面,姜荔不愿回到那个有着复杂过去的地方,但另一方面,他又有所牵挂,放心不下。其中怨中有思、恨中有爱,而自我的宽恕,只能靠自己走出。直到他强大到可以对过去进
行蔑视时,才可以对过往说原谅。
银谷的一角黑色岩石终于展露在视野之中,姒光忍不住欢呼了起来,激动地抱住了旦。他们这些日子一直在消化长生草中澎湃的能量,精力充沛得不行,两兄弟简直是一路走一路在
打架。姒旦嫌弃地推开了光,嫌他身上粘的脏雪,却禁不住被他带着一路往前跑。舅舅们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一路辛劳,他们总算回家了。
巍峨的山岩逐渐展露在眼前,姜荔的脚步却不知不觉慢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山谷,他心中如同打翻了一瓶陈酒,苦涩醇香。记得第一次来到极北之地时,他怀揣利刃在风雪中跋涉;
后来他逃离了银谷,却因为自愿的交换,不得不回到此地。似乎他每一次想逃离这个地方,总会因为种种原因回到此处。孽缘难解,他与这个地方的缘分,总是难以斩断。
姜荔停了下来。广袤的北地上只得这一处坐标,但在此之外的天地,却显得无限之大。
见姜荔停了下来,其他人也渐渐停止了前行,喜悦之情稍缓,开始回首张望。
姜荔沉默地站立着,姒洹也站在雪地里,和他静静地相对着。过了一会儿,见姜荔的嘴唇开始翕动,姒洹说:“你走吧。我放你自由。”
姜荔笑了一下:“我还未说话。”
“与其从你口中听到离别的话,不如还是我来说吧。”姒洹说。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走?”
“看得出来。“
“那你舍得?”
“不舍得,但也留不住。”
方寸之间,姜荔觉得周身的时间和空间都忽地一滞。他仿佛只是愣了一下,姒洹已经袭近他的身边,伸手抓向他的手臂。姜荔反应极快,他身体一矮,侧滑出去,刀锋别在冰面之上。
相逢片刻,却已交手数次。姜荔是第一次领教到姒洹真正的身手,随时随地的凝滞、迟缓和转移空间,让人防不胜防,姜荔只得以急速的瞬移和风刃应对,只缠斗几轮,他已经大口呼吸。
“你练得很好。”姒洹说。
“一般。你也不错。”姜荔说。
虽寥寥几语,但双眼对视中的情绪,却胜过万语千言。姜荔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静静地:“到此为止吧,姒洹。”
“我们还未停止。”姒洹说。
“但在我这里,已经停止了。”姜荔说。
“姒族进犯,是姜姓技不如人,有所交换,也是正常。你们现在有了……继承人。我族之允诺,已经完成。我自愿斩尾……代替姜萝,服了长生草后,已无生命之忧。”
“我们了结了。”姜荔说。
姒洹苦笑:“那其中用情种种,也可了结?”
姜荔不答。
“过去种种,于我而言,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回到……银谷,也不会回去姜族。我想到,外面看看。”姜荔说。
“这么简单就过去了吗?姜荔,如果你没有牵挂,不会在始祖之地如此失控。是你救了我们。没有你,我不会活着回来。”姒洹说。
“有因有果。当初若不是姒族入侵,我不会斩去长尾……我没有失去长尾,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我不会走上另一条修炼的道路,也不会去到始祖之地、看到神碑、找到长生草。”
姜荔说。
“我明白了……你还是没有原谅。”
姜荔说:“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说原谅。”
姒洹抬起手来,想像以前一样用手碰一下姜荔的脸,却还是没有碰上。他垂下手来,说:“去吧……我们等你回来。”
姜荔还想说什么,却忽然被一声欢呼打断了:“父亲!”。原来是孩子们看到父亲回来了,纷纷跑来迎接。辛像一颗小炮弹一样投进了父亲的怀里,抱住他的脖子撒娇:“父亲!您
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他紧紧抱着洹不肯松手,转头又看见了荔,小小叫了一声:“母亲……”。辰躲到了沅的后面,他对荔已经有点生疏了,大眼睛偷看着。而癸与襄两个,现在已
经过了给什么吃什么流口水的年纪,但也仍傻乎乎的,被人抱在怀里,含着指头看荔。
现场一下子热闹起来,把之前离别的悲伤都冲淡了。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沉浸在团圆的喜悦里。他们欢乐地在雪地里跑来跑去,看到父母都健康完好,十分高兴。几个侍从抱
着孩子,也过来给姜荔行礼。他们见姜荔状态与此前明显不同,知道王族此行必有收获,也喜上眉梢。
“大人,恭贺您平安归来,愿您安康。”
侍从原本想把孩子交给荔,以为他会看一眼。却不料姜荔眼睛虽盯着那两个肉乎乎的软团子,身子却后退了一步。像是想碰一碰,却又极力克制。襄却已经认出了荔,“啊啊”地伸
出小手要抱抱。
姜荔忍着内心那股血脉的羁绊,孩子本是屈辱的证明,但是他们也的确是无辜的。他之所以不想回到银谷,就是怕见面之后,不忍离开。
“给我吧。”姒洹说,他把幼儿接了过来,对姜荔说:“我会照顾好你的孩子的,放心。”
姜荔脚步踟蹰着,姒泷上前抱住了姜荔,靠在他耳边说:“荔枝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比我们更重要。去吧……事情忙完了,就回来吧。”他温热的嘴唇在姜荔脖颈上一擦而过,只
留下了一点湿热的触感,就离开了。他又好好看了姜荔一会儿,往他箭袋里放了几支箭,说:“平平安安的,早点回来。”
姒光神色不明,欲言又止,而旦眉头紧皱。
奇怪的是,这次沅竟没有过多阻止,似是洹之前已经与他谈过。只在荔转过身去的那一瞬,他从背后抱住了荔的腰,说:“别走,可以吗?”姜荔的身体一僵,他感觉到沅身上温暖
的温度传到他身上来,而带着一股莲花般伤心的香气。沅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在长期没有得到回应后,才又颓然松开,说:“我们会再见的吗?”
姜荔无法回答。
姜荔最后看了这几人几眼,又看了看还疑惑着的孩子。银谷隐藏在云霞之中,五彩缤纷,宛如天上仙宫。他的过去都已经抛在了身后,然而前路仍是晦暗不明。他却转过了身,头也
不回地向前走去。
辛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从父母的对话中听出了不对,品尝到了分离的气息。他的手被父亲攥着,终于还是在荔走出半里之后,忍不住挣开,追了上去。
“别!别走!”辛跑得气喘吁吁,他人小腿短,根本追不上姜荔。只在姜荔放慢了脚步时,他才追了上来,拉住姜荔的衣角说:“别走!好吗?”他知道母亲不大喜欢他,但比起离
开,他更想能常常看到他。
姜荔蹲了下来,这是这颗蛋离开母腹之后,他第一次这样亲近。他生疏地擦掉辛脸上的泪痕,那种天然的联系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心。他看着辛难过,也不知道如何劝解,他说:“我
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你做完了,会回来吗?”辛问。
姜荔无法回答,他只能对孩子说:“我也不知道。”
辛又要哭了,姜荔看着他哭,也没有办法。他摸了摸身上,只得一把剑。他把窈冥昼晦剑取了下来,放到姒辛手中,说:“这个留给你吧。”
辛握着那把剑,问:“我还会见到你吗?”
他只是个孩子。姜荔看着他的眼睛,也不忍心诚实地说出来了。他摸摸辛的头,说:“会的。”
说完,他就走了,只留辛在原地。
远处,看着姜荔渐渐走远,逐渐消失的背影,姒旦双拳紧攥,说:“为什么放他走?”
姒洹的双手垂在袖子里,他说:“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也许这就叫做——”
“欲擒故纵吧。”
第 90 章 7.17 第五颗蛋
姜荔去了很多地方。他见到了很多的人,也遇到了很多的事。
他看到了更多比他还不幸的人,过着各式各样复杂的生活。有无尽的磨难,也有无穷的危险,在世界的各个夹缝与角落之处,没有被上天偏爱的人,仍在挣扎着求存。
有穷困潦倒的人,有末路穷途的人,有历尽艰辛的人,有苍老不堪的人。又或者,他们不能再被称作“神人”,而是活在底层,无数卑微无用的尘埃中的一粒而已。在神与血的权柄
之下,他们只是无数奠基者中,被埋掉而没有姓名的祭品而已。
有人想要推翻这种严酷的等级,有人想要突破这种绝望的囚笼,但终究因为力量的失衡,倒下在泥泞中。只有等一代又一代后来者的尸体,覆盖在先辈的残躯上。
姜荔帮了一些人,也救了一些人,他教会了一些人如何生存,也有了一些人记住了他。有人记得他的形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但更多的人,记得他做过的事。他又有了很多的学生,
他的学生,又会有更多的学生,学生的学生,会有更多的创造和突破。
在始祖之地时,姒洹告诉了他神碑上记述的故事。姜荔曾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他现在却渐渐感觉到了,也许,这就是一种使命存在。他被迫剥离了生命最重要的存在,却意外获
得了,一种全新的体验。
神对人类的宠爱渐渐离去了,就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终究会离开父母的手臂。他走得不稳,走路跌倒,但终究自己站起来,不再陷于矇昧和混沌之中。
神性的部分,渐渐从人的身上剥离,就像人渐渐消失的长尾;但人性的部分,却在逐渐凸显。没有了神赐予的力量,只能依靠人类自己,披襟斩棘,艰难求存。再也没有累世的血亲
结合,维持日渐稀薄的血统;再也没有残酷的镇压献祭,取悦至高无上的神明。
也许很久之后,会有人惊叹,远古人类所崇拜的矇昧神灵。他们的形象是多么的离奇古怪。他们却忘记了,曾经有过的真实故事。有人用火种点亮了前路,而所有的战火与硝烟,都
最终归于平淡。
姜荔走了不少地方,有时候也会遇到些麻烦。但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少则一两天,多着三四天,总会自己解决。姜荔有时感觉到了,也许是有人在跟着他。但既然别人没有显露出
来,他也不会主动去揭露。
有时,荔也会觉得累了。他会取一壶酒,独自坐在水边,自饮。有时他会喝上一夜,和着星月晚风,渐渐睡去。清晨醒来,身上总会披着一件衣服。
但有时,他也会做几个奇怪的春梦。然后,姜荔就不喝酒了。
有一次,姜荔遇上了几个闹事的妫族人。他们正在抓捕别族的平民,作为试毒的材料。被捆成一串的平民绝望地扑倒在地上,满面尘土,等待着被带回去作为验毒的祭品。姜荔出手
救了他们,自然和那几个妫族人发生了冲突。妫族人的手段颇为阴毒,他们的全身上下都带着毒素,尤其利齿和尖爪,一划就是一道黑色的血痕。姜荔和妫族人缠斗起来,几次差点被那紫色
的蛇尾碰倒,被带毒的鳞片刮蹭。姜荔虽然灵巧,但妫族人的技巧也很丰富,一次,姜荔终究没有躲过,那紫黑色的爪子一下子抓向了他的手臂。
就在妫族人的利爪要抓向姜荔时,却像是忽然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挡了一下,只见坚冰顺着他的手臂往上蔓延,阻拦了毒素的释放。妫族人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其他几个妫族人,也
遭受到了同样的攻击。他们抵抗了一会儿,见来了帮手,就干脆利落的放弃逃走了。
姜荔见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人,他戴着面具,身手利落,击退了妫族人之后就想悄悄隐去。姜荔却突然来了兴趣,他知道这多半就是之前一直跟着他的人,或者说之一。他扯住那人
的手臂,说:“既然来了,不多呆一下就走?”
那人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留下来,姜荔却趁这个机会,一下子扯下了他的面具。姜荔动作很快,那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姜荔看见了一张脸——姒光。
“竟然是你。”姜荔有点惊讶。
姒光见已经无法掩饰,索性直视姜荔说说:“是我。”
“只有你吗?”姜荔问。
姒光顿一顿,他不知道要不要把实情说出来,他还是说:“只有我。”
姜荔哼了一声,见姒光还拿着面具直挺挺地站着,就说:“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吧,陪我一会儿。”
他不信旁边没有其他人。
既然姜荔说让他留下来,姒光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乖乖地跟在姜荔身后。姜荔这大半年来行踪不定,有时露宿野地,有时也经过人类的城镇。他居无定所,想到哪走到哪,做的
事情也是随心顺意,兴之所至,便随意出手。既然见到了姒光,他也觉得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其他的人类了,便寻了个附近的城池,找了家酒肆坐下。
自从喝酒后常做一些奇怪的梦,姜荔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喝酒了。离开了姒族之后,他似乎染上了酒瘾,尤其嗜好烈酒。许是醉生梦死,能够让他获得超脱。
他们坐在路旁,姒光已经摘下了面具,但那头银发依然很显眼,频频招致路人注目。姜荔此前出行,都没有这么惹人注意。这显眼的颜色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北地,不由得有些烦躁。
“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姜荔问。
“也没有多久……”姒光说。
“客人您好,这是您要的姜酒。”
姒光见姜荔又开始一杯接着一杯,想起一路上见他好像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忍不住说:“你少喝点吧。”
姜荔眼睛有些迷蒙,说:“你管得倒挺宽。”
姒光想起大舅舅说过姜族人就是嗜好喝酒,才会战斗力减弱,担心姜荔也有这祖传的毛病,便夺下了他的酒杯,说:“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姒光敢从他手里拿东西,姜荔倒是惊了一下,但他又重新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上,无赖地说:“那你能把我怎么样?”
姒光还真的不能把他怎么样。
一壶酒渐渐又见了底,姜荔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起来,他站了起来,身体稍微摇晃了一下,说:“你走吧,以后别再跟着我。也告诉其他人,不许跟着我。”
“姜荔!”姒光叫道。
姜荔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见姒光要跟上来,回头给他比了个手势:“嗝~停下!”
姒光也只得站在原地,他看见姜荔继续往前走着,足迹歪歪斜斜,但又不能上前扶着。好在没过多久,他果然看见姜荔的身体躺倒了,连忙一路小跑了上去。
姒光刚蹲下,就被姜荔抓住了衣襟,却见他的眼神依然清醒着,只是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姜荔勾起唇角笑:“还跟着我呐?走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姒光只得把一件衣服盖在姜荔身上,只见他挥挥手,又走了。
又过了几个月。
姜荔觉得近来身体有些不适,不得不放慢了旅行的脚步。他又不知道漫游到了哪里,只觉得近来身体有些疲惫,经常犯困,食欲也开始不振。他走了半日便觉得有些累,刚好行至河
岸,便找了河边的一棵树,靠在树干上,休憩起来。
姜荔靠着垂柳,嫩绿的枝条在他眼前被风吹拂着,而春日的阳光透过绿叶,照在他的眼皮上。让他觉得温暖,又有些困倦。远处春草丛生,飞虫起舞,只是他胸口时不时传来有些恶
心的感觉,因为此前有过经验,他已经有了些许预感,但还不曾确定,便暂不去想。
粼粼的流水上闪着波光,飘过几片从上游坠下的落花,鸟语花香,顺流而下。因为阳光和流水太过舒适,姜荔渐渐又合上了眼睛。他的脑袋靠在树干上,一点一点,而阳光在长睫上
投下阴影,他又慢慢地睡了过去。
姜荔睡着了,周围也无人打扰他,只得野风在芦苇丛中回荡。他原本睡着,但梦里似乎也在云端,他好像在梦里翻了个身,身子就要掉下云去。实则却是他身子一翻转,就要掉进河
中,但有另一双手拉住了他。
姜荔醒了,在柔云苇影中,他看见一张极静和美的脸。他参差不齐的白发已经长长了,在微风轻拂下,飘荡起来,撩拨在耳际。他看见优美的下颌线条,淡红的薄唇,和神佛一样慈
悲的眼。世事平淡如水,而有人挂念着自己,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姒沅抱着姜荔,神色极为温柔和怜惜,说:“荔,回家吧。”
姜荔坐了起来,姒沅抱住了他的腰。他的小腹中传来一种极为温暖和安心的感觉,像是一个小小的心跳。他看了看周围,除了他身后的姒沅,姒洹从他的前方走出,他站在河滩上,
衣袖被风吹拂着。而风吹开河边的芦苇丛,露出一块顽石,姒泷出现了。他盘起一条腿,坐在石头上,吹一支新做的竹笛。远处,一只小舟泊在了岸边,随风轻轻摇晃着,光与旦两兄弟一个
坐在船上,一个站在岸边,也看向了这边。
姒洹说:“累了吗,累了就回家吧。”
“嗯。”姜荔说。
-END-
第 91 章 番外 1 不辨其父
很久很久之后,荔枝又生了一个蛋。
大白蛋趴在草窝里,看起来可乖可萌了,圆滚滚的身子胖得十分标准。
这颗蛋长得这么可爱、这么招人疼,但又发生了另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这回的蛋,到底是谁的呢?
大家首先去问荔枝,荔枝黑了脸:“我怎么知道是谁的?不要来问我!”
那么去问蛋蛋,它只会傻乎乎地晃一晃,装可爱。
英明神武的大舅舅下了决断:“先孵出来,看长得像谁,再决定!”
于是大家轮流孵起了蛇蛋,不多时,一个软乎乎的婴儿就出生了。
新生儿被放在一个草编的篮子里,按照姜族的习俗,让他在河岸边的苇草中攀爬,增强与自然的亲和力。
旦被指派去看着婴儿。他看那一脸笑呵呵的,又不会说话,只会嘴边拖道口水的小婴儿,有些不去手,又忍不住抱怨道:“你这小东西,到底是谁的种啊?”
宝宝破壳了,但看着谁都不像,又谁都像一点儿。也许是每个人都孵过他的缘故,他甚至连每个人长相的特点都吸收了点儿,从外形上,实在分辨不出来是谁的。
旦戳了戳宝宝肉嘟嘟的手臂,一个指头下去就是个小肉窝。这小家伙性格很好,任谁逗都乐呵呵的。姒旦无聊地摆弄着他,倒提起小短腿拎了拎,偷捏了好几下肉屁股,又四下看着
无人,掀开小肚兜弹了弹啾啾。他放任宝宝在草地上爬着,只在他腿上系了草绳,爬远了就拉着草绳把他拖回来。
姒旦躺在地上晒太阳,嘴里叼根草茎,忽有些犯困。他看那小家伙乐此不疲地在地上爬着,每次爬远了就被拉回来,也不觉得气馁,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精力。他眯着一只眼,看看
天,又看看那小小家伙。阳光十分明亮,他忽然在宝宝手臂内侧看见了个红点点,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姒旦把小宝宝拖过来仔细看了好几眼,才确认他手臂内侧的确有颗红痣,和自己一模
一样。
姒旦的心砰砰跳了起来,难道说……这个宝宝是他的?他忽然又竖起耳朵,听到外面有人走过来的声音,脚步声很熟悉。姒旦一下子反应过来,迅速解开了宝宝腿上的草绳,装作什
么都没发生过,跑到一边的草丛里躲了起来。
姒旦看到来的人是大舅舅。

姒洹看了一眼一个人躺在草地上的宝宝,还有他腿上明显的草绳痕迹,就知道肯定是姒旦这个臭小子怕责备,躲到一边去了。他也没生气,把草堆里那个含着自己手指的大眼睛宝宝
抱了起来,轻轻摇晃着,宝宝身上的奶香味和青草香马上传到了他鼻尖。
姒洹笑得眼睛一弯,宝宝也跟他一起笑起来,又圆又大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咕咕~咕咕~”他兀自开心着,也不知道在笑什么。“这个小家伙……”姒洹笑道,他看到宝宝那双和
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但嘴上仍没说出来。
看来辛要多一个兄弟了,姒洹心想着。但别人知道了恐怕是要泛酸的,那么,这件事还是藏在心里吧,只有我知道你是我的骨血就好。姒洹亲了亲宝宝的小脸蛋,摸摸身上,却只有
一块小玉佩,便解了下来,系在宝宝的胳膊上。宝宝高兴地挥了挥手臂,又吐出一个口水泡泡,似是十分亲近他,姒洹便满意地走了。
姒旦看到大舅舅走了,松了松口气,正想出来看看那小东西。一阵凌厉冷肃的气息却忽然让他心中一凛,收回了探出的脚步,他不用看,就知道是二舅舅来了。
姒沅远远地走近,先是站立在草丛前,观察了一下光屁股的小宝宝,而后才慢慢靠近,蹲下来,摸了摸他稀疏的头毛。这个宝宝的皮肤非常透亮,白白嫩嫩的,虽然年幼,精致的五
官雏形都已经显出来了。姒沅的手掌在宝宝的脸颊上轻抚而过,宝宝舒服地眯了眯眼,在姒沅手掌上蹭着,还发出了非常可爱的呼呼声。
“你是我和荔的孩子,对么……”姒沅轻轻抓住了宝宝的小手,宝宝也非常有力地回抓住了他。看这鼻梁的雏形,和他一模一样,不会再有第二个父亲了,姒沅心想着,这是荔给他
生的孩子。姒沅摸了摸身上,却只有一柄小玉剑合适,便解下来,系在了孩子的脖子上,宝宝高兴地蹬了磴腿,似是十分欢喜。虽然我知道你是我和荔的孩子,但荔看起来好像不想让别人知
道,那么,这件事还是藏在心里吧。
看来在荔心里,还是我更重要些,不然不会再次怀上我的孩子,姒沅心想着。他又抓了宝宝的小手一会儿,感受到他与自己的亲近,才心满意足了,悄悄离去,白色的衣裳在草丛里
一晃而过。
姒旦在草丛里蹲得腿都麻了,等到一脸温柔冷清,性子却很冷酷的二舅走远,才终于伸出了自己的腿活动活动。“哎哟——”他忍不住叫唤道,腿上随即传来又痛又麻的感觉,真是
酸爽。而此时,在草地上爬着的小宝宝也“哇啦哇啦”地叫起来,好像在和他一唱一和。
“你这小东西,又不会说话,叽里呱啦什么呢?”姒旦说道,脸上却是笑着的。刚才见两个舅舅离去之时都一脸喜色,该不会他们都以为这是自己的孩子吧?而两个舅舅都来了,三
舅舅会不会也来?姒旦这样想着,却也心想事成,看到了三舅的身影出现。
姒旦:“……”他什么时候可以从草丛里出去?
姒泷一脸笑意地走了过来,看到在草地上喜滋滋地爬着的小宝宝,先是把他抱了起来,拍拍小屁股上的草叶,说:“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宝贝,怎么一个人在地上呢?”
宝宝:“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啊,我知道啦,这一定是在叫我父亲呐。”姒泷嘴上说着,手却悄悄把宝宝的骨头都捏了一遍,上下扫了一眼,就心中一喜。他看见了宝宝两只很有特点的耳朵。耳廓又大,耳垂
又软,和他很像。长大准是个软耳朵,像我,姒泷心中狂喜。别人都只会看小娃娃的长相,但殊不知,五官长大都是会变化的,耳朵的形状却不会变,他原本没想着荔这次生的孩子还会是他
的,但没想到他一看,就认准了这孩子肯定是荔和他的孩子。
“这事情可真是说不准的,到底谁比较‘厉害’,还是看最后成果嘛……”天降惊喜,姒泷乐得都没边了,嘴巴咧得差点收不回来,但他还知道不能太刺激别人,就把脸上的喜悦收
了收。“咕咕~”宝宝好奇地看着他,还跟他一起傻乐着。姒泷却捂住了宝宝的耳朵,说:“嘘,你还小,现在先别听这些,等长大了,父亲再教你……”
“可不好再让别人嫉妒。”姒泷说。他都有一儿一女了,让别人知道他又多了个小子,可不是气死。姒泷朝宝宝神秘地嘘了嘘:“宝宝啊,父亲和你约定,现在先等等,以后再叫父
亲呐~”临走前,他想着不能什么都不留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把一串缀着珍珠的银链,解了下来,绕在宝宝的足腕上。
“父亲下次再来看你~”姒泷和宝宝挥了挥手道别,宝宝再次高兴得手舞足蹈。
等到人终于都走了,姒旦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看到不一会儿就收了一大堆礼物,身上叮叮咚咚,到处都是好东西的小宝宝,双手抱胸,嘴角一撇:“可真不愧是我的种。”
这小子太会了,年纪小小,就这么鬼精鬼精的。无论是哪个舅舅来了,这个小东西都表现得非常高兴,跟见了亲爹似的。舅舅们见着小东西对他们这么亲热,身上又或多或少和自己
有相似之处,都不约而同地以为是自己的儿子。而随手就给了亲生娃娃点补偿。这小东西收了一堆珠玉宝石,身上都快挂不住了。
虽然只有他知道这宝宝实际上是他的孩子,但是,真相就先藏在他心里吧,免得戳破了别人的幻想,姒旦心想。

因为知道了第五颗蛋是自己的孩子,姒旦一直很温柔地照顾他。姒洹还夸旦转性了,终于懂得照顾人了。姒旦却忍得很辛苦,他一直忍着不告诉别人这是他的宝宝,但大家或多或少
从他的态度看了出来,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特别之处,便笑着恭喜他。旦也一一默认了,笑得很矜持。
但在自己的同胞兄弟面前,姒旦还是守不住秘密的。一日,光来看小五,他抓着宝宝的小手,和他一起摇晃着,嘴角浮现出笑。旦看见兄弟这么欣喜,忍不住也和他炫耀起来:“这
是我的孩子。”
光惊讶地看着他,旦向光展示了宝宝胳膊上的红痣,光看到了:“啊……”他也的确知道旦是有这样一颗红痣的。他看看宝宝,又看看旦,实在是有些羡慕,便说:“恭喜你啊。”
旦虽然很得意,但他也练出了几分大方,他说:“我们是兄弟,我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孩子。”
“嗯。”光说。但他看着小五,实在很喜欢他,他陪着小五,玩了一个下午,而小五也很乐意和他一起玩,笑得发出咯咯的声音。直到小五都累得睡着了,还抓着姒光的手,和他一
起睡去。
“真是个爱玩的家伙。”姒旦说。他看见小五都睡着了,便拿来毯子,盖在他身上,顺便把一起睡着的光盖住了。他看着一起睡着的光和小五,忽然发觉,他们的睡姿,竟有些相似。
他又想起来,刚才宝宝好像一直抓着自己的手臂,好像有什么不舒服。他便把宝宝的胳膊掏了出来,看到他手臂内侧果然多了几道抓痕,而原本明显的红痣,好像有些变淡和缩小了。
难道这是……难道是他看错了吗?姒旦心里一慌,马上又把宝宝的手臂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确认了自己的想法。那不是一颗红痣,只是一个小红斑。仿佛一下子被雷劈中了脑袋,
旦气得火冒三丈,但一看到宝宝甜蜜的睡颜,火气又像是被大雨浇湿,一点都没有了。他看见睡梦中的宝宝砸砸自己的嘴,好像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心疼,最终还是
败下阵来,拗不过对可爱生物的渴望。“你这家伙……”姒旦快崩溃了,想到自己竟被这小娃娃骗住了,还广而告之,让大家都知道了,这下脸可丢大了。他又酸涩:“原来你竟不是我的孩
子……”但姒旦却发现,即使这不是他的孩子,他依然没法对这孩子生出一丝生分的感觉来,还是想和以前一样,疼着他、宠着他……
姒光也醒来了。他看到旦看小五的神情,一会高兴、一会生气,像是在扭曲一般,还以为小五是不是怎么调皮了。他就说:“小五还是个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呢?”
姒旦看着光,想到这个真正的幸运儿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心里不由得平衡了些。他心里酸溜溜的,虽然知道了真相,但还不想说出来。姒旦有几分死要面子。他抱起小五
晃了晃,骄傲地说:“我怎么会和他计较呢?小五像我,聪明。”
既然误会了,索性就误会下去吧。他就不告诉这个傻蛋了,等他自己发现吧!
第 92 章 番外 2 子不教父之过-1
姜荔回到银谷后,因为怀了新的蛋蛋,又鸡飞狗跳休养了一阵,才安顿下来。而孩子们再见到荔枝都很高兴,围着他打转,赶都赶不走。时间长了,父亲们就有了意见。
“父亲,您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吧?”辛问。
由于姜荔还是对被叫“母亲”有些反感,因此孩子们被迫改了称呼,称姜荔为“父亲”。而真正的父亲们,只得勉勉强强有了个“爹爹”的称呼。
“我去哪里我会告诉你的。”姜荔想了想,说。他还是不善于欺骗孩子。
虽然洹向孩子们保证过,荔这次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但辛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他怕母亲像上次一样,走了好久才回来。但他也逐渐长大了,知道不能一蹴而就的道理。获得了母
亲以后会告诉他去哪里的保证后,他心也安了一些。
姜荔虽然揣了颗蛋,但他还是有些闲不下来。他最近找了件新的事情做,开始训练起卫队。并且,他挑选卫队并不像以前一样,只是依照血脉浓郁程度寻找的战士,而是更加的有教
无类。孩子们也觉得这事很热闹,天天黏在姜荔屁股后面,舞刀弄枪的。姜荔也许是回忆起了他和萝幼时丧父的经历,对几个孩子也宽容了些,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时间长了……父亲们就有些不高兴了。
姒泷搂着自家荔枝,正想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却不料被一声弱弱的哭声给打破了幻想。只见襄站在他们床前,抱着个布虎头,头发软软的,结成两扎。姜荔一听到襄的声音就腾地坐
了起来,把她抱上了床。而癸这个小子,也得以沾妹妹的光,爬上了床。
襄正是学说话的时候,每天嘴里吧啦吧啦的,荔也很耐心地和她一句一句对话。每次说完了,荔还要陪她去睡觉。所以荔不仅白天的时间被占用了,晚上的时间也被占用了。泷很无
奈,心里也酸不拉叽的,他拍拍懵懂无知的肥儿子屁股,心里忽然冒出个主意来:“我奈何不了襄,我还奈何不了你们吗?”
第二天,泷和荔提议:“孩子们都渐渐大了,再整天让他们到处乱跑也不是回事。该让他们学学东西了。”
姜荔表示同意这个意见。
姜荔皱着眉头说:“姜姓子孙,怎么可以到这个时候都没摸过弓箭?我在这个年纪,已经跟着族人出去打猎过了。”他首先把辛和辰拎了出来,还有年纪小一点的癸,也排在后面,
摇摇晃晃地站着。于是姜荔白天又多了另一件事要做,更忙了,经常抓不到人。姒泷后悔不迭,这是后话,不提了。
姜荔是个非常严格的老师。事实上,也是一个态度很糟糕,还不懂得鼓励的老师。好在他的学生还比较听话,更把这个教学的机会当成与母亲亲近的时光,各个挺起小胸脯,积极得
不行。辛其实心里还偷偷开心着,虽然每次母亲都会皱着眉头把他们批评一遍,但却会抓着他的手,扶着他的肩膀,亲自帮他调整姿势。为了讨母亲欢心,辛学得也很认真,更在休息的时候,
都在偷偷练习,想要表现得好一些,好给母亲留下好印象。
姜荔抓着辛的手指,把它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因为孩子们还小,用太硬的弓箭怕伤了他们筋骨。还特制了一批适合幼儿练习用的弓箭。姜荔又扭过了辛的肩膀,教他双腿怎么放置,
如何发力。辛手搁在弓箭上,眼睛却瞥向姜荔的侧脸。他肤色微黑,睫毛密长,神情很认真。辛觉得心里暖呼呼的,他的母亲虽然和别人不太一样,但是在他心里,却是最强大和坚韧的。
荔还给辛设置了任务,让他每天要射够一百箭,而其中至少有四十箭,是要射中他设定的木头人目标的。等练习好射击固定目标之后,再放飞活物进行射击,之后是在奔跑中、骑兽
上……姜荔虽然给辛设定了目标,但辛肯定不会只照着这个目标遵行的,他想着能够完成得更好、更高,让母亲开心。结果是,一天下来,除了固定的荔指导他的时间,辛几乎把所有的时间
都花在了练习上。在吃饭睡觉时,都恨不得不把弓拿下来。简直是除了闭眼睛的时候,没有时间不在想着如何能学得更好、学得更快。
晚上睡觉的时候,洹来看辛,发现了问题。
虽然荔没有要求,辛也给自己提了加倍的任务。姒洹看他藏在被子里的小胳膊,虎口上都刮伤了一片,红红的。手臂肌肉也是一碰就疼。而辛的肩膀,更有拉伤的痕迹。这孩子,却
在快睡着时,都想着箭和母亲。姒洹把他的胳膊重新放回了被子里,摸摸辛的脸,说:
“不用这么拼命。你要是受伤了,后面的进度也会拖慢。”
“但是、但是”辛感受着父亲温暖的抚摸,急急地说:“我还可以坚持。我要完成母亲给的任务,我想完成得更好,不让他失望……”
洹叹了口气,辛这个孩子也挺执拗。他凑到辛的耳边说:“那明天……父亲帮帮你……让你快点完成……好不好?”
辛咬着嘴唇,说:“那这样……可以吗?母亲会不会发现?”
洹摸了摸辛的脑袋,又给他盖了盖被子,说:“交给父亲吧。你不用担心。”
辛点点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辛发现,他一直练习射的靶子,竟然比之前近了三分之一。他抬头看着在旁边站着望天的父亲,对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辛头上有些冒汗,但既然父亲这么淡定,他
也就这样练习了下来。然后一天结束,荔来检查成果,辛不仅完成了预期目标,还超出不少,成功获得了一句“不错”夸奖,加摸头奖励。
辛懵懵懂懂地,继续了下去……
然后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
荔终于发现不对了。他发现靶子被人移动过,近了不少,然后自然这几天的结果……姜荔一检查,就发现都是不对的!他的第一反应是非常生气,他布下的任务不仅没有完成还作弊!
但他看见姒辛很慌乱地低下头,又知道这肯定不是辛敢做的事。那么敢骗他的自然是……小白尾身后的大白尾了!辛看见母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黑沉,乌云密布似的,心里慌得不行。他吓得
赶紧跪下说:“母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惩罚我吧……”紧张之下,他又喊了姜荔“母亲”也不记得……他却不知道姜荔虽然脸色很难看,但却是第一时间排除了他的嫌疑,而直指
他背后的大罪犯。
但即便如此,辛的惩罚也是不可少的。毕竟洹帮着他,他肯定也知道。姜荔思索片刻,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辛说:“偷懒,说谎!你的惩罚是……”而就在此时,姒洹赶了过来。
姒洹把儿子往身后一藏,挡在姜荔身前说:“辛还这么小,何必对他这么严厉?”
姒洹不来还好,他一来,荔更火冒三丈。他冷笑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好,直接送上门来了!是不是你给他放的水!”
洹拍拍儿子的肩膀,说:“你先出去……”把辛赶到了外面。他拉着气得双手抱在胸前、脸黑如墨的姜荔说:“辛也不是故意的。他是太想让你满意了……你不知道,他睡觉都抱着
弓……”
荔脸色缓了缓,被洹拉着坐下了。但他没那么容易被哄住,余怒未消:“他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教着他做假欺骗——唔!”
洹亲了荔的嘴巴一下,堵住他的话说:“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姜荔说。
洹把荔的外衣解下,又按摩着他的上臂肌肉说:“你每天跑上跑下,怎么会不累?就算你不累,这个小的,也会累吧。”
不提还好,一提,姜荔才发现身上只剩了一层里衣。然后姒洹的手掌放在他微凸的小腹上,正传来一股温暖的感觉。姜荔怒道:“你干什么?脏手拿开!”
这个蛋是怎么来的,他还不清楚吗!一个个都心知肚明的!
姒洹一边亲吻起了荔的嘴唇和脖子,一般探入他的衣襟中去。微黑的皮肤上留下一串湿红色的吻痕,而除了鼓起来的小腹,孕夫身上其他地方的肌肉都还是结实又漂亮的。“别生气
了。”姒洹哄道,“消消火吧。”
“消你个——”姜荔刚想接着骂,却又被堵住了嘴巴。姒洹压着他到床上,一边又渐渐色情地往下摸去,眼神含着勾引:“孩子还小,训他一下就是。你火气这么大,肯定是最近没
有满足吧!是我不对,事情太多,都忘了关心你,忘了你也想要,还有肚子里这个……”
“草!姒洹你——”姜荔想撬开姒洹的脑袋,看他是不是被姒泷传染了什么毛病。他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样曲解别人意思的本事?他却被姒洹压在身下,一只手还护在他小腹上,双
腿却被分开,滚烫的肌肤相贴着。
“放心。”姒洹眼睛一弯,“我会护好孩子的,不会压到我们的蛋的。”
“我什么时候说唔唔唔!”
“别生气了,荔。生气对身体不好。”姒洹一边说着,一边在给身下人到处点火。双腿被分开压在身侧,而结实的臀瓣被拧成各种形状,然后姒洹还嫌火不够旺一样,在敏感的穴口
处蹭来蹭去。眼看着姜荔又要炸毛了,洹连忙亲一亲他的嘴角说:“别急!是我错了,你怪我好了……”
有你这样一边道歉一边压着人干的吗?姜荔却突然抓住了拳头,咬住下唇,断断续续地说:“啊!你、啊……没事长这么、大……干嘛……”
姒洹咬着荔的脖子,一边继续着动作,缓缓地深入着,一边抚摸着荔的小腹,哄人:“是我不对……我要是知道荔喜欢这样……我肯定长得更……唔……”
姜荔脸上蒙着一层薄红。他捂住姒洹的嘴,表情仍是凶巴巴的,但却看不出吓人来:“要做就做,哪儿那么多废话!”
“好。”姒洹顺着姜荔的手掌吻了下来,眼神如水,“马上就来。”他顺势狠狠顶了一下荔敏感的穴心,刺激得那软肉一下子紧缩,两条长腿也缠紧了他的腰。
“草!姒洹你这死人……”
“遵命。我的大人。”
良久。
可怜的留守儿童辛在门外等得都睡着了。父亲洹才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外套出来,浑身慵懒。他把衣服盖在都蒙了一层露水的辛身上。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抱住父亲的脖子说:
“母亲还生我气吗……”
“不生气了。”姒洹说,“没关系。下次母亲要是发火了,你就把我叫过来。”
第 93 章 番外 2 子不教父之过-2
自从知道了姒族人都是怎样一群宠孩子的惯犯后,姜荔就对他们能严厉起来不抱什么希望了。他后来想想,早该想到的,看看光和旦被养成什么样就知道了。
光&旦:“……好像有被冒犯到。”
但一天,却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原来是来自云山之巅的妘族人到访银谷,由年老的罗妘带领,来了妘融、妘彭和妘夷等。有大有小,十分热闹。辛和辰都没见过外面的人呢,十
分好奇。又是一样的年纪,不一会儿,就玩到一块儿去了。
洹和泷负责接待妘族的客人,姜荔可不喜欢和人谈天,尤其是虚与委蛇方面。自然把这事推给了擅长的人做。这妘族人虽然长得十分高大、面容憨厚,但在消息方面,也是一等一的
灵敏。居然听说了姒族找到长生草的消息,前来打听。她们一族本就擅长医药,听闻到这传说中的仙草,自然十分狂热,拖着姒族打听始祖之地的消息。而作为活生生到过,并服用了长生草
的人,姒洹自然知道始祖之地的神秘与不容侵犯。既是好意,不愿妘族人遭受危险,也是不愿始祖的安宁受到打扰,所以一直和他们和着稀泥。毕竟下一个来到的人,可能不会像他们这样幸
运。
妘族人肤色微黑,面颊上浮着两团红晕。虽然如此,可不要以为他们就像外表一样淳朴。他们带着青黑色花纹蛇尾非常野性有力,成年的妘族男子,身上总会带着缀满各种宝石的弯
刀,作为立命之本。而仅仅从他们头上作为装饰的巨大兽骨看来,就能看出他们曾经打败过怎样强悍的异兽。
姜荔不想见人,自己躲着清净。正好几个臭小子跑去玩了,他就抱着襄教她认字,享受难得的安静时光。但过了一会儿,姜荔看见有个侍从偷偷摸摸地穿过前庭,似在东张西望,又
像在找什么人,有些着急的样子。姜荔正好碰见了,就把他叫了过来:
“什么事?姒洹不在。”
那个侍从早就看见了姜荔,只是他又不敢上前。他平日里只和几个姒族的大人说过话,从未与这传说中的族长之母见过。姜荔主动叫他过来,他也像是找到了救星。
他朝着姜荔怀中的襄磕了个头,答道:“不不,属下不是找洹大人……属下的确有事……这事,找您也是一样的。”
那侍从吞吐半日,还是说了出来:
“辰公子把妘族来的客人打了!”
姜荔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第一反应是,那孩子才几岁,怎么可能把客人打了!?他又想到,姒洹说过,妘族来人里也有两个孩子,辰可能是和那几个孩子发生了冲突。但他还是
不太相信,说:“这不太可能吧……”
侍从也为难,说,这,有人证的。一会儿,姜荔就见到了“人证”。
一个年老的妘族战士,像老母鸡一样护着两个小孩子,正怒发冲冠。高一点的孩子是哥哥妘彭,低一点的是弟弟妘夷。辰正是把人家弟弟妘夷打了。而即便是小一点的妘夷,看着也
要比辰大一两岁。妘族人天生骨骼强壮,四肢发达,妘夷看着也比先天有些不足的辰大一圈。
荔放下些心来。他虽然不善言辞,但基本的人情礼节还是要遵守的。但看到眼前这般场景——头发长长、四肢纤细,长相可爱精致像小女孩的辰,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荔,还知道自
己闯了祸似的,足尖在地上点来点去。荔心里有了数,辰怎么可能打人,看起来,怎么都更像被打的一个好吗。
荔也有了点护犊子的心思。他的目光落到健康壮实,大头方脸,一看就很有力气的妘夷身上,这个才更像欺负人的嘛。姜荔说:“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辰天生体弱,怎么可能
打人?”
憨憨的妘夷拉开自己的衣袖,露出上面的一片淤青,还有几个牙印。而姜荔看向辰,他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
姜荔有些尴尬。
那个被派来保护孩子的妘族战士吹胡子瞪眼,狠狠指责了荔一番。什么他们夷公子向来性情仁厚、很爱护弟妹的,可刚一起玩没多久,就被这个看起来纤纤弱质的姒辰打了一顿;妘
夷让着他吧,姒辰还变本加厉,咬人家的胳膊。妘族老战士义愤填膺,顺带把姒族的待客之道喷了一遍,质问他们是不是有意与妘族为难。
姜荔被喷得灰头土脸的。但也只得向妘族老战士道歉,谁让人证物证俱在。但把妘族人送走后,他看着一脸清纯无辜的姒辰,又犯了难。
这个孩子不像辛,情绪那么外露。在他出生之后,荔也没与他有什么接触。辰要有个性得多。而辰诞生的那段时间……正是荔最不愿回忆的时候。
荔看着辰,他银白色的头发跟缎子一样,眼睛向上抬着,小手背在身后,倒真像要受训的样子。荔沉思了一会,说:“姒辰,你……”
姜荔还没说,沅就走了进来。他听侍从说了事件的经过,摸了摸还在乖乖站着的辰的头,夸奖道:
“不错。”
辰向父亲甜甜地笑了,父子俩相貌有八分相像。
沅可一点不认为辰有做错什么,反倒认为儿子打得不错。
姜荔:“……”
他不应该对姒族人的教子方法产生任何希望。
姜荔说:“他仗着自己的天赋,肆意殴打客人,不应当被责备吗?姒辰,你不可以……”姜荔话没说完,辰眼睛里就冒了水花,嘴巴一瘪,迈着小短腿往外跑了。姜荔叫:“姒
辰!”刚想追出去,就被沅拦住了,沅说:
“让他去吧。他气消了,就自己回来了。”把荔拦了下来。
姜荔也不知道要不要追出去,他和辰这个孩子之间,像隔着一层。他不知道怎么和他交流,更不知道在这件事上,怎么责备他。
沅看着荔,说:“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接受他。”
姜荔自嘲地一笑:“他又没做错什么。做错事的……是大人。”
沅从背后抱住荔,脸靠在他脖子上说:“是我。”
死不悔改的大人从脖颈上一路吻着向下,姜荔感觉到一阵因恐惧而起的战栗,又因内心的习惯而被迫顺从。他抓住姒沅伸向他的手臂,后者的衣袖随即被带了起来。一截带着红痕的
手臂露出。看到那道红痕,姜荔才渐渐从幻境里回到了现实,战栗也消失了。
“呼、呼……”姜荔深深地呼吸着,“姒沅,别……”
姒沅让荔去摸那道红痕。即使长生草能够修复损伤,在缺失后重新生长出的部分,还是带了一道淡淡的红痕,分隔在新生与原有之间,提醒曾经发生过的是事实。每次一看到这道红
痕,姜荔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沅在他怀中死去的模样,而变得分外敏感与紧张。
姜荔推着姒沅的身体说:“别、别那么快……”
“好……”沅从荔的胸膛前抬起头来,长长的头发落到他身上,刮得皮肤一阵痒。他仔仔细细地亲吻着姜荔的身体,就像在品尝一块上好的甜点。而姜荔陷在水波一样的温柔里,他
伸出手抚摸沅的脸,每次看到这张脸,他都会产生迷惑。
为什么、为什么可以这么狠……而又这么美……
滚烫的身体互相磨蹭着,姒沅也不做什么,他就这样亲吻着荔的身体,抚摸、相贴,像冬日里再常见不过的,情人间的耳鬓厮磨。直到姜荔也被摸得受不住,主动分开双腿,坐在沅
的膝上。姜荔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姒沅说:“你的身体里……一半的血是我的。”
姜荔的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他仿佛也感觉到了,姒沅所说的,他的血在他体中流动的感觉。沅抓着荔的手放到他身上,而姜荔摸着姒沅已经恢复如初,看不出一点伤痕的脸,
想到曾经见过的他化为恶魔的模样,还是一阵阵后怕。
就在这回味的瞬间,姒沅进入了他的身体,姜荔好像被烫到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姒沅。又仿佛害怕他不是真实的,紧紧抓着他的后背确认,即便因此下身要承受一次比一次深
重的撞击。肉体拍打的水声在房里逐渐响亮起来,结合之处也被带出了亮晶晶的粘液。姜荔面红耳赤,以往他觉得这一切是肮脏而可耻的,现在却产生了一种被美人玷污的感觉。
姒沅把手按在姜荔的心脏上,那里砰砰跳着。他说:“这里……有感觉到我的嫉妒吗?”他在说的时候,又狠狠往上顶了一下,把姜荔顶得“啊”了一声,眼睛都开始失神。两条原
本健壮有力的长腿无处安放,现在只得悬挂在美人完美的腰侧,被顶得脚趾都缩了起来,随着深入的动作一晃一晃的。而那种带着浓烈妒火的血液……也在他的体内流淌着,把嫉妒与心酸的
滋味,都让他品尝。
“啊、啊……轻、轻点……”姜荔被干得受不了了,忍不住求饶。
在极夜中的每一个夜,姜荔就这样趴在他的怀里,接受他带着偏执的血液喂养。即便耗干身上的最后一滴血,如果姜荔能变成他的,他也不在乎。但现在……却因为害怕失去,而不
得不与他人共享,因此,这种嫉妒也变得日久天长。沅又狠狠往上操了一下,直操到姜荔都无法忍受,五脏开始移位。沅问:“在你心里我是特殊的吗?”
姜荔沉浮在欲海里,睫毛上都沾满了汗水,他无力地笑了一下:“是……”
宛如白龙一般美丽的青年下身忽然异化,一条巨大的蛇尾膨出。而此刻坐在他身上的男人,在这一刻接受了无可挽回的刺激,无声地尖叫着。两条突然异化的蛇茎一下子涨满了他的
后穴,扩张得几乎撕裂。而他也这样骑在美丽的白龙身上,升上了天堂。
沅抚摸着汗水淋淋的男人的后背,高潮过后他几乎昏死过去。而沅眼睛朝屋顶上看了一眼,某个窥视的目光,就咕噜噜地滚了下来。好在是小孩子肉乎乎的身体,没受到什么伤害。
辰不服气地坐在地上,心想着,刚才若不是那讨厌的妘彭,带着弟弟妘夷嘲笑他的母亲是个没有尾巴的男人,他也不会气得咬了妘夷好几口。但现在,妘彭还好端端地在那,他可不
能让他好过。但他必须用点其他方法了,不能再被发现,让母亲尴尬。
在某些方面,父子俩都是一样的,认错可以,但改正万万不能。
第 94 章 番外 2 子不教父之过-3
罗妘等人与姒洹、姒泷打了半天哈哈,还是没能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心知姒族王室是不会与她们分享如此机密之事了,妘族人只得暂时作罢,但还不肯放弃。
年老的罗妘说:“看来杞君是打定主意不告诉我等长生草所在了。”
姒洹一笑:“既是传说之事,洹又岂能告诉罗妘大人不确切的信息?若是误了妘族大事,洹也无处谢罪。”
“也罢。”罗妘说,“姒族珍其重宝,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妘族看来要与祖先之地无缘了。”
姒泷笑道:“八族尽是娲神后裔,岂会无缘。”
罗妘等的就是泷这句话,她说:“既然如此。妘族远道而来,见到姒族风物,亦是心悦不已。我族融、彭、夷等人,年岁尚浅、见识粗陋,想在银谷再盘桓一段时间,观赏圣湖风光,
不知夏君可否允许?老妇也是厚着脸皮为这几位年轻人求了。”
妘族打算赖着不走了。
泷的脸僵了,心想妘族真是不死心。不过他们能找到什么?长生草都进了他们肚子了。洹递给了泷一个眼神,泷便假笑着说:“罗妘大人客气了……泷自然是……”
“爹爹!爹爹!”一个嫩生生的声音,忽然闯进了屋内。
襄抱着一个布老虎,小短腿跨过了门槛,蹦蹦跳跳就跑了进来,身上的铃铛叮当响。而她一进来,就看见了许多生人,步伐也放慢了。她好奇的眼睛看过那几个异族人,从他们头上
的兽角,到衣摆下面露出的异色蛇尾,不由得新奇地说:“尾巴……蛇尾巴……”
襄从未见过这样青黑色花团的蛇尾。她不由得蹲下来摸了一下。而蛇尾的主人也没料到这样突然的状况,只感觉尾巴尖被一只小手碰了一下,就急溜溜地缩了回去。而襄看到蛇尾不
见了,又开始绕着寻找,她现在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词了,对于探索新鲜事物非常执着。
妘融一脸尴尬,不知道怎么办,好在泷过来把女儿抱了起来,才让他脱离了窘境。抚摸蛇尾对于女娲族裔来说是一种非常亲密的行为。虽然对方只是个幼儿,但毕竟是姒族未来的族
长,还是能让年轻的妘族战士不知所措。而襄被父亲抱着,还惦记着刚才看到的蛇尾,喃喃道:“尾巴……尾巴……”
泷哄道:“襄儿乖……一会爹爹给你摸……”
襄:“不要……不要……”
泷的脸抽了。
而刚才自襄进来,罗妘的眼睛就一下子亮了。直到泷把襄抱在怀里,挡住她的视线,她才急急地说:“这位……想必就是姒族的神女殿下吧!早时听闻姒族得了一位绿眼的神女,一
直无缘得见……今日有幸见到神女,老妇祝神女殿下长寿安康!”
姒泷心想,本来也没想让你见,只是你运气好罢了。泷说:“罗妘大人想参观圣湖风光,当然无不可。只是圣湖在银谷城外,大人想要参观,泷马上派人送您过去。”
“不急、不急。”罗妘笑得眼角都是皱纹。她慈爱地说:“神女殿下,在下是来自云山之巅的罗妘。奉我族齐妘大人之命,拜访姒族……”虽说没问到长生草,但见到传说中姒、姜
两族血统的神女,听说还是双生,有一胞兄,也是十分让人兴奋的了……罗妘想着,虽略有耳闻,但原本濒临绝嗣的姒族是怎样获得这一神女,他们也不晓内情。若是能打听清楚,此行也不
虚了……而泷哪还容得妘族人再和襄说话,不让她再说下去,连请带轰地把人弄走了。
襄早前听到罗妘一长串说辞,大概知道是在说她,但也听不懂啥意思,就抓了抓耳朵。她看着妘族人离去,眼里还有未满足的好奇,泷担心她还记着“尾巴”的事情,连忙和颜悦色
地说:“襄儿,找爹爹什么事啊?”
襄才又想起来之前的事了,她指指头上的发包说:“包包、包包……”
姒泷懂了,襄是说她头上的小发包松了。只见他手指灵巧地翻飞着,就把襄头上没几根的白毛毛,给扎成了个小啾啾,还用缀着珍珠的绸带系成了小发包。襄摸到自己的头发扎好了,
才又臭美地扭来扭去。而癸跟在后面进来,看见了,也眼巴巴地抓着泷的腿说:“爹爹,爹爹,我也要。”
泷正忙着,就对癸说:“你要什么要?一边去。”
癸嘴巴一撅,说道:“臭爹爹!臭爹爹!”
泷给气个半死,想抓住癸这小子打屁股,可他一溜烟就跑了。
洹看见了,哭笑不得。他对泷说:“你一会还有得忙呢。妘族人刚和我说了,要与我族战士较量。其中妘融就点名要挑战你,你可做好准备吧。”
泷指指自己:“我?”
“对。”洹点点头,给他下了死命令,“好好打,绝不能丢了姒族的面子!”

“莫不是妘族人嫉妒我的美貌?”姒泷说。
姜荔:“……”
“不然妘融为何要挑战我?”姒泷说。
姜荔说:“妘族人可能是想以你为突破口……目的不明。你好好应对吧。”
泷抓着荔的手,亲了一下说:“那荔会去看我吗?”
姜荔:“……我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好吧……我带着襄,在远处看就是了。”
泷满意了。
妘族人擅长操控植物。他们能将身体的某个部分,突然强化,瞬间爆发力量。姒族战士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会将地底下沉眠的植物召唤出来,缠绕住他们的身体,撕裂敌人的身
体。观看了一会普通战士间的战斗,姒泷觉得已经基本掌握了他们的路数,而妘融,即将要挑战他了。
妘融是个面目清秀、身材修长的青年,现任妘族族长齐妘就是他的姊姊。他看起来话不多,性格也比较沉稳。姒泷想不出他有何目的挑战自己。而妘融在开战之前,果然向姒泷请求
道:“若融侥幸能胜过夏君,还请夏君答应融一个要求。”
姒泷挑眉:“若你是说长生草,泷实在无法……”
“不。”妘融否认道,他浓黑的眉毛下掩映着一双黄中带绿的眸子。他说:“妘融向您保证,此事绝与姒族机密无关,仅是夏君能够给我解答的问题。融也向您保证,此事绝不会损
及姒族的利益。”
泷倒将信将疑了。不过,他倒是想看看妘融到底想干什么。他就说:“那,请吧!”
泷与融站在沙地的两端,而融刚一跺脚,一条藤蔓就裂开大地,直追着姒泷而去。姒泷转身避开,那条追着他的毒刺就被冻结在冰中,瞬间枯死。泷一笑,朝着融的背后追去,而融
转身寻找,却已经不见了泷的身影——他的身体同化在环境中。而就在妘融提高警惕时,一道冰锥直追着他的门面袭来,他赶紧举起自己的手臂阻挡,瞬间木质化的臂膀阻挡住了冰锥的袭击,
而没有给他留下一丝伤痕。
第一轮回合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而接下来,只见妘融举起右臂,他的手臂一下子比之前膨大了好几倍,坚硬如铁,好像大锤一般。他举起手臂,猛地砸了一下地面,这剧烈的震动
使得姒泷被迫现形。而就在妘融一掌打到姒泷胸前时,姒泷的冰锥也插向了融的咽喉。
“点到即止吧。”姒洹说。随着姒洹的话语,原本处于静止状态的二人,才又松动开来。
妘融仍在姒泷身边,伸手把泷拉了起来,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只是幻觉。他腼腆一笑:“夏君……融有一事相求,还望您能解答……”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旁边人也听不到。泷活动活动身体,刚才的一场交锋也让他身心舒畅。他说:“你到底想问什么?”
融的脸有点红了:“我听说您是神女的父亲……想问您……到底怎么能生出女儿来?而且,还是双生。姒族,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方法……”
“这……”泷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万万没想到妘融问的问题是这个。他本来都做好了各种迂回的准备,却不料对方求的是别的事情。而妘融接着说:“我族齐妘大人想要一
个继承人很久了。可无奈一直天机隐没……所以也是斗胆请教姒族,可有、有什么办法……”说着说着,妘融也不好意思起来。他毕竟还年轻,没修炼到面不改色的地步。
泷说:“这……我也不知道啊……都是天意。可能,因为他们的母亲,也是双生的缘故?”
融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说,是因为姜族吗……”
泷可没想这么说,但是,洹已经走了过来,看他是否安康。他们的谈话也就终止了。而在远处,在看到妘融的手掌打到泷身上时,姜荔已经立即站了起来。在泷被送回来后,姜荔马
上去看他了。
“你怎样了?”姜荔说。
姒泷躺在床上,原本他没什么的,但听到荔的话,马上又躺严实了。他假装虚弱地一笑,说:“没事,不用担心我。”
姜荔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他说:“打哪儿了?让我看看。”
那个妘族人看起来实力不错,否则也不会派他出使。虽然以泷的实力不会不敌于他,但伤了哪里就不好说了。
“说了没事,荔枝不用担心我。”泷嘴上劝阻着,却任由姜荔把他的衣襟拉开了。而他越是这样说,姜荔反而越怀疑姒泷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因为若是姒泷平安无事,他不应该是会
自信地宣扬一番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姜荔是了解泷的,但显然,他了解的程度还不够。
姜荔脱去了姒泷的外衣,看到他赤裸的胸膛上果然有一个淡淡的掌印。但许多伤在刚开始时是显不出来的。姜荔只碰了一下那个掌印,就被姒泷握住了手腕。姜荔问:“感觉怎么
样?”
姒泷把姜荔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叹道:“荔枝摸摸我……就不疼了。”
姜荔抽了抽手,没抽回来。而他又怕会碰到泷的伤口,就被泷拖着,带到了床上。姜荔撑起手臂,怕压到他,而泷的手,却开始不老实地在姜荔背上抚摸起来。
姜荔开始怀疑了:“你到底有没有事?”
而此时,姜荔压了泷的胸腔一下,他却猛然咳嗽起来,姜荔只得又缩回了手。任由咳得厉害的泷,在他身上到处点火。
“也许是内里受了伤吧……”泷轻轻皱起了眉头,“这妘族人颇有几分手段。”
于是,姜荔就不乱动了,他怕碰到泷的伤处。泷也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渐渐地,气氛却变得暧昧起来。抚摸在荔脊背上的手越来越久、越来越流连不去,逐渐往下,深入敏感
之处。姜荔想要起身,却被泷按住了后腰,一连串轻咳,又让荔忍耐下来。荔身上的衣物,都在摇摇欲坠,而湿热的吻,却逐渐从他的鼻尖开始,沿着咽喉、胸口一路往下,带起了一路的火
花。
“好甜的荔枝……”泷说。
姜荔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动了一下,却发现身体已经陷在一堆衣物里——不知什么时候起,姒泷已经把他身上的衣服剥了下来,袖子缠在手臂上,腿也被压住,竟一下子被绊倒了。
而泷也轻笑着,从下巴吻起,吻上那微厚的嘴唇,手抚摸着漂亮的胸肌、分明的腹肌,开始细细地品尝起荔枝来。
就在这差一点儿火星就可以点燃的时刻,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了亲热中的父母。儿童脆生生的声音在床边说:“父亲、爹爹,你们在做什么?”
泷一看见是自家儿子,连忙赶他:“癸,你先出去,爹爹忙着……”
“爹爹你没有受伤呀。”癸学说话很快,现在已经会说一些句子了。
癸歪着脑袋,认真地说:“爹爹和异族人打架,我都看见了。那个异族人要打爹爹,爹爹也打他,但后来停住了,没能打到。”
也许小孩子都有很强的直觉,在成功让泷变了脸色之后,癸这个坑爹货又吐吐舌头,一溜烟跑掉了。而泷回过身来,就成功地看到,姜荔的眼神恢复了平静。
“演得挺开心,是不是?”姜荔说。
“唉别!”在姜荔起身离去时,姒泷却从背后抱住了他。
热热的鼻息喷洒在耳侧,姜荔仿佛又回忆起了那唇的温度。而这时,泷的手指又探上了他的身体,灵巧地在胸前抚摸着。姒泷抱住姜荔的腰,诱惑地在他耳边说:“那个妘族人……
的确问了我个问题……想不想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姜荔的腿被泷压住,而滚烫的皮肤,也贴在他身上。姜荔说:“他问了什么?”
一声轻笑。吻顺着赤裸的脊背滑了下去,姜荔眼前却掉了个方向,他被泷压在了床上。姜荔想要起身,却被泷重重地压着。一条衣带,穿过他的眼前,系在了姜荔脑后,姜荔的眼前
也变成了一片阴影。
“你做什么?”姜荔想把衣带扯下来,却被姒泷按住了手,插入了他指缝中。姒泷淡笑着说:“那人问我……”
“怎样可以生一颗雌蛋。”
“荔……想不想再生一颗?或者……两颗?”泷在荔的指间磨蹭着,而早已硬起的下身,抵在后臀之处。
“唔!”因为身上传来的刺激,姜荔不由得咬住了下唇。而也因为姒泷的话,勾起了他某些回忆。那是关于生蛋、夜晚和红烛的记忆。而眼前却一片漆黑着,更让身上传来的刺激,
变得特别清晰。
“生你、啊——生你个头啊!”姜荔叫道。
“要是我能生,我也生。”泷咬着荔的脖子,留下一个个红痕,“可惜,还是荔枝比较厉害……尤其是这里,揣了好多宝宝——嘶。”泷还捏着荔的腰臀,却被生气的伴侣咬破了嘴
唇,不由得轻笑一声。而姜荔仿佛也感觉到了,腹中揣满蛇蛋的感觉,这种想象总让他恐惧又紧张。
“别怕。”泷握着荔的腰,开始缓慢地进出,这种近乎研磨一般的动作,更让快感的堆积成为折磨。姜荔忍受着体内一阵高过一阵的刺激,想到,若是一次次与他们交合,他总会再
次怀上蛇蛋,而陷入反复的怀孕、生产的过程。到那时,恐怕真的会如姒泷所说,遍地都是他们的孩子……而姜荔惧怕地想要离身,远离那能让他怀孕的东西,却总被姒泷抓着腰,按回性器
之上。坐在这火热的蛇茎上,身体内部被人深深入侵了,而一次次的拍打撞击,既是带来燎原般的快感,也是再次怀上别的男人孩子的恐惧。
“啊、啊……你放开,慢点、啊!”姜荔被一次次按回性器之上,被利刃贯穿核心的感觉让他无法忍受,忍不住稍稍抬起软了的腰,而又总被按压下去,再次狠狠顶过酥软颤抖的穴
心。他既无法逃开,就只能恳求雄性慢一点、缓一点。
“好的。”泷亲亲荔被泪水浸湿的眼角,液体都已经将衣带洇湿了。他既答应雌兽要慢一点,自然会慢一点,不过是把这亲密的过程,更延长百倍而已。倒时候,谁再求饶,可说不
定了。姜荔身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酥麻,而这酥麻,又在泷的安抚下,变成了亲热与爱欲,逐渐陷于忘我之中。
虽然中途有了个小插曲,但是泷还是顺利吃到了荔枝。并且,吃得很高兴。他还发现了,一种能让甜美多汁的荔枝自动脱下坚硬外壳的方法,也是意外收获呢!至于如何能让荔枝结
出更多的果子,他们还得继续努力。当然,后世的姒族王室中,都以偶尔会出现绿眸的一支,最为最嫡系的后代,这就是后话了。
第 95 章 番外 3 岁时广记
正月,启蜇。
雁北乡,雉震呴,鱼陟负冰,囿见有韭。
日在营室。其日甲乙。其帝大皞。其神句芒。
一岁将除。
族人们将辛劳了一年的收获,收入仓库之中;将捕获到的肥美猎物,放在大鼎中煮熟;将贮藏的酒水启封,倾倒在陶碗中。巫师们焚烧香草,敲打皮鼓,驱赶带来不详灾祸的鬼鸟,
而族人们吟唱祝福的祷文,祈愿邪祟来年不要再来。
妇人们扫除梁上的灰尘、堵塞老鼠的洞穴、糊上北风的窗户,将旧物放入火中焚烧。人们聚集在村落的广场上,欢歌痛饮,起舞嬉戏,每一个族人,都分享到了几片熟肉和一碗酒水,
度过了一个没有饥寒的冬季。
在漫长的祭祖仪式与占卜过程之后,所有祖先的神像都被擦亮,小心翼翼地放在高台之上。姒洹从先祖处获得了一个不错的预兆,来年大吉。他很高兴,牵起姜荔的手说:“先别睡,
我们还要守着,守到天明,才能睡觉。”
庆典之后,族人们都已躲入温暖的家中,酒酣饭饱、梦境香甜,静待着冬月过去。而对于王室而言,他们仍要守候在祖庭的火堆旁,达旦不眠,防范岁除之际年兽疫鬼对族群的侵袭,
以保证来年的安康。
襄打了一个哈欠,靠在姒洹的膝上。她年纪尚小,终究是有些忍不住了。姒洹把她抱到一旁的床上,盖好被子,放下帐子,她便甜甜地睡了。几个哥哥之前还闹着,跑了一会儿后,
眼睛也有点睁不开了。孩子们都被赶到了床上,挤成一团,在火光的映照下,几个宝贝靠在一起又香又暖地睡着了。
大人们仍要守在火堆旁,防范年夜可能出现的危险。光和旦正在玩六博,借着火光,旦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荔的方向。他正被沅拥在怀里,声音又低又轻地不知对他说些什么。而泷拿
起了一块木柴,放进火势稍微有点减弱的火堆中,火苗又往上涨了几分,爆出了几颗火星。
旦拍了拍手,道:“坐着也是坐着,不如玩些游戏如何?”
泷说:“你要玩什么?”
旦说:“单是投箸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定些彩头?譬如输了,赢者就可以向输者提一个要求。”
泷笑道:“旦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旦说:“那可得先约定好,入局了就不得反悔,否则就没意思了。”
光说:“这有何难?陪你玩就是了。”
旦却看向了荔和沅,他的目的,是要所有人都参与进来,少一个就不好玩了。而这时,原本躺在沅怀中的荔却忽然直起身子来,他听到墙外有鸟类的翅膀拍打石壁的声音。果然,窗
口之处闪过鸟类翅膀上暗色的光亮,而凄厉瘆人的鸟叫声,在四面八方都响了起来。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窗口处,都响起了鸟类翅膀拍打的声音,以及飞过无数暗色的幻影。
“这是横死之人所化疠鸟,将带来疫病与虫害。”姒洹说。
姜荔举起弓箭,朝着一个狭小的石窗处。金色的利箭射出,宛如日光破除了黑暗。而一声唳叫之后,一只巨大的疠鸟的影子应声而落。在它落下之后,更多、更杂乱的疠鸟拍打翅膀
的声音响了起来。
光笑了一下,而随之,深厚的冰墙随着石壁蔓延而上,一下子冻住了所有围绕着祖庭拍打翅膀的疠鸟。而偶然有几只挣脱的疠鸟,也被飞出的冰刃刺中身体,落到地上,不再动了。
而所有的疠鸟,在被杀死后,都化作了一滩污水,渗入地下,不见了。
窗外也仿佛明亮了几分。
“这下好了,它们今晚不会再敢来了。”旦说。
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因为他们守岁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了。
姜荔说:“你要玩什么,说吧。”反正他没什么怕的。
旦笑了起来,缀着蓝色松石和银饰的发尾一晃一晃,他说:“那好……行棋前先投箸,按投箸结果行棋……谁先吃掉对方的鱼,就赢了。然后可以提出一个要求。”
洹说:“不能过分。”
旦:“知道了。”
第一轮投箸,旦得了六,光得了四,荔和沅得的都是八,洹得了九,而泷得了……十二。几回搏弈之后,姒泷先赢了一局。
泷看了一眼旦,这小子倒还冷静着,不过玩起这些把戏,他还是嫩了一些。谁让外甥像舅呢?泷笑着说:“承让啦。我的第一个要求是……”
泷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来来去去,然后忽然盯住了荔,说:“那就先让……荔喂我喝杯酒吧!”
姜荔笑了一下,站了起来,倒了一杯酒,递到姒泷唇边。而泷就着荔的手喝下了半杯酒,眼睛抬起来,忽然又说:“我还没说完……我要荔枝,用嘴喂我喝。”
姜荔还没回答,姒泷就抓住了他的手,剩下的半杯酒液在两人唇齿间渡来渡去。吞不下的,顺着口角淌下来,而室内,渐渐弥漫了酒香。一吻结束,姒泷舔舔自己的嘴唇,说:“好
香。”
姜荔给了他肚子一拳作为回报,姒泷弯下腰来,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又陆陆续续玩了几局,年节的氛围,就在这样闲散的交谈与消遣中度过。而有姒泷开了个好头,姒族人下棋起来,仿佛也有了某种默契,姜荔是输的多、赢的少。姜荔输了之后,
对他提出的要求也五花八门,有的让他脱衣服,有的让他喂食,还有的,让他做出某个动作……当然,太过分的,已经让姜荔镇压了。但彼此间的目的,心照不宣,如同结成了同盟。随着姜
荔身上的衣服渐次落下,停留在他身上不掩饰的目光也越来越久。姜荔心中一哂,姒族人的小算盘就打得这样好吗?还是他们就笃定了,他一定会输?
十六面的骰子在碗中转个不停,所有人都紧盯着骰子的转动,而当它一停下来,大家几乎同时发出欢呼。泷不愧是个中好手,这一次,赢的又是他,而输的对象,却是姒洹。
见荔双手抱臂、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泷不由得干咳几声,道:“咳咳……老这样玩也没意思……既然输的是大哥……那么,那么,就让大哥叫荔枝一声‘夫君’吧!荔枝,你可别说
我不帮你……”
光和旦也紧盯着棋局的结果,闻言不由得扑哧一笑,他们可还没见过,沉稳的大舅舅做这样的事情。而姜荔也有了兴味,他倒想看看洹的笑话。而洹有几分无可奈何地看着泷说:
“你还真以为我不会是吧?”
泷说:“大哥,不是我不信,只是,我也想看看嘛……”
只见洹倒了一杯茶,跪坐到了姜荔身边,茶杯高高地举过头顶去,还真有几分小媳妇的模样。姜荔看了也乐,正想喝下这杯低眉顺眼的茶,而随着姜荔接过他的茶杯,姒洹又湿又热
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夫君……”那声音低沉又磁性,带着欲望之中的感觉,姜荔的手禁不住抖了抖,热茶撒了半杯在衣服上。而姒洹握住他的手,仍是用那种低沉的声音说:“夫君…
…拿稳了。”
姜荔听着心底仿佛有只猫爪在挠,而姒洹仿佛演上瘾了一般,在他耳边又柔柔地叫了几声“夫君”。雄性的声音忽然变得这样女性化,怪模怪样,却也成功让姜荔心跳乱了几拍,连
忙推开姒洹几乎靠到他身上的胸膛,说:“够了。”
姒洹一笑,说:“夫君若是不满意,洹可以再来。”
姜荔:“满意了满意了。”
姒洹:“真的?”说着又摸上了荔被茶水沾湿的衣襟。而泷大声咳了几下,说:“不许犯规啊!”姒洹才大笑着离去了。
也许是风水轮流转,渐渐地,荔不再输了,身上仅剩的几件衣服,也保住了。而连续赢了几把的人,却变成了旦。年轻人这下也懂得韬光养晦了。旦赢了一局,掷出了十四个数,而
输的人,却变成了沅。
旦心思一转,二舅舅他可惹不起,就说:“二舅舅得答应我一件事……今晚,不能使用分身技能。”
原来旦这家伙在这里等着呐!沅微微一笑,说:“好。”他也想看看,旦想做什么。而也许是善恶终有报,不一会儿,泷也输了一局,旦对他的要求是:
“三舅舅今晚不能用手碰到姜荔。”
姒泷笑道:“坏小子,原来是这样的主意啊!”旦想把其他人都排挤走,今晚,荔枝不就成他的了。难怪这小子第一个提出来赌局,结果又现在才发难。
姜荔哼了一声:“这是拿我当赌注了?”
姒旦狡黠地一笑,对姒洹说:“大舅舅,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姒洹说:“唔,也不算过分。”
还真当他可以任意揉圆搓扁了,姜荔心想。他慢慢地掷着骰子,结果这一次,旦掷出了八,洹掷出了十,光掷出了十二,沅掷出了六,泷掷出了四,而荔掷出了十六。几轮行棋下来,
输的人却变成了——光。
姜荔一笑,抬眼看向了光。而大家也才意识到,姜荔并不像之前展露的那般是个新手,一旦入局,也不容小觑。光对荔说:“你要我做什么?”
姜荔说:“不做什么——那就把衣服,都脱了吧!”
光一愣,屋内暖意融融,他倒是也不怕冷。只是此刻,屋里穿得最少的人,怕是姜荔了。他之前输了几回,被不怀好意的其他人,哄骗着脱去了几件衣服。现在,身上只剩薄薄的两
层单衣。而这时,姜荔伸出手臂往火堆里扔了块木柴,上臂的肌肉和胸间阴影清晰可见,肤色更是北地少见的蜜色,在火光映照之下,引人遐思。他看了几眼就不好意思再看,但恐怕其他人
和他一样,也没少看几眼。
“怎么,不敢脱吗?刚才让我脱倒是干脆。”姜荔说。
“当然不是。”姒光说。
姒光三下五除二,就把上身的衣服脱了个干净。纯血的王族皮肤如雪一般洁白,而年轻人长得肩宽腿长、细腰翘臀,银色长发更是缎子一样垂在腰后。姜荔看了一眼,说:“我让你
脱光,你脱完了吗?”
姒光白白的皮肤上倒是浮出一点粉红来,他想着,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他便把裤子也脱了,只留下一条亵裤,露出两条长腿,脚趾也带点粉色。这下姜荔也不再强求他了,绕过了
他。但棋局仍要继续,姒光也只得光着身子坐下来继续进行游戏。好在年轻人,也不怕冻。
姜荔又玩了一局,而他手气像是突然变好了,因为接下来输的人,变成了姒旦。姒旦也有点惊讶。大家也咂摸出点不对来了,原来,柿子也不是那么好捏的呀。而姜荔对于姒旦也如
法炮制,让他和姒光一样脱了个精光,而姜荔还更过分一些,让女孩儿一样的旦把头发也解下来。于是,可怜兮兮的姒旦顶着一头长发,长长的头发显得他的脸更小了,颇有几分唇红齿白、
杏腮桃颊的小美人模样。
眼看着打姜荔身上衣服主意的两个小的被杀鸡儆猴了,舅舅们也赶紧夹紧了尾巴做人,老老实实地玩起棋来,不敢再合伙出老千了。而姜荔也许还是惦记着姒旦是首先出主意的那个,
不一会儿,姒旦又输了一次。
但这下姒旦已经是脱无可脱了,姜荔也不想看见他全裸着游戏的样子。姜荔想了想,就说:“那你过来给我捶腿吧。”
姒旦心里那个气啊,几乎有点咬牙切齿,但表面上,他也得委委屈屈地过来,轻轻地跪在姜荔腿边,捶了起来。他怀疑的目光在其他人身上一扫而过,他才不相信是姜荔忽然开了窍,
连赢几把。而一定是他们中间出了个叛徒,让着姜荔,好让他赢。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但姒旦捶了一会儿,心思却飞到别处去了。他看着姜荔薄薄的裤腿之下,露出的笔直长腿。而脚踝,
称得上修长。他的拳头,也化成了手掌,开始在姜荔腿上揉捏起来,并且有越来越过分、越来越深入的趋势。
姜荔看了一眼姒旦这个小家伙,反应不要太明显,腿间早早地鼓了一包。他顺势踹了一脚,把裸着的姒旦踹到了地上,腿收了回来,也不管人家身上还一半硬着一半软着。姜荔盘坐
着,而那些贪婪的目光,仍在他身上游走。
“继续。”姜荔说。
屋外的天光,渐渐明亮起来,倒也不是和白天一样的亮,而是原本被遮蔽的星光,逐渐又显露了出来。原来是春潮涌动,孟春之月的雾气,在岁神换守之后,开始在土地上蔓延。驱
散旧岁一切未尽的疬病和痼疾,带来新生的萌动。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回于天。数将几终,岁将更始。而在一声钟响之后,虽然天仍未明,却是岁末结束,正月到来了。
姜荔手中还拿着最后一颗棋子,姒洹帮他行了出去,而败局已定。姜荔一笑,将剩余的棋子洒落在棋盘上,最后一局,他输了,姒洹赢了。
姜荔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姒洹一笑:“该还我了吧?那就,闭上眼睛吧。”
姜荔闭上了眼睛,而后,他忽然觉得身体不能动了,他知道这是姒洹的能力。而他忽然觉得有许多双手抚摸上了他的身体,他甚至分不清,那些手臂都是谁的。其中甚至也夹杂着一
些湿热的吻,喘息难耐,探入他的衣襟,剥下最后的衣物。而滚烫的手指摸上他下身之处,探入臀缝之间。他想踢动自己的双腿阻止,却也被几双手死死压住,按压着不让合上。
姜荔喘息起来,他想推开围绕着他的人群,却只抚摸到光滑的皮肤、分明的肌理,而有一些轻笑,落在他的身体周围。勃起的火热欲望抵在他身体之上,他一时陷于重围之中,而甚
至抚摸到了,逐渐显露的蛇尾。
美丽的雪白蛇鳞缠绕在青年身上,他感觉耳朵被咬了一下,那种禁锢着肢体的重压就忽然消失了。姜荔凌乱地呼吸着,在他身上的手太多,他已经驱赶不过来。那些狡猾的蛇人挑逗
着他的身体,引出一波又一波的热潮。
“夫君”姜荔听到有个湿热的声音咬着他的耳朵说,心中一动,仿佛内心的欲望也被勾了起来。他抗拒的手刚垂落下来,就被抓住,抚摸上了不知道谁的欲望。随着这一声爱称,他
的身体也不知被谁分开,埋入了坚硬的欲望。姜荔闷哼一声,便有手指伸入他软热的口腔之内,抽插着不让他合上,带着腥味的湿润蛇茎,也递到了他唇边。
“小声点。”有人在他耳边说,“可别吵醒了孩子。”姜荔便咬住了下唇,不敢再发出更多声音。他的身体被撞击得轻轻摇晃,趴在另一个人滚烫的身体上,那人便轻轻安抚着他的
脊背,玩弄着他的口腔。而青年赤裸的身躯上再无片缕存在,只留下了无数不知名的湿痕和指印。尤其是瘦窄的腰部和挺翘的臀部,更是留下了无数或深或浅的手印,揉捏着欲望的痕迹。
“嗯、啊!”姜荔受不住地叫了一声,而立即有一双手,捂住他的口唇,只留下鼻尖粗重的呼吸。他的大腿内侧仍因快感打颤着,却被另一个人接替,埋入了新的欲望。姜荔觉得这
样的堕落无穷无尽,不由得抓紧了扶着他的人的臂膀,而他的身体,仍被操弄得不断向前。乱欲中,有人扶住了他的额头,吻去眉上的汗水,而直到他又尖叫着达到顶峰,才以一个深重的吻
封缄。
窗外爆竹声响、黎明启封,一切欢庆热闹,如同梦境。姜荔睁开眼睛,看见姒洹的脸,对方抚摸着他的脸,笑了:“新年到了。”
惟愿郎君千岁,年年相逢,岁岁相见。
他们的纠缠,还会很长。
第 96 章 番外 4 点灯人
他生来是个不幸之人,生而贫贱、幼而丧母,当亲手将仇人上下十三口人杀灭时,他竟感觉到了一丝畅快,而毫无怜悯之心。
当那个过分漂亮和善良的女子抱住他的头颅时,轻声哀叹时,他心想,这个人还是过于天真,而不知道贱民内心之恶,可以达到什么程度。
但那时他还年幼,还有些不切实际的希望与理想。当那个女子告诉他,她住在城中的高楼上,有困难可以来找她时,他便眼巴巴地跟了过去,期望能够获得一些怜悯和爱惜。
他此生之中,这是除了他孱弱的母亲之外,唯一获得过的一些温暖。
起初他看着那紧闭的高门,不敢上前。但他记得那人的恩情,是她将他从火堆上救下,留了他一条性命。他便每天守在门口旁,看那高门中人来人往,有人来了,他就躲到一旁,没
人发现有他这样一个孩子。像他这样的贱民,踏过贵族的门庭都要受到惩罚的。而母亲告诉他,有恩必还,有怨必偿。他虽一无所有,但也知归还。
他找到他所能找到的最好看的叶子,放在门口的石阶上。绿叶是北地少见而好看的东西,被他用小石子压住了。起初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只当作飘来的落叶扫掉。他看到那些开门
的人,来来往往,却未曾见过他原来见到的那个女子。他的心渐渐又冷了,想着,不过也是一个骗人的而已。
当他最后一次,把他找到的,北地最柔嫩、最宽厚的绿叶,放在她的石阶上时。那扇门却突然开了,却仍是他那天见到的那个白头发的女子。她笑意盈盈,头上的银饰闪烁着,说:
“原来是你啊!你怎么才来找我?起初侍女……别人告诉我说,老有人在门口放叶子,我还不知道是谁。今天我看见了,却原来是你……”
他的头被抱进一个又香又软的怀里,那些光滑发亮的衣料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而她像抱着一个最亲密的孩子一样抱着他,完全不顾及他身上的污垢和破口。莹白的光芒逐渐亮起,
一股柔和的力量侵入他的身体,而他感觉到脑中那些狂躁的念头、无法抑制的恶意、黑暗痛沉的苦恼,都在渐渐消失,他又逐渐平静了下来,牙齿放松,指甲变钝,呼吸重新变得顺畅,他又
变成一个人了。
女子摸摸他的头说:“我们约定,当你想见我的时候,就把三片叶子放在门口的石阶上。我在楼上看见了,就会来见你,好吗?”
“好。”他的声音闷闷地,从鼻腔中发出来。
她派人教导他,她让人束缚他,她在他爆发之时,紧紧抱住他幼小的身体,任凭利爪刺破她的皮肤,鲜血淋漓。他清醒之后,惶恐慌张,几乎绝望。她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你可以
做到的!你应该控制你的力量,而不是让它控制你!人之才能由上天所赐,绝不能轻言放弃!她说:
“你叫什么名字。”
他犹豫了一会,说:“朴,姒朴。”这是母亲给他起的名字,很少人知道。
她笑了一下,眉眼弯弯,说:“好名字。大道至朴。”
“答应我,控制自己的杀念,好吗?”她说。
“好。”他傻傻地说。
他看见她衣领间露出的白色玉环,忍不住还是问:“你是……你是贵族的侍女吗?我见过一些奴隶,他们的身上也带着环……”不过是黑色的。她出入高门,身份肯定不凡,但以他
浅薄的见识,还是无法想到更高的地方。
姒滢愣了一下,摸摸这个可怜孩子的头说:“身不由己……也是一种奴隶吧。”
于是他的状况逐渐好了一些,他的力量获得了成长,狂化的次数越来越少,情绪也逐渐稳定。他又产生了一种奢望,或许这次,他可以当一个人了。她告诉他,以后他可以成为一个
不错的战士。当他长大后,他将用他的力量做她最忠诚的士兵,肝脑涂地、流血而死。
但后来又过了好多天,她却不出现了,城中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难过了好多天,到处都挂着黑色的纱。他放在石阶上的小银鱼,也没有人要了——他现在已经长进了一点,不只是
会找树叶了,已经能够捕到小鱼。放在门口的礼物,是他们之间共同的秘密。但直到小鱼变成了鱼干,也没有人珍视地把它带走了。寂寥的风吹刮着尘土和碎石,扫在寂寂的石阶上,连那扇
门,来往的人都少了。
他仍然依照着她让人教导他的方式,训练和控制自己的力量。但那些错乱的念头、狂乱的幻象,逐渐又出现了,它们包围着他、控制着他,有时候夺去他的意识、代替他的行为,当
他清醒过来时,看见自己满是破口的双手,一片破碎的四周,人群惶恐着,他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但还想着,她也许是有什么事,主人不允许她出来,也许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再次出现。他仍每三天坚持去城外的圣湖中捕鱼,在冰水中锤炼自己的身体——
她告诉过他,带着祖先祝福的湖水,会庇护他的子孙,涤荡一切污秽与邪祟。
后来有一天,他把刚抓到的三条鲜鱼,用绿叶包裹着,放在门口的石阶上。那扇木门却吱吖一声开了。但出来的人,却不是她……他躲到一旁,但还是被发现了。他看了一下,是以
前和她一起出现过的另一个女子,但却不是她。
那个女子有点惊讶,差点踩上了他的鱼。她看到地上的鱼,端详着他的长相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那个孩子啊……你还来啊?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也不要送了。”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个女子一身高傲,远没有她的亲和。他哑着声音,低声开口:“那她呢?”
那个女子的面容冷了下来,神情也憔悴,她说:“她死了。”
后来他又独自过了许多年。
由于缺少训练和控制,他体内那股狂躁的力量日渐一日地增长,他却不能很好地束缚它。他变得比以前更强大了,但对力量的掌控能力,仍停留在过去,停留在她教导他的地方。没
有她为他清除负面情绪后,他逐渐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过着和以前一样的日子,一切变得正常了。只是以前人们厌恶他,现在变得恐惧和厌恶他。
他再长大一点后,就离开了家乡,在外面流浪。弱肉强食的世界教会他生存的法则,即毫无底线的碾压、屠杀和璀璨。欺骗邪恶与狡诈都是允许的,因为是胜者,就无人可以置喙。
他因为独特的体质,倒混得不错,有一定实力,存活了下来,小时候的经历,也逐渐忘记了。
后来,在一次争斗中,他的暴虐无法抑制,陷入狂化之中,肆无忌惮地追杀着周围的人群。因为一次滥杀了太多人,他作为重刑犯,被抓进了采石场。
在采石场中,他遇到了一个来自南方部族的男人,在他的脖子上,他重新见到了和她一样的白色玉环。然后,记忆就忽然都复苏了。
他对那个男人说,想睡他,倒也是真的。他想尝尝看,戴着这样玉环的人,是什么样的味道。所以他拉住了他,愿意给他皮毛或晶石,也想睡上一觉。在一个月夜里,一个白头发的
贵族男人来到采石场中,步步紧逼,提起长剑就要杀了他。白发贵族的实力太过恐怖,他拼尽性命挣扎,还是失去了一条手臂,才勉强逃出。而他再次动用狂化力量抵抗的后果是,他的身体
一部分彻底堕为了野兽,无法复原,他只能远离人群,逃入山林之中,再也不能做一个人了。
他后来又在山野中独自过了一段日子,离群索居、茹毛饮血,他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最后沦为山林中的一只野兽,被更凶恶的熊罴咬死,没有面目地死去。他日复一日,只消耗
着体内狂化的力量。而后来,他又遇见了那个戴着玉环的男人。
其实后来他又见过那种没有杂质的白发,就明白了当初见到的是什么人。但是,他却永远不会说出来,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他这个凶恶的囚犯,曾经有过这样一段经历。他的人生是
被部族遗弃、流浪长大,在恶斗中被人杀死,或者受了重伤之后,饥寒而死,这才是他的结局。他本就是地上的尘埃,今天少一个,明天多一个,没什么区别。
但那个男人好像在被什么人追杀着,他没有多想,就替他拦了下来,反正烂命一条,死了也好。后来,他又遇见了那个断他一臂的白发贵族,正好……新仇旧恨,一并报了。只是不
曾想,她原来救过他一命,现在,又死在了她兄弟的剑下……原来天命难违,他不过多苟活了几年。
白发王族的力量不是他能抗衡的,他也尽力撑到了最后一刻,全身都是破口,手脚俱断、流血而亡。回想起年少时曾发过的宏愿,愿为她肝脑涂地、流血而死,竟也是一语成谶。那
白发的贵族逐渐逼近他的身体,他看见剑尖没入自己的心脏,胸口最后一丝热度也失去了。他的身体逐渐冰凉,眼前黑暗,一生落幕了。
回顾他的一生,没有得到过什么好的东西;得到过的好,也失去了。曾经有人对他非常好,是他遇见过的最好的人,后来那人死了;在许多年后,他遇见一个戴着和他曾经见过的玉
环一样东西的人,就因为这个,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后来又失去了性命,而他只想摸一下,曾经见过的玉是什么模样。
他的灯亮了,他的灯又灭了。
第 97 章 番外 5 伏魔
据说那日一声巨响之后,后山石门中镇压的邪魔便外逃了。等师长们赶到,就只剩下崩裂的封印和碎石。邪魔逃出之后,为迅速恢复自己的力量,四处残杀人类、吸食凡人血肉恢复
自己的形体,为祸人间。
姜荔受师门之托下山除魔,他与师兄弟们兵分几路,分头寻找邪魔的踪迹。姜荔下山不久,就听说附近一个村庄遭到了邪魔攻击。全村上下十几户人家无一幸免,血流成河。姜荔赶
到之时,就只看到了满地残尸,屋舍付之一炬,四处都是污血和火焰,无一丝人气。
姜荔皱起眉头,他分明在这里闻到了邪魔的气息。邪魔一击得手后,并不会迅速离去,牠还舍不得这里的血肉盛宴。姜荔四处搜寻着,忽然在尸体堆中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哭泣声,他
马上把剑往前一递,就听到了一声痛呼声。
姜荔听那声音娇嫩怯懦,不似是怪物之声,连忙把剑收了回来。他把死尸扒开,却看见一个娇怯怯的姑娘,一身血污,被死去的家人护在身下。他的剑尖在姑娘胸口上留下一道伤口,
正汨汨流血。姜荔一急,也忘记了刚才明明是感受到了一丝邪魔的气息,把手往前一伸:“姑娘!你如何了?”
那姑娘见姜荔伸手过来,又害怕地往后一躲,但她终究是见到一个人类了,缓缓摇了摇头,一双楚楚可怜的水眸如小鹿一般。姜荔这才见到,因他的剑,姑娘白嫩的胸口也露出来许
多,姜荔脸不由得红了几分,别过头,把姑娘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
将姑娘从死尸堆中救出后,她见到周围这残忍的炼狱景象,仍是恐惧不堪,纤弱的身体不住颤抖。姜荔不由得把自己的外衣解了下来,披在姑娘身上,说:“得罪了。”可这周围的
血腥气实在太浓烈,连姜荔也几乎忍受不住。姜荔说:
“姑娘,你家住何处?可还有家人在?我送你回去吧。”
姑娘抬起头来,一张小脸白皙又秀丽,鬓发沾染上了血迹,可怜可爱。荆钗布裙不掩国色。她悲伤地低下头来,眸里含了水珠子,不发一言。姜荔想到周围惨状,也知没有了希望,
就说:“那你还有可以投靠的亲人在?我送你过去。”
姑娘照旧摇摇头。姜荔还想问她什么,她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能说话。姜荔见了更觉可怜,这么美丽的姑娘,既没有了父母,还是个哑巴。
姜荔虽有任务在身,但也不能放着无辜平民不管。他只得暂时带上了这个姑娘,前往附近的城镇休整。在客栈里,洗去一身血污,换上干净衣服的的阿沅姑娘走出来,几乎让姜荔看
呆了。她身形修长,和姜荔差不多高,长发乌黑,气质冷然。不怒不笑之时,如画中仙人一般。她虽不会说话,却在姜荔掌心中写下一个“沅”字,姜荔也得知了她的名字,阿沅。
城中人心惶惶,四处传播着邪魔扩散的消息。客栈也挤满了人,姜荔寻不到第二个房间,便把唯一的床让给了阿沅姑娘,自己在门外守着。入夜,人们虽惶恐不安,但终究因为疲劳
过度,不知不觉地睡去。姜荔靠在门框上,意识也逐渐昏沉起来。忽然,他感觉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魔气,正来自他身后的房间,他马上提剑破门而入,却见到一股黑气正破窗而去。姜荔起
身欲追,却猛然听到床上的阿沅姑娘尖叫起来。他担心阿沅姑娘是不是出了事,却见到她香肩半露,惊恐地捂住胸口看自己。姜荔不由得脸红了通透,连忙退出房间,可再想追踪魔气去向,
却也不知所踪了。
姜荔虽心急追踪邪魔去向,但无奈身边多了个累赘,也只得暂时停了下来。阿沅姑娘性情坚韧,虽失去了父母兄弟,但仍咬牙坚持、从不哭泣。只是她身上被姜荔所刺之伤,却长久
不见恢复。姜荔数次延医问药,伤口虽然止了血、留一道红痕,但逢阴雨天气,仍会疼痛发作。姜荔离去的计划也一拖再拖,好在最近都未曾听闻邪魔害人的消息,姜荔也只得暂且停留等待
线索。
屋外阴雨绵绵,姜荔坐在屋内,等待雨天过去。他们不再停留在城镇中,而是来到了附近的一个村庄,因为听说这里有奇异的黑影出没。姜荔到了此处,却没找到什么线索。阿沅姑
娘从屋后走出来,手里捧一件叠放整齐的旧衫,已经浆洗干净,破损之处均已补好,针脚细密。姜荔见了,连忙站起来,说:“阿沅,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用替我做这些事情,我自己来…
…”阿沅姑娘却小口一笑,放下衣服,又往屋里走了,姜荔也只得作罢。
姜荔也曾与阿沅提议过,愿留给她一笔钱财,由她寻找家人;或者替她找到一个好人家,遮风挡雨。但每次提起这事,阿沅姑娘要不就是不听,转身回房间;要不就是双目含水,神
情哀怨。被那双秀丽的眼睛一看,姜荔也不敢说了。而后来,他经人提醒,才明白,人家一个大姑娘,已经没了父母,又和你一个单身男人呆一起那么久,你还要把姑娘送走,可不是始乱终
弃?
姜荔恍然大悟。但他一个修炼者,一直四处奔波,家中也无余财,姑娘愿意嫁他,已经是天上掉馅饼。阿沅姑娘虽然不会说话,但样貌十分美丽,性情贤淑,温柔坚韧,姜荔也着实
对她有好感。于是,姜荔传信师门,说明自身情况,但等了许久,都未曾回复。而新娘也已经等不下去。扯了一块红布,在村民的见证下,姜荔与阿沅喝过交杯酒,便成了夫妻。
新婚之夜,姜荔喝得大醉,虽然是村民自酿的米酒,后劲却很足。他醉醺醺地挑开阿沅的红盖头,露出一张涂了艳红口脂的绝色面庞。阿沅虽是女子,但鼻梁高挺,颌角锋利,比起
男子,也不逞多让。姜荔看得心中一跳,像阿沅这样的美貌,莫说是在乡村,就是放在半个大陆上,也是少见的。而阿沅却握住了他的手,掌心也是滚烫的。
姜荔仿佛被迷住一般,吃吃笑着,伸出手去摸阿沅的脸。却被阿沅抓着双手,压倒在了床上。姜荔还有些昏沉,他被村民灌得醉了,但见红烛闪烁之中,阿沅的面容仿佛又发生了变
化。变得更好看、更精致,也更锐利了一些。姜荔忽地一惊,挣扎了一下,阿沅却已经覆上了他的唇,长发倾泻,将他拢入阴影之中;姜荔本就酒醉,现在,眼神更是陷入一片迷茫之中。
农家简陋的婚房内,临时采购的红色土布掩映着背后的风光。两支粗大的红烛摇曳着,烛泪流淌,遮不住阵阵呻吟,反照出红帐之后交叠的人影。只见那粗糙的农家土布上,忽然立
起来一个极为高大和健美的男性影子。“她”的四肢慢慢拉长,骨骼变粗,肌肉变壮,肩膀加宽,是极为完美的男性身材;而更别提“她”胯间那让人咋舌的深红色肉龙,更是让人担心“新
郎”今晚的遭遇。只见“阿沅”的一头长发松散下来,染上了亮银一般的色泽,一双妙目已变回红色,一眨一眨地,让人心生恐惧。
“阿沅”低下头来,闻着修道男子身上美妙的香气,他应该还是童男之身,所以尤为诱人。仅仅是抚摸了年轻男子紧实健康的皮肉,就已经让“她”心生馋意。“她”的唇贴了下来,
但试了几处,还是无从下口,有些舍不得“吃”。但和食欲一块儿起来的却是性欲,二者是同源的。“她”咬了一下男子胸口上的乳头,男子便露出迷茫之色,明明已经被带着一起陷入情欲
之中,却仍露出这种处子般的清纯之色,让人更想把他吞吃入腹。
“她”力量尚未恢复完全,因此还是借了一个女子的体态。有这修道者跟在身旁,“她”也不能再去肆意吞噬恢复力量。但倒可借他作为掩护,之后,再慢慢积攒实力。
于是,人类的男子被翻过身去,指尖在他如淌着蜜一般的脊沟和腰窝处停住,留下一道血线,却也被软舌舔尽,没留下一道伤痕。他被迫抬起了后臀,神色迷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
么,一个火热的长条状东西,就已经抵住了臀缝中的凹陷处。男子想要合起腿来,却被另一根粗壮的大腿挡住了,然后腰被掐着、双臀被掰开,一下子就被进入了大半。
姜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下身疼得厉害,摇摇晃晃地,几乎感觉身子被捅穿。他隐约还记得这是新婚之夜,但这初夜,却透露出一种诡异。他咬着唇呻吟,觉得体内,传来一
种痛苦又舒爽的快感,几如毒药。而他原本在新婚之夜应该发生作用的东西,此刻却干干净净地前后摇晃着,被一只纤细的手握起,开始撸动和挑弄湿润的孔眼。姜荔觉得似乎不应是这样的,
但他醉得太厉害,下身也很涨,便嗯嗯啊啊地被带进了漩涡。处子开苞的鲜血,顺着那杆粗壮的长枪、压在他身上进出的俊美男人,滴落下来,滴在新婚的床垫上。
如此吟哦阵阵,姜荔的身子也被玩得厉害,肩头、胸口、臀部,都跟火烧似的,到处是咬痕和指甲印,尤其是两个乳尖,几乎被吮得脱皮,想要把人生吞活剥一般。新婚之夜的动静,
闹了大半宿,淳朴的村民,听了也是脸红,猫儿叫春,都没这么厉害。想着不愧是修道者,还是比凡人,要弄得久些。而日上三竿,姜荔宿醉醒来,头却痛得厉害,身上也无一处不疼。而更
难受的是下身,火辣辣又黏糊糊的。姜荔一动,某个长条状的东西就从他体内滑出一截,连带着射入体内的热流。姜荔作为男人,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他脸色一下子变了,强撑着要起来,腰
间却被一条手臂拦住,把他揽在怀里。姜荔恍惚间,好像看见一把亮银色的光泽,但又一晃而过,消失了。他发现自己枕在阿沅的黑色长发上,而对方好像也是熟睡刚醒来,睁开一双猫儿似
的困眼,说:“荔……”
姜荔再粗心,也能听出,那声音是低沉的男声无疑。他心头大震,看见阿沅的长相,似乎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姜荔说:“你……”阿沅却抱住他的身体,那杆长枪再度在姜荔体
内硬了起来,美人懒洋洋道:“怎么醒得那么早?昨晚叫得那么厉害,多睡一会儿吧。”顺势挺动了一下下身,让姜荔体内一麻,腰又酥软下来。
“你、你是男人……”姜荔嗓子也哑了。
“哦。”阿沅玩弄着姜荔的头发,顺便在他耳旁吹气,“我从小体弱,家人便把我当作女子养大的。”
“那我、我们……”姜荔脸红得都快爆炸了,他说:“我们都是男子,怎么,怎么能……成亲?”
“怎么不能?”阿沅顺势又往里插了一下,感受着男人体内温暖的包裹,“我们昨晚已行过合卺之礼,是天地认可的夫妻了。”
“但是、但是……”姜荔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而阿沅坐起身来,又想把姜荔压住,眼带威胁地说:“还是你想始乱终弃?”
“不是!”姜荔话一出口,又觉得说错了,但他还记得关键之处,说:“你怎么会说话?”
“哦。”阿沅轻轻抚摸着姜荔的胸膛,上面到处都是自己留下的红痕,他眼神暗了暗,说:“起初是伤了嗓子,的确说不了。后来好了之后,见你也习惯了,便这样了。”
姜荔:“……”
姜荔还是觉得荒唐,但日已升高,村庄逐渐苏醒过来。不少村民,都要到姜荔家道喜。只见阿沅披衣而起,娴熟地描眉画眼,换上女子钗裙,竟无一丝违和之处。而“她”净手洁面
之后,捧出茶点招待上门的客人,竟也无一人看得出“她”是男儿之身。村民纷纷夸姜荔好福气,有这样一个漂亮又贤惠的夫人。
姜荔心中苦恼,但他又着实喜欢阿沅,虽然这“阿沅”是个男人。但若他流露出了一点儿想和离的意思,村妇们的唾沫,就能把他淹死。妇人们纷纷说,这么温柔可心的媳妇儿,还
往哪里找?虽说不会说话,但不说话,也就不和男人吵嘴了!你可别想丢下人家!阿沅听了,也微微笑着。姜荔心想,罢了,他本就没有成亲的念头,娶了个男媳妇儿,不过也是无后罢了,
互相扶持,过一辈子,又如何?
于是,姜荔便和阿沅在这小村庄中住了下来。也是因为,四处关于邪魔出没的消息,渐渐平息了。只是这村庄周围,时不时仍出现妖魔出现的线索,只是姜荔每次赶到,都是擦肩而
过,或者只找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痕迹。但是他感到,邪魔的力量,已经比之前壮大了,因此牠吞噬凡人的行为,更隐蔽、更低调,甚至已经看不上这些无灵力的平民,而转向修者。但姜荔作
为修道者,还是能为周围的村庄解决一下小麻烦,一来二去,有了名气,人们都愿请他;而姜荔居住的村庄,更是从未有邪魔造访过,人们都说是因为姜荔在此的缘故,因此村民更不愿让他
离开。
生活平静,只是姜荔偶尔仍会担忧,那个邪魔隐藏在某处。阿沅却十分不在意地说,那邪魔被镇压多年,就算逃了出来,奄奄一息,自行消亡也说不定。师门的回信仍未到来,但修
道者时间漫长,姜荔便也等待了下来。一切都好,姜荔的生活被照顾得很周到,修为也隐隐有突破的趋势,只是仍有些烦恼,妻子阿沅,欲望实在是强烈了些。
自从开诚布公后,除了在外人面前还装一装,阿沅在姜荔面前,可不再掩饰。但他仍做着那番女子装扮,长裙翩翩、莲步曼妙,却能把姜荔压在身下狂草。姜荔每每看了他美貌的女
装模样,还要脸红心跳。只是入了夜,阿沅总想把姜荔往床上带,姜荔有点吃不消,有时候白日里,因晚上干得狠了,腿都有点合不上。村民见了,往往还要笑姜荔小夫妻如胶似漆。但阿沅
也不会太过分,见姜荔实在累了,就容他休息一两个晚上。
如此过了半年之后,姜荔忽然捂着胸口干呕起来。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疑心是不是生了病。阿沅替他把了脉,脸色有点凝重,却从容得多:
“你怀孕了。”阿沅说。
“怎么可能?”姜荔笑道,“阿沅莫要开玩笑。”
“怎么不可能?”阿沅虽不是那么高兴,但却笃定得多:“做了这么多回,怀孕也可能。”
姜荔只觉得阿沅在说笑,但又过了几个月,情况却不容得他不惊慌起来。他干呕的症状消失了,胃口却变得极好,什么都能吃得下。而小腹,也比之前鼓起来许多。姜荔惶恐,担心
自己是得了不治之症,阿沅却很平静,说:“别害怕。是孩子还是病,过几个月就知道了。这样,你呆在家里,哪都不要去,安心养好身体。对外,就说是你出门除妖了,我怀孕了,等孩子
生下来,就好了。”
姜荔见阿沅信誓旦旦,也觉得肚子里,仿佛真的有了个娃娃。而阿沅也十分认真,他取来一个枕头,绑在自己腰上,进进出出,还真仿佛怀了孕的样子。他还每日采来药材,给姜荔
熬制不知道什么的汤药,但姜荔喝下去,也的确觉得肚子没那么闹了,“娃娃”安分许多。而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姜荔肚子开始疼了,疼了一宿之后,阿沅亲手接生,抱到了一个胖儿
子。
看着自己亲自生出来的孩子,姜荔才相信自己是真的怀了。而阿沅看着怀里的人类婴儿,也是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姜荔惊恐的表情,说:“既是上天所赐,那就养着吧。可能有些人
……就是体质特殊。”
姜荔勉强接受了阿沅所说体质特殊的解释,只是孩子见风就长,他也没法不相信。阿沅给孩子取名为“辰”。姜荔心中虽仍存在着种种犹疑,就如同阿沅的来历一般,但看着孩子可
爱的样子,姜荔心便也软了。
如此又过了四五年。辰已经三岁了,十分玉雪可爱。姜荔仍时常为周围村庄做一些驱鬼捉妖之事,最初下山时他追逐的邪魔,倒渐渐平息了。他心想,或许真如阿沅所说,邪魔自行
消散了。一日,阿沅带着辰认字后,白日困倦,便午睡了。姜荔想笑沅总是晚上清醒,白天犯困,他取了自己熟悉的剑,在小院中挥舞着。院周围是矮矮的土墙,院中用竹篱笆圈了小块菜地,
有一口井,种着果蔬。而几只自家养的小鸡和猪仔,在院子里觅食。但沅却从来不养狗,他嫌吵。生活如此安然,此前那些除魔卫道的心思,好像都淡了。
忽然,姜荔看着院中的篱笆上,好像卡着一张白色的什么东西。院中的东西,从来是阿沅侍弄,姜荔未插过手,他一笑,不料阿沅也有粗心的时候。姜荔拿起来,却看见是一封很旧
的信,他一下子认出来信上的徽章,因为那正是从他师门而来。
姜荔心中有一种极为沉重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碎了。他慢慢打开那封旧信,落款也是四年前了,只是他从未收到。信中内容十分简单,一是表明对他成亲之事知晓,但对
方来历不明,还是让他小心;二是说下山之后他的师兄弟多有失踪,那邪魔实力已经增强,让他注意调查。姜荔看完了那封信,而后,篱笆上又出现了第二封,仍是师门来信,看起来要比第
一封新一些,却也是在外风吹日晒几个月了。姜荔打开第二封信,信中仍是关于邪魔之事,告诉他,因追杀邪魔,他的师兄弟均已陨落,唯有他的魂灯仍然亮着;近年来,邪魔行事有所收敛,
但吞噬杀人之事,仍时有发生。后来人们发现,近年来发生凶案的地方,都在距离死村不超过半日距离的地方,就连他的师兄弟,也多是在这个范围之内出事。
而死村,正是姜荔第一次开始调查,全村被屠灭的地方,没有一个活口留下来。因此人们又给这个邪魔起了个名字,半日屠。因为牠从来不会离开死村超过一日的距离,好像着急要
回家。姜荔忽然觉得心神摇荡,忍不住扶住了自己长剑,防止自己摔倒下来。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但真相太过可怕。他忽然看见,他们家的土墙外面,那些田园牧歌一样的美景消失了,
村民偶尔的谈话与孩童嬉闹之声也不见了,四野黑沉,如垂下的幕布。姜荔忍不住,推开自家的木门,走出去,却发现门外一片死寂。到处是断井残垣,烧黑的残木,挂着蛛网与霉菌,荒草
有半人高,浓密得占据了人的厅堂。而鸦声阵阵中,孤霜独月,那些无人掩埋的尸体扔在地上,几年过去,变成了白骨。地上也散落着一些碎骨,看来是尸体被野狗啃碎,拖到各处。
没有村民,没有炊烟,没有活物,这仍是几年前他第一次下山时,来到的那个村子。只是物是人非,一切都早已死去,未曾复活。姜荔看向他身后的院子,仍是那样温馨宁静,就连
孩子跑跳的声音,都听得见,与这死去的村子格格不入,却是唯一的亮色。
姜荔手中的信掉到地上,成为土地里一抹浅浅的白。他身子摇晃,忍不住跪倒在了地上,心神俱裂。第二封打开的信中,末尾提到,师长们已翻阅名录,终于在成千上万的妖魔名册
中,找到了此次出逃的邪魔名字。
心魔,擅长,制造幻境。
第 98 章 番外 6 今天舅舅不在家-1
今天是个好日子,嗯。
大夫人管着家里的产业,忙得团团转;二夫人外出巡查铺子,铁面无私下手无情;连三夫人,也满面春风,张着笑脸去和客人谈生意。
银谷城中,空空如也。唯有不怎么管事、专吃软饭的老爷在,以及,两房新纳的小妾,蠢蠢欲动想要爬床。
小妾是大夫人家里外甥,裙带关系,被大夫人硬塞到了老爷床上。老爷原本不想搭理这俩胸上没几两肉、屁股也又扁又平的小豆苗,但小豆苗拍着胸脯说以后会长大的(?),老爷
才把他俩留了下来。但老爷以后养苗被绊倒,他却是想不到的了。
姒光匆匆穿过一条石砌的通道。刚走进时雪还没化干净,走到里面,空气就渐渐变得温暖起来,而后,甚至有一丝融化的雾气散出。那是从温泉湖面上飘出的云气,来源于地底下的
地热源头,泉水暖身健体,被圈在一个大池子里,雾气弥漫,十分舒适。
姒族的建筑都比较高大,窗口开得极高,冷风从那儿吹进,也变得温暖了。光线从高处照下,落在花纹繁复的地砖和毛毯上,一步一步,都是故事和传说。姒光走进室内,身上外衣
冰冷,遇到这潮湿的空气,也结了一层水珠子。石室中间是一个云雾缭绕的大池子,有个人泡在其中。
“原来你在这里。”姒光说。
姜荔泡在池子里,身上自然什么都没穿,看到姒光来了,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池边叠放着一块麻布,他抬腿走出了水池,用布巾擦拭自己的身体,带出湿淋淋的一片水花。不料姒
光还是有些不识趣似的,一步步走近了,直走到姜荔跟前,荔抬起眼看他。
室内光线昏暗,即使在水中,也是黑沉沉一片,只隐约看得见身体的轮廓。走上岸时,上身的部分又被布巾遮挡住,只看见裸露的双腿和足部。“怎么不多泡一会儿?”姒光说。而
姜荔仿佛从姒光的话语里品到了一丝意味深长,也不着急走了,在池边的石凳上坐下,双腿随意地叉开,说:“有事?”
姒光从上往下看着,看见暗色的胸膛、张开的双腿,他仿佛不在意别人视线一样,就这样袒露着。任谁也想象不出,这样一具健壮的男性身体竟可以孕育后代。而他又的确斩去了自
己的长尾,因而那些曲线,也变得不可描摹起来。虽然与女性比较起来,胸部和腰臀的线条仍过于平坦,但却不失一种暗示的意味。
姒光的喉咙紧了紧,把手放在自己的衣带上,慢条斯理地解开,外衣便一件件滑了下来。纯血姒族人的肉体非常美妙,皮肤白皙、双腿修长,肩膀很宽,到了腰部收窄,该有的都有,
本钱也不少。姜荔看着他,那裸露的皮肤也仿佛遇冷一般,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池子边常年放着一些滚烫的石子。姒光舀起一瓢水,浇在这些石子上,浓烈的水雾就漫了出来。水流瞬间被烧热,嗞哇的声音乱响着,室内的温度也升高了,雾气逐渐遮挡了人的视
线。
“我听说你今天扭了腰。”姒光说。手放到了姜荔的大腿上。
姜荔看着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笑了一下,说:“你消息挺灵通。”
“或许我可以帮你按一下?甚至……泉水也可以疏通经络。”手掌暗示性地摩挲着。
姜荔看着光,倒有点似笑非笑,他想看看这个小子,想搞什么花招。
姒光也许意识到自己有点唐突了,脸红了一下,站起来,又舀起一瓢水,浇在自己的身上。水流顺着白发青年流畅挺直的背部线条往下滑,背部的肌肉鼓起来,两片蝴蝶骨形状清晰、
完美至极。而水流汇聚到他脚底边聚成一滩,连脚趾都个个圆润。
他梳着高马尾,面容虽不如旦那么惊艳,但也是极为立体秀丽。几瓢水浇下来,银色的长发贴在后背上,裸身沐浴中,不得不说,也有几分诱人的味道。
姜荔看完了表演,觉得也差不多了,站起身来。姒光却拦住了他,手臂挡在姜荔身前:“去哪?”
“把地方留给你。”姜荔说。
“这里很宽阔。”姒光说。
“我不习惯两个人。”姜荔说。
姒光的手臂撑在石壁上,因姒族人普遍都比较高的缘故,姜荔甚至产生了一种被俯视的感觉。和母舅们一样的红眼盯着他:“怎么,我不可以吗?”
姜荔觉得姒光贴他更近了,呼吸也要喷到他身上来。姒光把手放到了姜荔后腰上,说:“你只比我大两岁……”
感觉腰部被人捏着,不容松开,这一刻,姜荔体会到了他们都是血亲,都有一样祖传的执拗。姒光低下头来,道:“今天……舅舅们都不在。”
“我不觉得你能拦住我。”姜荔说。
姒光忽然笑了,像破罐子破摔一般,松开了手。气氛里原有的一丝紧张,也变成了失落。姜荔心有不适,向外走去,却忽然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了水池里。那水池颇深,泉水
一下子没过了姜荔头顶,一串气泡向上浮去。
姒光随即跳下池去。姜荔感觉到一只手臂托住了他的后背,然后重新被捞出了水面。他大口呼吸着,姒光却把他压向了池边,赤裸的身体相贴着,硬起的下身也顶在了姜荔双腿处。
一条银色的蛇尾,在水池中浮现出来,正在姒光身后翻涌着。
“小五还没有名字,帮他取个名字吧。”姒光的蛇尾也缠上了姜荔下身,缓缓磨蹭着。
被蛇尾缠上的确有点为难,姜荔又不愿与姒光冲突,说:“随便吧,取什么都行。”
“大舅舅说,姒壬……你觉得怎么样……”手掌在姜荔腰上摩挲着,一用力,就留下了一个红痕,又继续向下伸去。
姜荔抓住了他的手,说:“够了。”
姒光垂下眼睛,拳头紧紧攥着,他浑身湿淋淋的,如水中神祇一般。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该走的人还是要走,看着姜荔的背影,他说:“是因为我来晚了吗?”
“嗯?”这句话没头没尾的……但姜荔隐约感觉到了姒光起伏的胸膛下澎湃的情感,但是他……不想再回应了。而就在这一刹那,环绕在姜荔身边的泉水,忽然都被冻成了冰。室内
袅袅的热气一点儿也无了,温泉的池子一下子被冻至冰点,从上到下,那些温暖的水流全都变成了坚冰,而姜荔也整个人被困在了冰中。
“你……操!”姜荔怎么着也没想到姒光会突然来这一招,他是直接半身都被困住了。
因为能力的缘故,这样的冰对姒光造不成困扰。冰层在他身边融化又凝固,随他心意变化着。他所到之处,寒冷都在退却,看起来,竟如在冰中行走一般。而他直走到姜荔身边,抓
住他的手臂,说:“不许走!”
姜荔想起来了,其实他初见姒光时,他的性格,就颇为暴躁。但是姜荔不知道,喜欢也会变得隐忍,直到有一天忍不住了。
“放开我。”姜荔说。他的手臂也被冻住了,固定在池壁上,动弹不得。姒光缓缓摸了他赤裸的胸膛一下,倒是把他的下身释放了出来,池子里的水,又开始流动了。温热的水流抚
弄着冰冷的身躯,仿佛刚才的冻结,只是一种错觉。
姜荔又可以自由呼吸了,但他已经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看到姒光手里拿了一块冰,说:“你伤了腰,我帮你看看吧。”
“你!我不要……啊!”
冰块压在姜荔的伤处上,一阵酸涩麻胀的感觉传来,姜荔一下子叫了一声。他早上只是稍微扭了一下,没伤筋动骨,却也有些酸麻。姜荔说:“我没事,不需要治疗……”而姒光仍
把冰块按在他的腰上,冻人的冰与温热的泉水交叠着,产生了一种十分别扭的感觉。姒光执拗地帮姜荔按摩着,直到后腰那块儿都被冻得麻木了,才松开手,姜荔也喘了口气。
姜荔动了动手腕,那里依然被冻得严实,一时半会挣不开来。好像有点不妙……这小子的情绪,看起来不太对。但长辈们都不在,也没人能管得了胡作非为的他。而姒光打开了姜荔
的双腿,似乎仍想做些什么。
“我日!姒光……你找死吗!”姜荔突然叫出了声,长腿一踹,踢出一片水花。姒光仍死死压着他,姜荔冻结的手腕也纹丝未动。姒光疯了似的,拿着一块冻结的冰,直捅入姜荔的
后穴之中。那冰冷的男根状冰块捅入后穴深处,激得那敏感的肠壁阵阵收缩,姜荔的身体一下子弹了起来,却被姒光死死压住,柔嫩的穴肉也要冻结似的。姜荔挣不开他,而姒光又拼命往里
捅着,姜荔只觉得肚子里仿佛被插入了一把利刃。“啊啊、姒光……我操你!”而冰块被冻得颤巍巍的穴肉温暖了,又融化了一些,顺着手掌流出了湿淋淋的水流。
姜荔的长腿颤抖着,不断想踢到姒光身上,却无济于事。他咒骂道:“你个……疯子……啊!”
姒光笑了,说:“你就喜欢疯的。”
含在姜荔后穴中的坚冰突然又融化了,他的身体也蓦然一松,而被冻得麻木的后穴中,来不及休息一下,又被塞入了一个更大、更烫的东西,一下子把姜荔顶到了最深处。姜荔
“呃”了一声,姒光抓着他的两条大腿,便把他压在池壁上,拼命干了着。姜荔承受着身前阵阵冲击,身后却都是石壁,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一时间只能咬牙忍住,而池子里的水波,都在
阵阵回荡着。
“你他妈……呃啊!轻点!”姜荔的双腿被牢牢打开,固定在池壁上,嫩红的穴肉半张着,承受不住一次比一次狠的冲击。年轻人似乎要把以前压抑的一切补完回来一般,没有一次
停歇,密集地操弄着。姜荔退无可退,四肢又被固定住打开,只能被迫承受住身前所有的攻击。
“轻不了。”姒光说,他发狠了似的干着。长长的阳物捅到姜荔体内,几乎让他想吐,却又逃避不开。原本冰冷的穴肉被摩擦着,血液重新流动起来,又撑到纤薄,着了火似的。姜
荔逐渐昏沉,身体也在不断摇晃,而姒光忽然笑了一下,把姜荔抱了起来,阳物仍然牢牢地戳在体内,却开始走动。他说:“你可以叫大点声……反正今天舅舅不在,没人听得见。”
这小子……疯了。可惜现在姜荔太忙,身体里含着个火热滚烫的巨物,没心思想其他的。也许是觉得在池子里不方便,把姜荔压在池壁上干了一会儿后,姒光又把他抱了起来,一步
步走出了水池,打算换个姿势。姜荔才重新获得了站立的机会,脚尖刚接触到地面,又被压在墙壁上,一条腿抬起,被重新干入,只剩另外一条腿,虚虚点在地上,还不断晃悠着。由于他们
的举动,浴室里的水渍甩得到处都是,溅落的水花浇到热石上,又熏出无数的白气,使得水池周围雾霭沉沉,四处都潮湿湿润、雾气朦胧,宛如春境一般。
“你为什么看不见我?”姒光抬起了姜荔昏沉沉的脑袋,又狠狠干了他一下,姜荔才张口叫了一声,睫毛都被汗水和雾气糊住了。他的腰以下全软了,只能靠姒光的力量支撑着,而
肉体拍打的声音不绝于耳,连两人相接处都打出了细微的泡沫。姜荔的身体被干得不断晃,但仍打了一下姒光的肩膀,说:“是因为……你太弱。”
这显然激怒了姒光,他又狠狠往上顶了几下,直让姜荔“呃”着发不出声来。在达到一个灭顶的高潮后,穴肉紧紧缩起来,火热的精液便射了一肚子,姜荔觉得肚子都要胀起来。姒
光又把姜荔抱了起来,让他圈着自己的腰,说:“是舅舅干得你爽……还是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姿势?正面,还是后入?”
姜荔自然不会回答他的,他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结束之后……把姒光吊起来打。而姒光……他把姜荔放了下来,让他上身趴在石椅上,分开双腿,重新硬起来的下身,又插入
了他的身体。姜荔刚刚高潮过后的穴肉敏感得很,又被操入,被干得一哆嗦,还未远去的快感记忆重新涌回,穴肉又开始颤抖起来,却禁不住,夹住那带给他欢愉的硬热长物
姜荔额头上汗湿了一片,他上身被姒光压在石椅上,冰凉的石头直磨蹭着脆弱的胸乳,疼痛又磨人。姒光抓起姜荔的头发,吻着那涨红的颈间,长得过分下身仍一次又一次捅入,姜
荔不由得喘息越来越重,后穴也开始越绞越紧。姒光说:“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试……看哪个姿势,你最容易射。”
狭小的浴室内,雾气仍在弥漫着,到处都是散落的水渍和不明液体,仿佛有人在这里大战一场,连池底的水,也撒上了天。姜荔已经记不清他们最后换了几个姿势,在哪几个地方干
过,浴室之内,无一处地方幸免。直到最后,他累得腰都快断掉,差点真成腰伤,年轻丈夫的怒气,才发泄完毕。姜荔已经昏睡过去,姒光仍抱着他的身体,阳物缓缓退出,带出一大片流淌
的精液。然而即便今日如此亲密,明日醒来,他又会恢复那般倔强的模样,所以才让人又爱又恨。而一想到这样的场景,姒光原本接近平息的欲壑,又逐渐松动起来。
“真是个无情之人。”他摸着姜荔的脸说。
第 99 章 番外 7 今天舅舅不在家-2
舅舅不在,就可以换着花样,干舅母了。
姒旦看到姜荔一瘸一拐地回来了,姒光跟在后面。想必是趁着舅舅不在,不知道偷吃了几次。只是姜荔进了门之后,姒光又被推了出来,还是被拦在了外面。
姒旦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哼”,还是那个傻哥哥。明明有着雷霆手段,却总假装菩萨心肠……也难怪,别人不领情呢……
他跳下高台,身姿如鹤一般,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若是舅舅在时,想要玩一下,还有几分善后的顾虑,但现在……却正是最好的时节。
姒旦看到那扇关起的门,忽然觉得心里有一股久违的痒意。一股热流从他体内涌起,流淌到指尖,让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他好像……好久没看到那人惊讶错愕的表情了。如果能看
到他惊慌失措的话,也是挺期待的。
几日后。
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这是雪山上的岁晏华先生送来的。她说,她在山上留了东西,让您亲自去取。”侍从说。
姒旦匆匆看完了那封信,说:“先生人呢?她还在吗?”
侍从摇摇头:“不知道。只是有个老人送来了这封信,并递了消息。”
岁晏华在信中说道,她已离开姒族,继续前往天下其他地方游历了。起初她偶然至此,应太姒大人之邀救助她的孙儿,现在姒旦已无恙,她便结束使命了。且让姒旦也不要找她,因
为当他见信之时,她已经离开姒族了。
姒旦有点失落,说起来,岁先生倒是比祖母,陪伴他的时间更长。虽然岁先生为人冷漠,大多数时候是把他丢到一边,但也的确养好了他的身体。而她没有来历,不知族属,也不知
去程,更不知从何习得如山一般的知识。他们其实也不是很明确,她到底是男是女,只是尊称罢了。
姒光看着姒旦的表情,说:“旦要上山去,我陪你去是了。”
旦轻轻笑了一下,长睫微动:“岁先生留下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旦对侍从说:“找到那个送信的老人,好好招待他吧。有什么愿望,就满足了。”
“是。”侍从说。
姒旦沉吟了一会儿,又说:“岁先生藏书丰厚,她轻车上路,留下了的恐怕都是那些沉重的竹简。其中有很多稀有记载,倒是极珍贵的东西。”姒旦说完,又看了一眼姜荔。
姒旦这小子……怎么猜他的心思猜得这么准?姜荔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他最近训练也的确进入了瓶颈,在寻求突破……长生草虽修复并提升了他的身体,但他最近总觉得有一层向
上的隔膜在,不知如何去戳破它。
但是,姒旦……信用不怎么好啊?姜荔看着人畜无害的姒旦,心里又有点怀疑,疑心这是不是他设的什么局。但姜荔还是拗不过对藏书的好奇,考虑了一会儿,说:“我和你们一起
去。”
姒旦看着姜荔一笑,说:“当然……可以。”
姒旦这笑容,又让姜荔心里有点毛毛的,总觉得有什么鬼主意。但想到上山而已,没什么好怕的。但以防万一……姜荔还是拿上了自己的弓和剑,姒旦要是搞鬼,就让他吃不了兜着
走。

岁晏华先生的木屋在雪山顶上,他们先乘坐鹿车,到了山脚下。上至山势变陡之处,就只能下车步行了。以前旦腿不好的时候,这段路,都是让人背着他上山的。而早在车上之时,
姒旦的脸色,就不怎么好。
以前姒洹经常拿把他送回山上做威胁,看来,他的确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
山上是积雪,自然比平原上,更冷。走到快山尖时,毛毛的雪花,又落了下来,在人身上粘了一层薄绒。姒旦忽然停住了脚步,看着远处山顶平地上露出的几个黑色屋顶,说:“到
了。”
他们走了小半日,才看到出现一点人工的痕迹,这个地方真是冷清,只有山和雪。姒光还欲再往前一步,姒旦拦住了他,说:“慢着。从这里开始,就都是阵法的范围了。”
“阵法?”姒光说。
“是的。”
“那要怎么走?”
平平无奇的一片雪地,雪只有薄薄的一层,有些地方裸露出了黑色的土石茬子。姒旦说:“我记得是……干位三步,坎位两步,然后巽位……”
姒光照姒旦所说做了,但刚行几步,几株地刺就猛地冒了出来。幸亏他转身极快,才没有被那冒着明亮光泽的地刺给刺了个窟窿。姒光想往后退一步,却发现身后也冒出了同样的地
刺。
姒光:“怎么回事?”
姒旦:“……可能是时间太久,我有点忘了……岁先生也可能改了布置。”
姜荔:“……”
姒光:“……”
好在姒旦总算没太坑他哥,又试了一遍,在姒旦缓慢却不失准确的指挥之下,姒光终于试出了正确的路线,而后三人平静地走过了那片看起来平凡无奇的雪地。“到了这里,应该是
安全了吧?”姒光说。他看着近在迟尺的几幢木屋,还有十来步的距离就可以走到。
“是的。”姒旦说,“但是……”就在他那“但是”两个字刚吐出来,他们三人脚下就突然出现了一个深井,反应不及,竟一同掉了下去。那井中深不可测,呼呼吹来冷风,四周都
是黑暗的。姜荔及时拔出了短剑,猛地插入深井的石壁,冒出一连串火星,三人才没有一同掉下去,而是挂得跟串蚱蜢一样。
“旦,你能不能快点把话说完?”姒光无奈地说。他双腿尽力撑开,挂在石壁上,手下还挂着个姒旦。
姒旦说:“呃,呵呵,下次我尽量。”
就在他们不知道能够以这样的姿势撑多久时,整个竖井又忽然剧烈抖动了一下,然后姜荔的手也撑不住了,三人一齐顺着通道滚了下去。好在底下也不是无底的,他们掉落了一会儿,
就很快砸到了实地上,然后顺着一个斜坡连滚带爬掉了下去,落到另一条地下通道中。而随着外人的进入,几盏小小的油灯在通道中亮了起来。
姒光首先去看荔:“你没事吧!”荔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说:“没事。”刚才短剑缓冲了一下,他没什么事,只是有点擦伤。倒是刚才那阵地动,他的短剑落在了石壁上,只能
之后出去再取了。
姒旦说:“我想起来了,要通过这个通道的机关,才能进入木屋。岁先生居住在那里。”
姒光说:“那你还记不记得……这里的机关是什么?”
“是……”
只见一根两人合抱粗的原木忽然袭来,直直撞向三人,那冲击力道之大,可以把他们直接锤成肉酱。这次姒旦终于反应快了一回,他向后仰接住了那根飞滚过来的原木,连连后退几
步,然后原木连着它后面的锁链,就被冻成了冰雕,几瞬之后,巨大的原木就被爆裂开来,成了碎片,掉得到处都是,他们也不得不避开。
只是,他们虽然接住了第一轮攻击,一会不久,机关运作的铰链声又传来了。姒光如法炮制,阻拦了第二轮攻击,担忧道:“这后面还有多少根!能不能停不下来?”
“恐怕……还有很多根。非常多。”姒旦特地确定了一下。
眼看着第三根滚木又袭了过来,“啊!”姒光只能咬牙顶住,而他也同样被撞得不住后退,在地上留下一长串划痕。
“不能这样下去。机关呢?破坏它。”姜荔终于开口了。
姒旦看了姜荔一下,说:“我记得,控制的阀门在通道尽头,所有的运作都在那里。但现在我们过不去,而且太黑了,看不清楚。”通道里只有数盏光线微弱的油灯。
姜荔举起自己的长弓,一根金箭扣在弦上,下巴都要绷紧了。他说:“记得位置吗?你说,我来射。”
“好——”姒旦笑了一下,说:“你有几支箭?”
“三支。”
“够了。”
姒旦说:“中间一点儿,再抬起来,对,就是这里。”
金箭以光一般的速度射出,撞得那冲来的原木都歪了一歪。他们趴下来躲过了那根木头的冲击,却只听到那铰链卡壳了一下,暂缓几许,那根金箭被崩落,还是继续运行了。
“没射中。”姒旦说。
“再来。”姜荔说。
第二次姜荔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向,回忆着声音传来的方位,这一次他听到了明确的金属撞击声,甚至有几星火星闪现。但还是偏了一点儿,没能成功阻止机关的运行。
姒旦说:“你只剩一支箭了。”
姜荔说:“再试试。”
“那好吧。”姒旦说,“我觉得那阀门,应该在……更下面一点儿。”
姒旦话音刚落的时候,姜荔的箭已经射了出去。虽然在一片漆黑中,那金箭还是准确无误地卡入了链条的中间。只听到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缠绞声后,那根发射到一半的原木也卡在
了半空,摇摇晃晃着。而整个通道在震动了几下,那种机关运行的声音又持续了一会儿,就渐渐停歇了,只留下几声金属掉落的声音。
待一切平息之后,他们还是十分谨慎,猫着身子走了过去。只是……走到通道尽头之处时,姜荔看到那支金箭最终落入闸门中的方位,又看了一眼姒旦,心中有点疑问。但那点疑问
很快被另一个声音打破了。姒光说:
“这里怎么有两个路口?”
通道的尽头之处,一左一右,有两条一摸一样的道路,门口也没有什么标记,不知道各自通向什么地方。姒光说:“旦,走哪边?”
姒旦观察了一下,走上前摸着石门,摇摇头:“这次我是真不知道。以前没有这个岔路。”
这下难办了,看起来是二选一的困境。姜荔说:“随便走一条试试吧。”
“不好。”姒光说,“后面的关卡,可能更难……这样吧,分两路。如果一方受困了,另一方还可以去救人。”
那他们三个人,怎么分呢?姒光稍微考虑了一下,说:“旦你和荔……一起吧,你对这里的环境更熟悉点。我去另一边看看。”
姜荔无所谓,没有表示反对。
看着光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另一条通道中,旦和荔也走进了旁边的通道。这一条通道明显收窄了,只容得两个人并排走,也很安静,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姜荔还未与姒旦这样独处过,
想起他之前的光荣历史,比较他今日这般平静,还突然有点不太适应。他们走了一会儿后,斜坡逐渐向上,姒旦突然说:“到了。”
头顶上是一块石板,把那石板搬开后,耀目的天光就漏了下来,姜荔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他们循着那逐渐升起的阶梯走了上来,就发现他们正在那几幢木屋跟前。看起来这么近,却
在地下绕了那么远的距离。
姜荔说:“看来另一条路是错的。”
姒旦走上前,拿起放在关着的木门前一个机关盒子,说:“错不错,打开这个盒子就知道了。”
那个盒子足有十二个面,每一面上都刻着不一样的图案,却不知哪面是开关、哪面是底座。摇起来,倒觉得里面是空的。姒旦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个盒子上,手指灵巧地转来转去,
摆弄翻转着,逐渐陷入其中。姜荔见姒旦专注于这个盒子,就转到了其他地方,他试了一下,所有木屋的门都是关着的,也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但强力破门,又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什么损害。
看来的确要等姒旦打开盒子,才能把门打开。
姒旦认真地转动着手中的盒子,一下又一下。要完好无损地开启它,拿到里面的东西,需要要遵循一定的顺序,看来岁先生为了考验他,也是煞费苦心。而在姒旦不知道转到哪儿面
时,这个盒子忽然咯噔一声,慢慢开启了,露出了一把纯黑色的钥匙,而门后的锁,也随之开启了。
姒旦看了一眼,姜荔还在查看木屋的情况,他随手将钥匙拢入袖中。他走向木屋,在经过崖边的时候,那把黑色钥匙就划了一道弧线,随手扔下了山崖。姒旦对等待着的姜荔说:
“门开了,试试吧。”
姜荔推了一下门,发现木门果然开启了。他走进室内,是极简朴的一个房间。一个开启的窗临着崖边,将远处巍峨高大的雪峰框在景内。窗下是一个简单的石床,上面只铺了一层薄
薄的苇席,一个旧木桌,上面有盏枯了的油灯。而室内其他装饰也无,只在床头边有个柜子,里面堆着些竹简,另外墙边靠着个轮椅,墙上挂着些工具,仅此而已。
姒旦说:“这是我的房间。”
姜荔才听到姒旦也进来了,而随着他进来,门也缓缓地关上。旦摸了一下那许久没人用的旧桌子,上面落了一层薄灰。姜荔看姒旦确实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但怎么也想象不出,这
会是这个看起来精致富丽的旦曾经的居所,毕竟这里的一切,都太过朴素了些。
姒旦也许是看出了姜荔的疑问,他说:“岁先生不喜奢华。”所以山上的生活,都以最极致的简朴为主。既然找到了旦的居所,或许还可以到别的地方看看,在姜荔正想去推开那扇
门时,却发现,刚才还可以轻松打开的门,此刻却关上了。
旦走过去摆弄了一下门把,说:“关住了。只能从外面开。”
姜荔说:“姒光呢?他还在外面。”
姒旦说:“另一条路通向的应该是山下。依岁先生的性子,她不喜无缘之人打扰。”
“所以?”姜荔说。
“他应该明天才能来了。”姒旦说。毕竟从山下到此处,就要花差不多一日的时间。
到这里,姜荔终于觉得有点不对了。姒旦倒很淡定,他坐了下来,翻出一卷书看着。姜荔看着闲坐在窗边的姒旦,一身银衣仿佛泛着光,将这朴素的室内都照亮了。而他发尾上垂着
的那些银铃和宝石,叮叮当当,更是给这因日落逐渐变得昏暗的陋室,增添了一点奢华的光亮。
“你没有钥匙?”姜荔说。
姒旦放下了书:“没有。你尽可来搜。”他敞开了手臂,向后仰着。
姜荔才不急着去靠近姒旦,但他的确感到了一种危险性。姜荔看见墙上好像挂着些什么东西,取下来,长长的一把黑色方尺,朴素方面,没有花纹。姜荔试了一下,那尺子是金属制
成,又薄又硬,在手中弹响着。
“这是什么?”姜荔说。
“戒尺。”不知何时,姒旦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何用?”
“用于小错。”姒旦说。
姜荔想象了一下,姒旦被先生脱了裤子用黑尺打屁股的画面。老实说,还是挺爽的。他看到墙上还挂着另一根黑色的铁棍,说:“这个呢?”
姒旦取了下来,交给姜荔让他感受一下重量,入手果然颇沉,有二指粗细。姒旦说:“这是铁杵。用于中错。”
若是打在人的身上,恐怕一棍下来,骨头都要断几根,姜荔心想。这姒旦以前过的果然不是什么好日子,怪不得养成了个变态。
有小错、有中错,那么必然,还有大错了。姜荔看到墙上最后剩下的一根乌黑色的油亮长鞭,看来这是,用于惩治大错的长鞭了。他将那股长鞭取了下来,刚一上手,就感叹是件好
东西。乌黑色的鞭身中应该加入了某种蛇人的鳞片,逆着光看起来,那根根尖刺都闪着金光。坚硬无比,又锋利柔韧。一鞭下去,不是痛不痛的问题,而是还能剩多少肉、有没有命的问题了。
姜荔忽然笑了一下,不怀好意地说:“这些你都试过吗?”
姒旦握上了他的手腕,说:“试过。”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姜荔刚想把旦的手甩开,却不知为何,原本握在他手中的长鞭,忽然自动转了起来。一圈一圈,顺着姜荔的手,把他整
个人,从头到尾捆了一遍。姜荔一惊,急忙想挣脱那缠身的鞭子,鞭子却越缩越紧,直到几乎把他整个人缠成了个茧,勒进皮肉里一般。
姜荔惊讶,滚落到了地上,但无论他怎么挣扎,那鞭子还是牢牢束缚着他的手脚。他这才知道中了姒旦的圈套,怒道:“你个死小孩!把我放开!”
姒旦却蹲了下来,看着在地上只能跟个虫子一样扭动的姜荔,说:“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鞭子使得最好?”
“我操你!姒旦!”
“省点力气吧。”姒旦说,他拖着姜荔的双手,把他拖到了床上。而姜荔一碰到到那冰冷的席面,身子都不由得缩了一下。姜荔冷笑:“看来你是又想犯错了!你不怕之后我找你算
账?”
姒旦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可以试试。但你现在……不行。”
姒旦忽然凑到姜荔身上闻了一下,皱着眉头说:“你和光,做了吧?老远就闻到他的气味。”
“哼”姜荔忽然笑了一下,说:“你嫉妒?”
他果然看到姒旦脸上露出些恼羞成怒的表情,他现在是知道怎么激怒这个死小孩了。而姒旦看见姜荔的手还在不断动作,似乎想找点什么,又抱着手臂嘲笑道:“不用找了,你的武
器都没了。”
姜荔这才感觉到这个臭小子的一肚子坏水,他的短剑遗失在了深井里,而金箭,也在破坏机关的过程中用尽了。看来姒旦是老早挖好了坑,给他跳呢!
姒旦忽而又把刚才姜荔看过的戒尺和铁杵拿在了手上,坐在床边,歪着头看他,眼里带点天真:“想先试试哪个?”
“姒旦,你死了。”姜荔说。
……
有着健壮身材的青年已经被剥光了衣服,两根手臂被鞭子捆起来绑在床头。姒旦身上衣服到还完好,着一件薄薄的白色单衣。他坐在姜荔腰间,手里仍把玩着那把黑色的沉重戒尺,
尺子在姜荔身上划来划去,还重点拨弄着,那两颗樱桃色的乳尖。而稍微拍打下去,皮肉上就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红痕。
“姒光干得你爽吗?还是舅舅。”姒旦问。
姜荔不理他。姒旦又提着那把尺子,移动到姜荔双腿之间,方直的边缘在皮肉上勾划着,仿佛一不小心,就划伤那薄薄的皮肤。姒旦用尺子拨弄着姜荔垂软的下身,拍打着股间皮肉。
因这冰冷的触觉,姜荔起了些反应,但又缩了回去。姜荔忍不住怒道:“要做就做!废话那么多!”
“看来你是更喜欢这个了。”姒旦耸耸肩,又弃了戒尺,拎起那把沉重的铁杵。铁杵一头是平的,一头是尖的,倒跟个大钉子一般。他趴在姜荔的身上,用铁杵尖的那头,不小心地
拨弄着后穴脆弱的褶皱,说:“你想不想知道,山上以前是什么样的?”
姒旦仿佛回忆一样说着,只是那根铁杵,仍威胁性地在姜荔股间来回。他说:“四岁那年,家人送我上山,我哭闹不愿离去,先生就在我手上,用尺子打了七下。半个月,手都不能
握住笔。”
“关我屁事。”姜荔说。但随即,那铁杵的尖端没进了后穴中一截,刺激得姜荔一咬牙,才又缓缓转着圈。姒旦接着说道:“八岁那年,我偷跑下山,被先生抓住,然后用这根铁杵,
打断了我两根肋骨。”
姜荔说:“我又不会同情你。”
姒旦哼了一声,直起身来,薄薄的单衣已经敞开,露出白玉似的胸膛。他忽然笑了一下,姜荔的后穴中又突然被捅入了半根铁杵,刺激得他一哆嗦。姒旦正得意着,姜荔却突然趁他
不注意,猛地把姒旦踹倒在床上。然后等姒旦重新爬过来压制住姜荔的双腿时,什么尺子和铁杵,都通通被姜荔踹下了床!
“你!”姒旦脸上被撞得多了一道红痕,但他还真的一时无法分身,去捡地上的东西。姜荔嘲笑道:“就凭你?还嫩了点。”
姜荔又挑衅地看了一眼姒旦的下身,说:“你该不会是不会吧?我听说你十六岁才被送下山,在那之前,戒律严格、生活清苦,恐怕下山时,还是个在室。”
那么之后,开荤的机会也不多,所以大概率是个……
经验不多的新手。
姒旦气得要命,他马上捂住了姜荔的嘴巴,但姜荔又的确说中了,他只得狠狠拧了一下姜荔的乳头作为报复。但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充满恶意地笑了笑,说:“我会不会,你一会
儿就知道了。”
姒旦将头上的发带和银链解了下来,一头银发披散。然后,那些带着无数细小装饰物的小铃铛,就扣在了姜荔的两个乳头上,带着铃铛的银链子……绕在了姜荔的下身上。他还自觉
弄得挺好,勾起链子扯了扯,姜荔的胸膛果然一阵颤抖,铃声作响。“姒旦你个王八蛋!”姜荔觉得奇怪无比,在心中把姒旦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外甥像
舅,都是一伙的变态!他骂道:“姒旦!我一定要打断你的腿!”
“打吧。”姒旦说,“反正舅舅不在。”
而下身突然被打开,姒旦这个没什么经验的小处男,果然莽莽地就冲了进来,一阵刺痛。姒旦下身忽被一阵湿热包裹着,脸都不由得红了几分,他看到身下男人那心有不甘、又因情
欲动摇的神情,忽然明白了,舅舅们为何都有些着迷。他也俯下身来,摸了一下男人暗红的嘴唇,果不其然,被咬了一下,破了个口子。
姒旦含了一下自己流血的手指,嘴角勾起,他把姜荔翻了过来,直压在他身上姜荔为避免自己的身体被撞得前倾,只能用手撑着床头,但这也阻止不了,身体一直摇晃。而更可耻的
是,因为这身体的摇晃,身上被挂着的铃铛,都在丁玲作响,随着每一次动作,那声音,真是太明显不过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啊……老子非杀了你不可……”
姒旦笑了一下,摸上了姜荔挂着银铃的下身,稍一拉动,那东西就缠着银链立了起来。他貌若好女,精致艳丽,披头散发之时,倒真有几分诱惑和魅人的滋味。他趴在健壮男人的身
上,动情之中,忍不住沿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却差点又被咬了一次;只得清醒过来,在男人肩膀上咬了一口,然后抚弄起了姜荔的下身,顺着那些叮当作响的银铃,灵巧地撸动着敏感的柱
身。本是摆弄各种精巧秘术的手指,挑逗起来,自然也是无师自通。
不服气的小外甥咬着舅母的耳朵说:“怎么样?爽不爽?”
“爽你个……头!”姒旦这小子没章没法的,横冲直撞,姜荔被他搞得不上不下,但一会下来,身上还是出了一身汗。他双手捏成了拳,道:“你躺下来,老子上你一回,告诉你什
么叫爽……啊!”
下身忽然被狠狠捏了一下,连带着腿间一次深重的撞击,姜荔的腰塌了下来,而后又被捞起,一串银铃绕上了腰部,继续发出让人羞耻的丁铃声,随着被撞击的动作一阵一阵的。他
耳边都是这样的清脆铃声,姒旦的动作却忽然慢了下来,抱起他的上身,在耳边轻声道:“舅母,够大吗?有没有捅到你最骚的地方?”他的声音又轻又软,倒像羽毛一般,捏着姜荔两只被
银铃扣住的乳头,好像孩子一样撕扯着。
“老子非……呃!”穴心忽然被狠狠捅了一下,连带着挺立起的阳物,姜荔的大腿在颤抖着,银铃也一块儿作响。姒旦这小子是个天才,生气过了后,技巧倒是学得极快。姜荔的拳
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骂道:“老子非把、你这根小鸡巴剁掉不可!”
这可是捅了马蜂窝了。特别是对于姒旦这种极要面子的小处男,他咬着牙笑道:“看来舅母很是贪吃啊……这都满足不了你……我看你到底能吃下多少……”
于是,一条极为漂亮的白色尾巴出现在了石床上,姒旦曾炫耀过他的尾巴受人夸赞,这倒也没错。但是比起之前的年幼,现在的尾巴,更见修长与健壮。只是可怜了把漂亮小外甥气
得炸毛的舅母,辛辛苦苦满足了他一条孽根后,第二根又马上捅了进来,硬得像块烙铁,只把人硌得腿都合不上。
被姒旦粗鲁地拨弄,姜荔的下身射了一次之后,这个小兔崽子,竟然马上又冲了进来。粗大的蛇茎捅弄着刚高潮过非常敏感的穴肉,竟不知是欢愉、还是折磨。只觉得那种濒临巅峰
的感觉,很快又要接近。姒旦这小子仿佛装上了瘾,仍然软乎乎地在姜荔耳边说:“舅母……是这里顶得你比较爽……啊……还是这里呢?嗯啊……舅母夹得我好紧,放松点……”
姜荔哪能回答他,只能恨不得天上降下一道雷来,马上把这个小畜生劈死。但小畜生已经知了趣,长尾巴仍紧紧缠着姜荔,快要爽上天。初识其中滋味的人不知节制,才又把舅母干
射了一次,没过多久,小兔崽子又硬着鸡巴爬了上来。姜荔气得要命,想把他踹下去,那那条神异的长鞭,又紧紧束缚着他的举动,只能任由外甥扒着大腿,在舅母身体里射了好几发,直到
饱腹餍足、昏昏睡去为止。
两个外甥各凭本事,痛痛快快吃了一顿舅母。当然,等舅舅回来后,要怎么找他们算账,就是不知道的事了。

You might also li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