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太太》
《便宜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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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敌忽然变了自己的太太,肚子里还揣了自己的崽?
原创小说 - BL - 短篇 - 完结
HE - 现代 - 狗血 - 先婚后爱
直掰弯
(alpha)季朗 x(beta)秦卿
一场车祸后,季朗失去了八年的记忆,更要命的是,他当年死活看不顺眼的情敌竟然变成了自己合法领证的太太,肚子里还怀了他的种?
秦卿:搞大了我的肚子不准备负责?
季朗:你少胡说!我要是和你上了床就天打雷劈!
天: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一个傲娇和一个傻直男之间双向暗恋的故事,狗血,he,不会太长
第一章
你知道核桃仁是怎么被取出来的吗?他们会把圆滚滚的核桃整个卡死在钳夹上,然后用力地,持续不断地捏拢两边钳柄,直到那顽固的阻力突然消失,“啪”的一声,原本看似坚不
可摧的核桃壳便在瞬间碎得四分五裂,连堪堪遮住它的内仁都再做不到。
季朗觉得他此刻的脑袋就是一颗被外力强行砸开的核桃。
仿佛有根棍子猛地捅穿了颅骨,恶意地翻搅着他的脑浆,视野被扭曲成无数密集的白色光斑,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的意识出现了涣散。
他好像在赶着去见一个人,一个…什么人。
耳鸣,行人嘈杂的交谈声,脚步声,还有由远及近的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混杂着冲击他脆弱的耳膜。
他忍受着剧痛转了一下脖子,肇事车辆就停在不远处的地方,大量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身下大幅蔓延开,他知道自己的深色西服已经被彻底浸透了。
“秦…”微弱的声音轻得好像随时会淹没在柔和的微风里,挣扎着,奋力着,却遗憾地没了下文。
那个天降横祸的倒霉男人微微地,屈了一下无名指,在几秒钟后终于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布着细碎擦痕的无名指上,套着一枚被血渍和沙砾弄脏了的铂金戒指。
一个月后。
加护病房的门被轻轻叩了三下,随后响起一个年轻的却故作深沉的女声。
“查房。”
里头很快回了一句温和而客气的“请进。”
刚毕业的小护士单手夹住记录簿,小心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病人仍然处于昏迷之中,只有氧气罩上那层薄薄的雾气,还有心电图上不断起伏的曲线证明着他的生命体征。
“秦先生,您好。”
病床边坐着病人的家属,一个穿着驼色风衣的,身材清瘦而挺拔的男人。
他戴了一副金边眼镜,微垂着脑袋在看架在膝盖上的笔电,手指不时地划过鼠标触摸板。
听到有人在喊他,秦卿便从屏幕前抬起脸,礼貌地露出一个笑容。
“您好。”
略狭长的眼尾微微扬起,镜片下的浅棕色瞳仁又清又亮,唇角的弧度也翘得恰到好处。
是一个漂亮又禁欲的男人,小护士在心底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他今天怎么样?有好一些吗?”秦卿干脆合上电脑,把目光投向病床上的男人,语气里充满了浓重的忧虑。
躺在那里的人名叫季朗,是与他领过证的合法丈夫,自那起车祸后已经陷入昏迷整整一个月了。
那一天,他眼睁睁看着浑身是血的男人被送进手术室里,手术灯亮起的那刻,他脱力地瘫坐在走廊的地上,浑身像痉挛一般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夏末的天气竟也发了满背的冷汗。
那以后他就做了一整个月季朗离他而去的噩梦,梦里男人回到了他们的家,温柔又哀伤地凝视着他的睡颜,然后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
不祥的梦,糟糕的现实,秦卿从没这么害怕过,好像有一把铡刀悬在了他的头顶,摇摇欲坠。
几欲崩溃的神经经不起这样漫长而残忍的折磨,季朗昏迷了多久,他就跟着辗转难眠了多久。
“季先生恢复得很好,意志力非常惊人了。”
小护士安慰了两句,接着便低下头在记录簿上涂涂写写,时不时抬头核对医疗仪器表上的数字。
秦卿苦笑一下,也没再说话。
不说季朗现在恢复得如何,能够在那样一场惨烈的车祸中生还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更别论季朗现在除了昏迷以外,四肢都完好无损,受损脏器的修复调养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秦卿很知足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有些疲倦。
小护士离开以后,秦卿木然地望着病床上的男人,目光茫然得没有焦距。
昏迷的季朗依旧是英俊帅气的,略苍白的脸色也不能掩盖他五官的深邃立体,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季朗,快醒来吧。”
“我好想你。”
秦卿轻轻覆住男人的手背,眷恋的神色中透着难言的哀伤。
过了一会儿,一阵不大的手机闹铃打破了病房里的安宁。
秦卿收回手,从口袋掏出手机关掉了用于提醒的闹钟。
“我该去开会了。”
“晚上再来看你。”
他站起身,从椅背后拿下公文包,把笔记本电脑和几份文件塞在了一起。
“晚上见。”
秦卿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但他还是希望着有一天能够得到除了沉默以外的回应,无论是什么都好。
大概是他想和季朗说话的心情太迫切了,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听到后头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如同向溺水之人递去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身体的状态仿佛又回到了季朗出事的那天下午,难以抑制地颤抖着慢慢转了回来。
他看见病床上的男人尝试了几次后,终于慢慢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开始一点点地去适应病房里的光线。
“季…季朗…”秦卿刹那间激动地连话都说得不太连贯,他赶紧去摁病床边的呼叫器,又故作镇定地悄悄抹了几次眼睛。
季朗的眼神是茫然空洞的,哪怕看到秦卿也没有立马反应过来他是谁,就如同在看着陌生人一样,令秦卿莫名地感到了心慌。
很快,闻讯而来的几位专家名医给季朗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问题后又向秦卿说了几句祝贺的话,秦卿都微笑着一一应了。
等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秦卿立马跑到了季朗的床边,想自己再好好地确认一下。
“你怎么来了?”季朗已经清醒过来,面前的人也在记忆中找到了对应的身份,语气不免有几分冷淡。
“我是你太太,当然要在这里。”
秦卿只当季朗是在关心自己,没有注意男人语气上的异常。
“太太?”“你疯了吧?晓柔呢?她没和你一起来吗?”季朗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又把头偏到了另一边。
听到这个许久未闻的名字,秦卿遭雷击一般僵在了原地,久久难以回神。
“为什么…突然提到晓柔?”“我不是为了等你们两下课才被校外电瓶车撞的吗?”季朗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听到这句话,秦卿连寒毛都倒立起来,一个可怕又荒唐的设想在脑中呼之欲出。
“季朗,你…你…现在…几岁?”“秦卿,我看被车撞的是你吧?”季朗颇为无语地望着他,忽然嗤笑了一声。
“这是什么撞伤后遗症测试的问题吗?”秦卿咽了咽口水,试探地问道,“二十…一岁吗?”季朗用一种“不然呢?”的表情做出了回答,秦卿几乎要支撑不住地摔到地上了。
他深呼吸一下,尝试着去平复自己的心情,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季朗也不管他在那里酝酿着什么,又开始闭目养神了。
他受伤后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不是自己的暗恋对象徐晓柔,而是这位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看不顺眼的情敌秦冰块。
唉,糟心。
“季朗,你失忆了。”
秦卿睁开眼,轻轻吐出沉甸甸的一句话。
不等季朗开口嘲讽,他又接着说道,“现在的你,不是二十一岁,而是二十八岁。”
“我们在三年前,结婚了。”
说完这句话,秦卿朝着季朗的方向举起了自己的手背,那只纤细的无名指上套着一枚价值不菲的婚戒,低调不失精致。
季朗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手,他原本空空如也的左手无名指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款式相同的戒指,和秦卿手上那个明显是一对。
他见鬼一样急急把戒指拔了下来扔到地上,但长期戴戒指留下的痕迹却无法被轻易抹去,季朗在那上面用力地蹭了两下。
男人反射性的举动刺痛了秦卿的心,他眸色一黯,慢慢弯下腰,极其珍惜地把那枚戒指收到了口袋里。
季朗还没从自己一觉醒来飞长八岁的恐慌中缓过来,更大的晴天霹雳就击中了他。
八年后他居然和他死活看不顺眼的情敌结婚了?不,不可能!“你少胡说!”季朗开始绞尽脑汁寻找他话里的破绽,他气急败坏道,“你是个讨人厌的 beta,我为什么要和你
结婚?”“讨人厌?”秦卿有些被气笑了。
虽然他知道大学时季朗对自己的观感并不好,但后来的季朗连一句重话都没敢和他讲过,结婚这几年他们甚至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吵过架,可突然间什么都变了,他朝夕相处的爱人
就这么直白地表达了对自己的厌恶,连熟人间的客套都一并跳过,秦卿一时间又怎么受得了这样大的落差。
“总不是喜欢你吧?”季朗面色不变,话里却有了几分动摇,因为他了解他自己,只要他不愿意,没有人能逼他结婚。
“哦?”“你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要和我结婚,还要搞大我的肚子呢?”秦卿冷哂一声,接着抓起季朗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两个月的胎儿还没有成型,秦卿的腹部也几乎看不出什么隆起,但季朗却因为这个动作瞬间呆若木鸡,面色也唰得褪回苍白。
几秒钟后,他后知后觉地猛收回手,却无意把秦卿往外推了出去。
被推开的人踉跄几步后堪堪站稳,他受伤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
季朗心虚地别过头,正准备要说些什么时,秦卿已经拿起公文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清瘦的脊背挺得一如既往的笔直,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摧折他。
季朗忽然像失了力一样放任自己砸在枕头上,他逃避现实一般用被子蒙住了头,像只鸵鸟一样。
abo 是为了让生子设定变得自然,所以存在感不会很高
第二章
秦卿脑中一片混沌,他失魂落魄地穿过走廊,走进电梯,出来后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小段,直到被某个急匆匆的病人家属撞了一下肩膀才恍然回神,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医
院的大门口。
“怎么会这样…”他一时半会还无法接受季朗失忆的事情,只能自欺欺人地闭紧了眼睛,好像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雪上加霜的现实。
也是他住在对门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可以说,他与徐晓柔之间有着比季朗想象的更为深厚的渊源。
徐晓柔的母亲是个传统的家庭主妇,她的父亲是本市重点大学的中文系教授。
当年徐晓柔母亲同她父亲刚处上对象,就仗义地把自己还单身的手帕交介绍给了对象身边的优质同事,也就是秦卿的母亲与父亲。
秦卿母亲学金融出身,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会计师,他的父亲却温吞如水,颇有一番文人风骨。
他们两性子一刚一柔,兴趣爱好截然相反,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但缘分的事就是邪性,在徐晓柔母亲的撮合下,两个人竟然一拍即合,迅速地解决了终身大事。
后来单位分房的时候,两家人又变成了对门的邻居,连怀孕生子都赶到了一块。
可想而知,在这么个情形下,秦卿和徐晓柔从小没少受到大人们的揶揄打趣,诸如“娃娃亲”之类的玩笑更是听到耳朵长茧。
毕竟俗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两人郎才女貌,两家门当户对,都是知根知底的,亲上加亲又何不可?但俗话也说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秦卿是真的拿徐晓柔当亲妹妹看的。
她上幼儿园时被班上的调皮鬼抢走了棒棒糖,哭得稀里哗啦的,连鼻孔都挂着个搞笑的鼻涕泡,秦卿那会虽然体格瘦小,但胜在脑子聪明,使了个小计策就为妹妹要回了糖,还让那
小毛头老老实实给她道了歉,从此那丫头看他的眼神就塞满了亮晶晶的小星星,就差在脸上写着“秦卿世界第一棒”了。
而这样的追捧对那个年纪的小男生无疑是非常受用的。
为了维持在徐晓柔心中的全能哥哥形象,秦卿上小学起就比常人更加用功念书,就等着徐晓柔来问他问题时,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算出答案,假装所得的一切都来得毫不费力。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秦卿很快就抛弃了这样幼稚的想法。
他不再耻于光明正大的努力,同时不遗余力地挖掘自己的天赋,他的好胜心和上进心让“秦卿”这个名字永远高高挂在排名榜的榜首,成为了其他父母口中“别人小孩”的代名词。
但唯一不变的一件事,是他习惯了走在徐晓柔前头,为她遮风挡雨,看着她从还没膝盖高的小豆丁长成了亭亭玉立的花样少女。
他本以为徐晓柔对自己怀揣着同样的感情,直到那年他们两个上了同一所市重点。
青春期的荷尔蒙像浴缸里满溢的泡泡,轻轻一吹,便横冲直撞地泛滥成灾。
扑鼻的栀子花香,空降在课桌上的酸甜水果糖,被偷夹进书本里的粉色书签,一致的出门时间,旁敲侧击的暧昧聊天,还有过于刻意的肢体接触。
小姑娘就差把写着“我喜欢你”的小纸条塞进他手心里了。
秦卿逃避了一段时间,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直白地告诉徐晓柔,自己只想专心学习,有功夫谈恋爱不如再去刷几遍昨晚的解析几何。
小姑娘听完后也不知道懂没懂,红着脸点了头,从此就安安份份跟在他后头搞学业。
再后来,他们两考进了同一所重点大学,秦卿选了法律,她选了文学。
大一新生入学的那天,他们两拖着行李箱吭哧吭哧走在林荫小道上。
小道的尽头,站着同一届迷路的新生,他转头发现了他们,像找到救世主一样,激动地向他们快步跑来,或者说,一往无前地向徐晓柔跑去,眼开眉展,目光炯炯,神采飞扬。
这便是他们三人所有爱恨纠葛的起点。
后来发生的故事和那些三俗小说的情节像了个十成十。
季朗一见钟情,爱徐晓柔爱得轰轰烈烈,但奈何郎有情妾无意,徐晓柔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竹马哥哥,三番两次拒绝了季朗的示好。
而秦卿自然而然也成了季朗的眼中钉肉中刺,但为了能和徐晓柔打好关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与秦卿做了表面朋友,以求能借着秦卿的名头,约徐晓柔出来增进一下感情。
出人意料的,他们这两男一女的诡异搭配竟然也坚持了三年之久,久到三个人都对另外一个的存在习以为常。
秦卿虽然是副油米不进的模样,但在一开始就同意了季朗的交友请求。
原因无别,他就想早点把这个不省心的妹妹给托付出去,省得天天在他屁股后头叨得他脑袋疼,后来和季朗相处的时间久了,同意的理由也就不言而喻了。
而现在,二十八岁的季朗一夕之间变成了那个大三的毛头小子,朝气蓬勃,青涩莽撞,且对他充满恶意。
天底下不会再有这么烂俗和狗血的剧本了。
秦卿抬起眸,眼眶耐不住酸涩泛起了湿意,视野也因为闭眼过久而阵阵发黑。
他适应了一会外界的光线,然后才想起得把这件事告诉季朗的主治医师。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亮起的屏幕立马跳出五六个来电显示。
秦卿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错过了下午的临时会议。
他顾不上许多,一边回拨给新来的律师助理,一边匆忙地朝停车位赶去。
坐进驾驶位,关门挂挡,一辆黑色的奥迪汽车喷出两口尾气,还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门口的拐角处。
晚上六七点的时候,秦卿在律所楼下的餐厅里打包了一份骨头汤。
季朗醒得突然,他还没问过医生饮食上的注意事项,因此骨头汤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到了医院以后,他先去了一趟主治医生办公室才去看望季朗。
医生说季朗的失忆大概是撞击造成的神经系统损伤,伤害是否可逆暂时不明,运气好的话,十天半个月他就能恢复原状,运气差的话,很可能他这辈子都找不回失去的记忆。
秦卿站在季朗病房门口,深呼吸了一下才敢推门进去。
病床上的人状态并没有比刚醒时好多少,季朗靠着枕头半坐起来,神情有些恍惚。
今天下午他已经不止和一个护士确认过了,秦卿没有骗他,现在确实已经过去了八年,他一无所知的漫长的白纸般的八年。
见到秦卿进来,他忽然想起了他们下午的不欢而散,还有秦卿最后对他说的话,原本麻木僵硬的面色霎时间变化莫测,连合适的表情都摆不出来。
秦卿看起来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进门后径直走到他旁边,麻利地搭好病床自带的餐桌板,把提了一路的骨头汤放了上去。
“问了医生,可以喝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坐到了往日的固定座位上,从公文包里取出笔电开始办公。
季朗看他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有点烦闷。
他打开餐碗上的塑料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混着热气扑面而来。
季朗吊了这么久的营养液,好不容易能吃上口热乎的,心里馋得不行,拆开餐具就给自己喂了一大勺鲜甜的骨头汤。
这汤熬得时头足,鲜香的骨髓都化在了汤里,几口热腾腾的下去,暖得连全身的毛孔都舒展了。
空荡荡的胃部被渐渐填满,心情也开始跟着好转。
期间秦卿一直专心处理着手上的事务,他今天接到一起土地纠纷的案子,现在正忙着厘清里头的几个法律关系。
“你当律师了?”季朗观察他一会,忍不住问出口。
秦卿淡淡应了一声,没空去专门看他一眼。
“那晓柔呢?““她还好吗?”问完后季朗有些忐忑不安,殷切的目光都黏到了那张冷冰冰的脸上。
秦卿动作一顿,强忍着抬头和季朗对视的冲动,因为他不想读懂那人眼神里的东西。
“挺好的,毕业后当了作家。”
“作家?”季朗反问一句,又低低地笑了出来,这种提前窥探他人未来的感觉着实奇妙。
“对啊,作家。”
秦卿坏心地勾起嘴角,又继续说道,“后来和负责她的编辑恋爱结婚了,去年刚添了个儿子。”
果然,听到徐晓柔结婚的消息,季朗瞬间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瞠目结舌地死死盯着秦卿,企图从那张脸上找到一点恶作剧的蛛丝马迹,秦卿感应似地抬头与他对视一眼,表情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目光到底是坦荡无畏的。
意识到一切已成定局,一无所获的人肉眼可见地迅速消沉下去。
所以预知未来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季朗在心里哀嚎。
秦卿暗自冷笑一声,继续埋头工作,他检索了一份当年的土地管理条例,把可以作为依据的法条都单独摘录出来。
季朗费了一些时间才接受心上人嫁作人妇的残酷现实,他有些沮丧,连带对其他人的境况也失去了最初的好奇。
“那我呢?”“我现在是做什么的?”秦卿正拖着新文档归类,闻言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你毕业后就进入家里的公司上班了。”
“但三年前又说要自己单干,就跟几个朋友合伙开了家科技公司。”
这一茬倒是提醒了秦卿,他等会得把季朗清醒的消息告诉周崇恺,季朗的发小兼公司的大股东。
“我们结婚的那年?”秦卿点了点头,“确切说是我们结婚不久前。”
季朗不问了,他开始为自己一个大三学生该如何经营管理一家公司而烦恼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目前的记忆里至少还储存着完备的金融知识,而不是一个连专业课都没上过几节的一窍不通的大一小屁孩。
快点恢复记忆吧,季朗伸手轻轻拍了两下脑袋,就像文科生修理坏掉的收音机一样。
“秦卿,”“你喜欢我吗?”季朗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躺了一会,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秦卿呼吸一窒,连带着指尖都敲错了键盘上的位置。
他掩饰般地干咳一下,说话的语气还是冷冷淡淡的。
“谁知道呢。”
他可没蠢到去和现在的季朗剖白心迹,自取其辱罢了。
季朗听着有些不高兴了,自己难得这么认真和他聊天,秦冰块居然敢随便敷衍自己。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哪里来的谁知道?“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他支吾一下,又硬着头皮说完下半句,“还怀了我的孩子。”
秦卿冷嘲一声,平静的脸上突然冒出恼火的神情。
“那还不是少爷你哄我说自己蹭蹭不会进来,进来了又保证说一定不会弄在里面。”
“自己操得尽兴了,现在搞出人命还反过来质问我?”“之前天天说要把我操到怀孕,现在真怀了倒不敢认了?”管他是二十一还是二十八,自己肚子里的种总是这货种下的,秦卿
一个刚出道的新人律师,忙起来的时候脚不沾地,怀孕生子根本就没列在日程表上,可现在呢,再过半年他就得大着肚子在家待业待产,秦卿气起来又骂又嘲,直把季朗一张老脸骂得青红交
错,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我有那么无赖吗…”季朗不死心地小声辩解道。
“这句话等你恢复记忆了再看看能不能问出口。”
秦卿骂也骂够了,嘲讽一句又抱起电脑继续办公,觉得积郁了一天的心情都舒爽不少。
季朗也不再自讨没趣,他知道秦卿做事的时候需要安静,只好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剩下一双英气的眼睛四处乱瞄。
没过一会,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秦卿的小腹上,那个地方似乎有着巨大的魔力,能让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上许久。
那里住着个小宝宝,是他和秦卿的儿子或者女儿,再过一段时间,他们的孩子就会分化出手脚,一点一点地撑开秦卿的肚皮。
初为人父的喜悦让季朗本能地弯起了嘴角,他甚至想要去摸摸秦卿的肚子。
可想象了一下那人被电脑挡住的冰冷视线,季朗便老老实实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唉,怎么偏偏就选了这个秦冰块呢?季朗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他在心中幻想出的山岗上大声呐喊了几句,可身体里沉睡着的另一个灵魂没有出来解答他的迷惑。
夜色深沉的时候,秦卿才关掉电脑,起身收拾病房里的垃圾。
今晚是季朗清醒后的第一晚,哪怕季朗不需要,他作为病人家属也得留下来陪床。
秦卿熟练地支好了折叠床,又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铺开。
加护病房里有单独的洗手间,架子上的洗漱用品都是定期更换的。
洗漱完毕后,秦卿脱掉袜子和外套躺到小床上,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关掉了电灯。
病房陷入了黑暗和彻底的无声中,静谧而平和,波澜壮阔的海面入了夜,也会营造这样一种风平浪静的假象。
季朗睡不着,他看见秦卿背对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只能看到毛茸茸的后脑勺和优美流畅的脖颈曲线。
这个人很没有安全感,他心想。
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季朗望着秦卿的后背产生了一种想要拥抱的冲动。
用火热的胸膛去贴住他的后背,把柔韧的腰肢牢牢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
这是身体日积月累培养出来的本能,哪怕他的记忆缺失了一块,他的身体还在恪尽职守地替他记着。
但是季朗最终什么都没有做,他翻了个身,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三章
季朗早上醒来的时候,秦卿已经不在病房里了。
他打了个哈欠,用手肘撑着床慢慢坐了起来,头发凌乱,睡眼惺忪。
发懵的大脑好像还没开始运转,他放空地坐了一会儿,意识才逐渐清明起来。
秦卿的鞋子和风衣都不见了,隔壁的小床上只剩下一床叠好的被子,整齐得像码在过滤布上的豆腐块。
“这人动作怎么都没声的啊?“季朗环顾自己空荡的四周,纳闷地嘀咕一句,语气听起来有点像抱怨。
实际上他也不清楚自己在不高兴什么,于是笼统地把这一刻不爽的心情归结为了起床气。
又发了片刻的呆,季朗准备下床去洗漱了。
可巧合的是,他一只脚才刚刚下地,病房的门就在同时间被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
季朗说完又收回了脚,再次窝到被子里。
今天推开门的不是查房的小护士,而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看起来有点上了年纪的男人。
“您好,是季先生吗?”男人没有立马走进来,而是先站在原地礼貌地询问一句。
季朗点了点头,心里对这个还算面善的陌生人生出几分好感。
得到肯定答复后,男人总算放心地走了进来,脚步声也被刻意控制到最小。
在他床前站定的时候,季朗注意到对方手上还提了一个眼熟的保温桶。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培德,是您太太昨晚通过 A 平台雇用的护工。”
“我太太?”季朗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个词指代的是秦卿,心里忍不住觉得别扭。
“是的。
他说您大概会在这个时候醒来,特意交代我要准时到。”
林培德诚实地回答。
季朗一边打量着他,一边思索着这些话的可信度。
怪了,秦卿居然这么了解自己?他朝着保温桶抬了抬下巴示意,“里头装的是我的早餐?”“是您太太今早交给我的白粥,他说您最好要趁热喝掉。”
“您需要现在就喝吗?“林培德抱起保温桶,目光已经落在了折起的餐桌板上。
“先等一下,我现在要去洗漱。”
季朗边说着边掀开了被子,不过他一只脚还没踩上拖鞋,林培德那边就放下了保温桶,反应迅速地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季朗虽然还没恢复完全,但基本的行动能力还是有的,这位护工大哥的体贴细致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确诊了三级残废,但是他的便宜太太善良地不愿意告诉他。
季朗在心里给秦卿记上一笔,接着和气地婉拒了林培德的帮忙。
等他洗漱完出来,病床的餐桌板上已经摆着一碗米粥,林培德正在重新拧紧保温桶的盖子。
季朗担心大幅的动作会拉扯到伤口,走路的姿势有些小心翼翼的,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让林培德过来搭把手。
“季先生,您太太没有雇我当您的私人护工,因此我在这层的其他病房里还有要照顾的人。”
“这个是我的呼叫器。”
林培德从口袋取出一个椭圆形的按键器,轻放在米粥旁边。
“如果您有任何不便,可以随时呼叫我。”
说完这句话,他看见季朗终于成功地挪回了床上,不由得露出一个赞赏的笑来。
季朗点点头,默许了他的离开。
林培德会意,他把保温桶放进柜子后就走出了病房,出去时还不忘替他轻轻关上门。
季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即拿起勺子搅了搅不算稠的米粥,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了起来。
也不知道秦卿是几点去上班的,那么大一活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他竟然睡得一点知觉都没有,真的太逊了。
季朗用勺子研了研碗底,提不起什么胃口。
秦卿没有在梦里煲粥的本事,这粥八成是从附近早餐摊上买回来的,也不知道他这位贤惠的太太自己吃了没。
此时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正叼着片全麦吐司操纵他那辆飞奔的奥迪小轿车。
秦卿上班的律所要在九点钟前完成打卡,客观来说,这个时间并不算早,但不巧的是,季朗所在的医院和他工作的地方几乎跨了一整个区,除了遥远的路程以外,还不得不忍受让所
有上班族头疼的早高峰。
为了避免迟到,秦卿每回在医院陪床都得起个大早,天刚亮就要洗漱完毕换好衣服,节奏快得跟打仗一样,今早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他既要见新雇的护工,又要出门给季朗买份早
餐,等他真正要出发的时候已经比平常晚了将近十五分钟。
唯一庆幸的是今天的高架桥堵得不算厉害,秦卿放在刹车上的脚起起落落几次,总算熬到了能痛痛快快踩油门加速的时候。
他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九点前小步跑进写字楼,挤上了最近一班电梯,也顺道咽下了嘴里的最后一小口吐司片。
电梯上升到十五楼时缓缓停了下来,两扇自动玻璃门开启后,镶着“环港律师事务所”八个镀金字的背景墙映入眼帘。
秦卿快步走了进去,律所前台的小姑娘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秦律早上好。”
“早上好。”
秦卿点头笑笑,脚步不停地赶到刷卡机前完成了打卡。
他如释重负地松下一口气,熟门熟路地走到自己的工位上。
他从眼镜盒里摸出眼镜戴好,接着弯下腰启动了电脑的电源开关。
秦卿有些近视,大概是五十米外男女不分的程度,不过这没有太影响他的日常生活,所以只有在工作时他才会特意戴眼镜。
等电脑开机的这段时间里,秦卿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在这家律所工作三年了。
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一个懵懵懂懂的职场菜鸟变成了独当一面的诉讼律师。
其实他本科时学得最好的一门是经济法,以后的职业规划也准备往非诉业务方向发展。
但实习那会他的师傅告诉他,做非诉最关键的一点是能够为客户把控风险,而这样敏锐又准确的判断力不先做几年诉讼磨一磨是很难培养出来的。
所以秦卿从做律师助理开始接触的就是诉讼业务,一方面是用案件来磨练自己的辩护技巧和法律思维,另一方面也能为以后转向非诉业务积累潜在的人脉和案源。
“你的拿铁。”
一个黑盖纸杯闯进视野,把他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秦卿抬起头,顾青昀冲他挑了一下眉,手里拿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纸杯。
“这么早就喝冰美式?“秦卿瞥他一眼,拿起纸杯轻啜一口,拿铁不算太烫,奶和咖啡的比例也正正好。
送饮料的人是他的大学舍友,也是三年前把他挖来这家律所的小东家。
没有猜错,这家律所就是顾青昀他老爹开的。
有些人一出生就不需要冲刺,因为他们本身就生在了常人可望不可及的终点线上。
“这不是习惯了吗?”顾青昀摇了摇手里的纸杯,露出一个帅得邪气的笑脸,耀眼得让秦卿都想把他推到门口去推销咖啡。
不得不说,这种生在终点线的人如果还长了张好脸蛋,那就更遭人恨了。
秦卿懒得看他在那孔雀开屏,默默打开了一份文档开始工作。
“哎,你昨天那个案子怎么样了?”顾青昀喝了一口黑咖啡,吊儿郎当地半趴在电脑旁的隔板上。
“土地纠纷那个?”秦卿边打字边回他,连头都没抬。
“嗯。”
“听当事人的描述,我们的赢面还挺大的,不过现在那边还没把证据传给我,我得先确认一下证据有没有效力。”
“行,法院那边交换证据的时间定了吧?”顾青昀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电脑外壳,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
“下个月九号,开庭在下下个月。”
秦卿敲下回车键,终于得空赏他一眼。
“那边没问题的话,你和我一起跟一个案子吧。”
“什么案子?”秦卿正欲细问,顾青昀便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天龙华集团派人来了,和我老子在会议室里谈了快两个钟头。
“他眯了眯眼,故意做出一副高深莫测不可言说的样子。
秦卿对他这副德性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犹豫问道,“这么大的案子我去合适吗?”“有什么不合适的,这不是集思广益吗?”顾青昀直起身体,又接着说道,“而且我记得你当年
跟的第一个案子就是龙华集团下面的一个子公司,多少都算点经验嘛。”
听完这句话,秦卿皱着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纠结再三还是点头应下了。
“ok,十点半来我办公室讨论一下。”
顾青昀打了个响指,转头就换上了那副律政精英的嘴脸,端着杯咖啡从容不迫地踱回办公室,路上还没忘记和美艳女同事打招呼。
季朗磨磨蹭蹭地喝完一碗粥,手上又少了一件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
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准备过会召唤护工大哥来收拾垃圾。
还没懒散一会,病房的门再一次被人敲响了,这次的敲门声听着倒有些随意。
“请进。”
话音刚落,外面的人就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嚯,这回来的人变成个西装革履的,头发被发胶打理得一丝不乱,某些角度下还能看到摩丝锃亮的反光。
季朗眉毛一跳,再定睛一看,我靠,这装逼客不是他发小周崇恺吗?“狗子恺?”被喊了中学时的诨号,意气风发的风流霸总瞬间涨了红脸。
“好你个季朗,还敢在那装失忆,成心骗我弟妹的吧?”周崇恺拉过病床边的椅子坐下,抱着胳膊像审犯人一样看他。
“老哥,我是失忆,不是被洗脑。
大三前的事情都记着呢。”
季朗微微往后坐了一点,观察着他发小这几年的变化。
“真失忆了?”周崇恺挑了挑眉,显然还没有完全相信这件事。
“真失忆了。”
季朗点点头,表情真挚不似作伪。
“完了,那你不会把欠我那三百万给忘了吧?”周崇恺立马摆出一副懊悔不已的样子,仿佛季朗不仅坑走了他三百万,还连带把他家那一串房产都给烧了。
听了这半真半假的话,季朗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果然,周崇恺就算打扮成了人模狗样的社会精英,本质上也只是从当年的小毛头变成了现在的老滑头。
“得了吧你,我要找你借钱,能就借个三百万?“周崇恺被戳穿了谎言也不羞愧,反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是,三百万对龙华集团的太子爷来说确实没几个钱。”
“你下回再失忆就改成三个亿好了。”
要不是自己还在养伤,季朗真的准备下床好好问候一下他这位欠揍的发小了。
“哎,恺子,我住院这么大的事,老爷子那边怎么也不派个人过来慰问一下啊?”季朗大度地决定日后再找他算帐,当务之急是要先从周崇恺这里搞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老爷子?”“你果然是真的失忆了。”
周崇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斟酌了一会才坦白道,“这个事我到现在还替你瞒着弟妹。”
“三年前,你就和季家断绝关系了。”
“断绝关系?!”季朗蹭地一下坐了起来,目瞪口哆地盯着他,震撼的目光几乎要把那张脸皮给盯出一个洞来。
荒唐,太荒唐了。
他可是龙华集团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到底为什么要想不开和家里断绝关系?“你先别激动,”周崇恺赶紧上前拍了拍季朗的肩膀以作安慰。
“具体的情况你没有告诉我,但你这三年来确实没再和季家联络过。”
季朗整个人静止片刻,忽然像只泄气的皮球一样重重地倒回了床上。
“恺子啊。”
他有气无力地哀叫一声。
周崇恺赶紧应上,还慈爱地捉了一只季朗的手握住。
“我是不是真的和那个秦冰块结婚了啊?”周崇恺想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秦冰块是谁,你别说,这比喻还挺贴切的。
“结了结了,真的结了。”
季朗两眼一黑,彻底不想说话了。
“没骗你,你和家里断绝关系不久就和我弟妹结婚了。”
这句话可真是一枪就往季朗的心上开了两个洞。
“恺子,你说我这是不是被神诅咒的婚姻?”“怎么事都赶到一块去了。”
季朗面色灰白,还没有从自己净身出户的打击中缓过来。
“呸,什么诅咒,等你恢复记忆了非得打死自己不可。”
周崇恺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他,“你当年怎么追弟妹的,我可是历历在目,不用我,你随便抓个咱们公司的人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怎么追的?”季朗来了点兴趣,又扭头看他。
周崇恺义不容辞地帮他重温了一下追妻历程,“我们合伙开公司以前,你在老爷子手下的一家公司上班,那时候弟妹就在你公司隔壁一个红圈所工作。”
“我记得叫…叫什么来着?”周崇恺灵光乍现,猛地拍了下脑门,“对,银柏,银柏律师事务所,八大红圈所里排第一的那家。”
“那时我们还给你张罗对象,哪知道你心里有人了,要不是我有天中午去你公司找你,哥们还不知道你追人这么纯情的。“
“纯情?”季朗不解地皱起眉头,难以想象有天这个词会和自己搭上边。
“可不是吗,你天天中午跑去陪人家吃饭,简直风雨无阻。”
“我还听到小道消息传说你给人送花,这么大一束红玫瑰啊。”
周崇恺夸张地比划着大小,说的好像自己亲眼看到了一样。
季朗越听越迷茫,故事里的主人公几乎是和他脱离开了,两个人唯一的交集就是一摸一样的名字和脸。
“我疯了吗?”“傻孩子,你是中了一种名为爱情的毒。”
周崇恺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仿佛一个看破红尘的长者。
“行。”
季朗忍住了要揍他的冲动。
“后来呢?”“后来你们结婚了,弟妹也跳槽去了别的所,但你常常会带他来公司秀恩爱。”
“我有这么无聊?”季朗开始怀疑人生,他听到的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周崇恺无言片刻,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季朗哑然,自闭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这一切是梦吗?是梦吧。
晚上秦卿下班回来,看到的就是季朗靠着枕头凝望窗外,满目苍凉。
“你怎么了?”他皱了皱眉,同昨晚一样把晚餐放到了餐桌板上。
“没什么。”
季朗摇摇头,他知道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件事,所以他尊重八年后的季朗的选择,也不会贸然破坏他原来的生活轨迹。
既然季朗对秦卿瞒了一些事情,那他还是保守秘密比较好,省得哪天自己突然恢复记忆都没地哭去。
“今天周崇恺来看我了。”
秦卿微微一怔,旋而点了点头。
“我知道。”
他下午收到周崇恺发来的信息,上头就写了一句话——“弟妹辛苦了。“
“秦卿,我听他说你后来跳槽了,怎么不继续在那个所干了?”季朗捡了件最无足轻重的事和他闲聊,权当拉近一下距离。
秦卿听完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因为他不想告诉季朗自己当时受到了合伙人的性骚扰。
先是言语上的挑逗,后来演变成了肢体上的刻意接触,手背,腰肢,臀部,被侵略的领地渐渐深入,周围的同事却都视而不见。
秦卿那时只是个刚签约的律师助理,对方已经是声名显赫的金牌律师。
他斗不过,也不敢斗。
再加上法律行业的就业市场日渐饱和,千百人挤破脑袋都踏不进红圈所的门槛,他忘不掉自己签约那刻的雄心壮志,也不想简简单单就放弃来之不易的机会。
三年,他希望能在这里待到获得律师执照为止。
于是他选择了退避,选择了忍耐,可他的逆来顺受却让这肮脏的一切愈演愈烈,不久后律所甚至有人在传他为了获得转正的资格,已经爬上了那个年过半百的合伙人的床。
而带他脱离泥潭的是初出茅庐的季朗。
正直,善良,英勇无畏。
是季朗主动装作自己的男朋友,每天负责地在楼下接他下班。
有钱有势的大律师可以骚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但绝对不敢随便去碰龙华集团太子爷的情人。
他躲进了名为季朗的避风港里,所有的刁难和苛责都消失不见。
现在哪怕他随意离职,也不会有人敢拘着他报复他,但是秦卿舍不得走了,他自私地希望季朗能够陪他演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不知不觉间三年过去了,他竟然真的拿到了挂在银柏上的律师执照。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和季朗结婚了。
然而大概是老天见不得他得偿所愿,所以才在一切都稳定下来的时候给了他如此沉重的打击。
秦卿转头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一板一眼地答道,“大所的待遇确实不错,但我觉得上升期的律所更能给我锻炼的机会,我愿意和它一起共同成长。”
“这个答案可以吗?“季朗看出来他在敷衍自己,也不乐意再找他讲话了。
两个人又恢复到谁也不理谁的状态,秦卿一如既往地拿出电脑办公。
“对了,医生今天和我说,你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秦卿从电脑后面抬起头。
这大概是季朗清醒以来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他激动地坐了起来,眼睛里也瞬间充满了光彩。
“真的吗?”他难以掩饰兴奋的心情,几乎想立马办出院手续了。
“真的,明天最后做一次全身检查。”
秦卿也被季朗的心情感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弯起了唇角。
下一章大概写同居生活,专业问题切勿细究。
律所挂证那个一般只要一年,文里是私设。
第四章
秦卿特意选在周末给季朗办好出院手续,走前还专门找主治医师聊了后续看护的注意事项。
季朗总算摆脱了病号服,穿着身灰色连帽衫和牛仔裤在医院门口等秦卿。
他的容貌和大学时相比并未变化多少,这样的打扮不仅不违和,反而还带着几分大学男生特有的活力与朝气。
他掏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里头暂时只有秦卿和周崇恺的联系方式,至于他的旧手机,大概没有那么好运地逃过一劫,早就被肇事车辆的车轮碾了个四分五裂。
这部新手机是秦卿刚刚送他的,和季朗大学时用的是同一个牌子,基本功能和当年相差不大。
季朗左右无事可做,用等人的功夫摸索了一下这几年智能手机新研发的功能。
“嘀”不远处响起一声短促的车喇叭,季朗抬起头,一辆黑色的奥迪正好在面前缓缓停下。
车里的人把车窗摇下一半,简洁地招呼他上车。
季朗挑了挑眉,打开车门利落地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安全带。”
秦卿提醒一句,同时再次发动了汽车。
季朗配合地系上,随即侧过脑袋去看窗外倒退的风景。
路两边行道树的残影逐渐连成了一条浓墨重彩的线,今日水泥森林里的天空也是难得一见的蓝。
而他正坐在秦卿的车上,动身前往某个他们共同生活了三年,或者甚至更久的房子。
再接下来,他就要和秦卿像寻常夫妻那样相处了。
季朗恍惚地想着,心里却依旧没有什么实感。
他摆正了脑袋,用余光去描摹秦卿的侧脸。
抛开心里的成见,他不得不承认,秦卿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
睫毛又长又密,像把小团扇似地半遮着浅褐色的瞳,鼻尖小而翘,唇瓣是饱满水润的,像宫廷画上一抹勾人魂魄的胭脂红。
岁月惯是不会苛待美人的,它用八年时间磨去了秦卿身上的稚气,让他出落得别具一番风韵,举手投足,皆是赏心悦目。
他忽然想起来,那一年,真正吸引了他目光的人不是徐晓柔,而是秦卿。
“有什么事吗?”被偷看的人察觉到了窥探的视线。
“没事。”
季朗慌忙别开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总之,他打算先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
公司那边周崇恺可以替他打掩护,他尽量不露出马脚。
如果实在没法恢复记忆,他也有信心重头来过,一点点攒回丢失的阅历和经验。
至于秦卿,这人不久前还是与他剑拔弩张的情敌,哪想一转眼就变成了要与他执手相伴白头偕老的太太,季朗不是演技高超的老戏骨,一时间还无法适应丈夫的角色,他只求两人能
够相敬如宾和平共处,剩下的感情帐就等孩子出生了再去掰扯吧。
大约开了二十来分钟,汽车驶入了市中心某个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
秦卿带着季朗找到他们那栋楼的电梯,按下了控制板上写着“30”的数字键。
到达选择的楼层后,秦卿走出电梯,习惯性拐向右手边那扇公寓门,季朗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他看着秦卿用指纹解开密码锁,接着在玄关处换好了拖鞋。
季朗忽然生出了一点怯意,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站在门口扫视一圈屋内的装潢。
典型的北欧风格,灰色的布艺沙发,白色的方形餐桌,家具基本是原木材质的,概括一下,就是简约得快让人性冷淡了。
就和做决定要这么装修的人一样。
“不进来?”秦卿已经挂好了外套,转身就看到季朗还在外头傻站着。
季朗被催促了一下,于是有些拘谨地带上门,也学着秦卿在玄关处换上一双拖鞋。
软乎乎的,蓝灰色的,和秦卿脚上那双一个款式。
“你随便看看,饭好了叫你。”
回来的是同居三年的丈夫,可他却像在招待初次拜访的客人一样,秦卿心里觉得别扭又难过。
他换上围裙,逃避现实一般地躲进了厨房里。
季朗又往屋子里走,经过露台的时候,他惊诧地发现秦卿竟然在那上面栽满了一堆绿色植被。
疯狂抽芽的绿萝,精心修剪过的垂盆草,肥硕可爱的龟背竹和多肉植物,仿佛随时都能蒸腾起一片林野间的透色薄雾来。
有处鲜亮的绿色做点缀,整个公寓都不复先前的死气沉沉。
季朗伸手拨了拨肥厚的叶片,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接着逛完了剩下的屋子,也彻底掌握了这间公寓的布局结构。
秦卿适时把他喊了出来,从厨房里端出两碗色泽鲜艳的番茄鸡蛋面。
热腾腾的面条上码着软烂的番茄块和嫩鸡蛋,汤里还浮着翠绿的葱花,卖相倒是不错。
“你今天才出院,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碰荤腥。”
秦卿把筷子和汤勺一并递给他。
季朗接过后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阳台的花花草草是你种的吗?”他搅开面条,夹了一筷子送到嘴边吹散热气。
秦卿点点头,小口地吃着面条,吃相很是斯文。
“怎么突然想种这些?”季朗如愿尝到了面条的味道,酸甜可口,面也煮得筋道,几乎是按照他的喜好准备的。
秦卿闻言动作微滞,垂眸淡淡道,“前几年你动了一次近视手术,医生说家里最好置办些绿色植物。”
“从那时种下的,不知不觉也养了这么久了。”
季朗心里一咯噔,马上后悔自己多嘴了,他磕磕巴巴地说,“这样啊,多谢了。”
秦卿没有回答,但脸色明显不怎么好看,季朗怕自己再讲错话,干脆闭上嘴闷头吃面,两个人谁都不吭声,气氛一下子陷入了难以打破的尴尬中。
吃完饭以后,季朗主动提出要帮忙洗碗。
但秦卿先他一步把餐具放进了洗碗槽里,冲出水龙头的自来水哗啦啦地激荡着沾满油渍的白瓷碗。
“没事,我来吧。”
秦卿拿起海绵布开始擦碗。
“我虽然不会做饭,但洗碗还是没问题的。”
“不能都是你在干家务。”
季朗站在秦卿身后,明明是在同他商量,但语气却透露出一种不可退让的坚持。
秦卿停顿片刻,又拿起一块脏碗仔细地擦拭起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小声说道,“你会的,你忘了罢了。”
每次只要他加班到深夜,就会有那么一个人,一声不吭地煮上一碗鸡蛋面端到他面前,非要看着他一口口吃掉了才肯安心去睡觉。
可现在那个人呀,不仅忘了怎么给他煮面条,还把他也一起忘得干干净净了。
季朗知道自己又惹秦卿不开心了,他丢下一句“以后换我来洗”就悻悻地溜回了客厅。
下午的时候,秦卿把季朗带到书房,给他挑了几本他曾经读过的书。
主治医生说让季朗多接触以前熟悉的事物有助于他记忆的恢复。
现在的季朗倒是听话,秦卿给什么书都乖乖地接着,也不多问。
秦卿选了三四本金融类的读物,他记得季朗刚创业那会儿,没事的时候都会拿在手里翻翻看。
“那本是什么?”季朗指了一下书架最上层正中间的一本书。
秦卿眯了眯眼睛,努力想看清写在书脊上的字。
不过没等他瞧清楚,季朗已经上前一步直接把那本书取了下来。
“诗集?”他疑惑地嘟囔一句。
看到书本的封面,秦卿忽然露出了一副怀念的神情,嘴角也柔和地上扬起来。
这是刚结婚那会,季朗为了哄失眠的他入睡才买回来的。
“你喜欢顾城?”季朗扬了扬书,征询他的想法。
“说不上多喜欢,不过的确有些句子很贴合心境。”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想看吗?”秦卿好像有些紧张。
季朗考虑片刻,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很喜欢这本书。”
他把顾城的诗集放到了怀里那堆书的最上面。
秦卿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两人在书房门口暂时分别,秦卿要去完成律所布置的周末学习任务。
到了傍晚,终于从高院会议纪要中抽身的小律师摘下眼镜,轻一下重一下地揉着鼻梁。
秦卿不久前叫了两份鸡汤泡饭的外卖,也差不多要到送达时间了。
他走到季朗书房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里头却没有动静。
秦卿蹙起眉头,直接打开了门。
可看到里头的光景,前一秒还在揣揣不安的人霎时间哑然失笑。
季朗竟然靠在办公椅上睡着了,更滑稽的是,他的脸上还盖着那本黄绿相间的诗集册。
秦卿摇了摇头,走上前轻柔地把他唤醒。
吃完晚饭以后,两个人还是相安无事地各忙各的。
不过,很快就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了。
季朗洗完澡后就犯了难。
这间公寓的构造虽然是再传统不过的三室一厅,但鉴于季朗和秦卿的工作性质特殊,两个人各自拥有自己的书房,只剩下单独一间作卧室用。
季朗换上纯棉睡衣,有些僵硬地躺在床上。
而这种不自然在见到秦卿裹着丝质睡袍进屋的那刻达到了顶峰。
“需要我去客厅睡吗?”秦卿注意到了季朗的异样。
“不用,你过来吧。”
季朗又朝床沿挪近一点,身边空出很大一块地方。
他不想睡沙发,也不可能委屈秦卿这个孕夫睡沙发。
秦卿没有推辞,他动作自然地关上灯,摸到了另一边的床沿躺下。
两个人背对着背,中间隔开的距离都够再躺进两个人。
秦卿枕着手臂,目光空洞地盯着墙壁上的光影,他觉得他的身后好冷。
我写了什么流水账…先放出来吧,下章两人大概就能度过尴尬期了
第五章
实际上季朗并没有倒头就睡,一想到身后躺着的人是秦卿,他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太自在。
不过好在他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差,翻来覆去两三次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床铺另一边的被窝已经塌成了平坦的一片,他把手伸进去摸了摸,连一点残留的体温都没能感受到。
“又起这么早。”
季朗嘀咕一句,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瞄了眼时间。
现在是上午的 8:15,锁屏上电子数字的下方还显示着当前的日期。
原来今天是周一了,季朗模模糊糊地想。
刚起床的人挠了挠发尾微翘的后脑勺,趿拉着拖鞋去浴室洗漱。
等一切都打理清楚,季朗本能地往厨房走去,打算给自己搜罗些速食食品填填肚子。
不过当他走到客厅的时候,他就眼尖地发现餐桌上放着个保温桶,和他住院时用过的那个一模一样。
直觉告诉他,那里头装着秦卿为他准备好的早餐。
季朗快步走上前,果真就在盖子上找到一张黄色便利贴,上面写着一行秀气端正的小字—“桶里是我磨的五谷杂粮糊,养胃的,不要嫌弃,记得吃完。”
用词简洁明了,这种讲话风格的人再好猜不过。
季朗撕下便利贴,翻过面拿到眼前瞧了瞧,确定没有别的什么了,才转而拧开保温桶的盖子。
保温桶里头有独立的分层,上层卧着两个圆滚滚的小白馒头,下层用来盛灰黑色的浆糊质地的流状物。
他随意捏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爆开的金黄色油汁瞬间蜿蜒而下,在他的手腕上淌出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这馒头居然是个流沙包?季朗匆忙抽过几张纸巾擦了擦手,接着便拉开椅子坐下来,无比配合地完成了秦卿布置的早餐任务。
老实说,这黑不溜秋的玩意还挺好吃的,入口柔和,回味甘甜,味道比米糊香醇,又比芝麻糊少了几分甜腻。
秦冰块的手艺还是很合他心意的。
季朗吃饱喝足后自觉地餐具都给清洗了一遍,沥干水后再分门别类地收进橱柜里。
剩下的时间,季朗先是给露台的花草浇了水,然后便窝在书房里专心致志地看书,以及浏览近几年的各类时事热点。
周崇恺让他休养一周再回公司报道,季朗决心要利用好这段时间跟八年后的社会接上轨。
他脑子灵活,学什么都能很快上手,不过几年的社会变迁自然也不在话下。
中午的时候,季朗收到了秦卿给他点的外卖。
两道清淡爽口的家常小菜以及一碗芙蓉蛋花汤,搭配的米饭蒸得粒粒分明。
季朗并不挑食,这些菜也味道尚可,但他吃着吃着总觉得差那么点意思。
直到晚上秦卿下班给他做了盘虾仁炒饭,季朗这才回过味来,原来他的胃口早就在这八年间被秦卿养刁了。
第二个同床共枕的夜晚,季朗还是跟秦卿背对背睡觉。
不到两米的一张床,硬被两个人睡出了天各一方的架势。
仿佛床上躺着的不是夫妻,而一对积怨已久互不能容的仇人。
季朗只打算和秦卿维持面上的和平,其他的发展对他来说都是多余。
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明枪暗箭,这样不清不楚的尴尬对他而言已经是设想中最好的结果了。
两人的日子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了下去,循环不息地重复着单调的日程。
秦卿似乎已经释然地接受了他失忆的现实,不仅没有埋怨过命运的不公,还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的起居。
但人往往只相信自己以为的东西,而相信什么又决定了看到什么。
直到秦卿某天毫无征兆的晕倒,他那自以为是的相信才被彻底击碎,一切风平浪静的表象从此消失不见。
那时候季朗还在书房里浏览网页,下一刻就听见了一声清脆震耳的撞击声。
他的心莫名地揪到了一起,脑海里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要立马见到秦卿的冲动。
而事实上他也顺从了内心的想法,急急忙忙推开了秦卿书房的门。
于是他看见了一个倒在书桌上失去意识的人,以及那人脚边摔得粉身碎骨的白色陶瓷杯。
飞溅出的水已经在地上积成了浅浅的一滩。
“秦卿!”瞳孔猛地一缩,季朗仓皇失措,把人打横抱起就一根筋地往离家最近的诊所冲。
小区门口那家诊所是个退休的老中医开的。
今天阳光正好,老先生正捧着他的枸杞菊花茶在外头逗鹦鹉,猛不防就被一个急冲冲的年轻人给拉了回店里看诊。
他还以为是出了多大的事,赶紧打起精神检查了一下昏迷不醒的男人。
嘿,你猜怎么着?这人哪里是昏迷,分明就是昏睡呐。
这个结果也大大出乎了季朗的意料,他诧异地盯着秦卿紧闭的双眼,难以相信怀里的人只是睡得熟过头了。
“你老婆吧?”老中医揶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着,季朗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他大概很久没有睡过觉了。”
把完脉后,老中医提起笔,在雪白的处方单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一连串草药名。
季朗愕然,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
难道秦卿每天晚上都没有睡着吗?“怎么会…”“你老婆肚子里的小东西也有两个多月了。”
“再这样下去,不仅小孩保不住,大人的身体也会被拖垮。”
老中医是见过大世面的,年轻人这些弯弯绕绕他才懒得去管。
“给他开了点养胎安神的中药,给我去柜台那里交钱。”
他撕下单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季朗赶紧拿完药走人。
十来分钟后,季朗拎着一袋中药,怀里还抱着个人,梦游一样地返回了他们的公寓。
他进门时连解锁都不要密码,因为他出来后压根就忘了关门。
这天夜里,季朗特意忍住了睡意,密切关注着秦卿那边的动向。
大概到了凌晨两三点钟,他终于听见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秦卿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卧室外面,再关上门,控制着门把一点点地归回原位,中间基本上没有发出任何噪音。
季朗心里没由来地憋起一股气,总觉得自己被人当成傻子耍了。
他掐着时间计算,大概过个五分钟,他也学着秦卿的样子悄悄来到了卧室外面。
公寓里头静悄悄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季朗提起脚跟往外走,没走几步路,他就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秦卿。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人懒懒散散地窝在沙发上,一条腿屈起,另一条挂在扶手上,悬着白嫩嫩的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摆动着,像个天真烂漫的顽童在荡秋千。
他微侧着脸,大半个身体都背对着季朗。
忽然间,他微微抬起食指,指尖上下小幅度地晃动起来。
季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等确认了秦卿在干什么以后,心脏就像千百根钢针密密麻麻地扎着,让他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秦卿在数绿萝上的叶子。
一个近视的人在认真地数着自己根本看不清的东西。
“秦卿。”
季朗难以忍受这压抑的氛围,他根本无法想象秦卿一个人就这样度过了多少个孤寂的漫漫长夜。
被呼唤的人指尖一颤,慢慢地把身体转了过来。
季朗看见白日里那双清润的眸子,此刻晦暗得像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然而在与他对视时,里头又迟缓地聚起了一丝微渺的光亮,弱得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被窝凉了,快回来睡觉。”
季朗没有多问,他转身走回了卧室,故意不去看身后那人的反应。
他假装不在意地在床上重新躺好,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打着鼓。
过了不久,秦卿也听话地回了卧室,在床的另一侧慢吞吞地躺下。
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消磨时间罢了。
坐着也好,躺着也行。
还有四个小时,天就能变亮了,周而复始地,永无休止地。
他又开始盯着墙上的光影发呆了,不过下一秒钟,一堵滚热的肉墙就贴上了他的后背,把他烫得忍不住哆嗦一下。
大概是怕他反抗,身后的人又伸出手牢牢地扣住了他的腰。
灼热的呼吸像拍岸的浪一样,一阵接一阵地扑撒在他的耳畔上,直把那里烧出了一层薄薄的红。
他闻到季朗身上散发出浓厚的,带着白朗姆香气的信息素的味道。
太近了,太烫了,太紧了。
秦卿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被季朗这样抱过了,他的手脚不自觉地发软,身体本能地臣服于征伐过它无数次的强大支配者。
“唔…”一声惊呼被强行闷在了喉咙里。
季朗前倾几厘,竟把脸埋进他的肩颈里细细地嗅了起来。
季朗已经困得有些不清醒了,身体却不依不饶地压制住秦卿,想要同他再亲近一点。
他好香啊。
季朗忍不住想,秦卿若是有信息素,一定会是诸如白茶、雪松这类清冽的木质冷香的味道。
秦卿被这色气的闻嗅弄得浑身发抖,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季朗又把他抱紧了一点,梦呓般地喃喃着,“别闹了,睡觉…”拂过耳廓的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绵长,有力的心跳透过两层薄薄的衣料敲打在他的心上。
数着那人规律的心跳声,秦卿两个月以来头一次难得地产生了困意,他怀恋地蜷在季朗的怀里,朦朦胧胧地陷入了梦乡中。
由于题材问题,下一章前得打上边限标志,在这里和没有满三级的读者说声抱歉
第六章
秦卿在起床这件事上没有设闹铃的习惯,他一向浅眠,手机自带的震动声就足以把他吵醒。
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
秦卿条件反射地从被窝里伸出手,凭着感觉一路摸向声音来源,迅速按掉了闹钟。
他费劲而缓慢地抬起眼皮,恋恋不舍地结束了几个小时的酣睡。
缺觉的大脑仍未复工,迟钝得反应不过来主人当下的处境。
秦卿掀开被子,挣动了一下身体,搭在腰间的一只手立马收紧了力道,又强势地把他锁进了怀里。
火热的躯体紧紧贴着他单薄的背脊,还不放心地用腿扣住了他的小腿。
这是季朗失忆前惯常采用的睡觉姿势,像只没有安全感的树袋熊一样。
秦卿这才回想起睡前的光景,被当场戳破的秘密,久违的后背拥抱,鼻息纠缠相错,惹得他顿时心跳加速起来,分不清是不安更多还是甜蜜更多。
没有时间去磨蹭了,他把手虚虚地覆在季朗手背上方,却迟迟下不了决心把它拉开。
幸好没过多久,季朗的闹钟铃声也前后脚地响了起来。
被扰乱清梦的人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眉头也皱巴巴地拧在一起。
可当季朗察觉到自己正以一个多么暧昧的姿势抱着秦卿时,他像被火烫到一样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连带着身体也猛弹一下。
他懵懵地从床上坐起,看看侧卧的人又看看自己,一时间丧失了语言能力。
还没等他组织好想说的话,秦卿已经沉默地背对着他下了床。
“我…”季朗一着急先开了口,但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语句。
“要迟到了,动作快一点。”
秦卿的声音很平静,至少没让季朗听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抱起昨晚预先挑好的西服套装,目不斜视地走进了浴室里。
季朗知道自己的过度反应伤害到了秦卿,他烦闷地揉了揉睡乱的头发,油然生出一种难以消减的罪恶感。
等他洗漱完来到客厅,秦卿已经称职地准备好了今天的早餐。
一份三层夹心的三明治,外面的吐司用黄油煎过一遍,里头的水波蛋是溏心的,番茄圈和生菜叶也选了最新鲜的部分。
秦卿正把奶锅中的热牛乳均匀地分装进两个玻璃杯里。
季朗乖乖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忐忑不安地观察着秦卿的神情。
“秦卿,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他拿过一杯推到对面的瓷盘边,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讨好地道着歉。
秦卿轻轻地应了一声,垂着眸咬了一小口面包片。
“不生气了?”季朗试探地问,手也跟着拿起三明治送进嘴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卿的脸看。
“不生气,”“放心吧。”
秦卿抿了抿唇,勉强扯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
“快点把早餐吃完,别迟到了。”
“哎,好。”
见秦卿确实与平时无异,季朗这才放下心来吃完了盘里的食物。
两人出门后在停车场分别,季朗现在已经恢复了朝九晚五的日常作息,每天基本和秦卿一个点出门。
他们的工作地点都在繁华的商圈里,再加上午休时间短暂,就近解决午饭就成为了不二之选。
因此两人一天中只有早晚两个时间段能见得上面。
晚上吃过晚饭以后,季朗把锅碗瓢盆都一股脑地浸到自来水里,接着便开始琢磨怎么给秦卿煎药。
他按照网络上搜来的指引磕磕绊绊地操作一通,好不容易才炖出了一小碗深棕色的药汁。
锅盖掀开的那一刻,整个厨房都弥漫着一股浓郁而苦涩的草药味。
季朗挥了挥面前的空气,还是忍不住皱着脸咳嗽了两声。
他把那碗药汤端到了秦卿的书房里,连书房的空气都在瞬间变得难闻起来。
季朗深信苦口的药才是良药,哪怕秦卿再怎么抗拒也逼着人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秦卿怕苦嗜甜,喝碗中药都能喝出英勇就义的气势。
季朗看着他苦大仇深的表情,心里觉得既好笑又心疼,但一想到秦卿遭罪的缘由,他的心又像堵了团厚棉花似的,闷闷的不得劲。
晚上睡觉时,秦卿等了一会才等到季朗走进卧室。
等人真正躺到自己身边,他才发现季朗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秦卿,晚上不要再跑出去了。”
“我念书哄你睡觉。”
季朗微微坐起,把书摊在了面前的被子上。
秦卿看着书本眼熟的封皮,恍然生出一种时光倒流的不真实感。
“好吗?”季朗用商量的口吻询问他,语气柔软而真挚。
“不要担心,我会念到你困了为止。”
秦卿点了点头,微微仰着脸看他,像个期待睡前故事的小朋友。
季朗会心一笑,随即把诗集翻到了第一页的位置。
他开始念起一首晦涩的长诗来,吟咏的声音低沉舒缓,咬字断句节奏适当,意味悠长,吐出的词句里仿佛真的蕴藏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从秦卿的角度看去,季朗的半张脸都笼进了床头小灯的柔光里,他盯着那人不时张启的薄唇出了神,那样专注的眉眼好像和珍藏在记忆里的画面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季朗念完某一个句子,腰上忽然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他发现秦卿不声不响地挪到了身侧,把脸轻轻地抵了上去,垂下的长睫盖住眼睑,看起来像只温顺又无害的小动物。
季朗顿了一下,很快又把视线调回书上,默许了他的靠近。
秦卿闭着眼睛,认真地聆听着这场独属于他的温柔诗朗诵。
半梦半醒之间,他模糊地听见一个声音在低低地诵读着——小巷又宽又长没有门也没有窗你拿着把旧钥匙敲着厚厚的墙秦卿想,他一定也是个拿钥匙敲墙的蠢人,因为他找不到门在
哪了,只能徒劳又沮丧地敲着厚厚的墙,不切实际地期待着也许下一秒门就会主动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扑在腰上的呼吸声渐渐变沉,季朗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他把诗集放在床头柜上,又关掉了房间里的最后一盏灯。
秦卿睡得并不安稳,季朗准备躺下时,发现他手心里还攥着自己的衣角。
季朗犹豫片刻,还是动作轻柔地把秦卿面对面地抱在怀里。
被打扰睡眠的人呓语一句,又顺从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季朗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接着收拢了手臂,同怀里的人一道静静睡去。
第二天两人醒来的时候,季朗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反应,他表情坦然地松开手,反而是秦卿先不适应地别开了脸。
两人吃完早餐了,他耳根子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干净。
但很快秦卿就习惯了这样相拥而眠的姿势,后面连着几晚季朗都要坚持给他念诗,等他睡着后又用身体禁锢住他的行动,以防他又失眠起床瞎溜达。
季朗好像也对他们间的亲密距离习以为常了,毕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段时间,吃饭睡觉都凑在一起,以前甚至还做过更加不可描述的事情,把人家肚子都给搞大了,现在倒退
回牵手拥抱的程度,也无所谓纠结不纠结的了。
每到了一周的周末,季朗都会陪秦卿一块去超市采购新鲜的果蔬和米面。
秦卿虽然并不显怀,但季朗也不允许他干些费体力的活。
他们刚刚已经买完了一周的生活用品,秦卿正站在水果区前挑苹果,季朗摊着塑料袋,配合地从秦卿手里接过一只只红彤彤的大苹果装进去。
两人挑完一袋苹果,准备拿到人工柜台那里称重计价。
秦卿忽然想起家里的沙拉酱快要用完了,但是调料区的位置离这里还隔了几个货柜。
“你先去称苹果,我拿瓶沙拉酱就回来。”
秦卿指了指某个货柜的方向,季朗没有特意去看,心不在焉地直接点了点头。
秦卿知道季朗不喜欢逛街和采购这一类的活动,因此每次跟他一起出门买东西都尽量速战速决。
他熟练地找到摆放调味品的货架,果断从上面拿下一瓶沙拉酱,和家里用的是同个牌子,日期也算新鲜。
他找到要买的东西就返身往回走,然而却在看到季朗的那一刻猛地停下了脚步。
季朗正热络地同一个娇小的女孩交谈着,嘴角轻扬,眉目含笑。
那是一副秦卿很久都没有见到的温柔神情。
那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孩背对秦卿,并没有露出自己的容貌。
但是无妨,那人的模样早就在长达十来年的相处中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人。
站在季朗面前的女孩是徐晓柔,他真正意义上的情敌。
秦卿握紧了手里的玻璃瓶,无措地把自己藏进了他们两看不见的死角里。
他看着调料瓶上滑稽又可笑的卡通人物,自嘲般地笑了出来。
超市里的白织灯过于亮了,他抬起手背盖住了酸涩的眼。
秦卿啊,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是个拿钥匙敲墙的蠢人,季朗可是连钥匙都没有交给你过。
第七章
在超市里偶遇徐晓柔是季朗始料未及的。
他那会正无聊地排着队,肩膀突然被身后的人轻轻地拍了两下。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等看清那人的样貌后,季朗瞬间惊喜地低呼出声。
“晓柔?你怎么在这?”徐晓柔闻言拍了拍小推车上的把手,轻笑道,“当然也是来买东西的啦。”
季朗顺着她的动作看去,目光即刻就被钉在了推车里的两三罐奶粉和一大包纸尿裤上。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秦卿在医院里说的话,重逢的喜悦又迅速转变成了近乎怅然的失落。
哪怕再不愿相信,面前的人也变不回记忆中的青稚少女,她不仅已经同他人结为连理,现在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母亲。
季朗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迅速又得体地管理好了表情。
八年后的徐晓柔甜美一如当年,孕期和哺乳没有让她的身材走样,反而让她的气质多出了一种母性的温柔,她笑起来时眼睛亮亮的,脸颊也圆润了一点。
“秦卿呢?”徐晓柔张望四周,没有找到老熟人的身影。
“他去拿沙拉酱了,一会就回来。”
“你自己来的吗?你先生呢?”季朗瞄了一眼她的购物车,怎么都不觉得徐晓柔一个人能搬得动里头的一堆生活用品。
“他买完牛排就过来。”
“对了,你和秦卿还没有见过我儿子吧?”提到自己的小孩,本来就活泼的小姑娘更是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地拉着季朗说个不停,转眼变身成天底下那些爱晒娃的笨蛋父母之一。
季朗无奈又感慨地听她分享着儿子的成长趣事,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和秦卿以后不会变成这副德行。
徐晓柔跟着丈夫离开之前,还和他约好了以后找个日子登门拜访。
季朗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秦卿已经离开了将近十五分钟,拿个沙拉酱的功夫都够他去柜台结完账了。
他打开通讯录,正准备给秦卿挂个电话,姗姗来迟的人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去了这么久?”季朗扫了一眼他手上的调料瓶,语气带着轻微的不耐。
“沙拉酱放太高了,拜托了路过的人帮我拿。”
秦卿抱歉地笑一下,抬手把调料瓶放进购物车里。
“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给我打电话。”
想象一下秦卿努力踮脚去够东西的面画,季朗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推着购物车在前面走,秦卿安静地跟着后头不说话。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结完账离开超市。
季朗拎着购物袋悠闲地漫步在人行道上,秦卿始终保持着落后他小半步的距离,也不知道在闷闷不乐些什么。
“秦卿。”
季朗突然停下脚步唤了一声,秦卿也及时地停了下来。
他迷惑地看着面前的人,摸不清对方的意图。
“要牵手吗?”季朗晃了晃空着的另一只手,把它摊在了秦卿身前。
这样的邀请让秦卿有点儿受宠若惊,他的目光在男人的脸和手之间徘徊了几秒,最后怯怯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季朗毫不迟疑地一把握住,用巧劲把秦卿拉到了身旁的位置。
“不要不开心了。”
季朗重新迈开步子,他的手又大又暖,可以很好地包裹住秦卿的那只。
“没有不开心。”
秦卿心口不一地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季朗不准备拆穿他,他慢慢悠悠地走着,似乎很享受当下的安宁。
秦卿的脸烧得不行,他在心里怪自己太没有出息,只是被季朗牵了一小会手,盘桓在心头许久的委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面是不是有家早餐铺?”安静走路的人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秦卿眯了眯眼,费劲地瞧见了远处一个模糊的招牌轮廓。
“好像是的,你的视力真好。”
他由衷地感叹一句。
“不是看见的。”
季朗停顿一下,接着茫然说道,“是脑海里忽然有个声音告诉我的。”
“他还说那家店的红糖馒头很好吃,要买的话以后得早点起床。”
秦卿闻言瞪大了双眼,像被定在原地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的确,在他们的三年婚姻生活里,秦卿不做早饭的时候,季朗就会起个大早出去给他买包子和豆浆。
但季朗最爱吃的是叉烧包,真正喜欢吃红糖馒头的人,是秦卿才对。
“季朗。”
他心潮澎湃,上前紧扣住了季朗的肩膀,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杏眸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泪光。
“秦卿,你先别激动。”
“我并没有恢复其他的记忆,不过脑子里偶尔会闪过一些画面,或者听到某个不属于我的声音。”
季朗拉下秦卿的胳膊,看着他那期待的眼神一点点地黯了下去,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没关系,”“你不要有压力。”
秦卿苦笑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中,各怀心事地走完了剩下的路程。
回到家以后,季朗和秦卿一块把刚买的东西分类放好。
孕期需要补充维生素,季朗做完这些又给秦卿洗了一盘鲜红饱满的奶油草莓。
他把水果盘端到茶几上,拉着秦卿一道在沙发上坐下。
“家里有相册吗?”季朗问。
秦卿马上就明白了季朗的意图,他起身去书房里取了一本出来。
“结婚到现在的照片都在这里了。”
秦卿把相册递到季朗手里,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捧着什么无价的宝物。
季朗随手翻开的一张就是他们两的结婚照。
红底白衫,妆发简单,两个人都摆出不在意的表情,但眼里却盛满了明晃晃的笑意与喜悦。
下一页贴着两张构图精妙的婚服照,照片里他们两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色西服,季朗以腹背相贴的姿势搂着秦卿,秦卿的怀里抱着一捧鲜艳的香槟玫瑰。
两人相视而笑,眉梢眼角都溢满柔情。
季朗不自觉地摸了摸照片上自己怀里的人,用指腹摩挲着他的笑脸。
“秦卿,我们是怎么结婚的?”这个问题让秦卿陷入了沉思,他缓缓地把头转向了别处,目光也变得悠远起来。
他们的婚姻,又该从何说起呢那个时候秦卿为了摆脱上司的性骚扰,和季朗假装了将近三年的情侣。
但关于他们的恋人身份,秦卿并未在律所以外的地方公开过。
其中被隐瞒的对象也包括了秦卿的父母。
那时秦卿已经二十五岁了,但连一个男朋友或者女朋友都没有交往过。
而世界上没有一对父母能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陷入孤独终老的危机。
秦卿二十五岁生日一过,各种类型的相亲大会都被提上了日程表。
一开始他还能找借口各种推辞,但推辞的次数多了,谁都察觉出不对劲了。
秦卿他妈是个火爆脾气的,气势汹汹地杀到他的住处兴师问罪。
先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人类进化论讲到生命大和谐,核心宗旨就是秦卿必须给她带个对象回来,然而秦卿心如止水,不动如山,任凭秦阿姨磨破了嘴皮子也打死不愿意去相亲,
逼得他妈最后祭出了母子关系的杀手锏,秦卿才百般不愿地应下了这件事。
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相亲对象是个国企工程师,青年才俊,事业有成。
两个人约在某家高档酒店的一楼茶餐厅见面。
对方长相清秀,戴着副黑框眼镜,是个文质彬彬的斯文男人。
秦卿第一次参与这种活动,尴尬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拿起菜单挡住脸,打算早点吃完早点散。
没想到的是,他刚拿铅笔圈了一个菜名,人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看到季朗那张阴郁的脸时,秦卿整个脑袋都是空白的。
“你怎么来了?”他呆愣愣地问,心里直觉大事不妙。
“你给我戴绿帽子,我还不能来了?”季朗刻意拔高了声调,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此话一出,秦卿座位附近的人都转头看了过来,那位相亲对象脸上也红一阵白一阵的,用一种埋怨和鄙夷的目光审视着他。
“你胡说什么呢!”秦卿情急之下挣扎起来,但钳住他手腕的大手却纹丝不动。
“季朗,你…!”话还没说完,秦卿就被季朗半拉半拽地拖到了酒店的走廊上。
季朗把他往墙上一推,自己也跟着覆了上去,用身体把他压制得无处可逃。
“怎么?不是和同事说我是你男朋友吗?”“转头就敢背着我和别的男人来酒店开房?“季朗怒不可遏,一只手就把他的两只手腕攥得喀吱作响。
秦卿大概明白季朗误会了什么,他都觉得自己的腕骨都快要被捏碎了。
“痛…痛…你轻一点。”
听见秦卿的哀鸣,暴怒的人立刻松开了一点手劲。
“谁说来酒店就一定是开房的?我是随随便便就和陌生人上床的人吗?”“那里面坐的是我妈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你出来乱搅一通,我还得想好回去怎么解释。”
秦卿又生气又委屈,怪自己出门没看黄历,好不容易相次亲还闹了个鸡飞狗跳。
听完秦卿的解释,季朗慢慢冷静了下来,阴沉沉的面色总算是缓和了一点。
“相亲?”“你为什么要相亲?“季朗不满地诘问他,“你在你妈面前不是也能装作我男朋友?”秦卿被某些字眼戳得心尖抽痛,那些晦暗而压抑的情愫都化作了肚子里的黄连水。
他试图平静地同那人讲道理,“季朗,我二十五岁了。”
“现在你可以装作我男朋友保护我,但你装不了一辈子的。”
秦卿眼眶蓦然一热,咬着唇艰难说道,“总有一天,你会遇到喜欢的人,会组建起自己的家庭。”
“我们只是假情侣,你结婚以后,我还要一直留在原地等你吗?”秦卿嘴上这么反问着,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他会的,他会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去忘记季朗,虽然那可能是一辈子。
季朗听完后久久静默不语,似乎真的在考虑他讲的话。
忽然间,沉默的男人嗤笑一声,旋而松开了对他的禁锢。
那人语气轻慢地问道,“谁说我装不了一辈子?”“我们已经装了三年的恋人,以后装起夫妻也不是难事吧?”秦卿听不明白季朗话里的意思,看起来一副完全在状况外的样子。
“秦卿,和我结婚吧。”
“反正我没有喜欢的人,给你当挡箭牌好了。”
季朗见被求婚的人还云里雾里的,只得别扭又强硬地说出了自己的求爱宣言。
秦卿的心瞬间吊到了嗓子眼,张着嘴巴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
“我会保护你一辈子,把那些你不喜欢的东西全都挡在我的身后。”
“所以,和我结婚吧。”
季朗重申一遍,但是底气显然没有前几秒足了。
当翘首以盼的惊喜真的砸到了头上,秦卿却瞻前顾后地不敢去接。
他语无伦次地嗫嚅起来,抖抖索索地往外倒着自己的一堆缺点,试图打消季朗此刻心血来潮的念头。
但季朗最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明早九点半,带上户口本在民政局门口等我。”
“听明白了吗?”季朗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威逼着他咽下了一切拒绝的话。
第二天早上,秦卿果然在民政局门口等到了如约而至的季朗。
他稀里糊涂地填了表,交钱拍了结婚照,最后拿到小红本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在做什么黄粱美梦。
季朗强装镇定地提醒他,必须要好好保存他们的结婚证。
末了又恶狠狠地警告他,“以后不准去相亲,也不准见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
至此,他们结束了三年的假恋爱,正式进入了一段真假难辨的夫妻关系中。
季朗说装夫妻也要装得像样,没过几天就把他哄到了床上吃干抹尽。
这一千多个日夜里,他们的关系远远比普通夫妻更加亲密,季朗将忠诚与性全部予他,却从未郑重地讲过任何与爱相关的字眼。
真亦假时假亦真,入戏之人早已是戏中之人。
孕期反应会有的,小破车也会有的,都没到时候,大家别急哈
第八章
“我们在一起三年,某天时机到了,你向我求婚,而我答应了。”
“一切水到渠成,仅此而已。”
秦卿转回脑袋,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一段。
“真的吗?”季朗微微皱起眉,显然不太相信这样简单的说法。
“嗯。”
秦卿伸手拿过一个草莓,面不改色地对上了那人探究的眼神。
“不相信的话,你就只能靠自己想起来了。”
他狡黠一笑,眉眼弯弯地咬下了红到发暗的草莓尖。
季朗吃瘪,但也只能地跳过这段往事继续往下翻。
后面的照片基本是旅行途中的抓拍,其中风景照和美食照占据了半壁江山,而在剩下的照片中,主角就变成了各种他视角里的秦卿。
“这是在哪?”季朗指着一张人物照,照片里秦卿正在专注地把锁扣在一个铁栅栏上,在他成功以前,那样细窄的地方居然早已挂满了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锁头。
“我记得在柏林墙附近。”
秦卿倾身瞄了一眼,脸上立马露出了一丝窘迫。
“我们婚后的第一次新年旅行去了柏林,当时定下的一个景点就是东区画廊。”
季朗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并没有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那照片里你在做什么呀?”季朗侧过脑袋问他,流露出的神情还真像是发自内心的好奇。
秦卿一下子噎住,他支支吾吾半天,忽然捕捉到季朗眼神里的一丝促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被捉弄了。
这张照片拍得那样清晰,就连锁上两个人的姓氏都给记录得清清楚楚,这种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答案的问题,何必要多此一举地特意问他。
季朗也太记仇了!秦卿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背过身气呼呼地啃着手里的草莓。
季朗轻笑一声,觉得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小教训的目的已经达到,季朗并不在意秦卿有没有给出答复。
他又随意地翻过几页相册,上面贴着的都是一溜的风景照与建筑照。
手指翻动间,他被其中一张海上日落照吸引住了视线。
结合照片的细节分析,这应该是他泡在某个泳池或者温泉中拍的。
“秦卿,这里是哪里?”“我好像对这张照片很有感觉。”
季朗轻轻拍了拍秦卿的腿,招呼他过来和自己一起看。
秦卿虽然还生着闷气,但事关季朗记忆的恢复,他马上就配合地把脑袋凑了过去。
照片中既没有人,也没有任何标志性的建筑,秦卿努力地回想了一会,连嘴里的草莓都没空去嚼。
过了半天,也不知道秦卿想起了什么,一张瓷白的小脸在瞬间涨得通红。
“没…没什么…”他艰难地咽下了草莓,一边结结巴巴地敷衍,一边不自然地悄悄往后挪着。
然而电光石火间,季朗一把擒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人轻扯到自己面前。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猛不防地在视野里放大,秦卿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眼看着季朗慢慢俯下身,他紧张地揪紧了自己的衣摆,心脏咚咚跳个不停,眼睛也慢半拍地闭紧了。
两人的鼻尖将将相抵时,秦卿的唇角忽然传来了皮肤温热的触感。
“草莓汁要滴下来了,小朋友。”
季朗勾起嘴角,用指腹揩掉了快淌到秦卿下巴尖的淡粉色水渍。
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坐正身子,神色如常地翻阅起相册的剩下部分。
秦卿闹了个大红脸,既恼季朗恶趣味的戏弄,又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羞愧,一个人在那憋了半天的气,突然就近抓过一个抱枕砸到季朗背上。
“你自己看!”秦卿倏地站了起来,边瞪着季朗边端起水果盘,气冲冲地大步走回了自己书房,像只炸毛的猫崽子一样。
季朗无奈笑笑,索性合上了相册,卸力地仰靠在沙发上。
秦卿不会知道,刚才那张照片的确让他产生了亲吻的冲动。
想掠夺他的呼吸,想同他唇舌交缠,想把他揉进身体里,脑海里有个可怕的声音在这么叫嚣着。
秦卿的小脾气一直延续到了晚饭时间,季朗中午说想喝蛤蜊汤,他直接把下午刚买的一袋蛤蜊都给油爆了。
看着桌上那盘油亮鲜香的葱爆蛤蜊,季朗实在是哭笑不得。
罢了罢了,自己惹的祸也只能自己扛。
晚饭以后,季朗端着中药敲开了秦卿书房的门。
“该吃药了。”
季朗把药汤放在秦卿面前,意料内地瞧见了秦卿幽怨的表情。
“不行,要喝掉。”
季朗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又把碗朝办公椅上的人推近一点。
秦卿捧起碗,眼一闭心一横,屏着呼吸就把药汁灌进了喉咙里。
温热的汤药下肚,他放下空碗,整个口腔都弥漫着苦涩的草药味。
秦卿拿起水杯想漱口,季朗忽然走到他旁边半蹲下,像变戏法一样在掌心变出了一颗诱人的话梅糖。
“给我的吗?”秦卿看看糖又看看他,没有贸然去拿。
“是给我家小朋友的道歉礼物。”
季朗讨好地剥开糖纸,把裹着梅子的糖球递到了秦卿嘴边。
“下午是我不对,原谅我吧,秦卿。”
他语气诚恳地承认错误,期间一直举着那颗小小的糖球,执着地想要等到秦卿的回应。
过了片刻,秦卿动了动,然后就着他的姿势把糖球含进了嘴里。
柔软的唇瓣一触即离,被碰到的皮肤却像通了电流似的酥酥麻麻,连心尖都觉得痒痒的。
“不要再戏弄我了。”
秦卿别过脸,闷闷不乐地说。
“对不起,没有下次了。”
季朗拉过他的手轻轻握住,连声音里都充满了歉疚。
下午的小风波总算是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季朗收好药碗准备离开的时候,秦卿忽然开口道,“下周我要出差几天。”
刚迈出房门的脚堪堪收了回来,季朗转过身,表情看上去有些担忧。
“几天?”“三四天吧。”
秦卿看了一眼台历上的红色标记,回答道。
案子是不久前顾青昀介绍给他的那个,龙华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公司和地方政府闹了点合同纠纷,下周他和顾青昀准备去那边实地走访一趟。
“那你睡不着怎么办?”季朗皱起眉头,下意识就想劝秦卿不要去。
秦卿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到时候再说吧。”
他重新提起笔,拿过桌上的文件继续做批注。
季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劝阻的话在肚子里打转一圈,吐出来时却变成了无可奈何的让步。
“晚上忙完给我打视频电话”。
“要随时报备”。
投入于工作中的人浅浅应了一下,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秦卿出差的那天早上,他给季朗做了芙蓉蒸蛋和蔬菜粥。
过会儿顾青昀会派司机来接他去机场,所以他现在并不需要赶时间。
季朗吃完饭在玄关换鞋,秦卿就站在一旁送他出门。
他转过头,看见他漂亮能干的太太在静默地等候着,手里还提着他的公文包。
画面的背景是一间井井有条的,大概可以被称之为“家”的整洁公寓。
他似乎过着大部分工薪族都欣然向往的生活。
可今天之后,他的太太就要被暂时地剥离出他的生活了,季朗的心中忽然涌起了浅淡的惆怅。
“秦卿。”
他伸出手,轻轻地揽住了眼前人瘦削的肩膀,把他往怀里带了一下。
“一路顺风。”
第九章
龙华集团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大型综合性集团,其涉猎的业务范围主要集中在房地产、金融和工程建设三个领域。
而这次委托环港律所的当事人是集团旗下的一家建筑公司。
从收费站建成以来,双方都踏踏实实地履行了合同,但今年不知道上头出了什么事,明明还没到合同规定的收费年限,对方却发函通知说要撤销他们的收款权。
案情不算太过复杂,但涉及到公家那边总归是棘手的。
秦卿和顾青昀像两个陀螺一样连轴转,上午刚在酒店安顿下来,下午就马不停蹄地约见了建筑公司的负责人。
要见的不光是公司老总,跟这起工程项目相关的责任人员也得叫上聊一聊。
两人忙活一通连晚饭都没吃上,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
顾青昀打给前台叫了两碗海鲜面上来,他和秦卿不睡在同一间,酒店服务生便把宵夜分别送进了他两的房间里。
秦卿吃完面后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奔波一天的身体这会才算放松下来。
他们律所在差旅费上从不亏待员工,订酒店时统一订的是商务套房。
因此他今天入住的房间不仅宽大明亮,而且还配备了基础的办公设施,靠房门的地方甚至还有个简易的小厨房。
秦卿穿着松垮的睡袍坐在办公椅上,打开手机后向季朗发出了视频邀请。
还没呼叫几秒,与他异地的人就接受了邀请,好似一直在等待着这通视频电话。
“晚上好。”
秦卿有些局促地打了个招呼,他还不太习惯这种小情侣间的联络方式。
季朗还穿着昨天晚上的家居服,他听到从手机另一头传来的僵硬问候,情不自禁地低低笑了一声。
“晚上好,秦卿。”
他礼尚往来地回了一句,但语气自然无比。
两句对话结束后,气氛开始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尴尬。
为了不冷场,秦卿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又干巴巴地问道,“你…今天还好吗?”季朗诚实地摇了摇头,苦笑着回答他,“好像不太好。”
今晚他本来打算给自己简单煮个鸡蛋面,但不仅把蛋给炒老了,面条也煮成了软趴趴的一坨,味道上更是一言难尽。
连碗清汤面都煮不好,季朗已经可以想象明早会有什么样的惨况,于是他很有自知之明地下楼买了牛奶和麦片回来。
“怎么了吗?”秦卿果然马上担忧地关心他。
“没事,呃,”“就是想吃你做的饭了。”
季朗边说边调整一下坐姿,他这会正卧床靠在枕头上。
秦卿听完这句话,心里忍不住泛起了一丝甜蜜,但同时也犯了难。
“我过几天就回去了,你再坚持一下。”
他抱歉地安慰道。
“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处理,你那边慢慢来就好。”
季朗笑笑,又问他,“晚上吃了面吗?”秦卿愣了一下,反应迟钝地发现桌上的餐盒也和他一块入了镜。
“嗯…青昀刚刚给我叫了海鲜面。”
秦卿不好意思地转开了摄像头,让餐盒不声不响地从画面里消失。
季朗沉默了几秒钟,不知该先问秦卿这人是谁,还是该先问他为什么这个点才吃饭。
秦卿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正耐心地等着下文,房门就被外头的人急急地敲了几下。
“抱歉,我先去看看,等会再打给你。”
秦卿匆匆忙忙挂掉视频,快步走到门口看了一下猫眼。
确认了外面的人是顾青昀,他那颗悬起的心才安稳地落回肚子里。
秦卿打开门,表情嫌弃地问他,“你大晚上的想干嘛呀?”顾青昀现在兴奋得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赶紧揽住秦卿的肩,带着他往房间里头走。
“走走走,哥哥我有重大发现!”秦卿一头雾水地关上门,放任他不客气地坐在了自己刚刚的位置上。
“我刚才在房间里又翻了一下他们当年的合同。”
秦卿闻言也没法再保持平静,转身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摞文件和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违反哪个法?合同法吗?”他摊开合同的复印件,飞速在电脑上调出一份文档来做比对。
“不不不,是当年新出的一个行政法规…我和你讲…”两个人都是工作狂魔,一投入到案情分析中就滔滔不绝地聊了几个小时,你来我往,针锋相对,配合得精彩又默契。
顾青昀敲定了初步辩护方案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秦卿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他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猜想季朗这个点大概已经睡下了。
秦卿拿过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准备给季朗发个信息解释一下。
然而当他把手机举到面前时,却震惊地发现视频通话的画面根本就没被切断,现在占满屏幕的图像是他卧室里的天花板。
“聊完了?”画面闪动一下,镜头前的人又变回了季朗。
“嗯,不好意思,我刚刚走得太急,没有关好视频。”
秦卿注意到季朗面色不善,心里莫名地忐忑起来。
“你可以直接切掉…”“秦卿。”
季朗打断了他的话,不悦地问道,“你觉得这么晚了,让别的男人呆在你的房间里合适吗?”视频里的人皱着眉头,语气凝重,一点没有调侃的意思。
秦卿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季朗是在误会自己和顾青昀之间的关系,立马委屈又着急地解释起来。
“青昀是我的大学舍友,你当时也见过的。
我们认识好几年了,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什么。”
“今晚是我没考虑周全,我向你道歉。”
“但是我们的聊天内容你也听到了,我和他就是正常的朋友和同事关系。
你不要生气。”
秦卿急得眼尾都红了,握着手机磕磕绊绊地向季朗赔不是。
秦卿的舍友,姓顾的。
季朗的记忆里还真有这么号人。
当年秦卿备考司考考试的时候,这个人几乎和他形影不离。
每回自己陪徐晓柔去图书馆逮秦卿,他都能在秦卿座位附近发现这家伙。
父亲是律所合伙人,母亲是省检检察长,一个出身于法律世家的有名花花公子,动不动就用那双冒狼光的桃花眼往秦卿身上乱瞧。
季朗当年就看他不爽,哪里能猜想秦卿到现在还没甩掉这块牛皮糖。
“是吗?你的朋友还喜欢喊你宝贝?”季朗冷笑一声,强压在心头的那股躁郁不减反增。
秦卿被问得怔住,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无力地说出一句,“他习惯了。”
顾青昀这人素来没个正形,每次跟谁聊天聊嗨了,“宝贝”和“亲爱的”张口就来,秦卿也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习惯他这个轻浮的口头禅。
“这就是你的解释吗?”季朗怒极反笑,表情也透露着一股阴鸷,他现在几乎想穿过屏幕把秦卿抓回身边关起来。
“季朗,你多心了。”
秦卿疲累地捂住了眼睛,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季朗最初只是不满而已,但在知道陪在秦卿身边的人是顾青昀以后,他的心情又在瞬间转变成强烈的不安和恐慌。
脑袋里头警铃大作,潜意识有个声音在疯狂地提醒他顾青昀有多危险。
“我困了,季朗,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吗?”秦卿向他服软,连台阶都给他搭好了。
季朗沉着脸静默片刻,最后妥协似地说道,“把手机开着,我等你睡着了再挂。”
他至少要确保秦卿一个人是安全的。
然而秦卿听完这句话后,露出了一个有点受伤的表情。
他嗫嚅两下,最终什么也没说,算是同意了季朗的要求。
通话中的手机被摆在枕头边,秦卿关上灯,背对着它窝进了被子里。
可他并没有睡着,空洞的目光散落在无边的黑暗里,睁得久了,眼眶也开始变湿变热。
秦卿把脸埋进被子里,轻轻地蹭了蹭眼睛。
他不知道季朗为什么会对顾青昀抱有那么大的敌意,三年前他要跳槽去环港的时候,季朗就因为顾青昀跟他吵过一架。
就这么不信任他吗?心底的委屈像冲破种皮的胚芽,在黑暗的夜里无声地滋长和蔓延。
屏幕另一边的人似乎有所感应,过了不久,一个带有歉意的声音从手机的音响孔传了出来。
“秦卿,我刚刚语气不好,对不起。”
但秦卿缩在被子里,没有回答他。
季朗把手机放在空着的另一边枕头上,侧过脸凝视着它。
“我相信你。”
他轻声地说。
这天晚上,季朗半梦半醒地做了一个很真切的梦。
梦的背景是一家喧闹杂乱的酒吧,他无法置身其中,只能用上帝视角旁观一切。
打碟的电子音震耳欲聋,舞池中央扭动着无数狂欢而放荡的年轻肉体,但那些男男女女的脸都是模糊的。
他急切地搜寻着四周,终于在吧台的卡座上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
秦卿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他两颊绯红,眼神迷离,软绵绵地趴在吧台上,一副任人蹂躏的失神模样。
他的身上披着陌生男人的西装外套,坐在他座位旁边的男人趁机伸手将他揽进怀里,甚至低下脑袋一点点地贴近了他的嘴唇。
“住手!”季朗大喝一声,接着,那个登徒子慢慢转过脸,挑衅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一切戛然而止。
闹铃打破梦境的时候,季朗已经回想起了顾青昀的长相。
这个梦太过真实,让他一大早就心神不宁的,像个不祥的征兆一样。
难道说梦里的情景,也是他遗失的记忆碎片之一?季朗没有头绪,心烦地揉了一把脸。
顾青昀在餐厅见到秦卿的时候,对方看起来一副神色恹恹的样子。
“乖乖,你昨晚上是做贼去了啊。”
顾青昀凑上来,认真欣赏了一下秦卿眼下的两抹乌青。
秦卿剜他一眼,有气无力道,“你别贫了,吃早饭吧,我心里烦着。”
顾青昀立马识趣地闭上嘴,和他一起在餐厅里找了两个位置坐下。
“给你点笼虾饺,一份菠萝油,再来杯鸳鸯奶茶。”
“咋样?”男人菜谱还没翻两页就熟练地报出了菜名,秦卿懒懒地应了一声,也没心情管他点了什么。
等东西都上齐了,顾青昀边剥着茶叶蛋,边想方设法地从他嘴里套八卦。
“你这咋回事?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只花孔雀,秦卿在心里愤愤地怼了一句。
“我操心你终身大事去了。”
“顾青昀,你怎么还没结婚?”秦卿拿起奶茶喝了一大口,心情总算是缓和了一点。
正在剥蛋的人动作微顿,又不动声色地掩饰了过去。
“我你还不了解吗?再玩几年呗。”
顾青昀嘿嘿一笑,又从他面前的笼屉里夹了只虾饺走。
“小秦呐,不能因为你结婚了,就把天下的单身狗都赶尽杀绝啊。”
秦卿听完本想怼他两句,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一条消息提示。
季朗问他吃早饭了没有。
秦卿虽然心里还不太舒服,但犹豫了一小会还是乖乖地回了信息。
顾青昀看他抱着个手机在那里斟酌用词,也安静地没再去招惹他。
片刻后,一颗滑溜溜的茶叶蛋被悄悄放进了专注于回消息的人碗里。
第十章
最令人头疼的约谈任务已经完成,秦卿和顾青昀今天做了任务分工,一个驻守公司查阅股董会会议记录,另一个死磕政府部门申请信息公示,傍晚时两人碰头请了一个当地官员吃饭
探口风。
冗杂的应酬结束后,秦卿一张脸都快要笑僵,席间那官员半逼半诱地劝了他几杯酒,全部被顾青昀巧妙地挡了下来。
秦卿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回到酒店的时间并不算晚,他走出电梯时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头显示的时分还不到八点钟。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找过去,秦卿刚一拐过转角,就在房门口见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季朗?”一声轻唤脱口而出,秦卿仿佛被定在原地一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天还被框在方寸屏幕里的人,此刻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了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的地方。
季朗正半倚在门上,专心致志地在看手里的文件,脚边还立着个小型的拉杆箱。
“回来了?”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季朗从容不迫地站直了身体,顺便把文件塞进了挂在拉杆上的公文包里。
“你怎么…”秦卿往前走了几步,还沉浸在季朗突然造访的震惊中难以回神。
“不请我进去坐坐?“季朗挑起眉梢,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他紧闭的房门。
秦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掏出房卡上前刷开了电子锁。
“晚饭吃了吗?”他把房卡插进感应槽,室内的全部灯具都在同一时间亮了起来。
“还没有,我刚到不久。”
季朗紧跟着把行李箱拖进屋子,又顺手关上了门。
时隔两日,两个人再一次共处一室,但心境已与分别之前截然不同。
认真端详了秦卿略显憔悴的面容,季朗便开始后悔昨晚的一时冲动。
秦卿很不擅长应对这样尴尬的场面,他垂着眼不肯直视季朗。
“那…那我随便给你做点什么吧。”
话一说完,他便逃跑似地往床边走去,也不给身后的人留下拒绝的余地。
床头柜上摆着酒店配置的老式电话机,秦卿通过内线联系前台给他送了一把葱和一袋挂面上来。
季朗环视屋内一圈,先把自己的箱子靠在墙边,再脱下外套挂进衣柜里。
秦卿煮面的时候,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张办公椅上,望着那人在灶间忙活的身影出神,胸腔里一颗空落落的心突然有了被填满的踏实感。
挂面煮熟后过凉水沥干,再佐上一点酱汁,和着刚用葱段炸好的热油拌开,就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葱油拌面。
把面条端上桌以后,秦卿本想用洗澡当借口逃避与季朗的独处,但季朗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强硬地把他按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沉默,又是无边无际的沉默。
季朗心无旁骛地吃着碗里的面条,秦卿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晚的不愉快。
“你的手怎么了?”秦卿忽然发现季朗的手背上多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红印子。
季朗微怔一下,心虚地把那只手藏在了桌面下。
“早上泡麦片被热牛奶烫了。”
“不碍事,过两天就没了。
“今早他准备早餐的时候走了神,刚出锅的滚烫牛奶直接就浇到了手背上,烫得他反射性地收回了手,但由于动作幅度太大,他缩手时又碰倒了装麦片的瓷碗,所以季朗一直到中午
为止都没有吃过东西。
下午周崇恺要开会讨论新一季的产品发布,季朗作为公司股东兼执行董事,理所当然地要在会议上发表意见。
可无论他怎么集中精神,脑子里都控制不住地浮现出秦卿被人占便宜的情景。
那个浪荡的公子哥把秦卿吻到喘不过气,秦卿想要推拒,但两只纤弱的胳膊却被反剪到了身后,恶徒趁机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肆意又色情地揉弄光裸的脊背,而秦卿被压着的肚子
里还怀着自己的孩子。
季朗猛地握紧了手里的派克笔,面色瞬间黑得吓人,连周身都多出几分煞气。
做展示的设计师还以为是自己的垃圾策划案惹怒了季总,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继续讲解下去,讲到最后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会议一结束,季朗立马向秦卿要了他的酒店地址,交代助理为自己安排飞往 C 市的最早一班航班。
于是就有了此刻坐在秦卿旁边,吃着秦卿煮的面条的男人。
“涂药膏了吗?”秦卿在担忧之下忘记了当前的局促,不放心地捉起季朗藏起的手细看。
烫伤的痕迹落在虎口位置,好在并不严重,只是仍旧有些泛红。
秦卿稍稍松了口气,他正要把手放开,季朗便就势握住了他的手。
他别扭地挣了一下,没能把手成功抽出来。
“今天还顺利吗?”季朗慢条斯理地解决掉碗里最后几口面条,转过身面对面地看向秦卿,似乎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嗯。”
秦卿点了点脑袋,目光聚集在两人交握的左右手上。
他不安地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季朗想了想,伸手捏住秦卿的下巴,把那张低垂的脸轻轻抬了起来。
“你昨晚睡着了吗?”锐利的视线在面上梭巡着,仿佛有种能够洞察人心的魔力,秦卿的目光被迫地对上了季朗的眼睛,很快又不自然地转开了。
“没有。”
秦卿不高兴地撇过头,冷着一张脸,声音已经泻出了几分委屈。
季朗低笑一声,空下来的手把食指屈成一个弧度,又轻又柔地刮了一下秦卿的鼻尖。
“所以我来了。”
入夜,两人先后洗完了澡,秦卿吹干头发出来时,季朗已经盖上了被子靠在床头看书。
他把每晚给秦卿念的诗集也一块带来了。
刚出浴的人身上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汽,裸露在外的皮肤残留着很淡的肉粉色,像只软乎乎的糯米团子。
季朗从书里抬起头,目光随即移到来人身上,眼神也蓦地柔软下来。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过来。”
秦卿同手同脚地走到床边坐下,拘谨地挪过去躺好。
季朗开始用一种低沉醇厚的声音给他念诗,语调平缓温和,很快就让他松下了紧绷的神经。
秦卿闭着眼睛安静倾听,可渐渐地,身旁却没有了吟咏的动静。
季朗不知不觉已经躺了下来,胳膊也在他的腰上绕了一圈。
他就像一只一头扎进陷阱里的蠢麻雀一样,自投罗网,插翅难逃。
“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沉默了一会,秦卿揪着季朗的衣角,悄声说道。
这个姿势下他看不到季朗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季朗的呼吸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嗯,我知道。”
季朗收拢手臂,把怀里的人又圈紧了一点。
“季太太不会让我失望。”
他前倾过身,将一枚温热的吻烙在了秦卿的眉心,就好像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一样。
翌日,原先约好的饭局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三人行,尽管秦卿已经提前和顾青昀打过招呼,但真的等三个人都同坐在一桌时,餐桌上的气氛便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他们去的还是昨天那家茶餐厅,里头摆着的都是圆形木质桌椅,三个人刚好坐成一个等边三角形,而秦卿很不幸地被夹在了两个暗中对峙的男人中间。
“我点完了。”
他把菜单和铅笔放在季朗面前,接着默默地端起面前的普洱茶喝。
季朗看了眼秦卿点的东西,自己也随意地圈了两个菜名。
轮到顾青昀时,他拿起被推到面前的菜单,发现昨天点的那几样都被人秀气地打上了标记。
他瞄了一眼如坐针毡的人,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秦卿,要不要再来份漏奶华?”“听说是这家店的招牌甜品。”
秦卿听完伸长了脖子,果然瞧见一个小小的大拇指就画在菜单上这三个字的前面。
他纠结了一小会,犹犹豫豫道,“会不会吃不完呀?”“季朗不喜欢吃甜的。”
说完还征求意见般地看向了季朗。
“没事,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的我帮你吃。”
还没等季朗回答,顾青昀就爽快地在这道甜品后面打了个勾。
季朗抬起眼,黑黢黢的瞳孔深深地盯着顾青昀皮笑肉不笑的脸,眸光中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顾青昀无所畏惧地对上他冰冷的视线,还举起一只手招了招,神色自若地喊来了服务员点单。
秦卿再迟钝都嗅到了空气里的火药味,为了缓和气氛,他赶紧拿起一旁的茶壶,殷勤地满上了他们两面前的空盏。
“喝茶,喝茶,大家喝茶。”
“顾青昀,你不是喜欢普洱吗,赶紧趁热喝掉。”
他干笑两声,又拍了拍顾青昀的手臂,试图活络一下紧张的气氛。
季朗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口气冷淡地问道,“那我喜欢喝什么?”秦卿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迅速地答道,“白毫银针。”
白茶里的品种之一,产自闽地,外形似针,色白如银。
季朗的脸色终于没那么难看了,秦卿在心里为自己悄悄捏了把汗。
笼屉一笼接一笼地被端上桌,秦卿一顿饭吃得如芒在背,坐左边的看两眼,坐右边的瞧两下,鲜美的蟹籽塞进嘴里都嚼不出什么滋味。
压轴登场的菜品是那道漏奶华,餐刀刚切开吐司的一角,中间混了黄油和炼乳的奶液就迫不及待地蜿蜒而出,浓浓稠稠地淌满了整个餐盘。
秦卿已经吃得很饱了,他勉强自己再塞了一块吐司进去,剩下的那一大半实在是无能为力。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季朗默不吭声地切下一大块放进了自己碗里,接着面不改色地吃了起来。
顾青昀见他抢了先,冷哼一声后直接把剩下的三分之一都给承包下来。
一顿饭吃到最后,变成了秦卿神情复杂地等着两个大男人消灭甜点。
早餐结束后,秦卿得和顾青昀出门办事,季朗就呆在房间里处理从公司带过来的几份报告。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第四天早上,三个人重新登上返回 S 市的飞机航班。
秦卿的座位和顾青昀的挨在一起,季朗是临时才买的票,登机后不得不暂时与两人分开。
秦卿系好了安全带,从座位下方拉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防尘袋。
他翻了翻里头的东西,一旁的顾青昀突然就叹了一口气。
秦卿停下手上的动作,用眼神询问他。
“没想到,我们小秦现在也是有老公疼的人了。”
顾青昀感慨地说道,脸上却挂着一个让人牙痒痒的笑。
“大哥,你少说点话不会死的。”
秦卿强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转头继续扒拉起袋子里的眼罩和毛毯。
顾青昀马上假惺惺地露出一个极为受伤的表情,郁闷地嗔怪道,“你就只会冲我凶巴巴的,在那个季朗面前乖得跟个什么似的,就差再长条小尾巴摇上了。”
“不服气的话,你也去结个婚呗。”
秦卿扯出毛毯铺在腿上,朝他显摆似地眨了眨眼睛。
“哟,还得瑟上了?”“就这么喜欢季朗?”被打趣的人神态坦然,不紧不慢地撕开了眼罩的包装袋。
“嗯。”
“还有什么话要问的吗?没有我就去补觉了。”
秦卿最后问他一句,一只耳朵上已经挂好了松紧带。
“唉,儿大不中留啊。”
“哥哥辛辛苦苦养的小白菜居然就这么被别人家的猪给拱了。”
顾青昀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握着拳头在胸口装模作样地锤了两下。
“你才是猪呢。”
秦卿才不看他那浮夸的演技,气鼓鼓地瞪他一眼,接着戴上眼罩靠在了颈椎枕上。
半晌后,不着调的人慢慢收敛了夸张的表情,一双桃花眼幽暗如海,深不见底,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情绪色彩。
秦卿看不到的时候,他不需要再切换成一副放浪形骸的花花公子模样。
“你说说你,性子闷,脾气又坏,人也冷冰冰的像块石头。”
“祸害我一个也就算了,怎么一眨眼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呢”他轻声地说着,好像在问秦卿,又好像在自言自语,漆黑的眸底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秦卿似乎睡着了,回答他的只有轻浅而绵长的呼吸声。
顾青昀无奈笑笑,伸出手缓缓拉下了秦卿脑袋边的窗户遮阳板。
第十一章
南方的冬日是湿冷多雨的,哪怕身上穿得再厚实,扑面而来的刺骨寒风也能把人冻得抖三抖。
四季轮回之末,万物蛰眠,一场霜降覆了天地银白,至此,秦卿总算安全度过了妊娠最危险的头三个月,从侧面看去,原本纤细的腰身也隆起了一道柔和的弧度。
起初怀孕这件事在秦卿脑中只是个模糊的概念。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正孕育着另一个生命,但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却不曾打乱过他的生活节奏,他还是下属眼里那个雷厉风行的秦律师,忙起来时健步如飞脚不点地,闲下来时吃饭睡
觉一切照常。
时间再往后推移一点,除了身体开始轻微地变沉,他几乎没有任何不良的早孕反应,情绪稳定,心态良好,如果不是那一点点膨胀起来的小腹,他甚至可能会忘记肚子里头住进了一
个小东西。
医学上说,三个月是妊娠期的重要转折点,后来的事实证明,它也是秦卿磨难重重的未来新起点。
大概是上天不满他轻轻松松地怀着孩子,进入十二月份以后,那些仅在生理课本上见过的妊娠并发症都加倍地报应到了他身上。
最开始的折磨是呕吐与嗜睡。
为了给秦卿补身体,季朗特意去学了怎么炖鲫鱼豆腐汤,可当一锅鲜香扑鼻的奶白色鱼汤端到桌上,秦卿才嗅了一下就冲到洗手间里吐了个昏天黑地。
“好…好腥。”
秦卿一手扒着洗手台,一手痛苦地捂着胃,饭还没吃上连酸水都吐了出来。
季朗急得手足无措,听到秦卿说气味腥,他立马跑出去倒了汤,又抓起一个蜜桔剥了皮,急急忙忙把桔皮递到秦卿面前。
干呕的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本能地夺过那张散发清香的果皮捂住口鼻,等到酸涩的气味盈满鼻腔,那股挥之不去的腥味才被堪堪压了下去。
季朗扶着秦卿小心翼翼地坐回位置上,秦卿呕得眼角都红了,生理性的泪水几乎濡湿了睫毛,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季朗心疼却无可奈何,第二天就去家政中心高价雇了一个专门负责孕期饮食的阿姨回来。
阿姨姓孙,干这行也有七八年了,听说有不少客户怀上二胎时还指名要她过去照顾。
由于季朗和秦卿都很注重私人空间,因此孙姨每次做完饭就会离开,秦卿有任何吃不惯的地方,季朗马上就会通过电话向她反馈。
理所当然地,秦卿现在也不便再去律所附近凑合午饭,于是季朗便不辞劳苦地接他回家吃饭,午休结束后再送他回去上班,幸好两人的工作场所相距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虽然往返
是麻烦了一些,但至少一切都尚在可操作的范围以内。
至于嗜睡这一点,最深受其害的就是秦卿的工作效率。
对于秦卿这种工作狂来说,挑灯夜战基本是家常便饭,他记得自己最忙的那一阵子,季朗连续一周每天晚上独自成眠。
可现在只是午休时没有睡足,他的脑袋就跟一团浆糊一样,晕乎乎得集中不了精神。
顾青昀是个心细的,秦卿刚显怀那会,他是第一个发现他怀孕这件事的人。
秦卿无法,只能老实交代了身体状况,顾青昀明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后续分配工作的时候也没再让他跟进那些费力劳神的案件。
虽然这是对他目前最好的安排,但一下子离开团队核心,秦卿心中定然是不情愿又失落的。
由此便加剧了孕期本就起伏跌宕的情绪波动。
秦卿没有安全感,变得患得患失,甚至连痊愈不久的失眠症都开始复发。
季朗抱着他念诗,秦卿靠在他胸前玩着自己的手指,季朗念到“乌鸦会飞,会带走我的羽毛”,秦卿的身体一僵,转过来抱住了季朗的腰,闷闷不乐地把脸贴上了他的胸口。
“你会离开我吗?”秦卿小心翼翼地问,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季朗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低下头吻住了秦卿的眉心,又辗转着吻上他的眼睫,鼻尖,和两瓣温热香软的唇。
舌尖交缠,津液渡咽,朗姆酒的醇香包裹住动情拥吻的两人,秦卿被亲得五迷三道的,也就没法分心去自寻苦恼。
秦卿对自己的信息素很着迷,季朗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
勉强克服了那些折腾人的并发症,头四个月终于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现在晚上睡觉前,为了预防妊娠纹,季朗会用橄榄油给秦卿按摩腹部。
先将橄榄油倒在手心,搓匀搓热了以后才轻柔又小心地贴上秦卿的肚脐,顺时针打着圈地按摩完整个小腹。
秦卿被揉得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像个猫爪子似地在人心里轻挠着。
等季朗按摩完肚子,他又迫不及待地把小腿搭到季朗膝盖上,委屈巴巴地说,“腿也肿了,腿也要揉。”
不知是不是孕激素升高的缘故,秦卿这两个月忽然像转了性似的,平日里沉稳高傲的一个人也变得爱撒娇起来,一点苦都吃不得。
季朗没想到那副冷冰冰的外壳敲碎后,里头流出的竟然是金灿灿的黏糊糊的蜜糖水。
秦卿催促似地晃了晃脚,季朗一面出声安抚他,一面任劳任怨地给他揉捏起有些水肿的小腿肚。
秦卿舒服得眯上了眼睛,嘴里又开始发出猫咕噜一样软糯的哼唧声。
季朗这时只需稍一侧头,就能发现秦卿已经蹭掉了大半睡袍,毫无防备地展现出自己的身体,从粉嫩圆润的肩头,到小圆丘般柔软光亮的腹部,再到一双修长笔直的长腿,一身莹白
细嫩的皮肉舒展在藏青色的丝绸布料上,像深夜里最光彩夺目的白昙花。
季朗收回余光,强迫自己专注于按摩手里软滑的小腿肚,可揉着搓着却愈发地心猿意马起来。
他忍不住吞咽一下,但喉咙里的干渴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季朗”一声怯生生的轻唤飘进耳里,把神游的人从那些旖旎的遐思中拉回现实。
“嗯?”季朗不自然地干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
“今天我去产检了。”
秦卿心不在焉地用指尖划着床单,试图缓解自己此刻的紧张。
“嗯,医生有说什么吗?”季朗闻言停下动作,侧过身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秦卿咬了咬唇,犹豫片刻后,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讲了下去。
“医生说宝宝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以后可以给宝宝补充一点父亲的信息素…”他的音量越讲越小声,也不肯和季朗对视,说完后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医生口中补充信息素指代的是什么,其意不言而喻。
季朗没有回应他,空气里一时间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送风的声音。
秦卿胸中那颗跃动的心慢慢冷了下去,难堪和委屈像野蛮生长的藤蔓,包绕勒紧了那团不堪一击的血肉,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无比艰难。
“秦卿,你想要吗?”季朗问他,语气平静而直白,却剖开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秦卿动了动唇,脑中彻底乱作一团,最后自暴自弃般地点了点头。
“那你要我吗?”发颤的声音里倾注了全部勇气,秦卿羞得浑身都轻轻地打起了抖。
不过下一瞬间,季朗就身体力行地给出了答案。
嘴唇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秦卿条件反射地张开嘴,对方的舌头便趁机探进口腔里,勾起潜藏其中的柔软挑逗吮吸。
秦卿抬起湿润的双眼,在那人深到发暗的眸子里捕捉到了自己难以读懂的情愫。
滚烫火热的呼吸交融缠绵,季朗一边吻着他,一边麻利地除尽了身上的衣物。
秦卿被吻得毫无招架之力,睡袍和腰上那条白色的纯棉内裤也被人轻轻松松就脱下丢到一边。
他的两瓣唇已经被碾得又湿又肿,连津液都来不及吞咽。
肺部的氧气被一点点地耗尽,秦卿用双手抵住季朗压下的肩膀,难耐地轻轻推拒着。
季朗捉了他的一只手,牵引着它贴上自己身下高高翘起的昂扬。
“我要你。”
男人的声音带着情欲的沙哑。
大量的新鲜空气一下子涌进鼻腔,秦卿的胸膛开始剧烈地上下起伏。
季朗喘息着支起身,两人唇舌分离时甚至带出了一条韧长的银丝。
贴在掌心的巨物带着灼人的热度,秦卿能感受到上头盘绕的青筋是如何兴奋地跳动,仿佛在炫耀着那超乎常人的爆发力和旺盛精力。
在这往前的三年里,秦卿曾有过一段荒唐时间,几乎日日夜夜都在和这根物什打交道。
这样的热度和硬度他再熟悉不过,季朗在渴望他的身体,就如同他渴望着与季朗心意相通四肢交缠,用最原始的方式合而为一。
敏感的乳尖被粗糙的苔面肆意舔弄,反复濡湿,等那粒红珠胀大一点,季朗便改用牙齿叼住,一边轻轻拉扯,一边用灵活的舌尖去钻他的乳孔。
秦卿最近有些涨奶,平坦的胸部也隆起了嫩笋状的一团绵软,刚好够季朗的一只大手包住蹂躏。
酥麻的快感升腾而起,秦卿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刺激,抱着季朗的脖子猫儿叫春般地呻吟起来,伏在身上的人手口并用地将他两边乳头玩得肿胀不堪,吐出来时已是饱满如樱,艳若海
棠。
秦卿已然情动,季朗适时拿过一个枕头垫在秦卿腰下,再掐着他的腿根摆成一个门户大开,任人采撷的姿势。
湿漉漉的嫩穴在空气里微微翕动,瑟缩着淌出了一股股黏液。
“好湿。”
季朗戏谑一笑,轻轻拍了拍秦卿饱满挺翘的臀部,肥嫩的臀肉软乎乎地颤了颤,连带着小洞也流出了更多的蜜液,白花花的屁股湿得像只剥了皮的多汁蜜桃。
秦卿羞得全身都红了。
他从来对性都没有太大的需求,但再清心寡欲的人也架不住三年来被人三天两头地操,正面背面侧面一个不落。
前段时间他还能忍一忍,但最近他只要多闻一会季朗的信息素,就难以自控地手脚发软意乱情迷,小穴里更是泛滥成灾。
诱人的入口一颤一颤地收缩着,季朗刚插进一根手指,温暖湿润的肠壁立马牢牢衔住,饥渴难耐地吮吸起来。
他将手指直捣到底,紧接着又加入了第二根、第三根,甬道内已经足够松软,并拢的指节只需搅弄几下,里头就依稀泛起黏腻的水声,抽插间渐渐噗嗤作响。
快感一波接一波地从后穴向全身扩散,秦卿的分身也颤巍巍地立了起来,季朗伸手抚上那根秀气的阴茎,一面上下套弄捋动,一面加快了手指旋转抽送的速度。
前后夹击之下,秦卿的呻吟再难抑制,叫得一声比一声放肆,连尾音都透着销魂蚀骨的媚意。
当手指忽然撞到肠壁内的某个突起,秦卿瞬间夹紧了双腿,呻吟也跟着变了个调。
季朗知道找对地方了,便掰开他相抵的膝盖,专门密集而疾速地进攻那一点,秦卿扭着屁股躲闪不及,最终尖叫着痉挛两下,颤着身泻出了道道白浊。
季朗见秦卿得了趣,这才把手指从绞紧的穴肉中抽离。
甬道里的汁液立马随着拔出的动作从扩张好的小嘴淌出来,臀下的床单被浸出了一块不断往外扩散的深色水渍。
一时间的空虚寂寞放大了甬道里的瘙痒,里头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绕圈打转,时而火热胀痛,时而麻痒难搔,急得人抓心挠肺的,不住渴望着用更大力的抽插来缓解穴眼里顽固的痒意。
“进…进来…”秦卿乞求地望着他,圆鼓鼓的孕肚小幅度地摇晃起来。
季朗立马箍住他的腰肢,阻止了他磨蹭床单的自慰行为。
“想要我狠狠地撞进去吗?”季朗从未见过秦卿这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身下硬如灼铁的肉棒翘得愈发昂扬,恨不得立刻插进那张恬不知耻的小嘴里翻云覆雨。
可在听到秦卿娇媚勾人的求欢时,季朗随即又生出了一点儿别样的心思。
他扶起硬挺的阴茎,对着那湿软如泥的蜜穴浅浅地顶了一顶,开始欲入不入地划圆打圈。
低沉性感的嗓音在耳畔诱惑着秦卿,一想到被插入的快活滋味,敏感空虚的后穴又开始黏黏糊糊地流口水。
他气极季朗此刻的坏心眼,又不得不屈服地呜咽着点了点头。
“我想听你求我。”
火热的性器隐没在股间的阴影里,顺着臀缝不慌不忙地摩擦。
马眼已经冒出了黏稠的清液,没蹭两下就把两侧的白肉镀上一层水光。
季朗把硕大的龟头对准了他的穴口,模拟着撞击的动作轻轻晃动,顶弄得秦卿满眼泪花,连轻颤的眼角都泛起一层薄薄的绯红。
“老公…插…插进来。”
“求…求你…快点操我…”秦卿被磨得快要崩溃了,淫乱又放荡的荤话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话音刚落,季朗的脑子里轰然炸响,全身上下沸腾的血气好像都冲往了一处。
男人抵住穴眼猛地挺身,蓄势待发的性器一插到底,借着肠液的润滑直接就操进了甬道内最深的地方。
“啊!”秦卿难耐地扬起脖子,分岔两侧的长腿绷紧了肌肉,连脚趾头都绞着床单蜷缩起来。
一阵轻微的撕裂感过后,后穴开始剧烈地收缩绞缠体内阳物。
瞬间被穿透的销魂滋味让秦卿爽得浑身打颤,承受不住地攥紧了腰下软枕。
半阖的眼睛水光潋滟,仿佛遮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
等秦卿适应了性器的尺寸,季朗便掐着他的腿弯大开大合地操干起来。
灼硬的肉棒凿开层层叠叠的媚肉,极速摩擦着娇嫩的内壁,连续几下都全根抽出,尽根没入,次次深顶到骚浪的穴心,秦卿被插得浑身泛起红潮,连尾椎骨都酥得尽透。
穴肉饥渴难耐地吮吸着入侵的肉棒,极尽所能地想要榨出些什么来。
秦卿被操得神魂颠倒,刚一张开唇瓣,身后的人就猛不防地来了一记深顶,一下就撞到了甬道内最敏感的一点上,把毫无防备的人顶出一声婉转拔高的媚叫,尾音甜得几乎要拧出蜜
来。
季朗被刺激得双目赤红,铆足了劲挺腰往里头撞,往穴眼深处插,沉甸甸的精囊一下下有力地打在雪白的肉屁股上,发出了响亮臊耳的肉体撞击声,没过一会连臀尖都被拍成通红一
片。
秦卿被屁股里那根快速操干的热棍子捅得死去又活来,前头没有抚弄就射了出来,身体也软成了一滩混满精液和肠液的水,任凭干他的人捏圆搓扁摆弄姿势。
季朗着魔般地死盯着他们交合的部位,眸色深得几乎要凝出实质。
撑到透明的小穴正被青紫色的大肉棒“噗呲噗呲”地捅,满溢出的淫水滑过泛红的大腿根部,一滴赶着一滴流到床单上,洇出了一片面积可观的水渍。
“嗯…嗯…慢…慢一点…”秦卿快要被层层堆砌的快感折磨疯,忍不住扭动起笨拙的腰肢,想要躲避性器不知疲倦的逐击。
季朗察觉到他的意图,立马扣住腿弯又把人拖了回来。
粗长的阴茎退至穴口处,再一次气势汹汹地撞进甬道里,肠道深处猛地喷出一大股热液,浇得那杆凶器又胀大了几分。
秦卿呜咽一声,软绵绵地踢着腿,红肿的穴眼被欺侮到不住流泪。
“卿卿乖…再操一会就好了。”
男人低下头吻上他的大腿内侧,柔软的舌尖和细嫩的肌肤相互摩擦,又吸又舔地吮出点点糜艳的红痕,激得秦卿忍不住绞紧了腿根,又无助地被人强行掰到最大。
“秦卿…卿卿…”过于亲昵的称呼让秦卿陷入了一瞬间的失神。
他们上一次做爱的时候,季朗就咬着他的耳垂温柔又缱绻地唤着这两个字。
“季朗…”湿漉漉的眼睛又弥漫起雾气,秦卿在颠簸中颤颤地抬起一只手。
季朗俯下身,就着肉体相连的姿势将他抱坐在自己身上。
“我在。”
宽厚的大手抚上他的背脊,一下一下轻柔地擦动着,像鼓励又像安抚。
秦卿双手环住季朗的脖子,整个身子的着力点都只剩下那根坚挺的肉柱,耀武扬威地侵占着他紧致的甬道。
“我开始动了。”
季朗附耳轻喃道。
托在臀后的大手随即掰开两瓣臀肉,先将肉龙缓缓抽出大半,再猛力一顶尽根插入。
秦卿惊叫一声,整个人瘫进季朗的怀里,支棱着两块漂亮的蝴蝶骨瑟瑟地颤抖着。
这个姿势让性器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他甚至感受到生殖腔的腔口被龟头带着力度撞了一下。
“轻…轻一点…宝宝…”秦卿本能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生怕里头的小东西出了什么闪失。
“相信我,我有分寸。”
季朗抚上他的后腰,开始缓缓地律动腰身,舂面似地研磨着湿软不堪的内壁,只把秦卿磨得连叫带喘,呻吟不止。
可怕而充盈的快感席卷了全身,秦卿爽得头皮发麻,只能无助地捏紧季朗的肩头,再次沉沦进汹涌的情潮之中。
季朗挺胯的速度越来越快,动作虽不比之前迅速,但每一下都重重地顶在他的敏感点上。
甬道内变得越来越软滑,媚肉也不要命似地往上裹缠,汁水横流的屁股被撞得啪啪响,连挂在穴口的淫液都被操成了细密的白沫。
“快…快一点…”秦卿被操得失去神智,只想敞开了腿任由强势的男人占有他。
下面的抬胯往上撞,上面的配合地往下坐,紧窄的甬道总是在刚刚闭合之后,就被野蛮地撑开,毫无保留地容纳那火热的巨物。
硕大的龟头一次次顶撞骚心,好像要把那块软肉碾烂了才肯罢休。
在这狂风骤雨的操弄中,秦卿的三魂七魄都快要被撞出体外,没过一会就全身紧绷着达到了高潮。
季朗也差不多快到了,高潮中收绞的穴肉咬得他一阵舒爽,他立马抱紧了秦卿,又急速往上猛顶数十下,最后一下子插进最深处,将浓稠的精液一滴不剩地射进了秦卿的肚子里。
漫长的性事宣告完结,两人相拥着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
顾忌着秦卿肚子里的孩子,季朗克制地没有再多要一次,他摩挲着秦卿汗湿的脊背,心中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与满足。
之前他不是没有对秦卿产生过欲念,但一来是秦卿的身体状况不稳定,二来是他不知道孩子出生后自己会与秦卿何去何从,所以在没有下定决心前,他不会狡猾地利用自己当前的身
份对秦卿出手。
然而在几个月的相处中,他感受了秦卿的体贴周全,发现了他的敏感脆弱,就好像是无意换上了被遗忘在衣橱里的旧大衣,却幸运地从破旧的口袋里摸出了一颗酸甜的橘子糖。
秦卿会因为偶尔的牵手而面红耳赤,也会因为一句揶揄而手足无措,他怕黑怕苦怕寂寞,会哭会闹会生气。
他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在你靠近时虚张声势地举起爪子,可当你要离开了,又固执地踩着你的鞋带不让你走。
他用冷漠的外壳隔绝了窥探的视线,于是所有由他衍生出来的琐碎都变成了一朵朵飘落在无人山间的蒲公英。
现在,季朗无比确定他想要和秦卿共度一生,想一起将他们的孩子抚养成人,想让秦卿出现在他未来生活的每一个画面里。
他不知道这种感情是否能被冠以爱之名,但他知道,他再也离不开秦卿了。
好久不开车了,有空再修
第十二章
任何事情一旦开了头,接着就会有顺理成章的第二次和第无数次。
自从那天晚上碰了秦卿,季朗就有些食髓知味念念不忘,哪怕这具身体早已通晓情事,但对秦卿的渴望却从不逊于初试云雨的毛头小子。
若不是肚子里还揣着崽,秦卿几乎要相信自己又将恢复以往那过于高频的性生活。
他刚一睡不着觉,季朗就开始不老实地在他身上煽风点火,先是用膝盖顶开他并拢的双腿,再箍着他的后腰把他吻到浑身发软,最后辗转着衔住他的耳垂吸吮舔弄,用性感磁性的气
音在他耳边蛊惑道,“卿卿,把腿张开,让我做一次。”
秦卿根本就拒绝不了季朗的求欢,耳孔被舌尖刺入的那一瞬,穴眼里湿得像发了大水,他好比是话本里被狐妖勾引的懵懂书生,迷迷糊糊地就被对方吃干抹尽,最后连骨头渣子都没
剩下。
等精液被一股股地灌进泥泞的甬道里,秦卿已经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转眼就在季朗怀里睡了过去。
季朗抱着他温存一会儿,随即就会起身进行后续的清理。
某天夜里,两个人刚结束了一轮性事,秦卿难得没有立马睡着。
他闭着眼睛,小脸埋在季朗的颈窝里,不甚清醒地含糊低喃道,“季朗,你有想过宝宝的名字吗…”覆在脊背上的手依旧在轻轻抚动着,男人沉思了一会才回答他。
“嗯。”
“女孩叫季枫,男孩叫季炀。”
秦卿的脑袋有些昏沉,反应也慢了好几拍。
他模糊地呢喃着这两个名字,又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问道,“有什么寓意吗…”等待了片刻,声带的振动微弱地传递到了他的皮肤上。
季朗好像在低低地说着什么,他凑近了一些,却一直朦朦胧胧地听不真切,秦卿努力想要集中精神,但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地失去了仅存的一点意识。
到第二天再提起这个话题时,季朗只是故弄玄虚地和他说,“自己猜到才有意义。”
秦卿冥思苦想了一会却不得其解。
枫的意思可以是枫叶,那炀又代表着什么呢?秦卿猜不透季朗的心思,缠着他套了几次话都无功而返,最后也只能让这个疑问不了了之。
年末的日子越来越冷,白琼花簌簌地落下,时间也悄悄地从指缝间溜走。
当街道两侧的商铺都不约而同地挂上槲寄花圈和铃铛串,广场正中央立起一棵缠满小彩灯的巨型圣诞树的时候,圣诞老人就驾着他的雪橇车轻盈地降落到每一个小朋友的睡前故事里。
圣诞节的那天早晨,季朗睁开眼时怀里已经空空如也。
他挠了挠后脑勺,隐约听见厨房中传来机器运转的提示音,这才放下心去浴室里洗漱。
等他收拾完来到客厅,秦卿正好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盘黄澄澄的东西。
忙活的人挺着个大肚子进进出出的,季朗的眉头不自觉就蹙在了一起。
秦卿怀孕这阵子,他也学会了怎么用豆浆机和蒸锅准备早餐。
前一晚先泡好豆子,第二天再掺上清水倒进豆浆机里打磨。
冰箱里储藏着阿姨包好的各类面点,每天早上只需要选几个丢到蒸锅里,剩下的事情交给炊具和时间就足够。
“你在做什么?”季朗拉开餐椅坐下,一眼就注意到了盘子里堆成小山的饼干块。
秦卿最后把烤吐司和豆浆端上桌,也跟着在季朗对面落了座。
“姜饼人和曲奇饼干。”
秦卿用叉子拨了拨,挑出一块小人形状的递到季朗嘴边。
季朗配合地从他手里衔过,咬了一口后才拿在手上。
姜饼人还热乎乎地泛着黄油香气,嚼起来酥脆又香甜。
“好吃吗?”秦卿捧着杯子抿了口豆浆,自己也拈起一块刚出炉的曲奇饼干。
“还不错,”“不过你现在可以吃这么甜的东西吗?”季朗的视线随着曲奇的移动轨迹落到了秦卿唇上,不声不响的,却在无形中产生了一种威压。
“不甜呀…我没放多少糖…”“不会影响血糖的…”秦卿心虚地辩解道,却还是听话地放下了饼干,眼巴巴等着季朗的同意。
想到小朋友都馋到偷偷起床烤饼干了,被讲了两句又露出一副想吃不敢吃的委屈模样,季朗心中觉得好笑,态度也软和了几分。
“那把手上这块吃了吧。”
“就一块。”
季朗喝了口豆浆,开始切盘子里吸饱蛋奶液的烤吐司。
“今天是圣诞节。”
秦卿费劲地想了一会,又不甘心地和他讨价还价,“我要再吃块姜饼人。”
季朗抬起眼皮瞥他一眼,接着把刚刚咬了一口的姜饼人放到对面盘子里。
“一块半,不能多了。”
秦卿权衡一下,幽怨地看了眼手边香喷喷的小饼干,转过头认命似地啃起了手里的曲奇饼。
一顿早餐吃到尾声,季朗放下餐具擦了擦嘴,忽然问他道,“我们以往有特意过圣诞节吗?”秦卿动作一滞,很快又继续切起盘里剩下的吐司边。
“说不上特意。”
“不过我们都有空的话,就会去外面吃顿饭。”
听完他的说明,季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起身把脏空盘送进厨房里。
秦卿微微松下一口气,马上抓紧时间把那几口吐司消灭干净。
其实他还隐瞒了一部分内容,每年圣诞节季朗不仅会带他出去吃饭,而且还会给他准备一份圣诞礼物。
送的东西说不上多昂贵,但都属于低调又实用的类型。
他不想告诉季朗这件事,因为他实在不愿意收到一份讨来的圣诞礼物。
出门的时候,季朗注意到秦卿围了一条酒红色的羊绒围巾。
巴掌大的小脸被围巾裹进一小半,只露出了鼻梁和一双柔软明亮的猫儿眼。
他忽然想起记忆里的上一个圣诞节,秦卿也是围了这个颜色的针织围巾。
当时为了给徐晓柔送圣诞礼物,他特意守在教室外头,对方刚下了公共课,他就立刻迎上去送了一大捧漂亮的小雏菊。
细小玲珑的花朵清新婉约,加上了“暗恋”的隐喻后更加显得惹人怜爱。
徐晓柔害羞地收下了他的花,礼貌又优雅地同他道了谢。
那个时候,秦卿好像就靠在教学楼的玻璃窗边,神色淡淡地旁观着一切。
他孤单单地抱着课本,很快就把视线转向了别处,可能是走廊顶部的日光灯,也可能是墙壁上的名人画像,又或是根本就没在看着什么,空洞洞的落不到实处。
他从来没发现,秦卿最擅长的,就用他那如水的宁静,去隐没心底被扼住咽喉般泣血的悲鸣。
记忆中的徐晓柔已经有些模糊,但秦卿的身影却固执地停留在他的脑海里,连同心头那一丝化不开的怔怅一起扎下了根。
“你在看什么?”秦卿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围巾,又不明所以地望向了他。
“没什么。”
季朗收敛心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秦卿的头发。
“你的大衣很好看。”
秦卿莫名其妙地被人揉了后脑勺,下一刻又被这句话弄得啼笑皆非。
这个人怎么失忆了也不忘自卖自夸,他身上这件驼色大衣可不就是季朗去年送的圣诞礼物吗?“嗯,我很喜欢。”
秦卿灿然一笑,随即推门走了出去。
季朗跟在后头又认真地打量了一眼,确定这件大衣与他挂在衣柜里的几件高定西服来自于同一个牌子。
将秦卿安全送到律所楼下后,季朗才重新开车去了公司。
他把秦卿烤的小饼干分给了几位助理,剩下的装在纸袋里带进办公室。
他们的办公大楼建在江边,季朗的办公室又位于高层,正对江的那一整面墙都被换成了厚玻璃,不论晴雨皆是采光充足,视野开阔,人流江景一览无余。
季朗处置好了公文包和纸袋,放松地坐到滚轮椅上转了半个圈,刚好转到可以面朝江景的位置。
今天的天空灰蒙蒙的,好像随时会被囤积的雪花压陷出一个通往人间的破洞。
季朗默然地眺望窗外良久,忽而起身拿过了桌上座机的话筒。
他拨了一个数字键,对着话筒另一头的人吩咐道,“给我送一份 GA 今年的秋冬宣传册过来。”
晚上六七点的时候,夜空果然飘下了星星点点的雨夹雪。
季朗把车停在早上放下秦卿的地方,腾出手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不久后,秦卿准时地出现在了律所楼下,脖子上严严实实地缠着早上那条围巾,手里还抱着一捧盛大而灿烂的纯白色花束,探出包装纸的簇簇白花几乎挡住了他眼睛以下的部分。
季朗目光一黯,手指无意识地敲起了方向盘。
秦卿先把花束放到后座,然后才返身坐进前方的副驾驶位。
“律所同事送的?”等车开上高架桥,季朗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车内的暖气太过足了,秦卿刚解下围巾放到膝盖上,瞬间就目瞪口呆地抬起了头。
“不是你送的吗?”秦卿愕然,流露出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季朗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抬起眸,后视镜里的那抹纯白一下就变得无比碍眼。
“你知道风信子的花语是什么吗?”季朗讥诮一笑。
见秦卿局促不安地绷紧了肩线,男人冷着声调继续说了下去。
“倾慕与爱意。”
秦卿闻言呼吸一窒,他难以置信地微微张大了嘴,又颤着手从公文包里摸出了一张精巧别致的白色卡片。
“风信子的花期过后,若想再次开花,必须要剪掉先前的全部花朵。”
卡片上工整地印着唯一的一句话———“所以,风信子也寓意着忘记过去的悲伤,开始崭新的爱。”
圣诞快乐,季太太。
雪粒从九万里高空砸到了挡风玻璃上,沙沙地响。
剧烈跳动的心脏猝然绞紧,秦卿垂下濡湿的眼帘,用指腹轻柔又珍重地摩挲着最后三个烫金字。
“我好像知道…是谁送的了。”
秦卿喉头微哽,他艰难地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别扭地用一捧风信子向他告白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这么唤他的季先生。
是一个笨得找不到回家的路,却还执著地记着要给他送圣诞礼物的人。
dei 还是得解释一下,八年后的季朗就是秦卿的季先生,因为季朗一直找不回丢失的记忆,所以季先生才找不到回家的路,才没法回到秦卿身边。
大家有留意的话,就会发现其实季朗和季先生对秦卿的爱称是不一样的??
第十三章
“确定是本人订的?”“今年六月份?好,我知道了。”
简短的问答结束,季朗切断通话,摘掉了一边的无线耳机。
秦卿的猜想没有错,这捧来路不明的花束确实是自己失忆前预约好的。
根据助理们的工作记录显示,今年六月末的时候,他们公司和一家鲜花公司签了长期供应合同,自己那时顺便交代了一个助理替他预订一束风信子。
花的品种、包装设计,以及配送时间全都对上了。
季朗放松了握紧方向盘的手,心里一下子舒坦不少。
仄歪的雨刷摆动一下,扫掉了积在挡风玻璃底部的一层薄雪。
圣诞节加上晚高峰,高架桥上的车辆无一不在龟速地往前挪动着。
季朗的脚基本没有离开过刹车,轻快敲击的指尖也粘连在方向盘上。
“饿了吗?”他调低了车载电台的音量,循环播放的节日歌总算不那么扰耳。
被关心的人没有理会他,季朗转头看去,秦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卡片看,鼻尖和眼眶都红红的,像只被欺负惨了的小麋鹿。
他瞟了眼卡片上的内容,跟着纳闷地皱起了眉头。
一句话而已,还能看出朵花来不成?虽然他刚刚无意间冲了自己的龙王庙,尴尬是尴尬了点,但这结果总比半路杀出个秦卿的仰慕者强。
“秦卿?”季朗又唤了一声,可秦卿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脑袋都没抬一下。
季朗不悦地拉下了嘴角。
“没收。”
他出其不意地从秦卿手里抽出卡片,直接丢进了手边的储物盒里。
被打断心绪的人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抢,却猝不及防地被握住了手腕。
“还给我…”秦卿哀哀地望着他,语气里充满了乞求,就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
看着对方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季朗心里又立马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等你表现好了再还你。”
送花的人都在身边了还看什么破卡片,季朗郁闷地想。
秦卿听完后也不说话,怏怏不乐地拨弄着围巾穗子,另一只手被季朗不依不饶地牵着。
“饿了吗?”等绿灯的空档里,季朗又重复问了一遍,还把手伸到秦卿滚圆的小腹上摸了一圈。
秦卿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尾音却故意拖得长长的。
秦卿在耍小性子,季朗暗自发笑,只好转而和他肚子里的小宝宝说起了话。
一路上停停走走许久,两个人快到七点钟才驶进小区地下车库。
电梯门快合上的时候,季朗突然说忘记拿公文包,便让秦卿自己先回了公寓。
秦卿不疑有他,到家后就把阿姨提前备好的菜肴端上桌,再返回厨房盛饭盛汤。
期间季朗也回来了,听动静似乎是先去沙发那边放了东西。
等秦卿最后一次走出来,季朗已经坐在了往常的座位上,手边还摆着一个包装精美的黑色方形礼盒。
秦卿顿时怔住,他愣愣地坐了下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熟悉的礼物盒,这回的大小装得下一件衬衫。
“你又给我买衣服了?”他把目光移到季朗脸上,整个脑袋还是懵的。
“打开看看。”
季朗把礼盒推到他面前,又扬了一下下巴示意。
秦卿神色恍惚地看着盒子上的 logo,心头笼罩着一种时空错乱的微妙感。
去年这个时候,季朗用同样的方式送出了他身上这件羊绒大衣,连坐的位置都没变过,只不过那会他们刚从一家有名的法式餐厅回来。
秦卿扫了眼桌面,几盘子家常菜围成一个圈,正中间摆着一大锅猪肚莲子汤,还热腾腾地冒着气。
他无端觉得自己正在出演一场荒诞喜剧,一半靠剧本一半靠演员即兴。
秦卿默不作声地拆开礼盒,银色的缎带柔软地从指缝间坠落。
盖子掀开后,他看见盒子里躺着一条面料高级的驼色格子围巾。
“圣诞快乐,秦卿。”
季朗衷心地说出这句最平凡的祝福,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
这个礼物出乎了秦卿的意料,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新围巾,手感又软又滑,款式看起来跟他身上的大衣很搭。
“怎么想到送这个?”秦卿轻声问道,讲话时唇角翘起了小小的弧度。
“你更适合这个颜色,以后就围着它吧。”
季朗知道自己送对了,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
其实酒红色和秦卿很相衬,但它总让季朗想起秦卿孑然而立的那个冬天,像只孤独迁徙的候鸟一样。
它刺得季朗眼睛疼,连带着心口也疼了。
秦卿重新盖上盖子,把礼盒放到了旁边一张空椅上。
“等我一下。”
他起身走向沙发,回来时手中也多了一个小盒子。
“给你的回礼。”
秦卿把巴掌大的盒子放到季朗面前,笑意盈盈地返身坐下。
这份礼物是他一个月前就挑好的,但东西三天前才被寄到他手里。
季朗挑了挑眉,兴致盎然地打开了秦卿突然捧出的惊喜礼盒。
里头卧着一对做工精致的黑曜石袖扣,看样式便知价格不菲。
“让小朋友破费了呀。”
季朗拈起一粒,用指腹轻柔地擦着石头光滑的切面,目光也软得像一汪消融的雪水。
“你喜欢就好。”
秦卿弯起眉眼,眼睛里的星星跃动在波荡的浪花上,光亮中裹着一丝朦胧潮湿的水汽。
“圣诞快乐,季朗。”
“谢谢你陪我度过了又一个圣诞节。”
谢谢你让我不用再孤身撑起那么漫长的岁月,谢谢你毫厘不差地填平了我灵魂的坑洼残缺。
迷蒙的烟火气里,季朗牵过他的手,缱绻地在手背上落下一吻,神情虔诚得像个信徒。
“是我的荣幸。”
屋外的大雪纷扬飘散,年轻的城市一夜白头。
圣诞老人驶向月亮,璀璨花火炸响夜空,日落月升,朝来暮去,在无数兴奋的欢呼与倒计时声中,崭新的一年来了。
秦卿的预产期被推算在五月份,蝉鸣渐起的盛夏之始。
年关将近的时候,秦卿和季朗就开始为宝宝的降生做准备。
除夕前天,两个人总算抽空一起逛了趟商场。
年末无论是律所还是公司都在忙着清理烂摊子,为了审批那些成堆的破文件,季朗已经和几位助理连续加了几天班了。
进入商场后,季朗反应迅速地往秦卿身前走了一步,把他和汹涌的人潮隔离开来。
“跟在我后面走,不要急。”
季朗扣住秦卿的手腕,大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身后。
商场的低楼层基本是服饰区,等他们到了卖婴儿用品的楼层,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减少了一半。
季朗紧绷的神经这时才稍微松懈下来。
“刚刚没被人撞到吧?”他松开手转头确认了一眼,秦卿正好扶着腰在细细地喘气。
怀孕早已让他的体力大不如前,憋闷的空气混着暖风更进一步地催生出了轻微的眩晕感。
季朗轻抚着秦卿的后背,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稍作休息。
妊娠所导致的身体异变远非一块撑大的肚皮那么简单,季朗把手贴在秦卿酸痛的腰肌上,心里五味杂陈。
既恼未来的自己过于轻率就把种子播进怀中人的身体里,又心疼秦卿平白无故地要吃这么多苦。
他没有那么喜欢小孩子,但他足够喜欢他的小朋友。
秦卿休息完后,两个人一块逛起了小婴儿的衣服。
市面上的婴儿装都设计得十分可爱,秦卿刚拿起一件小熊印花的,眼睛又立马被另一件衣帽带兔耳的吸引住。
“季朗,你觉得哪件更好看?”秦卿纠结地问道,手里新抱了件小奶牛连体睡衣。
“都行,你看着买吧。”
季朗没什么反应,表情冷淡地站在一旁。
秦卿看他意兴阑珊的模样,有些失落地转回脑袋,一言不发地自己挑选起来。
或许季朗并没有像他一样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这个想法盘旋在秦卿脑子里,让他的心脏感受到了一阵难言的钝痛。
他漫不经心地拿起了一件婴儿服,图案还没有瞧清楚,季朗便走过来一并接到怀里。
“这几件都买了吧。”
“秦卿,我们该回家了。”
季朗瞧了一眼电梯口,那里的人群又渐渐地聚集起来。
被压在最底下的婴儿服垂下了一截袖管,上面印着一颗颗粉嫩圆润的小草莓。
秦卿迟钝地点了一下脑袋,把衣管轻轻地掖回去。
汽车开到半路的时候,季朗瞟了眼秦卿的孕肚,斟酌着语气说道,“秦卿,我们以后就不生了吧。”
“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小孩子。”
坦诚的自白也可能是一种伤害,每个字都变成了掷向心口的镖。
秦卿沉默着,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哀伤,他把手覆在变形的小腹上,安抚似地缓缓抚摸起来。
“季朗。”
他停顿一下,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刚刚我们买的婴儿服,你记得都有哪些图案吗?”车里的空气忽然像凝固了一样,两人间久久没有言语。
季朗不可能知道答案。
刚才在商场里,他一直在留意秦卿周边的人群,分不出心去记住那些衣服的样式。
被抛出的问题始终等不到回音。
秦卿侧过头,虚虚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放任一颗流血的心慢慢地沉到谷底。
“好,我们只生一个。”
他对着车窗上的倒影,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本老母亲不同意!好不容易想出的两个名字不可以浪费!
第十四章
做饭的孙姨从除夕起开始放假,要等到初七才回来上班。
除夕晚上,季朗直接订了某家酒店的年夜饭套餐,几道硬菜搭配几碟时蔬,倒也热热闹闹地摆满了一桌。
秦卿已经过了孕吐最严重的时期,不需要再像先前那样忌口,但季朗还是习惯性地把清淡的菜肴换到秦卿面前,荤腥的通通归到一边,吃完饭后再洗点时令水果给他解油腻。
由于今年出了特殊情况,他们两没能像往常那样出门旅行。
除夕过后的第二天,季朗就带着秦卿登门拜访了住在远市的岳父岳母。
秦卿按门铃的时候,季朗就拎着大包小包站在他身后,说什么也不肯他搭把手。
林思卿开门看见小两口,一时难掩心中惊喜,手还在握着门把,眼珠子都快黏到秦卿的肚子上了。
“妈。”
秦卿微微侧过身,面露窘迫地喊了一声。
秦母倏地被唤回心神,急急忙忙招呼他们两个进门。
“我刚还在说你们什么时候到呢,话没说完门铃就响了。”
季朗跟着秦卿走进公寓,教养良好地没有四处乱瞟。
他先是说了些吉利话,再从容地和岳母大人寒暄起来。
“你这孩子来就来,咋还提了这么多东西。”
秦母赶忙接过季朗手里的礼盒,责怪的语气里半是欣慰半是喜悦。
“怎么会多呢,我和卿卿孝敬您是应该的。”
季朗笑着说道,表情和眼神都万分真挚,几句话就把秦母哄得心花怒放。
他们这有句俗话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秦卿母亲看着她这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儿婿,可不就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满意吗?“妈,我爸呢?”秦卿干站在一边听他两聊天,
忍不住插了句嘴。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记得你爸。”
秦母假嗔一句,面上笑容不减。
“我去书房把你爸叫出来,你们两个先去沙发上坐着。”
秦卿父母住的公寓是复式结构,主卧和书房都被安排在楼上,秦母性子急,话才说一半就转身往旋梯上走。
秦卿拉着季朗坐到沙发上,两大一小重量可观,接触面的皮革瞬间陷了下去。
“你真的是第一次见我爸妈吗?“秦卿扯了扯季朗的衣袖,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问道。
虽然他们结婚后的每个正月都会过来拜年,但那些记忆显然仅存在于季先生的脑子里,现在的季朗连他们两的婚礼蜜月都不记得,更别提见过他爸妈的脸。
“嗯。”
季朗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牵过他的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你干嘛呀,我爸快来了。”
秦卿羞窘地轻挣一下,没有真正使上劲。
“我紧张。”
季朗面不改色地答道,语气也平静如水,这让他的说辞丝毫没有信服力。
“那你还敢和我妈聊得那么热络。
“秦卿刚才听得胆颤心惊的,他妈刚提了一嘴前年的事情,他就赶紧找了个借口把人支开。
明明拜访泰山大人的是他,忐忑的人却变成了秦卿,季朗忍俊不禁,心情也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妈妈吗?”“啊?”秦卿愣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时,楼梯上传来了拖鞋和地板接连碰撞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秦父和秦母一前一后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如果说秦卿长相肖母,那他的风度和气质都完整地随了他的父亲。
秦洧已过知命之年,然而身姿挺拔,气质温润,举手投足都自成一派风流。
“爸。”
季朗带着秦卿站起来问好,但这个陌生的称呼还是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个男人了,那个仅仅在世俗口中和生理学意义上被称为他父亲的男人。
在十岁以前,季朗对父亲这个词的全部印象还停留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背影上。
但十岁以后,那个毫不留恋的背影就化成了锁喉的梦魇,梦里有他母亲无休无止的啼哭和怒骂,从崩溃走向癫狂,伴随着无数玻璃瓷器粉身碎骨的刺耳声响。
他的相貌大部分遗传了那个薄情的男人,所以无可避免地替他承受了那些无妄的憎怒。
哪怕缩在桌子底下,飞溅的玻璃碎片也会在胳膊上划出口子,血淋淋的,钻心的疼。
秦卿感受到季朗收紧了手指,立马安抚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别站着了,都坐下吧。”
季朗被秦卿牵着坐了回去,回过神来时,秦父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温和而深沉地注视着他。
“爸。”
季朗不自然地干咳一声,迅速拿出一副诚恳而谦逊的后生姿态。
“嗯,好久不见你们两了。”
秦洧笑笑,接着把视线掉转到秦卿的小腹上,“小卿最近感觉怎么样?”“现在离预产期也就剩下四个多月了。”
大概是出于对父亲天生的敬畏,尽管秦洧是个通情达理的模范家长,但秦卿从小就对自己的父亲崇敬有加,叛逆期都不曾顶撞过,秦洧的一句话有时比林思卿磨破嘴皮子都来得好使。
“还好…没那么难受了…”秦卿磕磕巴巴地答道,脸颊已经泛起了两片红晕。
“头胎是不容易,等生第二个就没事了。”
秦母边说边沏好了上等的铁观音,一人一盏地摆在两个小孩子面前。
有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卿还未痊愈的伤口被贸然撕开了痂,疼得他差点连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
“我们…”秦卿嗫嚅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们顺其自然。
我和秦卿还年轻,不急的。”
季朗接上他的话,给出一个最为稳妥的答案。
“所以才要趁早生。”
秦母着急劝道,“等小卿年纪再大一点…”“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做主,你啊,就别瞎操心了。”
这回轮到秦父发话了。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林思卿正准备再劝上一劝,秦洧一句话就把她后面要说的都给堵了回去。
于是之后的话题就变成了两个人的近况。
从季朗的公司运营,到秦卿的孕期检查,秦父秦母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遍。
他们两就生了秦卿这么一棵独苗苗,自然关心小两口的生活现状,但也都心照不宣地回避了一个问题。
——关于季朗的家庭。
就秦卿所知而言,季朗的父母亲纯粹是商业联姻,就连季朗的出生都像是为了应付家族布置的任务。
季朗的父亲婚前就养了不少小情,婚后也不见收敛多少,但造化弄人的是,季朗的母亲竟然一头栽在了这个浪子身上,一个拼命去抓,一个绝不停留,求而不得的怨怼愈演愈烈,最
终把这个可怜的女人逼成了扭曲的疯子,并在季朗十五岁那年郁郁而终。
季母的葬礼结束后,季朗就被季家老爷子收到身边,作为集团的继承人培养。
除此以外,季朗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是他父亲婚内出轨诞下的私生子。
秦卿从没见过季朗的家人。
他们领完证几天后,季朗就离开了老爷子的公司白手起家。
他问过原因,但季朗只说是老爷子不同意自己的创业计划,他必须干出一番事业了才会回去,其他的便只字不提。
与此同时,秦父秦母被秦卿结婚的消息杀了个措手不及。
秦母昨天还在给儿子张罗对象,第二天就突然成了某个臭小子的岳母大人,又过了几天居然连生米都给煮成熟饭了。
老两口一个震惊一个震怒,勒令秦卿立马把人带回家盘问,但等真的见到季朗本人,秦母的不满又悉数转化成了满心的欢喜,饭桌上夹菜夹得那叫一个勤快,秦卿都觉得她早就忘了
自己亲儿子是谁。
后来筹备婚礼的时候,季朗虽然宴请了一些朋友,但宾客名单里却没有一个是他的亲属,秦卿知道他和老爷子在闹矛盾,所以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埋怨过。
秦父秦母都是明事理的,听过秦卿的解释后,两个人不仅没有责怪季朗,在他们婚后也选择对这个话题闭口不谈。
“小季,今晚陪我喝一杯。”
聊天进行到尾声,秦洧按惯例提出了邀请,季朗便欣然应下。
晚饭时秦母特意取出了秦洧珍藏的白酒,又准备了一碟花生米和几道下酒的卤菜。
“你们两吃点东西再喝酒,别空腹喝。”
林思卿夹起一块酱排骨放到季朗碗里,笑眯眯地说道,“小季,去年你说妈做的排骨好吃,我昨天特意买了条新鲜的。”
“你尝尝看,妈今年的手艺有没有退步了。”
季朗没学过该怎样应对长辈的好意,他盯着碗里色泽浓郁的排骨,忽然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起来。
在遇见秦卿前的记忆里,吃饭对季朗而言不过是为了满足生存需要而循环进行的吞咽活动。
宽大洁净的长方形大理石餐桌,精致的菜肴点心,以及伫立一旁随时提供服务的佣人,构成了他对一日三餐的全部认知。
最开始的时候,餐桌的一头坐着年幼的他,另一头坐着偶尔清醒的母亲,到后来,两头的人就变成了长大的他和他沉默威严的爷爷。
可事实上,在绝大部分时间里,他独自进食,不声不响,就如同别墅里一只毫无存在感的幽灵。
他被冻得太久了,以至于现在被人稍微温暖一下,就觉得手心里像捧了一簇火,他被烫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执拗地舍不得丢。
“快尝尝呀。”
秦母催了一下,季朗这才懵懵地夹起排骨往嘴里送。
他细细地品尝着,咽下去后笑容也暖了几分。
“还是一样好吃,谢谢妈。”
秦母闻言松了口气,又热情地给他夹了许多菜。
季朗难以招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碗里堆起一座五彩的小山丘。
“妈,季朗吃不了这么多的。”
“你再夹下去,他哪有肚子陪我爸喝酒呀。”
接收到季朗的求救信号,秦卿立马拦下了他妈刚夹起的一块炒鸡丁。
“我也爱吃这个,给我吧。”
秦卿腆着脸把碗伸到了秦母筷子前,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你这孩子,怎么还和小季抢东西吃。”
秦母笑骂一句,但还是把鸡丁夹进了秦卿碗里,之后也没再强行给季朗塞食物。
晚饭结束后,秦父意犹未尽,又拉着季朗陪他喝茶解酒。
白酒的后劲十足,秦洧已有几分醉意,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秦卿的儿时趣事,言语间充满了舐犊之情。
季朗像学生上课一样认真听讲,和秦父间有问有答,表情恭敬又真诚,直把秦教授哄得乐不可支。
晚间场持续到了将近十点,等季朗洗完澡出来,秦卿已经躺在床上玩了一会的手机。
每年他们过来拜年,都会留宿一晚再启程回家,住的房间自然是秦卿自己的卧室。
里头除了床铺外,还有桌椅和书柜,季朗好奇地转了一圈,甚至在秦卿的书架上看到了几本习题册和作文书。
“你别看了,帮我按摩一下肚子。”
秦卿忽然害起臊来,仿佛又回到当年季朗第一次进自己卧室的情景中。
季朗闻言便走到床边坐下,秦卿配合地解开衣扣乖乖躺好。
他搓热了手中的橄榄油,技巧娴熟地揉按起圆滚滚的小腹。
秦卿被揉得舒服了,嘴里也断断续续地发出惬意的呻吟。
于是按摩进行到一半,季朗的呼吸就开始慢慢变重,覆在腹部的手一圈圈地打转着,不知不觉中扩大了侵略的领地,揉搓的手法也逐渐变得暧昧色情起来。
秦卿察觉到季朗想做什么,急得立马按住了他的手。
“不行,我爸妈就在隔壁。”
他疾呼一声,心脏跳得砰砰响。
季朗皱了皱眉头,索性跨坐在他身体两侧,仔细着不碰到隆起的腹部。
“真的不可以,我房间里没有套,会弄脏床单的。”
秦卿焦急去推,两只手却被一块摁在了头顶,季朗看他的眼神也愈发地炙热。
“好想在你长大的房间里做坏事啊。”
季朗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地啄吻着秦卿的唇瓣,又流连着吻上他的侧颈,轻一下重一下地吸吮起来。
某处硬挺也隔着睡裤与他的下身厮磨,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插进他腿缝里有节奏地顶撞起来。
“唔…”秦卿难耐地轻喘着,又将下唇咬得更紧,席卷全身的情欲在渐渐吞噬理智,他艰难地保留住最后一丝清明。
“季朗…回家…等回家…明晚怎么玩都可以…”季朗从他的颈间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翻滚着汹涌的情潮,他用沙哑低沉的嗓音诱哄似地说道,“我保证一滴不落地射进去,或者就
把小穴堵一个晚上。“
“让我插进去,好吗?”被调教过的小穴经不起言语的刺激,瞬间就流出汩汩淫液打湿内裤,秦卿一咬牙张开了腿,算是彻底放弃了抵抗。
考虑到秦夫秦母就睡在隔壁,季朗只能侧躺着从后面把阴茎楔入秦卿身体里。
他忍住剧烈顶撞的冲动,缓慢而深入地抽插着柔嫩的穴眼,时不时用力地挺动下身,用性器去开拓甬道的深度,紧窄的销魂洞被撑大到失去褶皱,几乎透明的边缘沾满了黏滑的体液。
粗大的肉棒被温热的穴肉津津有味地砸吮着,糜红的媚肉随着筋络与黏膜的摩擦而翻进翻出,勾得人心神荡漾血脉喷张。
秦卿把甜腻的呻吟压在喉头,实在忍不住了便侧过身去寻季朗的唇。
一场漫长的性事持续到了半夜,两人同时高潮的瞬间,季朗扣着秦卿的下巴和他接了个缠绵悱恻的吻,唇舌分离时,秦卿湿润的唇瓣已经被碾得加深了颜色,来不及吞咽的津液顺着
嘴角蜿蜒淌下,连下颌都染上了一层晶莹的水光。
“卿卿…”他吻上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睛,喘息着把滚热的精液尽数射入,怀中人被烫得呜咽一声,指尖也陷进了他后背肌肉里。
夜色深重,暗不见影,季朗收紧双臂,像抱住了这世间的最后一捧光。
睫息交错间,他轻声呢喃着,“能和你结婚真是太好了。”
这章写得时间比较短,有空再修 ps.我还没开始虐呢??
第十五章
所谓节日,就是用一点儿仪式感充作麻醉剂,让负重前行的人在柴米油盐的缝隙中寻得片刻的喘息。
初一过去后,正月十五便是一眨眼的功夫。
苍穹薄了烟光,花灯初上廊檐,农历新年在朝夕轮替间落下句点。
元宵佳节夜,半痕新月斜挂天幕,秦卿从厨房中端出了刚煮好的芝麻汤圆。
粘软的糯米皮裹住醇香的芝麻馅,变成了一粒粒白玉似的玲珑圆子,从喉头软烂温热地滚入胃里,只留下满嘴回味无穷的香甜。
汤圆汤圆,团团圆圆。
为了讨个吉利,秦卿特意把这些糯米团子都盛进了同一个碗里。
他舀起热腾腾的一粒,正要送进嘴里的时候,季朗就煞风景地在耳边念叨起来,“注意血糖,注意血糖。”
不怪季朗管得严。
秦卿甜食吃得勤快,在孕早期也没有收敛过,季朗初为人父,自然不晓得一大堆的注意事项。
一开始秦卿爱吃什么,他便跟着购置什么,不仅不干涉他的饮食喜好,甚至还称得上是刻意纵容。
于是拿到第二份孕检报告的时候,两个人都对那超标的血糖指数傻了眼。
“孕期血糖升高,容易导致胎儿过重过大,也可能在分娩过程中造成难产或者严重的并发症。”
季朗第一时间在相关网页上读到了这句话。
他看了眼秦卿的肚子,又把目光转回手机屏幕,接着在秦卿的哀嚎声中,毫不留情地把家里一堆甜食都给打了包扫地出门。
在那以后,秦卿摄入的所有糖类都得先经过季朗的严格把控。
“不吃掉会浪费的。”
秦卿尝了一个,用勺子一圈圈地研起碗底,既舍不得放下又不敢再送到嘴里。
“我帮你吃。”
季朗大手一伸,在对方依依不舍的目光里,直接连碗带勺地端到自己面前。
“公司附近新开了家空中餐厅,那里的甜品不错。”
“等生完宝宝,我带你去尝尝。”
季朗拿勺子拨开两粒粘连的汤圆,随意舀起其中一粒。
挨过一棒后吃到的枣子格外甜蜜,秦卿闻言果然又来了精神。
他正准备追问一下,一阵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就搅乱了今晚的安宁。
季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先是瞟了眼来电显示,接着就露出一个头疼的表情。
“恺子,单身狗都不过节的吗?”季朗接通电话,一开口就是对老友不留情面的调侃。
“季朗,出大事了。”
电话里的周崇恺呼吸急促,语气也一改往日的轻浮佻达。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秦卿就见识了季朗一张脸上的风云变化。
男人瞄了他一眼,用一些两人互通的暗语低声交谈着,面色不复先前的轻松。
季朗挂掉电话,跟着放下勺子站起身来。
“卿卿,公司突然有点事情。”
“我现在要过去处理一下。”
秦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愣愣地坐在原位望着他。
季朗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径直走向了玄关,经过餐桌时又停下脚步,抱歉地弯腰亲了亲秦卿的额头。
“我尽量早点回来。”
关门声在公寓里回荡着,秦卿眨了一下眼睛,迟钝地伸手摸了摸脑门,皮肤上好像还残留着一丝即将散去的热度。
他抿了抿唇,缓缓提起筷子,漫不经心地挑拣起面前摆盘精致的菜肴。
“要能吃粒汤圆再走就好了。”
秦卿轻叹一句,没吃几口便索然无味地放下了手中餐具。
他起身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把剩了大半的菜端进厨房里。
素手翻覆,满当的瓷盘接连倾倒,花花绿绿的混合物一股脑地涌进下水口,里头还裹挟着颗颗雪白软糯的汤圆团子。
挂钟上的时针滴滴答答地转过几圈,床头亮起明灯一盏,照不破幽幽黑夜。
秦卿踌躇着想给季朗发条信息,遣词造句许久又默默删了干净。
季朗现在一定很忙吧。
他咬了咬唇,用指甲一下下地敲着对话框,最后还是没忍住给他发了一句。
“还要很久吗?路上注意安全。”
季朗果然没有马上回他,秦卿抱着手机等了十来分钟,对话界面也没有弹出新的消息。
他把手机搁置在床头,有些失落地窝进被子里。
“爸爸在加班呢。”
秦卿撩开衣摆,把手覆在湿润的小腹上,打着圈地轻轻抚摸着。
今晚没人给他按摩肚子,秦卿只能草草地涂了点橄榄油,那东西不容易吸收,现在他的肚皮油腻腻的,感觉并不好受。
在密不透风的黑暗中,五感六觉都被无限延展,秦卿揉得手酸,正准备结束时忽觉掌下微弱一动。
他怔了几秒,等反应过来那是胎动后,立马惊奇地坐了起来,好不容易攒起的困意也因此消失殆尽。
秦卿再一次把手心贴上肚皮,紧张地耐心等候着孩子的回应,生怕刚刚的一瞬只是他临睡前的美好错觉。
肚子的宝宝似乎感受到了秦卿的期待,过了一会又轻轻踹了一下小脚。
“动了!动了!”尾音不自控地发颤,秦卿捂着小腹,兴奋得像中了头奖一样。
“宝宝?”他试探地唤了一声,肚子里的小东西像受到鼓励一样,更加用劲地踹上腔壁。
他的孩子在跟他打招呼,在努力地向他彰显自己蓬勃的生命力。
秦卿喜不自胜,下意识就抓过手机想给季朗打电话。
可当他点开拨号盘的时候,记忆阀门被猛地撕开了封条,封缄其中的哀恸破土而出,汹涌难挡地卷土重来。
单薄的脊背颤得像垂死的蝶,秦卿的指尖悬在空中,迟迟无法落下。
他从来没有忘记。
这场无妄之灾,皆是他一人之过。
一通三分钟的电话,让生活的火车从此错了轨。
“卿卿,不要怕,我来接你。”
这是季先生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就在那场车祸的十分钟以前,他打电话告诉了男人自己怀孕的事情。
二楼产科的窗外开了一树的石榴花,色泽如血,灿若焰火,红得令人心悸。
他在长廊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被那片赤红灼伤了眼。
他的季先生来不了了,可这不妨碍他还在等。
暑热未消的八月末,寒冬的情绪已经先一步种进了身体里。
他,他才是这场悲惨闹剧的罪魁祸首。
废墟压毁玫瑰,心脏反复破碎,午夜梦回,忏悔的灵魂也被泪水打得湿透。
秦卿再也睡不着了,他患上了失眠症,又恐药伤腹中胎儿,只得夜夜独坐到天明。
季朗不会知道,对秦卿而言,最有效的催眠剂从来不是缱绻动听的诗歌,而且从他胸口不断传出的强有力的心跳声。
手机从脱力的手中滑落,秦卿机械地倒回床上。
他侧过身,蜷起了自己的四肢,像一个臃肿的茧。
季朗是在下半夜爬上床的,身上还带着水汽的热和沐浴液的香。
他掀起一角被子,轻手轻脚地躺在了秦卿身后,把手搭在他的腰上。
几个月以前,秦卿还有一把不盈一握的细腰,足够季朗轻而易举地将他圈进怀里。
现在反倒是无从下手了,季朗失笑。
“终于回来了。”
秦卿慢慢躺平了身体,声音有些低哑,却没有半梦半醒间的含糊。
“没睡着?”季朗调整了姿势,让秦卿刚好能枕在他手臂上。
“想等你一起睡。”
秦卿顺势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不甚明晰的声音听起来像软绵绵的撒娇。
“季朗,宝宝今天踢我了。”
他在被子里牵过季朗的一只手,把掌心贴在自己的肚子上。
季朗听完也饶有兴致地摸了两圈,但宝宝似乎不怎么待见他,等了半天也没有赏脸动一动。
“看来宝宝睡着了。”
季朗抽回手,重新圈住了秦卿的肩膀。
“再等一下,他会动的。”
秦卿拉了拉他的衣袖,语气有些急了,他迫切想把第一次听见胎动的喜悦分享给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所以才等到了现在。
季朗今晚连着开了几个小时的紧急会议,好不容易才摸进秦卿的被窝里,同怀中香软亲亲热热地抵足而眠。
高度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接踵而来的便是排山倒海的疲倦与困乏。
“卿卿,我今晚很累了。”
“我们明晚再听好吗?”季朗用嘴唇蹭了蹭秦卿的头发,口吻像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小朋友。
秦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同意或者拒绝的话。
他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熄灭了雀跃,心底也涌起难以名状的失落。
他没有回答,事实上季朗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你会期待我们的孩子吗?秦卿垂下手,在黑暗里眸色晦黯地凝视着男人的睡脸。
眉眼俊朗,线条凌厉,唇角自然地微微下撇。
最毫无防备的模样也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秦卿知道季朗成为父亲这件事是被迫的。
季先生种下的因,却荒唐地由季朗来承担果。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季朗大概会在苏醒的第一天就和自己离婚。
他不喜欢孩子,但他绝对不会逃避责任。
即使现实如此,秦卿还是自私地希望,季朗可以分一点点的爱给他的孩子。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
大家没发现季朗从来没有表白过吗还会虐是因为他们两个还没把话说开过,小季和卿卿都需要一个契机去自我剖白
第十六章
元宵节过后,季朗的工作便愈发繁忙。
以三餐间隙的突兀铃声为号角,原本风平浪静的生活被一点一滴地蚕食开来。
秦卿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背景音乐是那些倒人胃口的金融术语。
季朗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空出两手给他剥虾壳。
明红的九节虾鲜甜脆滑,一只搭着一只地赤身叠成一排。
“海晟上个月的定价增发中可能存在短线交易,你们留意一下。”
季朗抽过餐巾纸草草擦了手,接着挂断电话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先吃着,我去书房里找份文件。”
“脏碗放在桌上就行,我等会收拾。”
男人说完便拿起手机,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客厅。
秦卿垂着眼,用筷子尖拨着黏在碗壁的米粒,比起吃饭更像在消磨时间。
等那圈瓷片被挑拣干净,他又放下筷子,拿了根牙签给虾肉剔肠线。
工作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生活,然而现实中人们都爱本末倒置。
正月结束后,季朗的公司异化成一台运转不停的永动机,连带它的掌舵人也得二十四小时无休待命。
季朗一日多次奔波于公司与家之间,有时只能抽空把秦卿送到公寓楼下,随即便得返回公司通宵达旦。
当他第三次这么做的时候,副驾座上的人却迟迟没有推门下车。
“秦卿,已经到楼下了。”
季朗探过身替他解开安全带,顺便确认秦卿是否有任何不适症状。
“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秦卿抿了一下唇,小声提出任性的要求,语调却乖得不像话。
季朗闻言一怔,悸动的心瞬间软得没了形状。
“卿卿”他拉过秦卿的手,用指腹亲昵地摩挲着他的手背,温言软语地哄了起来,“抱歉这段时间忽略了你。”
“公司最近出了点问题,我会尽快处理好,再给我点时间好吗?”秦卿挪开视线,难免有一点泄气,但还是知情识趣地点了点头。
他抽出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身下了车,熟练地掩住了眉梢眼角的一丝郁色。
失败的尝试过后,秦卿懂事地没再提出类似的要求。
在和季朗结婚以前,他早已习惯了一人一屋三餐四季,不过是在往前几载年岁里,有个人用缤纷的故事章节贯穿了他单调的生活,手把手地将枯燥尘光醅成绿蚁,一口便尝尽万般滋
味。
佳酿已入喉,白水再难饮,他看着空荡的对面,美味珍馐也是味同嚼蜡。
被丢掉的生活不仅于此,从季朗开始晚归起,秦卿又新学了腹部按摩和睡前冥想。
七个月大的胎儿已经趋于成熟,并未因为另一位父亲缺位的关怀而给他造成困扰。
他会在睡前想象一些美好的画面,比如花鸟风月,湖光山川,松针上的细霜花,还有把枯叶砸出脆响的毛栗子。
每次想到言笑晏晏的季朗时,肚子的孩子便踹得愈发欢快。
秦卿不曾知晓,当他梦访周公之时,夜半而归的人会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进怀里,手环着他的肩,腿缠着他的足,像只大狗一样埋首在他颈窝里深深汲气,嗅得情动也只敢用唇瓣细细
描摹修长的颈线,力度轻得像拈着根羽毛拂过似的。
“我只有你了…”季朗神色疲倦地喃喃着。
他卸下了武装的外壳,像带珠的蚌一样,用最柔软的内仁裹住珍爱之物,下坠着脱离了潮声盈耳的礁石沙岸。
情人节的晚上,季朗特意抽出时间陪秦卿出门看电影。
这段时间飞昇出现了严重的运营危机,几家大型的投资商不约而同地决定撤资,宁可赔付三倍的违约金也要终止后续合作。
而按照原定计划公司将在今年六月份上市,如果出现巨额的资金链断裂,不仅先前的全部努力化为乌有,就连公司的存续都会成为问题。
从元宵节开始,撤资的通知纷至沓来,季朗和周崇恺一干老友忙得焦头烂额,一面要寻找接盘的合作对象,另一面还得设法调查其中蹊跷,哪怕到了半夜三点钟,办公大楼里也是灯
火通明,人声鼎沸。
季朗捏了捏鼻梁,叹了一口气后揽着秦卿走进了电影院。
两个人按着票根找到了预定好的座位,季朗让秦卿坐在更靠内侧的位置上。
女主角是今年刚火起来的一名小花,演技如何尚不可知,粉丝基础却着实庞大,季朗并不追星,带秦卿看这部电影纯粹是为了应景。
剧院里的灯慢慢暗了下来,秦卿也摸出眼镜戴了上去。
在影片正式开始前,屏幕上先放了一段公益宣传广告。
里头的演员刚提示到剧院内保持手机静音,季朗的手机屏幕就作对似地亮了起来。
秦卿只瞟到来电者的姓氏,身旁的人就迅速接起电话,压低了声音同对方交谈起来。
季朗讲得简洁,没两下便挂了电话,但眉头却纠结地拧在一块。
来电的是景荣集团的代表田沐黎,也是田家新上任的大少爷。
在飞昇的危难关头,与龙华素来交往密切的景荣却向他们透露出了合作意向,季朗虽然心生怀疑,但当务之急是召开会议进行讨论。
他瞄了一下秦卿专注的侧颜,正犯难该如何开口,秦卿就忽地低下头打开了手机。
“公司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看完自己打车回家。”
一条新信息蓦地点亮了刚暗下的手机屏保。
秦卿将手机翻过面,又继续抬头看电影,神情淡淡,不见喜怒。
季朗天人交战一会,拉着秦卿的手握了又松,最后万分不舍地起身离去。
大屏幕上,青春貌美的女主刚拉着行李箱走进大学校园,金灿的银杏叶打着旋地擦过肩头,润滑不足的滚轮嘎啦嘎啦地和水泥地面较着劲。
秦卿知道,当她转过某个拐角的时候,难听的噪声便会戛然而止。
她还会被从天而降的篮球砸中后背,然后在惯性作用下阴差阳错地和男主撞个满怀。
这部电影翻拍自九年前一部爆火的爱情片,而他那时好巧不巧地独自看完了全程。
小花的演技果然差强人意,男主角还未露面,秦卿便已经摘下眼镜走到了影院门口。
这里是商城的最顶楼,他站在玻璃护栏前扫视下方,最终将目光定在三楼一家咖啡厅的招牌上。
限定二字总是带有无限的吸引力,在一年一度的官方约会日里,咖啡厅也挤满了成双成对的小情侣。
秦卿排了会队才选到一个靠窗的软座,他给自己点了一杯热牛奶,之后又追加一杯白朗姆火焰。
这种热咖啡调和了酒精与柠檬片,端上桌时液面还燃着一小簇火焰,不断溢出高温炙烤下的浓郁朗姆香气。
火苗熄灭以后,秦卿把杯托连着杯子挪到对面,看起来就像某个人即将到来或者前脚刚走的样子。
他搅了搅牛奶,此刻才拿起久置不闻的手机,消息提醒里还保留着十几分钟前季朗发来的叮嘱。
“电影结束后我来接你,不要乱跑。”
秦卿没有回复,他摁灭了屏幕,把手机翻扣在桌面上。
天空落下细长的雨线,由疏至密,由缓渐急,淋浇了干燥光滑的窗玻璃。
雨点儿凝在上头,一颗撺掇着另一颗,像小孩子坐滑梯一样,在某个瞬间不堪其重地骤然坠下。
相似的电影情节,始料不及的降雨天气,记忆在醉人的朗姆酒香中缓缓倒流回某个节点。
大二那年的冬天,徐晓柔参加有奖问答,拿到了三张电影票,放的是当时大热的一部校园青春电影。
她把剩下两张票分别送给了秦卿和季朗,与他们两约好要一起去看电影。
但等到临走的时候,徐晓柔却发信息告诉他们,她突然被叫去参加社团活动,无法与他们两同行。
秦卿在惋惜的同时,心里又难以避免地生出了一丝不齿的庆幸。
他本以为自己有机会和季朗一起看电影,可直到电影结束,他都没有见到季朗的影子。
在电影的最后,暗恋女主的男二参加了男女主角的婚礼。
他看着这对新人在碧海蓝天下幸福拥吻,随即潇洒举起半杯香槟,在起哄声中告别了自己长达十年的无言守候。
秦卿一直以为,他们三个人的故事结局也是如此。
但秦卿不会喝香槟,那酒甜得腻嗓,又呛人得很,咳出泪来倒成了笑话。
准备出影院的时候,天空突然降下倾盆大雨,雨水滂沱四方,把他围成了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
秦卿那时就坐在这样一家咖啡厅里,听雨声淅淅沥沥,看窗外人来人往,直到云销雨霁,月上枝头。
他等到了各式各样的伞,但却没有一把可以慷慨地舍予他容身之处。
“先生,先生。”
秦卿的肩被人轻轻晃了两下,他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发觉自己竟然靠在软包上打起了盹。
“先生,今天店里人比较多,请注意好自己的贵重物品。”
“抱歉,谢谢你。”
服务员友善地提醒完,又转身去招待别桌的客人。
秦卿揉了揉脖子,长长地舒出口气。
窗外的雨势已然转小,盛饮品的容器也失去了暖手的温度。
秦卿拿起手机查看时间,同时看到了季朗不久前发来的信息。
现在离电影结束还有十来分钟,季朗让他在那之后找家咖啡厅坐一会。
秦卿落寞一笑,苦中作乐地把这句话归结为某种心有灵犀。
同一时刻,江滨大厦的顶楼会议室里刚结束了一场唇枪舌战。
大部分股东都接受了景荣的融资条件,只有季朗和周崇恺仍在保守地继续观望。
周崇恺作为公司最大的股东,自然拥有最高的话语权,再加上季朗这个幕后实权者的支持,两人反而主导着这场会议的讨论结果。
景荣提出的对赌协议里,飞昇除了要在今年六月顺利上市,还要在融资后的连续五年内保持净利润同比增长率不低于 15%。
周崇恺认为这些条件还有可以争取的空间,而季朗运营公司也有了一段时间,自是清楚这些条件的实现难度有多大,签约后的风险有多高。
除此以外,他本能地觉得这件事不像表面这么单纯。
“季朗,今晚带弟妹了没?”周崇恺扯了扯领带,气喘吁吁地靠在老板椅上,现在到了中场休息时间。
“秦卿?”季朗松开交叠的手指,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开会为什么要带他来?”周崇恺拿起助理刚添满的纸杯,三两口就喝了干净。
他清了清嗓子,又凑到季朗身边放低声音讲道,“你以前开会的时候,经常会让弟妹在办公室里等你。”
“我们刚创业那会,你连晚饭都要弟妹送过来,再陪你一起吃完。”
周崇恺讲了两句就挤眉弄眼起来,露出一副极为嫌弃的表情。
“你说你矫不矫情?肉不肉麻?“季朗听完更觉得莫名其妙,差点想敲开未来自己的脑子,看看里头住了哪个结伴上厕所的小学生。
“我就不心疼秦卿等那么久?”季朗眯起眼睛,开始怀疑周崇恺是不是又在满嘴跑火车。
“嘿,你别不信。”
接收到季朗那质疑的眼神,周崇恺立马急着自证清白。
“这话我也问过你。”
“那时你给我的答复,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是吗?”季朗轻挑眉头,捧场地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说,”揶揄的人干咳一声,装腔作调地接了下去,“比起等待这件事,秦卿更怕孤身一人。”
“所以我得呆在他看得见的地方,让他知道我一直都在。”
这句话像触动了身体里的某个开关,季朗心尖一颤,脑海中乍地涌进许多飞逝的画面,快得让他捕捉不住。
他闭眼凝神,在每一块断裂的记忆碎片中都看到一个茕茕孑立的清瘦背影,倏然觉得心口都绵绵密密地疼了起来。
“卿卿…”秦卿捧着盒饭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胃口不佳地咽下一筷尖白饭。
旁边的几个圆桌都热热闹闹地挤满了人,他们一边嘻嘻哈哈地闲聊着,一边分享着桌上丰盛多样的饭菜点心。
只有秦卿被当作透明人排出了群体,孤单又倔强地独坐一边,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
忽然间,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踱到秦卿面前,用投下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他。
画面骤然中断,季朗猛地睁眼,心脏也急速跳动起来。
你不该放他一个人的。
时隔多日,脑海又响起了那个声音,责备的语气里带难言的悲伤。
季朗魂不守舍地拿过手机,发现秦卿在几分钟前给他发了两条信息。
“季朗,我刚刚遇到青昀,他已经把我送回家了。”
“不用担心我,路上注意安全。”
季朗攥紧拳头,不安的感觉又被放大了数倍,他仿佛变成了一只浮在空中的纸鸢,在线轴放尽的临界点又不幸遇上疾风骤雨,唯一能牵引他安然落地的,只有秦卿而已。
临时会议一结束,季朗便忙不迭地往家里赶。
打开门后,公寓里一片漆黑,他熟门熟路地摸进卧室。
秦卿已经睡着了,他侧躺着蜷起身体,手边还摆着一本摊开的相册。
季朗在床沿坐下,用目光刻录秦卿脸上的每个细节,悬空的心也在这份难得的安宁里慢慢降落。
“唔…”秦卿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过了一小会才确认眼前人是谁。
他咧开嘴角,笑容明净而纯粹,像孩童见到了自己最亲近与最喜爱的人。
“季朗,我好想你呀。”
他眨了一下眼,娇嗔里还带着一点可爱的鼻音。
季朗俯下身,用指尖温柔地拂开他的额发。
“我也想你。”
秦卿抬起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带着一点强硬地把他按在了胸前,像小熊抱住了心爱的蜂蜜罐子,连指尖都要使上力气。
“不要再抛下我了。”
秦卿眷恋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呢喃着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今晚的梦里,他的季先生没有慢慢消失,而是被他好好地,牢牢地拥进怀里。
睡梦中的人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他想做一个万里长梦,绵绵无期。
小季:我也想卿卿。
第十七章
从睁眼那刻起,季朗就毫无准备地进入了一段婚姻关系中。
一夜之间,他成为了某个人的丈夫,尽管他的年纪才刚超过法定婚龄,对婚姻二字的认知仅仅停留在最浅薄的层面。
他就像在参加一场没有标准答案的重要考试,而他的伴侣则是自主决定得分点的阅卷者,评判标准全凭主观。
他试图求助场外,可他那畸形的原生家庭只给他提供了负面教材,周围也缺乏可供借鉴的优秀范例,所以季朗努力想要当好秦卿的丈夫,却无法笃定他所作的一切是否正确恰当。
而某天他无意间听见的闲谈又加深了这份不确定。
事情的起因是几名男员工在茶水间里抽烟聊天。
其中一个抱怨说连日来的加班让他的太太心生不满,两个人在昨天半夜吵了个鸡飞狗跳。
在场的已婚男士似乎都能感同身受,一个个的一边附和着,一边大倒苦水,说他们白天在外面跑断腿,晚上回家还得哄破嘴,而立之年就已经被两头压榨得身心俱疲。
季朗那会原本只是偶然经过,但听过一言半语,他的脚就像被钉在原处迈不开步。
如果这些已婚人士的生活状态都是一致的,那他和秦卿之间的相处模式真的正常吗?季朗虽然庆幸自己有个识大体的妻子,但同时也在心底产生了失落和困惑。
秦卿太过包容他了,哪怕被单独丢在一边,也只会露出寂寞的神情,却不曾对他有过一句怨言。
他们明明已经肌肤相亲,甚至孕育了两人的骨血,但秦卿最近在他面前却总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连看似任性的娇蛮都带着刻意把握分寸的痕迹。
他问秦卿是否怪过他,但秦卿却善解人意地替他开脱责任,宽慰说这并不是他的问题。
他诚然拥有旁人艳羡的好太太,貌美而不招摇,明慧而不流于俗,无论是操持家务还是待人接物,皆是张弛有度,无可挑错。
可季朗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他和秦卿之间像隔着一层薄薄的雾障,始终不能一眼到底。
秦卿站在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看似触手可及,却缥缈如同镜花水月。
直到某天他和周崇恺谈及此事,这种迷茫空落的感觉才找到了突破口。
他说完还没来得及发表感慨,周崇恺就回敬了一句“你可拉倒吧。”
“当年你和秦卿在办公室里吵架,你那几个助理在外头缩得跟鹌鹑一样。”
周崇皱着眉啜了口茶,对头疼的旧事仍然记忆犹新。
“你看到你桌上那个塑料笔筒了没?”沙发上翘二郎腿的人伸手点了点远处,“以前可是个瓷的。”
季朗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桌面,难以想象地问道,“秦卿砸的?”“…你老婆也没这么暴躁。”
周崇恺斜了他一眼,心里又开始肉疼起来。
“是季总你自己砸的,哐啷一下就去了老子万把块。”
“拖您的福,后来所有的办公用品都换成塑料的了。”
周崇恺恨恨道。
季朗被怼得哑口无言,怔了片刻才追问道,“我们为什么吵架?”“老弟,公司里有人敢听你们墙角吗?”周崇恺颇为无语地反问他。
“唉,反正我弟妹是摔门走的,也幸亏门栓结实。”
季朗听人讲起自己与秦卿的往事,却荒唐地生出一种窥探秦卿与其他男人间绯闻轶事的怪异感。
他忽然意识到,不是秦卿对他过分宽容,而是秦卿在对失忆后的他委屈求全。
他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地适应两人间的互动模式,并非是秦卿未曾改变,实则是秦卿迅速切换成了八年前的自己,就为了最大程度地减轻他的心理障碍。
秦卿可以坦诚地面对八年后的季朗,却无法做到全身心地依赖于现在的自己。
菲薄的流年才是最顽强的敌手,那些错过的悲欢离合让满腔情话都成了一纸空文。
季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周六的早上,秦卿醒来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他呆滞地盯了一会天花板,在撑床坐起的那刻腹痛如绞。
一声惊叫后,秦卿脱力地落回床铺,抱着肚子痛苦地呻吟起来。
腹腔里的胎儿作乱似地四处乱撞,秦卿疼得连额头都沁出冷汗。
他忍着不适伸手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颤巍巍地拨出了季朗的电话。
“您好,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一个,两个,三个。
冷冰冰的机械音击打着耳膜,腹部的痛楚绵延向崩溃的边缘。
秦卿的心像被人丢进乱石嶙峋的谷底,跌跌撞撞地落了满身伤痕。
季朗赶到医院时,秦卿正靠在床头软枕上输液。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柔软地盖住眼睑,苍白的面容透着病弱的美感。
男人悄无声息地在床边坐下,他轻托起那只输液的手,黝黝墨瞳里蕴藏着无限的歉疚。
他的手机静音放在西服口袋里,等有机会拿出来时,屏幕在一瞬间跳出了十几个未接来电,以及新打来的一通显示来电人为孙姨的电话。
“卿卿,对不起…”季朗忍不住抚上秦卿的面颊,用指腹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像在悉心护理古旧展馆里的一件易碎藏品。
秦卿缓缓抬起眼帘,目光里的迷蒙散去后,眸底浮漫起的哀伤好似蔷薇泣血,网得折枝之人动弹不得。
“卿卿,我…”季朗心尖发疼,正想要开口解释,秦卿就一如既往地大度地原谅了他。
“没关系,季朗。”
“我不怪你。”
他的腹痛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心情低落所致,并未造成大碍。
秦卿半阖着眸子侧过脸,错开了季朗的指尖。
“为什么不怪我?”季朗的手僵滞在半空,语气却忽然激动起来。
他的声调有点不稳,不知是因秦卿的一再退让心生愤懑,还是为这样献祭式的付出感到憋屈。
“为什么?”愤慨的质问像在解释一个难以言表的痛处,秦卿合上眼,似是从心底抗拒谈及这个问题。
压抑的沉默印证了伤人的猜想,季朗陡然生出一种踢打棉花的无力感。
他不想再和秦卿相敬如宾,他贪心地想要一个肆意张扬的鲜活生动的秦卿,就像另一个自己拥有过的那样。
“我就这么比不上他吗?”季朗颤声问他,脸上的失落不甘都凝结在了眼底。
他看到秦卿困在深海里,可他却只能徒劳地沙滩上的泡沫渣滓中奋力挣扎。
“季朗,我想回家。”
秦卿攥着被子敛眸低语,眼尾却出卖似地晕开一抹薄红。
他想要回的,不是一套有产权登记的高级公寓,而是一段刻苦铭心的记忆,一段难以复返的温柔时光。
“带我回家好不好?”秦卿回握住季朗的手,祈求的目光却穿透了他的身体,几乎要望进灵魂里。
那天半夜,迟迟未归的男人裹着酒气推开了房门。
秦卿被响声惊醒,下意识就缩到床头蜷起身体。
“卿卿…”季朗摇摇晃晃地爬上了他的床,昂贵的西装外套被随意丢在地板上。
“季朗,你醉了。”
闻到酒味中的一丝茉莉清香,秦卿的眉心都难看地皱在一起。
“你去哪里了?”“卿卿…”季朗醉得不甚清醒,摸到秦卿边上就把人按进怀里,黏糊糊地用脸去拱他的颈窝。
秦卿被蹭得有些痒,只得安抚地揉了揉季朗的发尾。
“今晚去应酬了?”秦卿不喜欢季朗身上的味道,但毫无反抗地任他抱了个舒坦。
季朗发出几个没有意义的音节,又不厌其烦地唤起他的名字,咬字缠绵,吐息炙热,一声声落在秦卿的心坎上化成了回南天绵暖的雨。
“季朗,先去洗个澡。”
秦卿试着推了一下,但季朗不仅纹丝不动,还趁机攥了他的腕子摁在床上。
“…不准走。”
男人不悦地轻咬了一口秦卿的锁骨,咬完又改用舌尖迷恋地舔舐起齿痕来。
“卿卿,你好香,好软。”
季朗开始吮起那段雪白的颈子,含糊不清的话囫囵在喉咙里。
秦卿臊得满脸通红,推拒的手也在蔓延全身的碎吻中渐渐失去力气。
“季…季朗,我帮你弄出来,你不要动。”
等两人脱得一丝不挂的时候,秦卿有些不安地用手抵住季朗不断下压的小腹。
他怕醉酒的人做起来没个轻重,一边软声诱哄着,一边吃力地翻身骑到男人胯上。
怒涨的阴茎单手握不住,秦卿抓了半个头就往湿淋淋的穴眼里塞。
他刚刚被吻得出水,甬道里又湿又滑,没费什么力气就吞下了龟头。
“唔…”秦卿闷哼一声,忍着轻微的胀痛慢慢坐了下去,直到白嫩的臀肉紧紧贴上两个饱满鼓胀的精囊。
季朗的喘息变得粗重,两只大手紧紧把住秦卿的腰,乌亮的眼瞳里仿佛蛰伏着伺机而动的凶兽。
“不许动…”秦卿撑着季朗的胸口,开始上上下下地吞吐起屁股里的肉棒,又白又圆的孕肚也随着颠伏的频率不住晃动。
季朗紧盯着那段天鹅引颈般后仰的脖子,不仅身下硬得发疼,连喉头都觉得痒了起来。
秦卿的体力实在太差,这样的程度根本缓解不了他身体的饥渴。
季朗克制住往上顶撞的欲望,发泄似地死命揉搓起白面团般的绵软臀肉,色情地挤压着紧紧按到自己的性器上。
“卿卿…让我动…我想操你。”
秦卿没玩几下就瘫进季朗怀里,累得只想把那孽根给含射出来。
季朗看得见却吃不着,连眼神都带着欲求不满的焦躁。
“不行…你会伤到宝宝…”秦卿虚虚地喘了两口气,正想再起身伺候那根东西,季朗就急不可耐地托起他转了个方向,改成用腹背相贴的姿势从背后插进穴眼里。
“卿卿…我会注意的…”季朗难以自持地往前挺动,两手都绕到了秦卿身前,轻柔地覆在他膨胀的小腹上。
“我会变得更好更强…”“你只要看着我一个人就好…你是我的…”季朗叼住他的耳垂舔吮,舔得怀中人浑身打颤,所有想说的话都化作了婉转的呻吟。
性器把泥泞的穴捅得噗呲作响,秦卿蜷着脚趾无处可逃。
抽插带出的黏液顺着臀缝洇湿了床单,褶皱周围的残液被操成细小的白色泡沫,层层叠叠堆砌起的快感几乎要把人逼疯。
季朗弄了两次才意犹未尽地鸣金收兵,射完就着插入的姿势把秦卿抱在了干燥的地方。
秦卿艰难地拉开他的胳膊,软着手脚爬下了床。
红肿的穴口失去堵塞,屁股里的精液畅行无阻地淌下腿根。
他不喜欢这样黏腻的感觉,季朗操完人又醉得倒头就睡,他只好去浴室给自己做些简单的清理。
秦卿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又费劲地蹲下身捡起丢在地上的几件衣服。
他把衬衫挂在最近的衣架上,仔细抻平了几处褶皱,拎起袖子的时候却发现一边的袖扣不翼而飞。
他连忙翻过另一只袖子,第一眼就认出了顶端那枚黑曜石袖扣。
莫名的恐慌撅住律动的心脏,秦卿扶着墙慢慢跪坐在地上,在一片漆黑中魂不守舍地摸索起来。
期间季朗感应般地转醒一次,他搂了一下被子,马上就警觉地睁开眼,迅速发现了匍匐在地上的人。
“找什么呢,明天我给你找。”
季朗一脚踩上地板,直接弯腰把秦卿打横抱到床上。
秦卿的手脚和关节都冰得冻手,季朗把他塞进被子里,手脚并用地给他捂暖和。
“找不到了。”
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温,秦卿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东西…”季朗欲睡未睡,两边眼皮黏在一起,讲话已经含糊起来。
“袖扣,黑曜石那副。”
男人困得有些意识不清,他咕哝两声,凑到秦卿脑袋边喃着,“别管了…我再给你买…”秦卿动了动唇,隔着黑深深地看了季朗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你买不到的。
他闭上眼睛,转过身把背对着季朗。
猝不及防的车嘿嘿(我也没想到
第十八章
突发性的腹痛让秦卿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体状况。
产科医生告诫说精神压力、情绪波动都可能影响胎儿的健康发育,更严重的甚至会导致流产或者先天缺陷。
秦卿对肚子里的小东西是上了心的,检查完身体就做了下一步打算。
他手头上还有几个案子需要收尾,把这些完结以后他准备提前申请产假,在家安心待产。
从医院回来后,秦卿本打算卧床静养两天,没料当晚就被醉酒的季朗压着胡闹一通,后半夜还失智一般地在冰凉的地板上跪行,直到翌日膝盖上出现淤青他才开始后怕。
这回秦卿老老实实躺了一天,又破天荒地向律所请了周一的假。
季朗对周六的事情还心有余悸,自然不放心让秦卿独自呆在家里。
他重新拟定了孙姨的工作内容,要求她每次提早两个小时过来,除了做饭打扫以外,秦卿有任何不适都要立马向自己汇报。
工作日早上八点,季朗在玄关换好了鞋,他从收纳盒里勾起一串车钥匙,金属与塑料壳的清脆撞击声打破了凝滞的氛围,他转头去看,秦卿正背对着自己一言不发地喝着粥。
除了过分鼓胀的小腹以外,怀孕并没有让秦卿变得如何浮肿。
包裹在羊毛衫和家居裤下的四肢依旧骨肉亭匀,纤细修长,一截雪白玲珑的脚腕因为端坐的姿势露出裤管,又细又直地延伸进纯情的白色棉袜里,毫无自觉地勾引人。
“卿卿,我要去上班了。”
季朗收着声和他搭话,两只脚像是被强力胶黏在了原处。
“嗯,路上小心。”
秦卿微微垂着头,用勺子搅和碗里的血糯米,甚至没有转身回视。
“卿卿…”季朗喉咙一紧,又张嘴意义不明地唤了一声,语气带着些无奈的意味。
“今天要不要和我去公司?”老友的几句提点闪过脑海,季朗福至心灵般地试探问道。
言毕,秦卿僵直的脊背轻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季朗知道自己押对宝了。
“公司最近不是很忙吗?我去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捏住打圈的勺柄,咬着唇犹豫拒绝道。
“你呆在我的办公室里,不碍事。”
“抓紧时间把粥喝了,我在这等你换好衣服。”
季朗干脆换成强硬一点的口吻,直接让事情由他拍板决定。
秦卿这会才打消了顾虑,三两下解决早餐乖乖回屋换装。
汽车准备发动时,季朗侧身替他系好安全带,顺便把空调风口往车顶扬。
“早上我不一定在办公室,你可以用平板听音乐或者看视频。”
“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想要什么都可以和外面的助理说。”
季朗边打方向盘边絮絮叨叨地交代着,仿佛带在身边的是一个即将去父母单位参观的幼龄儿童。
秦卿被这个滑稽的想法逗得失笑,唇角随即牵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肚子的小宝宝也兴奋地踢上他的手掌心。
到了公司以后,季朗放慢脚步和秦卿并排走着,一只手松松地贴在秦卿尾椎骨的位置,用手臂围成一个简单的保护圈。
公司的布局陈设没有多大变动,电梯到达季朗办公室所在楼层,秦卿未加思索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反应速度甚至比办公室的主人更快。
公司里的人早就对秦卿的出现见怪不怪,擦肩而过时还会客气地对他点头示意,问上一句“季太太好”。
两人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周崇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哟,什么风把我弟妹吹来了?”守株待兔的人拿胳膊肘捅了捅最不像兔子的兔子,还附赠一个促狭的眼神。
“老季,快要当爹了啊。”
“难怪要带弟妹来秀一秀。”
秦卿认得季朗的几个好友,被打趣习惯了也就笑而不语。
“秦卿今天休假,我带他过来坐坐。”
季朗怕秦卿不适应周崇恺的油腔滑调,三言两语就换了话题转移这位哥的注意力。
“哎,弟妹你随意坐。”
“我这边还有点事,季朗就先借走了。”
周崇恺友善一笑,手肘大大咧咧地搭上季朗肩头。
季朗忍着性没把那肘子拍掉,侧过脸对秦卿温声叮嘱道,“卿卿,你先进我办公室休息,我忙完就过来找你。”
秦卿顺从地点点头,和周崇恺打过招呼就走进了办公室。
今天是个艳阳天,明亮的太阳光晒得玻璃都有了暖意,角落里的阴霾也被一扫而空。
秦卿走到玻璃墙边,久违地俯瞰起摩天大厦下的车水马龙。
此时正值上班的高峰期,两侧街道上挤满了蚂蚁大小的行人,他们摩肩擦踵地匆匆奔赴某个未知的目的地。
秦卿闭上眼,用额头去抵那片温凉的抛光面,心情静得如同沉蓝的鲸落。
“笃笃”两声短促的敲门声在身后响起,秦卿敛起心神,转头看向怯怯探进一个脑袋瓜的助理小罗。
“秦哥。”
罗楠见他的冷面上司不在,紧张的神色也放松了许多。
“什么事?”秦卿温和问道,这个小助理跟了季朗两年,他自然是认得的。
“季总有东西落在客户那里了,对方今早寄了快递过来。”
罗楠是个聪明人,没犹豫几秒就把盒子交到秦卿手上。
这东西左右不是什么商业机密,拿来刷刷老板娘的印象分最好不过。
“我等会交给他,辛苦了。”
秦卿拿着盒子掂了掂,里头的东西轻得几乎感受不到分量。
“哎,不辛苦,倒是麻烦秦哥了。”
罗楠做足了面上功夫,在心里美滋滋地给自己加了一百分。
等他要抬脚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站在远处的老板娘却突然沉声叫住了他。
“小罗,是哪位客户?”罗楠拉着门把转过头,看见秦卿背光站在玻璃墙前,半张脸都笼进阴影里,表情扑朔迷离。
“…是景荣集团的新代表。”
罗楠咽了咽口水,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
“是个什么样的人?”秦卿单手捧着掀了盖的小方盒,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盒中之物上。
盒子的黑色绒布上卧着一只黑曜石袖扣,掀盖时还能隐隐约约闻见一缕茉莉馨香。
“知道了,你出去吧。”
秦卿轻叹一声,怅然若失地盖上盒子。
他盯着身前的投影,眸底的光忽明忽灭,暗得像风中残烛的最后忽闪。
小会议室内,季朗和周崇恺拟好了最新的合同条款,他们把净利润同比增长率下调五个百分点,同时再附加一条保证每年净利润不低于八千万人民币的承诺。
“田沐黎他妹可比他好说话得多。”
周崇恺抖了抖还温着的打印纸,向季朗投去一个征询的眼神。
“老季,你说景荣怎么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一小丫头片子?”季朗沉思着没有回答,食指漫不经心地把木质桌面敲出一串轻响。
“哎,你别敲了成吗,咚咚咚敲得我脑壳疼。”
周崇恺不满地抱怨道。
季朗闻言停下动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木鱼脑袋确实该敲一敲。”
“这么多合作方撤资,景荣上赶着过来放水,你说是为什么?”他们这段时间的调查总算有了成效,从后续追踪去看,那些单方毁约的投资商几乎前后脚地和龙华集团子公司达成了
合作,而凭空跳出的景荣集团又跟龙华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连抛出的橄榄枝都带着荆棘刺。
如此大张旗鼓又毫不避讳的打压出自何人之手,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大概猜到八九分,在见到那位顶替田沐黎的大小姐时,季朗的猜测就变成了十成十的笃定。
“也是老爷子的手笔?”周崇恺挠了挠眉头,不解问道,“那他换成这小丫头是什么意思?”季朗在心中冷笑一声,目中随即浮起嘲讽之色。
老爷子打的如意算盘他再清楚不过。
龙华集团体裁庞大,里头的各股势力盘根错节,又岂是他那两个废物弟弟可以轻易撼动。
不过跟那群老狐狸周旋几年,老爷子就急不择路地逼他回去,不仅使的手段不光彩,连附加条件都有脸开出来,实在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什么意思都无所谓。”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季朗抬起眸,眸底闪过一丝戾气,犹如一匹嗜血的孤狼。
到了午饭时间,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外头拉开。
季朗挎着西装外套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发呆的人。
“卿卿,等很久了吧。”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直到季朗坐到自己身边,秦卿才心绪不定地回过神来。
他把目光从江景挪到季朗脸上,一时间觉得那般温柔的眉眼有些陌生。
“发呆发傻了?”季朗用指尖拨开他细碎的额发,又抚上滚圆的小腹亲呢地摸了一圈。
“小朋友的肚子都饿扁了。”
季朗在同他开玩笑,可秦卿却茫然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
“好,吃饭。”
喉咙艰难地往外蹦出几个字,连讲话的人都感受到语气有多生硬。
“怎么?谁欺负你了?”季朗察觉到秦卿的异样之处,挂在唇角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没事,就是…饿…饿了。”
秦卿撇过眼,心烦意乱地盯着突出的腹部,躲开了那双深情款款的眸子。
季朗带他去了之前提过的空中餐厅,那地方选在隔壁商业楼的最顶层,自带一个宽阔的延展露台,不仅视野上毫无遮挡,还别出心裁地用各式绿植花卉加以点缀,天黑后用来筹备烛
光晚餐再合适不过。
虽然现在已经入春,但高处免不得风寒料峭,季朗不想秦卿在外头挨冻,进餐厅后直接选择了两个室内的座位。
秦卿是第一次来这里,点菜这件事便交由季朗全权负责。
他出神地看着男人翻阅精装菜单本,修长的手指徐徐穿梭于白色铜版纸之间,优雅地好似在品读一本外文经典名著。
“果木黑椒牛排,茄汁意面,软煎马哈鱼……”秦卿发怔地听他和服务员报菜名,努力想要集中注意力。
等意面被端到自己面前,秦卿又迟钝地拿起刀叉来。
“秦卿,你到底怎么了?”季朗微微蹙起眉头,审视的目光在秦卿脸上梭巡一圈,却是一无所获。
“季朗,你还记得圣诞节我送你什么吗?”秦卿鼓起勇气,忐忑不安地问他道。
“袖扣。”
季朗果断地脱口而出,但似乎不明白两者之间的关联。
“我,我那晚找不到其中一只了…”“你后来找到了吗?”秦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季朗,手指却无意识地握紧了餐刀柄。
季朗被秦卿的眼神盯得心虚,面上却仍是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
他记得醉酒那晚秦卿大半夜趴在地上找东西,但第二天醒来后他却要命地忘了秦卿丢的是什么。
“当然找到了。”
季朗抿了一口高脚杯里的白葡萄酒,隐去了神态上的一丝不自然。
“那它后来在哪呢?”秦卿不死心地追问道,心脏却像被一只大手攫紧了反复蹂躏。
第一个谎已经诉之于口,无论那枚袖扣有没有丢失,现在坦白都是于事无补,季朗在心里快速做出判断。
“落在周崇恺那里了,我过两天就拿回来。”
“你别着急。”
闻言,秦卿蓦地卸下手中力气,心脏在抽痛中生出一种难以消减的疲惫,他勾起一丝苦笑,眼神也隐隐黯淡下去。
“那,那就好。”
他低下头,用叉子把意面慢慢卷成混乱的结,而季朗还在专心盘算着补一枚袖扣需要多长时间。
下午秦卿窝在沙发上午休,脑袋耷拉在靠背顶上,眼睛闭得紧紧的,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季朗见状便拿着文件坐到秦卿身边,动作轻柔地把他放倒在自己大腿上。
睡梦中的人似乎嫌枕头不够软和,先是不满地咕哝了几声,再用脸颊蹭着西装裤找了个舒服位置。
小巧精致的耳垂随着动作暴露在男人视野里,还泛着被暖气蒸过的暧昧粉色。
季朗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了上去,用舌尖把一小块软肉卷进口腔里,半吮半舔地玩弄得又湿又热,等吐出来时已经变成了娇艳欲滴的红。
秦卿难耐地呜咽一声,躲猫猫似地把脸埋得更深,试图藏起自己的脆弱之处。
季朗无奈一笑,小心地把秦卿的脸扳回空气中,不舍得再去闹他。
后来扰人清梦的是一阵间歇响起的老式电话铃。
秦卿睁眼时自己正横躺在沙发上,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他睡得有些发懵,听到电话铃就晕乎乎地起身去找桌上的座机。
“您好?”秦卿拿起话筒,声音透着一丝睡饱后的懒散。
“您好,是季朗先生吗?”话筒里传来了语气恭敬的男人声音。
秦卿的脑子还有点混沌,他拿不准是向对方解释还是直接应下后再转告季朗。
电话另一头的人只当他是默认,又继续往下说道,“您在我们店里定制的婚戒预计下个月才能出成品。”
“啊…噢好的。”
秦卿呆愣愣地挂了电话,脑袋到现在还转不过弯来。
他抬起自己的无名指,指根还套着一枚崭新的昂贵婚戒。
季朗为什么突然要定制第二枚婚戒?秦卿不明所以。
被随意丢弃的那枚早已化成封缄的痛处,暗无天光地锁在某个角落的天鹅绒盒里。
季朗若是想戴,何必要大费周章地准备一枚新的?盘旋在秦卿心头的疑惑一直持续到了季朗出现。
但当他要开口询问时,秦卿又转念想到,若这是季朗精心为自己准备的惊喜,贸然揭秘不就辜负了季朗的一番好意?想通这一层,他便把这件事情按下不揭,备受煎熬的心情也被妥
帖地安抚下来。
秦卿在第二周办理好了休假手续,下班离开时收拾好了工位上的零碎物品。
走出电梯时,手机屏幕上忽然跃出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秦卿?”接通电话后,来电的人试探地问他一句,听声音是个稍微有点年纪的女人。
“是我,请问您是哪位?”秦卿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勉强抱稳了胸前的纸箱。
另一头的女人轻嗤一声,“我是谁并不重要。”
她顿了顿,拿捏着略显轻蔑的腔调继续道,“重要的是,季朗的爷爷想见你一面。”
话音落定,秦卿心头一跳,怀里的纸箱也一个不稳地砸向了地面。
季朗恢复记忆倒计时?下一章大概是我最不想写的内容??熬过这波就是甜甜甜???
第十九章
秦卿恍惚地出了写字楼大门,胸前松松抵着一个塌了一角的纸箱。
路边的黑色迈巴赫亮起双闪,车门打开后,下车的人快步走到他跟前,单手拎过了他怀里的东西。
“怎么不叫我上去帮忙?”季朗把纸箱安置在后座,关上车门后坐到前面。
“没关系,不怎么重。”
秦卿勉强笑了笑,手指头扣着腹部上方的安全带,心里乱糟糟的像团浆糊。
他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季朗,比如那个女人是谁,又比如老爷子为什么突然想见他。
可对方在电话里要求他保密,想必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讲,而且莽撞提起季朗的家人,也会勾起季朗那些并不愉快的回忆。
秦卿头脑里的小人打了半天架,僵持着没有分出胜负。
“卿卿,我过几天要去国外出差。”
季朗的话暂时将他从一团混乱里拯救出来。
“啊?要去多久?”秦卿惊讶地看向他,有些措手不及的样子。
“加上往返一共三天,陪投资方考察一个项目。”
“等处理完这件事,我就休假在家陪你。”
季朗目不斜视地看着路,一只手横过扶手箱,准确无误地牵住秦卿的手,拢在掌心里捏了捏。
“那什么时候去呀…”虽然得到了季朗的承诺,但秦卿还是没能完美地掩饰语气上的失落。
“后天。”
“这么快…”他半句话还含在嘴里,手机就跳出一条新的消息提醒。
先前的电话号码给他发来了见面的地址和日期,时间刚好是季朗出差的当天。
秦卿呼吸一窒,下意识瞄了季朗一眼,五指不安地握紧手机。
“怎么了?”“没…没什么。”
秦卿眼神躲闪,悄悄地呼出一口气。
那位再生分也是季朗的爷爷,不会伤害他的孩子的。
他强压下心中怵意,假作镇静地关上了手机。
到了约定日的早晨,秦卿等季朗离家才抓紧时间换好衣服。
对方提供的地址显示是在郊区的一处日式庭院。
为了显示对长辈的尊敬,秦卿特意提早十来分钟抵达这座名为雨花斋的古典建筑。
穿和服的侍者颔首立于门口,不多问便把他领到一间和室前,恭敬地替他拉开两道隔扇。
秦卿点头致谢,随即脱掉鞋子,踩上了微凉的榻榻米。
他拘谨地在矮桌一侧跪坐下来,尽量把腹部的重量转到膝下蒲团上。
和室的一面接连庭院,落座之时,注水的竹筒难以负荷地砸在石头上,发出“空”的脆响。
白沙地在日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点。
青石板,竹木制的高栅栏,以及几处点睛的苔藓景观,构局精妙地将一方院落烘托出枯寂之感和幽幽禅意。
过了不久,隔扇又被拉开一段距离,一个穿着贵气的中年女人进入了这间和室。
她把刚买的限量手包放到桌角,侍者便跟着端上了两碗新沏的碧色茶汤。
“您好,请问您是?”秦卿原以为来的人是季朗的爷爷,在车上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现在又被眼前状况全盘打散。
“我是季朗弟弟的母亲,也是给你打电话的人。”
“当然,这一切都在季朗爷爷的授意之下。”
徐雅琴捋过鬓发坐下,开门见山地表明身份。
她打量起面前身怀六甲的青年,目光从脸蛋下移至腹部,藏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仿佛在评鉴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确实是个美人。”
“难怪季少爷为了你连前途都不要了。”
她嗤笑一声,抬手搭上茶碗,拿指腹沿着边缘细细摩挲起来。
秦卿被盯得十分不自在,不自觉就错开视线,低头去看汤面上的袅袅白气。
他知道季朗有两个异母弟弟,面前这位想必是其中一个的生母。
“放弃前途?”秦卿抬起头,眉心浅浅皱着,似是不理解话中之意。
“是啊。”
“他可是为了你和季家断绝关系了。”
徐雅琴淡淡说道,妆容精致的脸上却露出讥诮的神色。
秦卿闻言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您在说什么?”“为了我断绝关系?”徐雅琴看他懵然的表情便了然于心,对接下来要讲的事情也更加有了把握。
她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季朗创业成本还不够季宅一年的修缮费,因为这点钱而断绝关系?”“秦卿,你说是季朗疯了,还是你太好骗了?”徐雅琴看着青年渐渐白了脸色,不无得
意地哂笑一下。
“如果我不告诉你真相,那季朗就太可怜了。
毕竟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因为你。”
“三年前,他为了你的事情已经被他爷爷敲打过,没想到,这孩子竟然铁了心要和你在一起,自作主张就把证给领了。”
说到这,女人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又咧得更大了点。
“老爷子大发雷霆,本来找了人要毁掉你的,没想半途却被季朗截住了。”
“你也知道,季朗是个护食的,事发后就冲到老爷子跟前闹得天翻地覆,最后干脆一走了之了。”
女人揭秘完,鲜红的指甲轻敲了一下碗身,恰逢其时地召回秦卿游离的神思。
在秦卿的记忆里,他曾经和季朗提过觉得有人跟踪自己,但那时的季朗却满不在乎地否定了这个可能,还宽慰说是他工作压力太大造成的错觉。
原来季朗不仅从一开始就记在心上,还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时刻替他挡下了一场肮脏的阴谋。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秦卿咬住下唇,被气得连声调都有些不稳。
徐雅琴挑起眼角戏谑道,也懒得再遮掩对秦卿这种小角色的鄙薄。
“那季朗的婚姻也不是你们交易的筹码!”秦卿扬声反驳,心里却难以抑制地涌起了对季朗的心疼。
无论是季朗的亲生父母,还是悉心栽培他的爷爷,竟无一人真正在意过季朗的想法,或者说,他们更宁愿季朗是一具任人摆弄的提线木偶。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被驳斥的女人沉下面色,语气也冷冽几分:“季朗生在这个家里,注定没有选择。”
“你不理解也很正常,擅自跟你结婚,已经是他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情了。”
徐雅琴冷冷一笑,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秦卿气愤的神情。
等人平静下来,她又忽然转了话锋。
“我承认,季朗确实很爱你。”
徐雅琴顿了顿,蛊惑似地劝诱道,“他为你放弃了这么多,你就不想为他做点什么吗?”“比如,让季朗重新被季家承认。”
“什么意思?”秦卿迟疑地问道,显然并不信任她。
徐雅琴咧开贝齿,看着警惕的猎物一步步踏进陷阱里。
“老爷子说了,只要你肯离开季朗,他依旧是龙华的继承人。”
处理秦卿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自从季朗离开季家,集团内的派系斗争便愈发尖锐。
季凌那小子不过是个草包少爷,刚愎自用又任人唯亲,不久就被老爷子驱出了权力核心。
而唯一有希望的她儿子却是只没有主见的软柿子,唯唯诺诺的,若是没有她在一旁帮衬,进公司那会早被那群老狐狸吃得连皮都不剩。
可惜百密终有一疏,不知道是哪个蠢货在季茗耳边撺掇,害她儿子居然吃了豹子胆去做内幕交易,现在不仅钱没捞着,还引起了证监会的高度注意,说不定哪天就要陷入牢狱之灾。
老爷子答应她,只要自己能赶走秦卿,他不仅能帮季茗化险为夷,还能把海晟的董事之位交给她。
“你难道不想把季朗的前途还给他吗?”徐雅琴循循善诱,嘴角也掠过一丝稳操胜券的笑。
“我不可能离开季朗的。”
秦卿抬起眸子,毫不畏惧地对上她的视线,目光中透着难以撼动的坚定。
“季朗他需要我。”
既然他知晓了季朗的付出,又怎么忍心让季朗为两个人的未来孤军奋战。
徐雅琴笑容一僵,眼瞳里的精光凝成了寒冷的冰霜。
“需要你?”“秦卿,你可真是自视甚高啊。”
女人凛声嘲讽道,声音也不由得尖刻了几分。
“季朗失忆了对吧?”“现在的他心智上不过是个大学没毕业的毛头小子。”
“你觉得,他还有当年为你赴汤蹈火的魄力吗?”徐雅琴用指尖支着下巴,气定神闲地诘问他。
“你怎么知道…”秦卿眉眼闪动一下,不安地蜷起了掌心。
“你以为自己能瞒得住谁?你的父母?”“秦卿,你就笃定现在的季朗还爱着你吗?”女人冷情的话语问怔了秦卿。
季朗吻过他,和他做爱,却唯独没有明确地对他诉说过爱意。
仔细想来,那人连最俗套的情话都不曾讲给他听。
心脏像下了一场绵针雨,针尖密密匝匝地扎进血肉里,把迭起的刺痛感递到神经末梢。
他张了张嘴,辩驳的底气一下散得干净。
“你知道季朗最近在和谁接触吗?”徐雅琴见他动摇,乘胜追击地从包里取出几张照片,轻飘飘地丢在他面前。
熟悉的人像一晃而过,秦卿瞳孔一缩,屏着呼吸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
“景荣集团的千金小姐,一个优秀的女性 omega。”
照片里,季朗和一个漂亮的女孩相对而坐,地点正是他们不久前去的那家空中餐厅。
两人坐在露台上一把白色太阳伞下,玻璃圆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甜品,女孩含羞带怯地望着季朗,眼里的爱慕几乎快要满溢出来。
“她的名字叫,田箐箐。”
在看清女孩的模样时,秦卿心口狠狠一痛,连掐着照片的指尖都开始发颤。
怎么会这么像…这个女孩的样貌和当年的徐晓柔几乎有八成相似。
不仅如此,徐晓柔的信息素是栀子花香,而她的,是相近却更为清雅的茉莉芬芳。
“季朗前个周六已经和箐箐见面了。”
徐雅琴不遗余力地往秦卿心口捅刀,看好戏一般地瞧着青年的脸在瞬间褪去血色。
“上个周六…”秦卿喃喃自语,眸色晦暗,眼眶没出息地泛起了湿意。
他痛到几乎昏迷的时候,季朗原来是在和相亲对象约会。
那一通通石沉大海的电话,变成了延时引爆的炸弹,在此时此刻伤得他体无完肤。
那么不爱吃甜食的季朗,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她?秦卿喉头哽塞,像被人迎面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连舌根都压不住腥热的铁锈味。
“季朗对箐箐小姐很满意呢。”
“箐箐…”秦卿艰难地动了动唇瓣,一个令人绝望的联想在脑中挥之不去。
“是啊,如果进展顺利,他们下个月就会订婚。”
徐雅琴勾起嘴角,意料内地看着对面的人泄力般地瘫坐在地上,从进门起就挺得笔直的脊背第一次弯得像根枯败的枝干。
下个月,婚戒,Qing,抛在脑后的细节串成逻辑严密的故事脉络。
秦卿好似被人灌下一壶辛辣的断肠酒,五脏六腑疼得像被尖刀一片片剜了。
“对了,我忘了和你说。”
“季朗这次出差也是和她一起去的。”
徐雅琴把压在最底的照片往前一推,残忍地把他们的婚姻送上断头台。
画面里的季朗拎着一只秀气的白色行李箱,看姿势是准备把它放上传输带,田箐箐则在一旁幸福地抱着一只玩偶熊。
秦卿的视野蒙上潮湿的水雾,照片的一角被攥得没了棱角。
他忽然想到情人节那晚的电话,屏幕上的“田”字嚣张地霸据一方。
季朗,你是去见她了吗?你也会一声声疼惜地唤她箐箐吗?秦卿握紧拳头,倔强地忍住目中泪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秦卿,把季朗丢失的人生还给他吧。”
徐雅琴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肆无忌惮地再三践踏他的底线。
“你肚子里的孩子,老爷子也要了。”
“毕竟是季家的种不是?”带着恶意的目光聚焦在隆起的腹部,秦卿本能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你休想。”
他红着眼地回瞪过去,声音又冷又硬地砸下来,大有要拼个鱼死网破的势头。
“孩子生下后交给季家,他享受的一切都会是最好的。”
“箐箐小姐也会好好待他的,就像他的生母一样。”
徐雅琴卯足了劲要激怒秦卿,一字一句都踩在他的痛处上。
秦卿的指节攥成了青白色,腹部也隐隐作痛。
“如果我不同意呢?”他咬紧后槽牙,指甲嵌入了手掌心。
“那这孩子就留不住了。”
女人的红唇一张一合,像撒旦在吟唱可怖的咒歌。
“秦卿,你只有两个选择。”
“当然,无论你选哪一个,我们都会作出相应的补偿,金额足够你下半辈子过上富足优渥的生活。”
徐雅琴优雅地抿了一口苦茶,继而居高临下地观赏这场困兽之斗。
以她在商场上积累的谈判经验,对付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实在是绰绰有余。
其实老爷子并没有要打掉胎儿的意思,第二个选择是她为秦卿准备的。
无论这孩子出自谁的腹中,她都不希望季朗先一步拥有自己的继承人。
“你们会有报应的。”
秦卿死死盯着高高在上的女人,瞠裂的眼眶几乎要淌下血泪。
收到这样凶狠的眼神,徐雅琴便心知肚明,秦卿一定会选择她没给出的第三条路。
“你好好考虑一下。”
“季朗值得拥有更璀璨的人生,而不是蜗居在一间小公寓里蹉跎时光。”
她起身拎过手包,掸了掸套裙的衣摆,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翩然离去。
“秦卿,永远不要小看金钱和权势。”
徐雅琴留下最后一句话,她踩进门口的高跟鞋,侍者同时移动隔扇阻断了两人的视线。
秦卿终于支撑不住地趴在桌上,身体因为腹部剧痛而开始打颤。
他费力地从口袋摸出一小瓶药,倒出两粒后就着凉茶咽了下去。
“季朗…”“季朗…”他无声地做出口型,泪水像涝月的山洪一样,从眼腺滑到鼻子上,一滴一滴砸向照片,积成了浅浅的苦涩的一滩。
最古早狗血的一章就在这了,季朗以后会收拾她的
第二十章
秦卿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正碰上孙嫂在厨房给他张罗午饭。
“季太太,您跑哪里去咯?”“再晚一点我就准备给先生打电话了。”
孙嫂回头看他一眼,手里的锅铲还在不停地翻搅食材。
“抱歉,刚才有点事情。”
秦卿不多解释,低着头径直走向卧室,步履有些蹒跚。
他脱下外套丢到椅子上,拉开被子缓缓躺倒下去。
厚棉被妥帖裹住蜷起的四肢,被围拢的安全感消去些许渗入骨髓的寒意。
脑海里攒动着各种糟糕的念头,它们相互推挤打压,像气球里湍急的乱流,急于挣脱桎梏,却被一场爆裂化为乌有,只留下无边的空寂与怅惘。
秦卿闭上眼睛,咸涩的泪水从未干透的乌睫下渗了出来,触感清晰地滑过鼻梁。
过了正午,孙嫂端着一只粥碗敲开了门。
“太太,您是不是不太舒服?我刚刚给先生打电话,可那边一直是关机状态。”
秦卿揪紧了被单,好像这样就能转移部分心口的痛意。
“我只是有点累了,没有不舒服。”
“季朗还在坐飞机,不需要特意告诉他。”
秦卿把脸埋进被子里,看起来真是一副倦极了的模样。
“哎好,太太,我拿剩下的山药给您熬了点粥,您记得趁热喝完。”
孙嫂把碗放到床头柜上,又不放心地劝了一句,“太太,您现在是一个吃两个人补,每一餐都不能怠慢了。”
她站在床边,见秦卿没给个准信,心里也拿不定主意。
“我会吃的。”
被子里的一团动了动,发出沉闷的声音。
等卧室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秦卿才从那块洇湿的布料上移开脸。
他窸窸窣窣地坐了起来,拿过床头的粥碗就往嘴里舀,动作机械僵硬,像个执行指令的进食机器。
软烂的小米滑过喉头,接连不断地涌进食道。
一勺吞得太赶,秦卿被呛得咳嗽几声,红肿的眼睛震下几颗珠泪,滚热地坠进粥碗里。
他松开勺柄,细细地喘了两下,微启的唇缝溢出食物的热气。
哪怕他不在家,家政阿姨也会备好饭菜,连带琐碎的家务事一并打理妥当。
如此看来,季朗好像并不是非他不可。
秦卿把空碗搁置一边,又抱着肚子小心地躲进被子里。
他的孩子轻轻踹了他一下,秦卿侧躺着用掌心贴上脐眼,温柔又缓慢地打起旋,哄这个闹腾的小崽子睡午觉。
脐带把胎儿和母体密不可分地连为一体,秦卿牵着一头,像一个并不强壮的纤夫,而他的孩子是一只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船,随时会被呼啸的惊涛骇浪掀入海底。
绷紧的绳索磨破了他的手指,可他的小船却依旧困在暗流涌动的漩涡里,摇摆于危险的暗礁中。
他拼尽全力,决不妥协,就算葬身鱼腹也会让这只船安然靠岸。
秦卿用手环住腹部,露出了最原始的防御姿态。
傍晚的时候,孙姨又一次匆匆忙忙地走进卧室,手里还举着一部手机。
“太太,您怎么不接先生的电话?“女人无措地站在床头,也不敢贸然去掀主人的被子。
秦卿在闷热的黑暗中睁着眼,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已经聒噪地吵了一个下午。
他很想听见季朗的声音,同时又胆怯地压抑着这样的渴望。
过了片刻,一只葱白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摊开了掌心。
孙姨见状一喜,立马把通话中的手机放了上去。
秦卿刚把手机贴到耳朵,里头就传来了男人焦急的声音。
“秦卿?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你知道我担心了一个下午吗?”秦卿沉默地听完季朗的数落,潮湿的睫根转瞬又糊上了湿答答的一层。
“抱歉,我睡太熟了。”
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还透着厚重的鼻音,开口第一句就把电话另一头的人吓了一跳。
“卿卿?你是不是哭了?”季朗的语气立马缓和下来,忧心忡忡地关心他。
“没有。”
秦卿用手背揩了揩麻胀的泪腺,“我只是…有点感冒了。”
“秦卿,是不是发生什么了?”季朗敏锐地察觉到秦卿的不对劲,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问题抛出后,对话忽然空白了一档,秦卿竭力稳着声调问道,“季朗,你现在一个人吗?”季朗坐在大床上,单手松了松领带。
“嗯,我刚到酒店,等会得和投资方吃晚饭。”
如此表述再正常不过,秦卿却难以自拔地想象出季朗和那个女孩烛光晚餐的画面。
他喉头哽塞,眼眸暗得像口不见天日的枯井。
“卿卿,无论有没有都是一样的。”
“更信任我一点,好吗?”季朗只当秦卿是孕期过于敏感,又温声细语地安抚了几句。
秦卿艰难地应了一声,安慰的话并未停留在脑中。
心里的支柱一点点地土崩瓦解,那些花好月圆的日子倏忽间被人洗劫一空。
他很在意田箐箐的存在,在意得心烦意乱,辗转难眠,可他是个没用的胆小鬼,不肯冒险去戳开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即使窗外可能依旧阳光明媚,并没有被黑暗得逞,他不愿星
辰陨落,便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只求镜花不碎,水月亘古。
他于季朗,是难以割舍的爱还是不可推拒的责任?如果离开自己,季朗可以拥有更不凡的人生,更般配的伴侣,那他用肚子里的孩子把季朗绑在身边是否太过自私?秦卿看不清窥不
破,但趁季朗尚未情根深种,为何不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无论季朗的答案如何,他都毫无怨言。
但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成为这场风暴的牺牲品。
这通电话结束后,秦卿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恢复正常了。
他按时服用叶酸和维生素片,孙嫂准备的营养餐也吃得干干净净。
公寓里只剩他一人的时候,他给露台上的每棵绿植松土浇水,还把家里的各式杂物重新收纳归类,连犄角旮旯处也收拾得整整齐齐。
第二天晚上八九点,季朗按时给他打来了电话。
秦卿正跪坐在半开的衣柜边,身前铺着一个平摊的行李箱。
日常的关心过去后,秦卿忽然问道,“季朗,你知道家里的医药箱在哪吗?”空气安静了几秒,季朗担忧地反问道,“卿卿,你生病了吗?”秦卿苦笑一下,从衣柜拿出一件线衫,
单手笨拙地折叠起来,“别担心,就是想考考你。”
“医药箱放在储物间右手边的架子下,要记好了。”
其实一个人记得就够了,季朗心想,但还是配合地回答道,“好,你说的我都记着。”
“嗯。”
秦卿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继续从衣柜里取出下一件。
他微微仰起脸,抬手擦了一下眼睛,语气又变得轻快起来。
“对了,你记得保险箱的密码是什么吗?”“家里还有保险箱?”季朗有些吃惊。
“有的,在你书房那幅油画的背面。”
“密码是 0507。”
“是什么日子吗?”季朗思索一会仍没有头绪。
这几个数字既不代表他的生日,也不代表秦卿的生日。
电话里头的人停顿一下,同他平静坦白道,“是我们领证的日子。”
季朗神经一跳,反应迅速地接过话,“卿卿,谢谢你告诉我。”
“不然我该错过今年的结婚纪念日了。”
秦卿攥紧了手里的衣物,视野再一次变得朦胧起来,他抿了抿唇,一颗泪悄无声息地从眼眶滑落。
“卿卿,今年想怎么过纪念日?”季朗问完便不自觉地开始构想。
“都可以。”
泪珠接二连三地滚下来,胸前像压了一块滚烫的石头,烫得心口血肉焦糊,灼热的白气在体内横冲直闯,却找不到任何发泄的出口。
秦卿拭去脸上的水渍,眉眼悲伤又柔和地含着笑。
“季朗,以后记得别给绿植浇那么多水。”
“好多根都烂掉了,我看着心疼。”
季朗态度良好地向他认错,“抱歉,下次注意。”
秦卿又提醒了几处地方,在声音哽咽之前及时打住了对话。
他把手机丢在一边,无力地垮下肩膀,灰暗的眼睛静静泄着泪水,像屋顶漏水在坏掉的人偶脸上汇成了冰冷的一滩。
国际航班按惯例延迟了半个小时,季朗作为贵宾客户,被优待地最先在头等舱安坐下来。
他调好座椅的靠背,放松地往后仰着脖子,耐心等待飞机起飞。
不一会儿,机上的广播开始播放飞行中的注意事项。
季朗拿出手机,正准备调成关机状态时,秦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卿卿,我在飞机上了。”
季朗勾着嘴角,几日来的疲惫也被即将归家的愉悦一扫而空。
“嗯,这一趟还顺利吗?”“解决得差不多了,之后就可以好好陪你了。”
季朗用指尖敲了敲座位扶手,心情显然不错。
电话另一头的人似有所感地笑了一声,不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季朗”秦卿轻顿一下,咬字温柔地说道,“我爱你。
“告白的语气没有起伏,平静得像在和他说“一路顺风”。
季朗呼吸一窒,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就像三月的风打翻了桌上的颜料碟,扑弯了枝头最纯洁的白棠花,所有的缤纷在初春的暖霭里相互交融,汇成盛大而灿烂的万丈光河。
“卿卿…”他张了张嘴,却激动得说不出连贯的话。
“先生,飞机即将起飞,麻烦您关一下手机。”
空乘人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位置旁边,微笑着注视他。
“卿卿,等我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季朗挂断电话,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到秦卿身边,当面向他表明心意。
秦卿垂眸看着被切断的通话界面,直到屏幕灯灭一般地变成漆黑一片。
他缓慢地眨一下眼,把手机塞进口袋里,行李箱碾过玄关脚垫,他轻轻关上了公寓的门。
居然解锁了带球跑?(不是)季先生很快就会找到卿卿的看完评论我觉得我得提前剧透一下,秦卿不是一声不吭就跑了的,他留了一点东西下来,足够季朗明白他的意思。
然后他其实是想让季朗重新做出选择,除了不确定季朗够不够爱自己,他也想让季朗过上更好的生活。
孕期他过得很压抑,这次他也想出去散散心,没有去很远的地方,放心啦。
第二十一章
阳光四溢,人潮拥挤,季朗一路狂奔出了机场,心颠簸得像高脚杯里晃动的红酒,欢喜也被斟得太满。
那时的他没有料到,自己满身风尘换来的会是一间空寂无人的公寓。
他提着行李箱跨进门,在玄关匆匆蹬掉脚上皮鞋,几乎在同时间呼唤起秦卿。
公寓里是凝冻一般的静,家具和摆设都定格在最无生气的状态,若是侧耳倾听,甚至可以听见午后风在叶面打滚的细响。
季朗身形一晃,丢开行李快步冲进卧室。
屋子里依旧没有秦卿的踪影,床上的被子铺得齐整,散放在角落的杂物消失不见,似乎被刻意抹去了生活痕迹。
季朗惊惶地往前迈出几步,一眼就发现了床头柜上的黑色礼盒。
他拿起盒子,压在下方的几张照片出其不备地闯入视野。
最上面的那张竟然是三天前他在机场托运行李时的偷拍。
季朗的目光扫过画面右侧的女人,心脏一下悬在了嗓子眼。
他慌忙查看了剩下的照片,每一张都是被人精心挑好角度的抓拍,画面的主人公只有他和田箐箐两人,视线交汇尽是不可明说的暧昧旖旎。
季朗气得要咬碎牙齿,他摔掉照片,打开了掌中黑盒,里面放着的竟然是那枚失踪几日的袖扣。
那些人怎么敢…!血气在胸口翻涌如江,持物的大手攥得青筋暴起。
秦卿孕期本就情绪不稳,季朗不敢想象这些东西会给他造成多么严重的刺激。
秦卿到底是从何时起知道的,又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回想近日的桩桩件件,秦卿忽然加重的敏感与焦虑都不是平白无故。
他早该注意到的,餐桌上的试探,不安的猜疑,还有临行前的突兀告白。
秦卿越在乎便越畏缩,他一次次地鼓起勇气,又一次次地吞下失望与辛酸,在一次又一次的记忆反刍中,他埋下一粒苦种,任枝芽恣意抽长,直到心脏经不起日复一日的压榨与掠夺。
秦卿给了他那么多次坦白的机会,可他却肆意挥霍秦卿毫无保留的信任,让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最深爱的人。
秦卿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连嗓子都哑得不像话,是一个人偷偷哭了多久才变成那样的?而他那时候又说了些什么呢?他要求秦卿无条件地信任自己,却又打着爱的名义,自以为是地
遮住了秦卿耳目。
守护的盾牌变成伤人的钝器,他在他可怜的太太身上透支了太多的鲁莽和不成熟。
心口痛得像裂开几道缝隙,男人的肩膀细细地抖动着,掌心的袖扣突然有了千钧之重。
季朗掏出手机,拨给了秦卿。
他祈祷着能顺利听到那人的声音,锢住金属外壳的几根手指被挤压得泛起血色。
冰冷的机械音以关机二字结束通话,季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在冰里。
“卿卿…”“卿卿…接电话!”季朗攥紧手机,恐慌地拨打着同一个号码,同时快步往卧室门口走去。
他的脚刚迈出几步,大脑忽然像过电一般嘶嘶炸响,随之而来的是渗入脑髓的绵密刺痛。
“呃…”季朗向后踉跄一下,痛苦地用掌根抵住前额。
汽车引擎的混乱轰鸣声划破夜空。
一辆,两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画面中,一辆黑色保时捷利落地漂移过弯,逼起了一串接连响起的刹车声,紧随其后的两辆越野无法控制地追了尾,堪堪滑停在半路杀出的黑色小
车面前。
后视镜里,那个熟悉的背影正要穿过小巷尽头的拐角,老化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把那人的周身笼上一层温暖的光。
似乎是这边的动静太大了,他像只惊弓之鸟一样猛地缩起肩膀,静止几秒后,又怯怯地舒展着向后转过了脸。
“卿卿…!”像聚焦失败的镜头一样,秦卿茫然的表情被迅速虚化,车头传来巨震,几个流氓模样的男人满脸戾气地踹了上来。
“哐”季朗瘫坐在地上,神思被第二声巨响强行抽回现实。
威胁的话隐隐在耳边响起,他准确地捕捉住几个关键词。
一定又是季家搞的鬼!混沌的脑海警铃狂作,季朗撑着地板艰难地站起来。
他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片段暂时压了下去,脑中唯剩的一个念头越发变得清晰。
汽车驶进庄园宽阔的铁门,季朗环顾四周景致,竟也生出了一瞬恍如隔世的怔怅。
驾车穿过茂密的香樟树大道,映入眼帘的两侧园林呈中心对称分布,依旧按照最典型的欧式风格打理。
园林的中心点是庄园的主楼,用作季老爷子日常居住与会客的场所。
季朗把车停在门口的雕塑喷泉前,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阔别已久的季宅。
在刚失忆那阵子,他偶尔也设想过自己重回季家的情景,但当他看见秦卿的笑脸,秦卿忙碌的身影,这样的想法转瞬便会烟消云散。
秦卿用暖黄的灯,温热的饭和一方小小的天地牵绊住了他,从此,万家灯火中也有一盏能照亮他的归途,让他免受灵魂漂泊之苦,在千程万里中拥有指引的启明星。
他是迷途的船只,秦卿是为他引航的灯塔,他是孤独伫立的灯塔,秦卿便是风雨不弃的守灯人。
他的家不是任何的高档建筑,秦卿所在之处,才是他的唯一归处。
季朗阔步而行,沉重的两扇木门相向打开,管家带着仆人恭敬地站成一列,向他致以问候。
“钱叔。”
季朗在管家面前停下,目光带着一丝动容。
八年后的钱叔比记忆中佝偻了一些,两鬓也爬上了些许白发。
“大少爷,好久不见,一切都还好吗?”钱叔温和一笑,岁月的锥显见地在眼尾刻下了痕。
“挺好的,钱叔您呢?”“托少爷的福,身体还算健康。”
简单的寒暄一言带过,季朗加快步速往会客厅的方向走去。
季老爷子正闭目坐在一把红木扶手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对玉球,膝盖边还斜靠着一根伸缩拐。
“爷爷。”
季朗走到他面前,微微垂下眼和脸,避开俯视长辈的角度。
“在外面野了三年,连规矩都忘了?”季霆冷哼一声,刁难似地刻意不去看他。
“爷爷,秦卿在哪里?”季朗单刀直入地挑明来意,语气也硬邦邦的。
季霆睁开了眼,被年岁打磨出的威严与锐利贮藏在鹰一样的眸子里,一瞥便足以洞察人心。
“管不好你的人,还来找我要?”“季家对秦卿出手,也不是第一次了吧?”季朗握紧拳头,眉宇间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
玉球的撞击声戛然而止,季霆略显诧异地抬起眸,“你想起来了?”“秦卿在哪里?”季朗不置可否,冷硬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这是什么态度?“季霆蹙起眉头,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像只埋伏在丛林里的老狮。
季朗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一些,但还是勉强缓了声调说道,“爷爷,秦卿失踪了。
他肚子里还怀着季家的骨肉,您再不喜欢他也不该对他下手。”
“那孩子怎么样也是您的第一个孙儿。”
大抵是牵涉到血脉的缘故,季霆静默片刻,掌心的两粒玉球又规律地撞出钝响。
“我确实让徐雅琴找秦卿谈过。”
“我开了条件,让他生下孩子后离开你。
其余的事情,你找错人了。”
“徐雅琴?“季朗眼皮发紧,黑眸中迸发出明显的恼意。
“没有我的授意,她不敢贸然劫人。”
季霆看穿了季朗的想法,干脆地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说完他便闭上眼睛,似乎对事件的后续并不在意。
季朗咬紧牙根又猛地松开,与座上的长者无声对峙几秒,随即迈开长腿转身离去。
“闹够了就早点回来。”
季霆沉声道。
“如果秦卿有个三长两短,”季朗脚步一顿,声音森冷得像浸在隆冬寒潭,“我不会放过任何害他的人。”
话音落下,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空旷的大宅,不带有丝毫的留恋。
“哐”方向盘无辜地变成出气筒,收下了泄愤似的一记重拳。
季朗发动汽车,同时拨通了岳母家里的电话。
他旁敲侧击了几句,套出秦卿并未回去的信息,又说了些漂亮话来掩盖这通来电的真实目的。
车子驶出缓缓拉开的庄园大门,季朗紧接着拨给了下一个联系人。
“恺子,秦卿失踪了,快帮我找一下公安那边的人脉。”
“大概是今早八点以后,身份证号码是 xxxxxxxxxx”“好,随时保持联络。”
电话挂断后,他又拜托了几个靠得住的老友帮忙。
连续运转的手机热得烫手,可直到汽车开进小区的地下车库,秦卿那边仍旧是处于关机的状态。
孕后期的人行动不便,季朗一想到秦卿在外头可能被磕着碰着,心脏就揪成皱巴巴的一团,焦灼得六神无主。
他又回到公寓里,试图找出任何与秦卿下落有关的线索。
卧室的床铺衣柜被翻成一片狼籍,季朗一无所获后便把目标转向了秦卿的书房。
途经自己书房的时候,一道闪光乍地划过大脑。
季朗猛然想起了秦卿向他提过的保险箱。
他像在浓雾中瞧见了一丝朦胧的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
数字密码拆解了守护秘密的魔盒,保险箱里却是些无用的文件和产权证书。
季朗攥紧拳头,不甘心地把那堆东西往地上扫,一声沉重的闷响后,铺散开的一摞纸页下竟露出某个软装本的一角。
他愣了愣,立马扒掉覆在上方的纸张,从地上拾起那个黑色皮革笔记本。
指尖触上真皮的那刻,脑海里像遭了一场巨型风暴,无数五光十色的碎片争先恐后地往脑髓里塞。
季朗吃痛,难忍地攥拳捶了捶额头,自虐般地揪着头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他直觉这东西不普通,便颤着手翻开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看了下去。
……
【15/2/16 秦卿的舍友回国了。】
“我当年看他就不像什么好人,果不其然,这富二代居然一回来就在酒吧里灌醉了秦卿,要不是有朋友给我通风报信,秦卿这个笨蛋差点就被那小人占便宜了!!妈的,我到现在都
不敢亲他!那个狗东西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我绝对不能让秦卿和他接触!!”
……
【16/1/25 今天和秦卿逛了柏林墙。】“
我看见许多游客在《兄弟之吻》的涂鸦前拥吻留念,我虽然不喜欢盲目跟风,但也生出了想接吻的念头。
说来奇怪,自从第一次和秦卿做爱以后,我对他的欲念便有增无减,他闹脾气斜我一眼,我都觉得他在勾引我,害我忘了哄人的话,满脑子都是等会怎么把他弄得神魂颠倒。
话又说回来,我最后还是吻了秦卿,箍着他的腰,把他吻得喘不过气,一张小脸也涨得红扑扑的,让我更想咬上一口。
聒噪的外国佬围观了全程,起哄声此起彼伏,居然还有人在鼓掌。
秦卿脸皮薄,又开始和我闹别扭,我发现他在看两堵墙间的铁栅栏,那上面挂着些花里胡哨的锁头,没多想就赶紧买了个送给他。
秦卿虽然嘴上嫌弃我浪费钱,实际上却兴高采烈地摸着那小玩意,又借了笔在上头写我两的姓氏缩写,再认真虔诚地挂在栅栏的一个小角落里。
糟糕,明明是我在哄秦卿,但好像变成了秦卿在治愈我。
我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却也不免俗地在落锁那刻,许下一个千篇一律的心愿。
算了,希望秦卿许的愿望和我的是同一个。”
……
【18/4/15 带卿卿去泡温泉了。】
“飞机是下午才到的 H 市,傍晚我就拉着卿卿去顶楼泡温泉。
我们挑的时间正好,露天玻璃池里只有一个准备上岸的大叔。
等那人离开了,我才让卿卿脱掉浴袍进到温水里,自己也跟在后头入池泡了泡。
人工温泉就是比不上天然的,过年带卿卿去北海道好了,那里的温泉小院有私人汤池,偶尔还能看见泡汤的小猴子,卿卿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刚才在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大厅里有个小孩撞了卿卿一下,幸好我反应够快,一把就稳住了他。
但卿卿不仅没有生气,还弯下腰安抚那个惹祸的小男孩。
我突然在想,如果我和卿卿之间有个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呢?卿卿是 beta,怀孕的几率微乎其微,我和他在一起就没考虑过孕育后代,但能有一个流淌着我们血脉的孩子似乎也
不错,这样我和卿卿间的羁绊就永远都解不开了。
我永远都是他孩子的生父,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了,这个孩子也会延续我对他的爱,在我触及不到的世界里告诉他,我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一直最爱他,一直只爱他。”
……日记本记录的场景在脑中快速交叠,成百上千的记忆碎片打散又聚合,有了意识似地准确嵌入缺口中。
记忆逐渐累加,画面层出不穷,冬日氤氲的白雾撞上夏夜暗香浮动的晓风,锦瑟流年也恍若一场春朝秋夕的美梦。
失而复得的记忆铺作石阶,拓成了一条通向往昔岁月最滚烫的路。
季朗痛苦地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
大脑难以负荷突然爆炸的信息流,让人产生细胞快被撕裂的可怕错觉。
季朗捂住心口,起伏强烈地喘着气,几滴汗从额头划过太阳穴。
他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急促的电话铃忽然震穿口袋,向耳畔传递信号。
季朗接通电话,还未来得及出声,另一头的人就抢白道,“季朗,有秦卿的消息了。”
“他今早搭上了飞往 H 市的航班。”
来晚啦
第二十二章
“您好,请出示一下身份证件和预订信息。”
酒店前台从办公电脑后探出头,耐心等候着柜台前大肚隆起的男人。
秦卿从皮夹里抽出身份证递给她,打开手机时又新跳出十几通未接来电。
最近的那通是在十分钟以前,之后就再也没有新的电话打进来。
秦卿看着来电人的姓名出神,又慌忙滑掉屏幕上的消息提醒,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
“麻烦了。”
他把调出来的预订邮件向前台小姐出示。
登记完信息,前台把磁卡连同硬纸卡套一道递到他面前,“房间在十八楼,这是您的房卡。”
虽然住的楼层不同,但房间的布局装潢依旧同去年无异。
秦卿把行李箱推到床边,从箱子里取出一件线衫外套以及一本诗集。
他坐上床沿,怀恋地摩挲着诗集的封面,眼潭里掬着一捧月辉似的光。
它是他和季朗之间美好回忆的缩影,也是他在漂泊苦旅中唯一的精神慰藉。
秦卿把书放上床头柜,起身将大衣外套换成了轻薄的线衫。
出门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玄关置物柜上的摆设物件,一个小男孩模样的瓷泥塑,大小不超过一个拳头,五官被捏成微笑时的神态。
“卿卿,我们要个孩子吧。”
那天晚上,季朗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同样的人偶,随口提了这么一句。
先不说育儿不在两人的未来规划内,就单从秦卿的体质来说,怀上孩子的几率都能赶上彩票中奖。
他那时想当然以为季朗是变了花样求欢,便配合地勾引道,“先生能让我怀上就生。”
随后发生的情事就变得顺理成章,季朗热情高涨地在他体内横冲直撞,铆足了劲去凿他萎缩的生殖腔外壁,无论他怎么哭喊求饶,男人都强硬地掰开两条踢打挣动的腿,一下密集地
赶着一下,契而不舍地将闭合的生殖腔撬开一条细缝,再一鼓作气地插入了高热的温床中。
秦卿不是 omega,开腔的痛楚远胜于破处,等季朗操开他的生殖腔,颤抖的后背已是冷汗涔涔的一片。
“卿卿,第一次都是痛的,以后做就不疼了。”
季朗的唇怜惜地流连在他的眉梢眼角,下身却像打桩一样猛烈地往前挺动,囊袋把穴眼拍出黏稠的响,臀肌在兴奋状态下有节奏地绷紧又松开。
“好卿卿,给我生个孩子吧。”
“让我把你的肚子操大。”
秦卿被这些荤话挑逗得春潮迭起,干涩的腔内随即喷出一股股热浆,让阴茎的穿梭变得更加爽利。
他咬着季朗的肩膀呜咽着承受滔天的快感,不知何时就让季朗泄在自己的生殖腔里。
这次旅行结束后,季朗像对他那发育畸形的生殖腔着了魔,哄着骗着都要进到里面去,像头勤恳的牛似地,硬是把这块荒地给耕成了肥沃的水田。
仔细算算日子,他肚子里的孩子大抵就是那夜销魂后怀上的。
秦卿拿起泥塑,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口郁气沉到了脚后跟。
他坐电梯升到最顶楼,迎面扑来的风已经带上了一丝暑气。
H 市是著名的旅游城市,连冬季都温暖如春,除了几处名胜古迹以外,近年来新开发的温泉酒店也成了吸引游客的一大亮点。
现在还是淡季,露天人工温泉里稀稀疏疏泡着几个人,秦卿随意在附近一把藤椅上坐下。
玻璃围墙托着夕阳,四周被染上玫瑰色的涂料,云霞绚烂层叠,泛起波纹的水面迎着微风与霞光潋滟。
他抬眸眺望远方,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膨胀的小腹。
这次离开既不是他一气之下的任性决定,也不是伤心之后的落寞离场。
他从没有放弃过季朗,他只是在等季朗做出选择。
这一次,他不是巧舌如簧的辩护人,而是一名等待宣判的囚徒,战战兢兢地等着审判席上的季朗落下法槌,宣告是否将他放逐于死寂的枯原,永无破晓的黑夜。
如果想得到一样东西,不如就放它离开,若它能回来找你,以后就会永远属于你,若它不回来,那只能证明它根本就不是你的。
他不需要季朗因为责任才留在自己身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完全有能力独自抚养成人。
那几张照片和袖扣已经揭开了这件桃色事件的遮羞布,他的不辞而别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如果季朗足够爱他,那么无论多难他都会找到自己,只要季朗愿意抓住他,他就再也没有理由当逃兵,不论是狂风暴雨还是冰冻三尺,他都倾心相随,不离不弃。
若是季朗选择了那位田小姐,他也不会当棒打鸳鸯的恶人,季朗失忆前为他错失的那段人生,就当最后的礼物一道还给他。
他得到过季朗最纯粹的爱,现在还固执地攥在手心里,不肯让它掺进一丝一毫的杂质,更不肯辱没它去交换奢侈的世俗之物。
秦卿从口袋摸出手机,不知第几次点开暂停更新的未接电话记录。
眸子里酝酿着晦暗的漩涡,垂下的睫毛在垂钓忧郁。
他拢了拢线衫,傍晚的风好像快要吹灭心尖微渺的光。
考虑到自己身体不便,晚上秦卿谨慎地选择呆在酒店里。
他早早洗完澡,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吹干头发。
湿气从发尾渗到衣领,几颗水滴沿着脊线隐没在阴影里。
热风把湿发吹得倒向一边,蒸干了水汽,也把耳廓烫出一圈火烧云似的粉。
吹风机的嗡鸣声不绝于耳,秦卿关掉开关,小幅甩了甩脑袋,忽然听见了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他走到门边看了一下猫眼,走廊的灯光并不亮堂,当视线聚焦在那张熟悉的面孔上时,秦卿瞳孔骤缩,整个人惊诧地后退一步,心跳瞬间响如擂鼓。
他从未料想过季朗会这么快找到自己,时间短暂得让他来不及决定应对的表情。
门板又传来指节叩动的声响,动静比几秒钟前更大了一些。
男人没有说话,似乎已经笃定秦卿就站着这扇门后面,始终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频率敲门,像在提醒自己的存在,同时又宽容地给予对方考虑的时间,优雅又体贴地主宰这一场心理较
量。
过了片刻,听得锁梢咔哒一震,房门被里头的人缓缓拉开。
在迎上季朗视线的那一瞬,秦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迅速分崩离析,竖起的刺折了尖端,他变成一个丢盔弃甲的败军之将。
季朗静默着,眸中是打翻的暮色和摇曳的星子,用深沉封缄浩荡,为汹涌而出的浓烈情绪设下一道禁制。
秦卿本能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不自觉就低下头,像个离家出走后被家长抓包的淘气孩子。
“抱歉,我迟到了这么久。”
季朗珍重地伸出手,生出了一种叫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
秦卿的腹部温暖又柔软,里面有一个蓬勃的生命正热烈地在他掌下跃动着。
“卿卿,我来接你了。”
男人上前一步,另一只手环过秦卿的肩,把他轻轻地带进自己怀里,缺角的灵魂在相拥那一刻得到了完满。
打星号的句子出自余秋雨。
ps.微博@咸蛋黄奶盖波波茶,可以来找我玩
第二十三章
他的季先生回来了,这是秦卿脑子里最先冒出的想法。
随后郁积多日的委屈便破土而出,像在三月春风中肆意疯长的野草,一不留神就蔓延了漫山遍野,延绵不绝地要连上天际。
他揪着男人的衣襟,额头抵着他的胸口,像伤痕累累的小兽缩进饲主的怀里,无声地恣意号啕着,连牙齿都抖出细碎的响。
眉眼温柔的先生不会花言巧语,只会哄小孩似地轻拍着他的背,用醇香的朗姆酒味熨平被揉皱的万千愁绪。
薄寒散去,蜂鸟落在了半绽的忍冬花上,道道深刻的雪痕消融成一汪温吞的水。
秦卿抬起湿红的眸,幼鹿似的眼舍不得垂下睫帘,唯恐眼前人只是云烟般的幻影。
“卿卿,是我,我回来了。”
季朗用指腹拭去他眼角泪痕,无奈地低头亲了亲泛红的鼻尖。
秦卿不自觉地蜷了一下身体,只觉得鼻尖拂过一片暖绵的云絮。
“走廊风凉,我们进去再聊。”
季朗改抱为揽,扶着秦卿走到房间里,又把懵懵懂懂的人安置在床边坐下。
“卿卿,道歉,解释,还有告白。”
“你想先听哪一个呢?”季朗单膝跪在地上,把秦卿的双手拢进掌心里。
秦卿怔了半拍才想起自己离开的缘由,不知丢到何处的冷酷面具还未拾起,几欲淌下眼眶的泪又被“告白”二字惊得堪堪刹住。
“卿卿,我爱你。”
季朗望着他呆愣的模样舒眉浅笑,自作主张地作出了选择。
“我以前并不明白什么是爱,以为对徐晓柔的喜欢就是爱。”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年少时无处发泄的荷尔蒙不是爱情。
安全感,责任和性的叠加看似等于爱情,实际上也远非如此。”
秦卿半阖着眸,不安地想蜷起手掌,十指却被男人执拗地攥在原处。
季朗仰着脸,柔声说道,“你知道吗?我曾经失眠过很长一段时间。”
“我也同样害怕失眠,但神奇的是,当我看到渐次泛白的黎明天际,听见窗外鸫鸟的啼鸣声,怀里多了一个把脸贴在我胸前,睡得酣甜迷糊的小朋友的时候,却成了我在这个喧嚣混
乱的世界上最安宁的时刻。”
“稻米煮饭的香气,家电运转的动静,还有随时可见的你,就足以让我陷入无边的幸福中。”
“这才是爱情,卿卿。”
日常生活碎片一块块串联起来,突破了时间和空间,化作主人公们腕间一条韧长的红线,将有情人不可分离地系在一处。
心口的小鹿乱撞不停,秦卿无措地抬起眼,望进了一双黑如子夜的乌瞳,深邃的目光几乎要将他溺毙,星星和盛大的月亮浩浩荡荡奔他而来。
“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我都只爱你一个。”
“季太太的称呼专属于我的卿卿,不可能会是别的什么人。”
季朗抬手抚上秦卿的面颊,轻轻擦掉了滑至半途的泪。
“我以为我对你的爱慕已经显而易见,所以才让这句告白迟到了这么久。”
“抱歉,我第一次爱一个人,就表现得这么糟糕。”
滚烫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链,滂沱大雨似地砸在男人的手背,让素来沉稳冷静的人也顿时慌了手脚。
“卿卿,对不起,对不起。”
季朗起身坐到他旁边,伸手将他轻按在自己胸前,柔声地倒着歉。
鼓噪的心跳穿透耳膜,秦卿咬着唇垂下一行泪。
原来他不是被关在墙外的蠢人,季朗没有给他钥匙,不是因为不愿接纳他,而是他一直都在季朗的心里,所以无论如何打转敲墙都敲不出一扇进入的门。
季朗由始至终都是爱着他的,这个认知让秦卿心尖打颤,血液也开始沸腾起舞。
“那…那田小姐…”秦卿从他怀里抬起头,抽噎的哑声一道泄了出来。
季朗顺着他的脊骨来回抚摸,另一只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照片。
“你愿意听一下我的解释吗?”他把照片摆在两人相抵的膝盖上,又将最上面那张偷拍照呈到秦卿眼前。
“那天田小姐是以她哥哥的名义约我去商谈业务的。”
“她临时成为这次合作案的资方代表,我到了餐厅以后才发现这件事,否则我不可能私下和她见面。”
季朗指了指照片里的甜点,坦诚道,“她点了很多甜食,那个时候我告诉她,我的太太也喜欢吃这些东西,只可惜现在怀孕了要禁口。”
“其他的谈话内容纯粹是生意上的事,后来接到孙嫂的电话,我就立马赶去医院找你,除此以外,我再也没有和她两人独处过。”
仔细去看,照片里的季朗果然是把视线落在那些甜品上,眼眸里藏着脉脉温情。
“这次出差,投资方派出的人不仅仅是田小姐,我也带了两个助理过去。”
“托运行李时她和我站在一处,我就顺手帮她拎上去了。”
季朗把照片一张张地摊在秦卿面前解释,用耐心和诚挚将秦卿的疑虑一点一点地消蚀干净。
心底的窟窿慢慢缩短半径,直到恢复成原本光滑平坦的一片。
“那枚袖扣大概是我在应酬时无心丢失的,很抱歉当时对你撒了谎,是我思虑不周,才让你产生那样痛苦的联想。”
季朗收掌揉皱了无用的照片,隔空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砸出一声利落的响。
“那你…喜欢我们的孩子吗?”秦卿心头的阴霾已经散去大半,想问不敢问的话也有了诉之于口的勇气。
季朗被这个傻气的问题逗得失笑,接着便伸手在秦卿的腹部一圈圈地揉摸起来。
“不喜欢的话,怎么会刻意让你怀上,嗯?”“这可是我的劳动成果呢。”
旖旎的话惹得秦卿立马红了耳根,他别扭地拉开季朗的手,过了片刻又不舍地再放回去。
“那你上次还说只生一个。”
“因为我不想你再受怀孕的罪,在我心里,你永远排在孩子前面。”
季朗乐于其中地揉着秦卿的小腹,像在抚慰一只在主人面前敞开肚皮的小猫咪。
“不然的话,你想生几个,我就给你几个,好不好?”男人不知不觉又挨近了秦卿一些,说话时带出的热流不怀好意地往耳孔里钻。
秦卿怕痒,飞快缩了缩脖子,又转头羞恼地瞟了他一眼。
“想要你自己生去。”
季朗爽朗一笑,倾身亲了毫无防备的人一口,秦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偷了香。
“我已经把事情都交代完了。”
“现在季太太可以和我说说,那天那个女人和你说了什么吗?”季朗的目光渐渐沉淀下来,声音却温润得要麻痹秦卿的痛觉神经。
狎昵和询问连在一块,秦卿的情绪切换不及,绯红的脸迅速褪成灰白色。
“不要担心,有先生给你撑腰。”
季朗的手环过他的肩,用细捻玫瑰的力度反复描着脆弱的颈线,无声中抚平了一片波澜迭起的海。
蓄积的辛酸被人凿开一个泄洪的渠,心底澎湃的情绪都顺服地汩汩淌出。
秦卿深呼吸一下,将那天上午的谈话内容详尽道来。
季朗听过开头便皱起了眉,秦卿讲到尾声,那两道剑眉间已经拧出了山脉的沟壑,下陷的眼窝里盛着两潭冰封的寒沼,一言未发却已气势凌然。
“卿卿”季朗扣住秦卿肩头,把他转向了面朝自己的方位,神情肃穆地说道,“我的前途不需要任何人施舍给我。”
“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争,自己会拿,你不用为此而自责。”
秦卿这几年已经很少听到季朗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讲话,男人的眼神坚定如山,好似淬了火后不可弯折的硬铁利剑,让秦卿觉得自己的委屈求全都变成了对这份信念的一种亵渎。
“嗯。”
见他释然地点了点头,季朗的面色才缓和下来。
“不要再从我身边逃走了,卿卿。”
“你陪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裨益。”
男人捉过他的手,拉到唇边亲呢地吻了吻,目光温煦如同初阳照残雪,自此凛冬散去,万物长青。
窗外夜幕低垂,星河广袤,秦卿靠在床头,望着晴朗的夜空出神。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是他归来的丈夫在冲洗身体。
今晚的一切像是场太过美妙的梦境,秦卿的思绪漂浮在虚空中,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充盈和完整,像腌在老罐子里的蜜饯一下吸饱了汁。
他摸了摸高高隆起的孕肚,百无聊赖地拿过诗集册翻看。
半旧的书本里藏着几处折角,似乎是为了标记某些特别的内容。
秦卿等得有些困了,便挑了季朗折页的部分按顺序读下去。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这些被精选出的词句基本是晦涩朦胧的爱情诗。
他一页一页细细地看,直到拆开抻平了最后一张被折起的书页。
“从遥远的西天,从余霞中间,”
“飞来一片枫叶,飞来一朵火焰。”
“我把它拾起,作为永久的留念。”
火焰不息,枫叶辉煌,字里行间的爱意都克制地藏进了平凡质朴的意象之下。
“女孩叫季枫,男孩叫季炀。”
季朗早已用心头血一样浓郁的红,将他和他肚子里的孩子一同染上了时光也褪不去的浓墨重彩。
不如大家猜猜卿卿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龙凤胎的话一开始产检就看出来啦)ps.一大早收到了好多小长评,太感动了呜呜呜呜
第二十四章
淋浴间里的水声停了,身材精壮的男人裸身踩上干燥的地砖,拿过挂架上的浴巾草草擦了起来。
残留的水珠被幅度不小的动作震落,沿着优美的肌肉线条蜿蜒而下,刚蓄在腹肌的凹陷处就被利索抹了干净。
季朗换上酒店备置的浴袍,又俯身将自己抖在地面上的水渍仔细擦除。
等他将一切收拾妥当,秦卿已经靠着床头打了一会盹。
他把被子上的诗集册放到一边,伸手穿过秦卿脖子后方,先环住他的肩膀,再小心地引导着人慢慢在床上躺平。
秦卿还没完全丧失意识,却也困得睁不开眼睛,他知道碰他的人是季朗,便毫不抵抗地由着对方摆弄身体。
男人端详着那张写满信任的睡脸,目光比夜色更暗,比火炬更炽热,呼吸也沉重几分。
流年仓促了岁月,他自认是个耐性超群的野心家,用灼热的情欲和绵长的爱意,将一尊冰雕似的美人悄然无声地暖成了怀里娇气矜贵的温香软玉。
秦卿二字的存在,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无一不合他的心意,就像是造物主窥探了他的心思,擅自为他创造出独一无二的珍贵礼物。
季朗温柔地吻上睡美人的额心,再细致地替他掖好被角。
他关上房间的灯,轻手轻脚地在秦卿身边躺下。
睡熟的人像只未断奶的小猫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就本能地往他怀里拱,歪着脑袋抵在了他的肩头。
季朗无奈一笑,很快调整好了姿势,让秦卿刚好可以舒舒服服地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他屈起手臂,松松圈住秦卿的肩膀,像竖起一堵坚不可摧的防护墙。
“卿卿,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季朗压低了声音,目光深沉幽邃,如同许下一个死生不负的承诺。
翌日清晨,秦卿睁开惺忪睡眼,抬眸便望进一双清明含笑的眼,吹皱了心里的一池春水。
纱帘漏下明晃晃的阳光,把雪白的酒店大床铺成一方温暖的巢房。
“早上好。”
季朗轻轻掐住秦卿的鼻尖捏了捏,又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耳垂。
“现在起来还是再眯一会?”秦卿掩着口鼻打了个哈欠,翻手揉掉眼角自发沁出的泪水。
“再躺一小小会儿。”
他侧过头,把脸埋进季朗胸前含糊道。
季朗从善如流地抱住他,两只手在他后背扣成一个闭合的环。
等秦卿困意消退大半的时候,季朗才陪着他一块起床洗漱。
八年时间锤炼出的默契刻骨无息,绝非朝夕所能比拟。
季朗甚至有点嫉妒现在的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秦卿全身心地托付给他。
两个人一起去了顶楼餐厅吃自助早餐,秦卿坐在靠窗的空位上,季朗很快就取回几碟他爱吃的小食。
“尝尝南瓜粥,里头有糯米圆子。”
季朗把粥碗端到秦卿面前,又倒了茶水帮他烫餐具。
秦卿拿着核桃包小口地咬,乖巧地等着季朗把勺子放进他的碗里。
“季朗,我们今天准备干什么呀?”秦卿咽下一口金黄的米粥,味道果然香甜得很。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季朗把手里的鸡蛋往桌上一磕一滚,完整地剥出光滑白嫩的内容物。
秦卿摇了摇头,看着男人用餐刀把白煮蛋切成瓣,再连盘子一道放到自己面前。
“那陪我去趟附近的百货吧,我买两套替换的衣服。”
季朗抽过纸巾擦了擦手,这才搅开汤碗里有些坨掉的细面条。
工作日的商场人流量不大,季朗扶着秦卿坐直升电梯到了男装部。
这一层汇聚的基本是高端男装品牌,随便一件衬衣动辄四五位数,因此特意来闲逛的客人寥寥无几。
季朗和秦卿并排走着,一只手搭在他后腰上,以便能及时应对突发状况。
他们先逛了靠电梯最近的一家,刚进门就被两位穿着考究的导购员热情围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边介绍。
季朗给自己买衣服倒是干脆,随便挑了几套就让店员包好放在一边。
秦卿本以为今天的购物之旅到此结束,但季朗似乎没有马上打道回府的打算,而是又带着他在店里悠闲地转了一圈。
“那件白色的毛衣,那件竖条纹衬衫,还有那件菱格的毛衣背心。”
季朗指了三处地方,接着便向店员报出秦卿的衣服尺码。
“麻烦都给我拿一件包起来。”
秦卿微微一惊,立刻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劝道,“你不用给我买衣服,我有衣服换。”
季朗闻言拍了拍他的手背,轻笑道,“你忘了吗?今年的春装还没给你买。”
“难得出来逛商场,不如就一起买了。”
秦卿愣了一下,恍然想起每年换季的时候,自己的衣服大多是季朗挑完更新的。
两人婚后共享了衣柜,所以季朗经常理所当然地给他添置衣物,用的借口除了“顺手”“顺便”这一类,有时还能冒出“两件打折”这种荒唐话。
可现实里哪会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是有人在润物无声地对他好罢了。
秦卿心头一暖,转念又犹豫地推拒道,“但我现在穿不下呀。”
他低头看了眼变形的腹部,语气里也带着几分沮丧。
“没关系,生完了有的是机会穿。”
“但合眼缘的衣服过阵子就下架了,不如先给你买几件备着。”
季朗搂住他的肩,安抚地摸了摸那过分膨胀的小腹。
实际上季朗并不喜欢购物,但这不妨碍他热衷于给秦卿买东西。
换句话来说,将秦卿从内到外打上自己的印记是他的乐趣之一,信息素做不到的事情,他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来弥补缺憾。
秦卿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逛太久,季朗到第二家店给他选了两条裤子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商场。
中午时间,季朗找了家口味清淡的粤菜馆,专门点了一桌滋补的膳食。
秦卿看着堆满餐椅的高档包装袋犯难,转过头时手边就多出一碗分装完的乌鸡汤。
“卿卿,先喝碗汤再吃东西。”
季朗虽然在饮食上没有偏好,但药膳总归比不上那些浓油赤酱的菜肴可口。
他不想秦卿心存负担,便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喝完又先秦卿一步把每道补品都尝了一遍。
一顿饭吃到最后,那些偏苦偏涩的菜基本都进了季朗的肚子。
散步回酒店的路上,两人偶然经过一家婴幼儿用品店。
玻璃橱窗里摆着几件刚上市的婴儿服,从款式到图案都设计得精致又独特。
“卿卿,陪我进去逛一逛吧。”
“我想给宝宝买点东西。”
察觉到秦卿余光瞟向之处,季朗便大大方方地停在商店门口。
秦卿的确想去店里转转,但一想到上回不愉快的购物经历,也只能遗憾地打消让季朗作陪的想法。
因此眼下季朗的主动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秦卿自觉是季朗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但偏偏对方的语气和神态都自然无比,完全没有一点为了迁就他的意思在。
“走吧。”
季朗一手揽着他,一手提着大包小包跨进了门。
他记得这个牌子是一位设计新秀独自创立的,想必是得到了某位资本大鳄的扶持,短短几年就在各大一线城市的商圈里开设了实体店,从宣传到售后都是极为专业的团队在操办。
不过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大牌,这家店的商品质量显然要更胜一筹。
“卿卿,喜欢这个吗?”季朗拿起一双浅蓝色的婴儿步前鞋,捧到秦卿眼皮底下询问道。
柔软的步前鞋实在太过迷你,还不及季朗手掌的一半大。
秦卿心痒地拨了拨鞋头,又仰起脸苦恼地说道,“我们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没事,男孩的买一份,女孩的买一份。”
“以后用不上的话,就送给有需要的朋友好了。”
季朗晃了晃手心里的小鞋子,笑意盈盈地凝视着他。
“喜欢吗?“秦卿很容易就被季朗说服,诚实地点了一下脑袋。
于是季朗又拿起一双粉色的同款鞋,一同交给了候在一边的店员。
两人跟着挑了口水垫、奶嘴奶瓶这类的婴儿用品,橱窗里的几件主打婴儿服也各买一件,结账时男人瞥了眼账单上的长串数字,连眼皮都没眨就爽快地刷完了卡。
由于他们购买的产品过多,商家体贴地提供了送货上门的服务。
季朗在单据背面写下公寓的地址,接着和秦卿一起重新踏上回酒店的路途。
“季朗,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呀?”秦卿被季朗牵着手,心里暖洋洋得像秋日晒在屋檐下的稻谷,灿烂地交织着丰收和成熟的喜悦。
季朗沉思片刻,侧过头温声道,“都可以,你生的我都喜欢。”
“文静的可以陪着你,闹腾的我就多管教一点。”
季朗牵起唇角,锐利的轮廓被落日余晖晕开边界,一切都温柔得刚刚好。
“不过我希望宝宝可以像你。”
“一定很可爱,又讨人喜欢,让我怎么疼爱都觉得不够。”
秦卿忽然变得有些无措,季朗的话分明在夸他的孩子,却又好像在迂回地向他示爱。
“我没有那么好的…”秦卿垂着眼,声音被晚风卷进夕阳里,摇下一地萧瑟的木叶。
“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季朗的耳朵没有漏掉他自语似的低喃,男人松开交握的手,将五指穿过他的指缝紧紧扣住。
“卿卿,你帮我实现了年少时的梦想。”
落日像枚燃烧的金币,在携手的两人身后投下斜长的逐渐交融的阴影。
“我从小就渴望有一个家,但又从心底抵触排斥婚姻。”
“就是这样一个不婚主义者,在你身上找回了对婚姻的向往和期待。”
“假结婚只是一个借口,我一直都盼望着你能成为我的太太。”
季朗扬起眼尾,半阖的眸子兜住细碎的霞光,像星群在暮色中寂静地繁衍。
“卿卿,谢谢你愿意接受我这个不成器的丈夫。”
“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令我心生欢喜的太太。”
残阳的光晕晃花了秦卿的眼,有种饱胀的情绪在心口淤积,胀得像达到了蝴蝶破茧而出的临界点。
所有的语言在浓烈的情感面前都无比苍白,他张了张嘴,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表达这种陌生心情的词语。
漂亮的青年绞紧了手指,他停下脚步,又踮起脚尖,让地上两道影子在下一瞬间彻底地重合在一起。
又写了一篇流水账…也算是头尾回应?(捂脸)ps.请教一下大家,abo 的全称是违禁词吗?
第二十五章
季朗陪秦卿在 H 市休养了三天,两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同搭上返程的飞机。
这次旅行结束,时间的指针好像又拨回了以前的日子,中间的错位被分秒不差地校回原处。
季朗解开门锁,换上熟悉的家居拖鞋,柔软的触感迅速放松了脚底的疲累。
他举目环视,公寓里极简风的装潢忽然变得生动可爱,死气古板的灰蓝色调鲜活浪漫得像爱琴海上一簇晶莹水亮的浪花。
粼粼的波光衬柔了山峦的曲线,连同古堡般硬朗的眉眼轮廓。
“卿卿,我去把箱子收拾一下,你可以给绿植浇点水吗?”季朗拎起脚边的行李箱,噙着笑看秦卿换好另一双配对的拖鞋。
“这些小生灵都是认主的,我总打理不好。”
“以后也要麻烦你多费心了。”
秦卿把目光投向窗台,正逢清风拂过,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植物热烈地冲他摇曳起生嫩的芽尖。
他轻轻应诺,既应了眼前,又诺了男人的“以后”。
房子还是原来的那套,两颗依恋的心相聚,如此才算有了家。
喷壶里的水空了一半,秦卿重新把它放回储物架上,被灌溉过的绿植闪起点点碎光,在风中惬意地舒展着茂密的枝叶。
季朗将箱子平摊在卧室地上,再单独挑捡出需要清洗的衣物。
他处理这些琐事再熟练不过,秦卿没有插手的余地,进屋后只好坐在床沿看着男人忙活。
这样细琐的家务一开始是他在打理,事实上从他们同居那天起,他就没指望过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能分担点什么。
原本打算雇个家政来负责清扫工作,但两个人都没有不良的卫生习惯,维护公寓的整洁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困扰,久而久之秦卿也就搁置了这个计划,改由自己亲力亲为地操持大
小事务。
不过婚后的第一个冬天,秦卿就不幸感染上了流感病毒,头疼咳嗽闹个不停,他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在医院硬吊了几天水才退了高热。
那几天季朗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晚上就在病房里支个折叠床陪夜。
季大少爷从小就习惯了私人医生,对公立医院的全部流程都一无所知。
即便如此,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学会了如何挂号取药,如何办理那些繁琐的诊疗手续,连给他擦身和喂饭也不肯假手于人。
好不容易熬到能出院回家静养,他又蜷缩在被窝里一副病怏怏的晦气样。
秦卿本身就是冷清的性子,既不想自找麻烦,更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他没奢望过季朗对自己会有多大的耐心,拖累对方至此已经让他内疚得坐卧难安。
晚饭时身体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
床头柜上的水杯空空如也,秦卿这会口渴得厉害,不加思索便软着手脚掀被下床。
不过他刚走出几步,脑袋就产生了一阵眩晕,天旋地转后膝盖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他整个人失衡地跌坐在地上,砸出一声又闷又重的响。
从卧室传出的动静惊扰了外头的男人,秦卿的意识还未回笼,一晃眼季朗就已经半跪在他身前,腰上还系着条不搭调的浅色格子围裙。
“有没有摔疼了?”视野中那人的表情被间歇性虚化,秦卿一时间看不分明。
他点了点头,又迟钝地摇了一下,大脑运转的速度显然赶不上本能反应。
下一秒钟,他就轻飘飘地被人抱了起来,膝弯和腰背都嵌在一个温暖有力的臂弯里。
“想要什么?”身体被埋进一团绵软中,那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秦卿张开有些干裂的唇,小声而恳切地表达了自己的需求。
过了片刻,有人把他从床上扶起,腹背相贴地把汗津津的他抱在怀里。
“秦卿,把嘴巴张开。”
冰凉的玻璃杯沿抵上他的唇缝,季朗微微抬起杯底,将温水一点点地渡到干燥的口腔。
秦卿顺从地张开了嘴,双手捧着杯身一口气把水灌进肚子里。
“别喝得这么急。”
耳畔传来一声疾呼,手中见底的玻璃杯被人抽走,有只大手在抚着后背给他顺气。
他闭目仰靠在那人的肩膀上,不一会儿膝盖便传来被揉动的暖意。
“还疼吗?”季朗交替着揉搓他被磕到的部位,按摩的力道轻重适中。
“有事情随时可以叫我,我在外面给你煮粥。”
跌倒的痛感慢慢消失,季朗揽着他的肩将他放平,又不放心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秦卿,你已经是我的太太了。”
“你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
他从床头拿过秦卿的手机,用指纹解锁后拨通了自己的电话。
秦卿动了动唇,不知该先回答哪句话,脑袋忽然胀痛起来。
“需要我就喊一声。
“男人把通话中的手机放在他枕边,末了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同他额头相贴。
秦卿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并未注意对方是何时离开的屋子。
那天的晚餐是最简单的白粥,为了迎合秦卿的口味又加进去几块红薯。
吃饭的时候,男人端着碗,一小勺一小勺地吹凉喂给他,细致得像在照顾一个不足岁的婴孩。
不仅如此,那段时间的家务也一并压在了季朗肩上。
水槽堆着隔夜的脏碗,阳台晾着待收的衣服,手忙脚乱的男人历练得多了,打理琐事也变得顺当起来,至少不再是像原先那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秦卿一场大病痊愈,季朗的生活修行才暂时告一段落。
而在那场车祸发生之前,家里干活的人基本已经变成了季朗。
这一点在八年前的季朗耳中无疑是天方夜谭,因此秦卿自然就识趣地略过不提。
“你失忆的时候可不会做这些。”
闲坐的人嘴角微扬,晃荡着一条小腿,看上去心情不赖。
“嗯,所以现在得补救一下。
“季朗合上空箱子,把它推到不显眼的墙角。
“今晚有想吃的东西吗?”他抱起地上的待洗衣物,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现在交代孙嫂还来得及买食材。”
秦卿俏皮一笑,抬手搭上他半截手腕,撒娇似地小幅晃了晃,“想吃你煮的鸡蛋面。”
“像以前一样。”
季朗闻言轻怔,眸子里随即漾开一抹笑意。
他重新收起手机,无奈的语气中满是宠溺和甜蜜的意味。
“遵命,都听季太太的。”
离预产期还剩下一个月的时候,季朗又忽然忙了起来,不过这回他把办公地点转移到了书房,也没有为此而松懈对秦卿的照料。
这天吃早餐的时候,季朗又提了一下购置新房的打算。
原因很简单,宝宝出生后需要一间婴儿房,而他们结婚时并未考虑过育儿,挑选公寓和设计装修就不会特意留出相应的独立空间。
秦卿是赞同这件事的,只不过碍于身体条件,这几日他们只能先在网上找些设计图纸看。
不过令秦卿奇怪的是,季朗挑的几个楼盘虽然离他上班的律所近,但离季朗的公司却是原来两倍的车程,再仔细去看周边,这些楼盘大多建在龙华集团总部大厦的附近。
这个细节让他不禁和季朗近日的繁忙联系在一起。
他几次起夜都发现季朗在书房加班工作,似乎是特意将他哄睡着了才得空处理公司的事情。
临产的人行动笨拙缓慢,秦卿再怎么小心也难免产生一些噪音。
因此每当他从洗手间出来,就能看到季朗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横着胳膊随时准备拥他入怀。
秦卿不忍季朗两头辛苦,统共劝了几次,但季朗仍旧雷打不动地陪在他身边。
“季朗,你准备回龙华吗?”秦卿用铁匙搅着浓稠的桃胶,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
话音落下,两人间的气氛像倏然凝滞的潮水,季朗动作一顿,略显惊诧地与他目光交汇。
“为什么会这么想?”没有直接否定,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秦卿垂下眸子,松开了捏在两指间的匙柄,神情辨不出是喜是悲。
“房子的地段。”
季朗若有所思地静坐在对面,不置可否。
他知道秦卿聪慧机敏,迟早会察觉自己的计划,但这么快就漏了底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嗯。
顺利的话,不久后就能回去。”
季朗干脆地坦诚道。
这件事他原本也没打算瞒着秦卿,只是想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告诉他。
“你最近忙的就是这件事吗?”秦卿抬起脸,目光透出一丝显见的担忧。
“嗯,卿卿,我说过的。”
“我想要的东西,自己会一件一件拿回来,不需要你为我牺牲什么。”
“本来是想等事情都解决了再和你细讲,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
季朗轻笑一声,越过桌面捉住秦卿的手,拢在掌心里捏了捏。
“不要担心,都在我的计划范围内。”
季老爷子起初想借着合作案来摧毁飞昇,又找了徐雅琴去离间他与秦卿,以为待他家庭事业双双受创,便只能乖乖回季家任由自己拿捏。
但季朗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在飞昇与景荣接洽的那段时间,他就和田沐黎私下达成了协议。
田少爷想在那群兄弟中脱颖而出,必须要抱紧龙华这棵大树。
因而季朗于他,抑或他于季朗,俱是现下最佳的盟友人选。
季朗以主掌龙华后的合作承诺为饵,向他换取了景荣所掌握的龙华隐秘,并以此为柄与季老爷子做了第二场交易。
三年前的冬天,集团子公司承建的天桥突然坍塌,以致龙华卷入了一场重大安全事故,所幸并未造成行人死亡。
当时检方追查到底,但找不到指向龙华领导层的直接证据,最后只能对相关人员追责来平定这场风波。
季朗用一封附带合同图片的邮件,一下就分走了老爷子三分之一的股份,在集团里也算有了一席之地。
当然,他的目标还远远不仅于此。
男人握紧了那只温软的手,露出一个运筹帷幄的笑来。
“卿卿,我发过誓,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相信我吧。”
无论是哪一个季朗,都在为了保护你而努力变强。
心之所向,故所向披靡。
预计下章或下下章完结??( ˙ ? ˙ )?
第二十六章
龙华在五月初如期举行了股东大会。
股份次于季霆的几个股东都是当年一起创立龙华的肱骨大臣,论功行赏谁都缺不了谁的份。
只是兄弟共患难,不能同富贵,现在的龙华早已今非昔比,这群老东西也早在几十年的人世浮沉中修炼得比狐狸还要精,一个个端的是正襟危坐,实际上各怀鬼胎,成天就盘算着能
从谁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季朗的空降虽然出乎他们意料,但是仔细想来确是合情合理。
季家那两个小子都是扶不起的,季霆栽培他这嫡孙多年,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接自己的班?因而这中间虽然多了些不为外人道也的曲折,但季朗进入龙华权力中枢总归是迟早的事。
想通了这一层,老家伙们便泰然地接受了现实。
然而还没等他们彻底放宽心,下一个晴天霹雳就把他们震得体无完肤,饶是季霆本人都绷不住脸色,强压着怒气瞪向了不远处神色自若的年轻人。
根据董秘刚才公布的报告,季朗手里竟然握有比在场股东都要高的股权份额!他划给季朗的股份明明只有三分之一,其余的部分到底是?!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季朗单手插
着裤袋施施然站了起来。
从创立飞昇起,他就在刻意隐瞒身份收购龙华的散股。
每次借的是不同人的账户,购买的数额都经过严格把控,三年的蛰伏过去,这些零星股份合起来也占了一个可观的股权比例。
当然,最终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他外公家族的扶持。
季霆绝对想不到,离开季家时他两手空空,却在不久后就搭上了自己外公的线,并为这一天的到来埋下伏笔。
季家不会放弃他这个继承人,那么对秦卿下过的手,必然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敌在暗他在明,那些腌臜事防不胜防,若不能挣脱受制于人的困境,他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空中楼阁。
季朗的外家是外市的房地产龙头,与季家联姻后分到了一大笔股份,他们的经营重心不在龙华,每年只拿个股本红利了事。
季朗母亲的不幸本已让两家存了嫌隙,再加上对外孙忽视多年的歉疚,年近古稀的老人很快就答应了季朗的请求。
他苦心筹谋了三年,将一盘死棋走得满盘皆活,不想却在紧要关头失去记忆。
如果季家没把主意打到秦卿身上,或许他还不会这么快动手,可他们偏偏不长眼地触了自己的逆鳞,那今天的局面也只能应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啪。”
季朗把装有股权转让协议的文件袋丢到桌面,气定神闲地挑起一个笑。
“爷爷,这个位置该换人了。
加上季霆三分之一的股份,他手头的股份数比起任何人都绰绰有余。
大局已定,龙华注定要变天了。
预产期前一周,季朗请假陪秦卿住院待产。
窗外的石榴花都含着苞,吹进房间的暖风中飘荡着初夏的草木香气。
秦卿回过头来,坐在床边的男人正在专心致志地削苹果。
鲜红的果皮从指缝垂下,一截一截地露出底下浅黄色的果肉。
锋利的水果刀灵巧地划了几道,瓷白的盘子里簌簌落下一只只两头尖的月牙船。
“卿卿,吃点水果。”
季朗拿牙签叉起一块,贴心地递到他嘴边。
秦卿低头叼住一角,秀气地分成两口细细咀嚼。
果肉又脆又甜,嚼起来沙沙地响,秦卿把满口清甜咽入肚中,眼神柔软得像一片宁静的湖。
“还记得吗?”“你第一次给我削苹果那回。”
大二暑假前的那阵子,季朗因为徐晓柔拒绝了自己邀约,气不忿地跑到秦卿宿舍胡搅蛮缠一通。
谁让徐晓柔前一秒刚婉拒了他,后一秒就把秦卿抬了出来,说是那天约了秦卿看展。
他不耐烦地拍着秦卿宿舍门,来开门的人正是莫名躺枪的男主角本人。
秦卿的舍友都在昨天走了干净,他这会也在收拾行李,准备赶明早的高铁。
“你来干嘛?”秦卿略感意外地瞥了他一眼,继而走到衣柜前整理衣服。
“又是晓柔什么事?”秦卿头也不抬地问道。
季朗心里本就忿忿不平,现在更是被这人不咸不淡的态度气得牙痒痒。
他心急火燎,嘴也没个把门,刚开口嘲讽几句就被一件飞来的 T 恤糊了脸。
“犯神经就犯神经,别到我这来撒野。”
秦卿面沉如水,大步走到那人面前,夺过他手中的衣物,“如果你是专程来挑事的,那这里不欢迎你。”
季朗被刚刚那一下砸得还没回神,紧跟着就被秦卿噎得哑口无言。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听到秦卿和徐晓柔要二人世界气就上来了。
徐晓柔自己去还勉强,再叫上秦卿,孤男寡女的像什么话!季朗咬了咬牙,态度还算诚恳地道了歉。
秦卿无言地同他对视几秒,又背过身去继续忙活被打断的事。
季朗一声不吭地站在他后头,刚窜起的气焰突然就蔫了下来。
“秦卿,到时候也带我一个呗。”
身后的大男孩戳了戳他的肩膀,难得放下了少爷架子。
秦卿沉默片刻,指尖揪紧了衣物边角。
“带上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他冷着声调,嘴里却像含了一颗青杏子,酸涩的滋味都把心尖给浸透了。
季朗默了默,忽然大步走出了这间冷清的宿舍。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秦卿才解开紧锁的眉头,心里也莫名松下一口气。
不过在几分钟后,这口气又飞速吊了起来,季朗竟然去而复返了。
“不然下学期,我替你上公共课?正好你最烦毛概思修这一类的课了。”
一颗鲜艳饱满的红苹果绕过胳膊,从后边辗转到他眼皮底下。
季朗忐忑地等着那人发话,又讨好地把苹果往前递了递。
“我不吃带皮的。”
凝固的空气在一瞬间流动起来。
秦卿咬着唇挣扎许久,终是不争气地漏出一句话。
他没有直白地答应或者拒绝,但季朗知道这句话几乎等于妥协。
“矫情。
“季朗心口不一地嫌弃道,转头就欢欢喜喜地去他桌上找水果刀。
秦卿用余光悄悄去瞄,那人正蹲在垃圾桶旁边,拧着眉头琢磨该怎么下手。
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第一次削水果皮,折腾了半天才捧出一只坑坑洼洼的苹果给他。
除去氧化泛黄不说,苹果上还残留着点点红色果皮,实在算不得美观。
但令季朗意外的是,秦卿干干净净地吃完了整只苹果,始终没有说过一句嘲笑他的话。
“还行。”
秦卿捏着湿纸巾擦过每根手指,垂下的眼帘藏妥了晦涩的情愫。
“当然记得。”
季朗握拳干咳一声,罕见地有些心虚。
秦卿瞧着他这局促的模样,忽然轻轻地笑了出来。
“没什么事,就是想起了那时候的你。”
“其实挺可爱的。”
被夸奖的男人挑起眉梢,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尖。
“你说谁可爱?“那只不安分的手捻住耳垂揉弄起来,“嗯?”秦卿最吃不消他来这套,招架不住地连连讨饶,不到半刻耳廓就红得像熟透了的蜜桃皮,连脖子根都浮起一层暧昧的
粉。
季朗被这抹荡人心弦的春色勾得情动,忍不住倾身捧起秦卿的脸,轻柔地舔开他的唇缝,用自己的舌去勾缠他的,吻出又湿又黏的水声来。
两人吻得难分难舍,但顾忌到肚子里的孩子,只好在擦枪走火前都及时刹住车。
“如果我们大学时在一起就好了。”
秦卿喘匀了气,手臂勾着季朗的脖子,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我想和你一起上课,一起看电影,一起通宵抱佛脚。”
“夏天的傍晚,我们可以牵手去操场散步,你提着小卖铺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我爱吃的巧克力,还有你常喝的冰镇盐汽水。”
“到了秋天,我想和你坐在银杏大道的长椅上,一起剥后街小店买的糖栗子,就这么闲散地虚度一个下午。”
“……”秦卿专注地重构那些错失的年华,季朗便温柔地抚摸那双支棱的肩胛骨,在颤抖的蝶翼上绘出一幅绚丽缤纷的盛夏光景。
“卿卿”男人轻声打断了他,“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人生就像一部起伏跌宕的小说,删改了任何章节,主人公都无法按照安排走到相同的结局。
既是命中注定,便无需患得患失,岁月山河自有造化。
那些欠你的温情与缠绵,我会用往后余生尽数奉还。
世间光火明灭无常,我予你的爱意永远与皎月长存。
朝阳跃出云雾,他们的孩子选了个清晨降生。
产房外的男人攥着双拳连连打转,几次扒着门上的两块玻璃,拼命又徒劳地往里头看。
手术室的灯由红转绿,季朗的心瞬间像被人丢到油锅里煎了又煎。
“医生,我太太情况怎么样?”紧闭的大门甫一开启,季朗赶忙冲到最先出来的医生跟前,急切的目光都快把口罩盯出一个窟窿。
“大小平安。”
医生摘下口罩,笑眯眯地对他恭喜道,“是个健康的小姑娘。”
心头的巨石倏然坠地,季朗脱力地后撤一步,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
单人病房里,秦卿刚从麻醉的余效中清醒过来,睁眼就看见季朗坐在床沿,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卿卿,辛苦了。”
季朗把孩子抱到秦卿身边,拉起他的手疼惜地啄吻着指节。
“我们有女儿了,长得特别像你。”
闻言,秦卿垂眸仔细端详一番,最后颇为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实在无法从那张皱巴巴又红彤彤的小脸上,找到自己或者季朗的影子。
“哪像了?宝宝连眼睛都没睁开。”
他虚弱地调侃道,音调却是愉悦而欢喜的。
“哪里都像你,长大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
“季朗用指腹轻触婴儿的脸,又小心翼翼地拨了拨她软绵的小手,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在心头弥散,好像快把心脏给撑满了。
“卿卿,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成为第一束照进我灵魂罅隙的光。
天上月触不可及,幸逢一知心人,为他照见星河万里。
他们没有盛世繁花的相遇,却在春秋置换中倾注深情。
红尘陌上,日月相随,我想和你在冷暖交织的光阴里,剪云烹茶,相守到白头。
“卿卿,我爱你。”
年年复岁岁,岁岁又年年。
完结撒花,只是正文部分完结啦,没发完的糖给大家写番外。
这段时间收到很多鼓励的评论,写的很用心,我虽然没法一一回复,但是都有认真看完,谢谢你们的支持,开新文了和大家说,微博@咸蛋黄奶盖波波茶,欢迎来找我玩~最后给大
家比个心,么么么
讨论结束后,几个人陆陆续续从小会议室出来。
季朗推开两扇玻璃门,同时把领带结扯下一小段,显然还不太适应这样正式的场合。
几个律助抱着文件从他面前走过,目不斜视,大步流星,静默又利落,仿佛在机械地遵循着某种不成文规定。
狭长的走廊时常有人经过,但那些轻微的声响并不足以打破这种令人压抑的沉闷,就像他所身处的这间律所一样。
他没记错的话,秦卿就是在这里上班,季朗收回了黏在那些人背上的视线。
今年年初,他入职的公司卷入了一桩专利侵权纠纷,他在的项目组牵涉其中,项目组组长作为相关负责人带他过来商谈。
一路走过去,擦肩而过的人里没有他熟悉的那位。季朗盯着灰白的墙面放空,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
途经茶水间的时候,他无意往里头瞥了一眼,刚迈开的腿马上就收回了步子。
咖啡机前面对面地站着两个男人,靠门近的那个个头比他矮,身材有些发福,只站不动就把里头那个挡住大半。
尽管那人的身形时隐时现,但季朗还是轻易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秦卿。”
话音落下,挡人的那位脊背一僵,随即朝他的方向转过身。
季朗由此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友,两人视线交汇,秦卿先是瞪大了眼,很快又咬着唇别过脸,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季先生?”
季朗皱了皱眉,暂且先把目光转向打招呼的人。
这张脸他在不久前才见过,是接待他们的几位合伙人之一。
他冷漠地看过去,那人脸上飞快闪过了一丝尴尬,但迅速又得体地管理好了表情。
一口官话,再加上虚伪客套的笑,不像个律师倒像个精明狡诈的商人。
“王律。”
他点头示意,不欲与他多谈。
王乾林被人搅和了好事,心里也不大舒坦,奈何眼前这位是尊惹不起的大佛,他只好识相地先行离开。
秦卿还未收拾好心情,一双锃亮的皮鞋就闯进了他的视野。
“秦卿,你怎么了?”
他抬起头,正对上季朗询问的目光,探究中透着几分隐隐的担忧。
“我…我…”
秦卿支吾半天,无措地红了眼,那是被撞破丑事的难堪与困窘。
刚刚王乾林把他堵在这,那只恶心的手就贴着大腿根,边揉边往他屁股上蹭,如果不是季朗及时出现,他必定又要被轻薄一番。
“我没事。”
“你怎么过来了?”
秦卿轻咳一声,突兀地转开话题,他既没有立场向季朗求助,也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不堪。
季朗默然,他了解秦卿的性子,见他不愿多说,自己也不再追问。他简单回答了秦卿的疑惑,心里盘算着再找个时间和他聊聊。
离开律所时,他站在大楼底下遥望秦卿在的楼层,心口盘旋着挥之不去的烦闷。
电梯门合上那一瞬,他捕捉到了秦卿脸上的落寞与难过,那双明澈的眼睛藏满了心事,像一潭死水中向阳挣扎的蓝藻。
是谁在欺压秦卿?同事?上司?
季朗不得而知,但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两天以后,季朗趁午休时给组长跑腿,送文件到隔壁的银柏。
他到律所那会正赶上员工的午餐时间,季朗把文件交给律师助理,临走又被律所主任逮住闲聊,他不喜对方的圆滑世故,却也只能礼貌地一一应答。
他同对方虚以委蛇,脑海却不受控制地想到了秦卿。
那人总是一副清冷高洁的模样,好似一朵傲立枝头,不容亵玩的秋海棠,与这个声色犬马的行业格格不入。他的脊骨太硬了,若是没有足够的资本傍身,以后又该受到怎样残酷的摧
折呢?
踏进电梯时,季朗忽然改变心意,调头去搜寻秦卿的身影。
他找了几个人打听,最后在写字楼的露台上找到秦卿。
那个时候,秦卿正坐在一条长椅上捧着盒饭,而王乾林就站在秦卿面前,露出了一副觊觎痴缠的嘴脸。
是了,越是无暇的棠花,越容易激起旁人蹂躏与摧毁的欲望。
想要抽掉他的脊骨,折断他的臂膀,把花与叶粗暴拽下,丢进泥泞里,用肮脏的鞋底将那抹雪白碾得脏污又残破。
秦卿早已卷入了这场凄风苦雨之中,避无可避。
季朗捏紧双拳,心底一股怒气直冲上天灵盖,连眼睛都烧得赤红一片。
而这不知其源却来势凶猛的怒火,在看见那人把手搭上秦卿肩膀时达到了顶峰。
“秦卿。”
季朗快步走到秦卿身边,王乾林像被电到一样,欲盖弥彰地收回了手。
秦卿接连受了两次惊,这回直接站了起来,面色苍白如纸,连肩膀都在细细地打抖。
“不是说好带你吃饭吗?怎么自己先吃了。”
季朗伸手揽过秦卿,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王乾林,像要活剥了他的皮。
王乾林神色一僵,又熟练地摆出那副道貌岸然的长者姿态。
“看来季先生和我们小秦很熟啊。”
“小秦之前怎么没提过?”
他看着秦卿,用责备的口吻调侃道。
“谈个恋爱而已,不需要多高调吧。”
季朗挑了挑眉,手臂从秦卿肩上滑到腰间,又收紧了力道,如同在宣示主权一般。
这句话一出,在场其余两人都变了脸色,王乾林再假作镇定,这时候也难掩惊诧之情,一张老脸上青白交错,比川剧变脸还要精彩。
秦卿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向他。
“早听卿卿说了,您很照顾他。”
季朗侧身抚上秦卿的脸,漫不经心地拨开碎发,借机挡住了他足以泄漏心绪的表情,在旁人看来便是情侣间再自然不过的亲呢之举。
“应…应该的。”
王乾林生硬地干笑两声,见鬼似地匆匆离去,脚步杂乱无章,生怕来不及脱身。
“人走了。”
季朗垂下手,瞬间像变了个人,面色不郁地把秦卿拉到长椅边坐下。
“秦卿,你和我坦白交代这是怎么回事?”
他握住了秦卿一边手腕,看着他慢慢攥紧掌心,把西裤都扯出了痕。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秦卿不肯直视他,垂着个脑袋,声音虽然小,但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腔调。
“你老实告诉我。”
季朗捏紧了那截腕子,咬牙切齿地压声道,“他是不是弄你了?”
秦卿怔了几秒,猛地转头看向他,惨白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没有!“
他骤然拔高音调,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神情比被真正糟践了还要羞愤屈辱。
看到他过于强烈的反应,季朗才稍稍放下心,但随之翻涌而上的,是交错迭起的怜惜与愤懑。
“你别激动,我也是怕那老禽兽得手。”
季朗想再揽一下他的肩,伸出手后又觉得不妥,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拍了拍他的背,以作安抚。
“得手又怎么样?没得手又怎么样?”
大抵自尊心作祟,秦卿有些破罐子破摔,他明知道季朗不是那样的人,又在心里惶恐季朗会因此看不起自己,只能虚张声势地凶声说话。
“那老子就宰了他。”
季朗恨恨道,眸底狠戾如修罗,让人不觉得这句话有任何夸张的成分。
秦卿闻言一愣,心里却暖了几分,原来他不是孤立无援的。
“你为什么说…我们在谈恋爱?“
秦卿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知道,讲到那就脱口而出了。”
季朗尴尬地挠了挠头,两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他见秦卿没露出责怪的意思,忽然灵机一动,试探地说道,“以后我假装你男朋友吧。”
“反正那群老禽兽都知道我是谁,没人敢欺负你了。”
季朗想,这样漂亮的花还是最适合在枝头盛放,孤傲也好,招摇也罢,都应该高高在上地,无忧无虑地长成喜欢的模样。
他虽然羽翼未丰,但足以为他遮风挡雨,保驾护航。
哪怕有朝一日这朵花翩然坠下,也会被他牢牢地接在掌心里,而不是跌进卑微的尘土中。
“怎么样?”
他拉过秦卿的手,眸子盛满了骄阳的光,亮得让秦卿挪不开眼,连心跳都不争气地踩着鼓点。
他们以前的故事还是挺有意思的(个人感觉),番外会写一些
秦卿没有理由拒绝季朗的提议,无论是为了把他拉出泥潭,还是满足自己隐秘遥远的幻想,他觉得自己点头的那一刻,像极了一个手段卑劣,鸠占鹊巢的小人。
季朗离开以后,他难得地没再受到王乾林的性骚扰,但转角偶遇,对方仍会有意无意地与他打机锋,似乎还未完全相信季朗这个天降男友的存在。
第二天午休,秦卿刚拿着盒饭找到空位,一个人就出其不意地挨着他坐下。
“你吓死我了!”
若不是转头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秦卿差点就丢开饭盒从长椅上弹起来了。
“我这叫突击检查,看看那老禽兽今天安不安份。”
季朗狡黠一笑,拎起了刚放在脚边的塑料袋,从里头拿出一个又一个的高档餐盒,依次在空椅面上排开。
“你这阵势,来野餐的吗大哥?”
秦卿无语地瞥了眼餐盒上的 logo,腹诽这人还真是陪他渡劫来了。
“你要乐意,也不是不行。”
“需要我下回带条餐布吗?红白格子的那种。”
季朗撕开餐具包装袋,挑了筷子,再把那些个餐盒一一开了盖。
“大可不必。“
秦卿嘴角抽搐一下,低头打开手上的肉沫茄子盖饭。
滚刀切的茄子块裹着厚厚的芡,肉沫抠搜地掺了一星半点,跟那些鲜香扑鼻,摆放精致的私房菜比起来实在太过穷酸。
秦卿捧着他的午饭,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你吃我的呗。”
季朗动作自然地靠了过去,顺势把一盒晶莹饱满的虾饺皇换到他手上。
“哎…”
“哎啥哎,咱们是情侣了,怎么能分开吃。”
季朗把他的盒饭丢到塑料袋里,拿过一小碗白饭端在手上。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好心帮你,你总不能害我被传成渣男吧。”
季朗扒了口饭,用眼神示意秦卿去看周围,那些个同事都开始交头接耳,偷偷摸摸地打量他们两。
秦卿如坐针毡,就像被人扒了衣服评头论足一样。
“好吧…”
他无奈妥协道,“我等会把饭钱转给你。”
“你可别。”季朗夹了一筷虾仁到他盒里,“哪有情侣这么生分的。”
“我们不是假的吗?”秦卿疑惑地看着他,但还是接受了这份善意,把夹过来的菜都乖乖吃掉。
季朗哽了一下,脑袋飞快转了转,面不改色地瞎掰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吧?”
“演戏的精髓,不是演什么像什么,而是演什么是什么。”
“你不先骗过自己,怎么骗得了别人?”
秦卿稀里糊涂被他绕了进去,再琢磨一下,这话讲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明白了。”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环视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不解地求教,“但感觉还是好奇怪,他们为什么总偷瞄我们?”
秦卿皱起眉头,换个坐姿也觉得别扭。
“酸的呗。”
“谁让你钓到我这个帅气多金的富 N 代了。”
季朗不在意地挑了挑眉,又夹了片红酒牛肉给他,“专心吃饭。”
“你再问下去,午休结束都吃不完。”
秦卿应了一声,闷头往嘴里送饭菜。
下午上班的时候,平时没有交集的同事都先后凑了过来,明里暗里地向他探听季朗的事情,表情和语气是罕见地温和亲切。
他知道同事里有个人精,最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收集情报八卦的能力也不在话下。
从他们过分热烈的反应来看,季朗的身份想必是经由那位之口曝光了。
“秦卿,中午那个帅哥是谁啊?你男朋友吗?”
一位女同事笑着与他打趣,笑容却不含半分真心。
不知第几次碰到这样拙劣的试探,秦卿麻木地点头承认,连最初的踌躇局促都不复存在。
第三天午休,季朗又熟门熟路地摸了上来,把刚出锅的云吞面换给秦卿。
律所就在季朗公司隔壁的办公楼里,往来不过五六分钟的脚程,倒是方便了两人搭伙吃饭。
秦卿起先以为季朗只是做个样子,心里就像吃了颗小金桔,桔皮甜津津的,啃到芯却酸得掉牙。他拿不准这限定的骑士精神能坚持多久,只好把自己的期望一降再降,以避开过于猛
烈的悲伤来袭。
季朗今天会来吗?
秦卿忐忑着,又飞快瞄了眼露台入口,面上云淡风轻,两只手掰起了指尖玩。
但当季朗接连两周都雷打不动地出现在身边时,秦卿开始摸不着头脑了。
“咱们现在是热恋期,热恋你懂吗?”
“热恋就得黏在一块,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
“不然那些老禽兽以为咱俩吵架,说不定下午就趁虚而入了。”
季朗这么吓唬他道。
秦卿没有谈过恋爱,自然不知道这些小九九,几句话就被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么说,你谈过好几个?”
秦卿盯着他的眼睛,酸溜溜地问。
这回轮到季朗卡了壳,大龄处男被人戳了痛处,脸皮都臊得慌。
为了不在秦卿面前跌份,他只能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嚷道,
“当然了,我前女友们手拉手,能绕这露台三圈!”
秦卿马上转起脑袋,认真估算了一下露台的周长,神色变得复杂又微妙。
“那你还挺厉害。”他冷笑一声。
“哎,好汉不提当年勇。”
“吃饭吃饭,菜都要凉了。”
季朗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怕秦卿追问似地,赶紧用食物堵住嘴。
当然,这时的季朗不会料到,他随口胡邹的风流情史很快就会被他的发小拆台,并成为秦卿未来闹脾气时揶揄他的最好素材。
研究表明,人们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 21 天。
在与季朗每天情侣般的相处模式中,真实与演戏的界线变得愈发模糊。秦卿的快乐活在归属不明的暧昧地带,其余的每一寸都堆满了数不清的失落,日渐风化成沙丘,一座座地包围,
一条条地断了退路。
他心甘情愿地被困在海市蜃楼中,划下祈祷的十字,碾磨着一丝黯淡的希望。
情人节那天午休结束,秦卿走出电梯的时候,季朗突然轻拽了他一下。
“晚上接你下班,别乱跑。”
说完便使巧劲推了他的背,秦卿踉跄一下站稳,回头的那刻,两扇电梯门正好闭得严丝合缝。
“哎…”
他张了张嘴,连接受或者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过了片刻,同事们也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下午的活不算多,秦卿写了半份答辩状,下班时间一到就存好文档关闭电脑。
“小秦,这份合同审一下,明早交给我。”
他还没起身收拾,带教律师就丢了份合同到桌面上。
“怎么今天也要加班…”
秦卿嘟囔一句,郁闷地重启了电脑。
静置一旁的手机亮了一下,季朗的催促信息如约而至。
“秦卿,下班了没有?”
“我在你楼下了。”
秦卿捏着手机摇摆不定,最后决定当面和季朗赔不是。
“我下来了。”
出了电梯,他一路小跑到写字楼门口,准确又迅速地找到了季朗的车。
他刚朝那辆黑色保时捷走出几步,驾驶座上的人就捧着一大束红玫瑰下了车。
“秦卿,情人节快乐。”
季朗把花递到他面前,流转的眼波里跃动着温柔的火焰。
秦卿像被这团火点燃了全身,血液热得沸腾起舞,心脏跳得快要蹦出身体。
“谢谢。”
他接过花束,紧张地攥紧了包装纸。
“我们现在去吃饭吧,我在日料店订了位子。”
季朗揪了揪他的衣袖,示意他跟着自己上车。
“季朗”
秦卿嗫嚅一下,满怀歉意地拒绝了他,“我今晚得加班。”
“没法和你一起去了,抱歉。”
季朗怔了一下,立刻撇下唇角,不悦地问道,“情人节还加班?”
“是不是那老禽兽干的?”
秦卿不愿季朗担心,连忙否认,“不关那人的事,就是正常加班。”
“你…你…”他说不出让季朗独自用餐的话,只能咬牙狠心道,“我下次请你吃饭。”
“今晚真的去不了了,对不起。”
秦卿抱紧了花,内疚地不敢直视季朗。
短暂的安静后,秦卿怀里一轻,一只大手拿走了他的花,连带他的心也一并掏空了。
秦卿眼眶泛酸,空出来的手捏住了西服下摆,一句辩解的话也没说。
“那我上去了。”
他垂着头,明明受了委屈,却在心里埋怨自己搞砸一切。
转身的时候,背后的男人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那我在露台等你。”
季朗颠了一下花束的份量,“这花太占地方了,你那位置放不下,我先给你收着。”
秦卿猛地回头看他,眼睛瞪得圆圆的,眼尾还沁着一点水汽。
“啧”季朗伸手刮了刮他的眼睑,“别不开心了,不就加个班吗?”
“我等你就好了。”
秦卿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被碰过的地方像溅到了崩开的火星。
“不用了…”
他刚开了个头,剩下的就被季朗堵了回去,“一个人吃饭太无聊了。”
“我等你下班,你请我吃宵夜赔罪吧。”
季朗笑了一下,转身钻进车子里。
“我去找个停车位,就这么定了啊。”
黑色保时捷扬长而去,留下秦卿还傻傻站在原地。
那天晚上,秦卿到露台找人的时候,季朗就坐在他们吃饭的位置上看星星。
“你来了。”
季朗把花移到另一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秦卿会意地走上前坐下,把公文包放在自己脚边。
星星在银河的长廊里漫游,淡淡地放着朦胧的光,是恬静的,安魂的。
“在想什么?”
秦卿侧过脸,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柔了。
“许了一个愿。”季朗诚实答道。
“可是今晚没有流星呀。”秦卿狐疑地看了眼静谧的夜空。
“没关系,星星听得见的。”
“而且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季朗翘起嘴角,大大方方地坦白道,“我希望你能早点出现。”
秦卿心神一荡,面容在夜色中比那捧玫瑰还要艳上几分。
“你也可以许一个试试。”
季朗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着眸,眸光聚在那人的后脑勺。
秦卿凝望着夜空中最灿烂的那颗星,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对星星说,他想和季朗看一辈子的星星。
小季在人前是霸道少爷,在秦卿面前就是个憨批
秦卿站在门外,整理妥帖碎发,又捋了衣襟和袖口,深呼吸后,鼓起勇气按下门铃。
公寓里的人很快打了门,季朗探出半个身体,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来啦。”
他伸出手,有些迫不及待地,把秦卿从楼道的暖光里轻扯到玄关的白织灯下。
明亮的光线倾覆而下,吻住冷白的面皮,把纯洁无垢的瓷人烧出一层淡粉莹润的釉。
“嗯。”
秦卿拘谨地换好拖鞋,目光擦过男人的脸,落在象牙色的鞋柜花纹上。
今晚是他们领证后,时隔一周的第一次见面。
站在眼前的还是季朗,但多了一本薄薄的小红本,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变了。
“紧张什么?证都领了。”
季朗抱着手肘,好整以暇地调笑道,“你现在可是我合法的媳妇儿了。”
上齿轻磕着下唇,吐出的儿话音缠绵又暧昧,饶是秦卿已经做过心理准备,听到这三个字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酥。
“你少来,不是说要一起看电影吗?”
秦卿红着耳根瞪他,虚张声势地提高了音量。
傍晚的时候,季朗给秦卿发消息,问他愿不愿意来自己家里看电影,太晚的话可以留宿。
秦卿之前虽然来过季朗家,但从没有在这里过夜,更准确地说,他从来没在这间公寓里待到晚上过。
季朗突然提出留宿的邀请,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关系有了新的突破?
秦卿握着手机想入非非,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这个巨大的诱惑。
“你怎么这么好骗呀?”
“男人说的话也信。”季朗放下胳膊,很轻地笑了一声,但没有戏谑的意思。
秦卿微微张开嘴巴,半信半疑地盯着季朗,忽然摸不清对方的意图了。
“不过我是个例外。”
季朗转过身,悠闲地踱到沙发边,弯腰拿起了电视遥控器。
“别愣着了,过来看电影。”
秦卿瞟了眼电视,迟疑地迈出一步,接着便加快步速走到他身边坐下。
大屏幕上投出五花八门的电影海报,季朗直接选了一部常规的爱情电影,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电影正式开始以前,他遥控关掉了公寓内所有的灯。
黑暗中,宽大柔软的皮革沙发里窝着两个人,一个慵懒地倚着靠枕,一个拘束地端坐着,液晶屏折射出微弱的光,忽明忽暗地跳跃在两人脸上。
滥俗的爱情故事好似千篇一律,永远是你爱她,她爱他,求而不得,阴差阳错,最后总结一句命运弄人,无奈又感慨。
随着电影情节的推进,秦卿逐渐沉浸于主角们的喜怒哀乐中,绷紧的脊背也曲成最自在的姿态,软了骨头似地往后靠着。
“今晚洗澡了吗?”
耳畔忽然传来男人的低语,不知不觉间,季朗的脸都要贴到他脖子上了。
“嗯。”
秦卿往后瑟缩一下,压实了柔软的靠枕。
“难怪这么香…”
男人没有退缩的打算,又把高挺的鼻梁往他颈间凑了一点。
敏感的部位拂过一阵热流,季朗得寸进尺地轻轻吸了口气,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迷恋的神情。
秦卿痒得颤了一下,试图往后躲却惊觉无路可退。
“没有味道…”
“你闻错了…”
他察觉到了季朗涨起的情欲,忽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我…我…”秦卿脑袋发昏,以至于错误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显然,这个举动惹恼了动情的人,天旋地转后,秦卿猝不及防地被扑倒在沙发上。
季朗结结实实地把他压在身下,漆黑的瞳孔里涌动着危险又炙热的暗流,像一头咬穿猎物喉管的凶兽。
腿心被滚烫的硬物直直抵着,秦卿就算再迟钝也猜到了季朗的企图。
“喂!你想干嘛!”
他咬住下唇,慌得连呵斥都中气不足,尾音也是抖的。
“想干你。”
季朗直白地回答他,喉咙滚了滚,视线仿佛能穿透外衣,饱览底下春光。
然而在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后,男人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就像突然间变成一个守礼的绅士,执着地向他要一个许可的答复。
“为什么?”
秦卿抵着他的胸膛,毫不退缩地回望过去,目光沉静如水。
季朗与他对视片刻,慢动作似的,一点点贴近他的耳朵,沙哑地说,“我想要我媳妇儿。”
“你给不给?”
说完,男人便挺了一下胯,隔着布料用力地撞在那个隐秘的部位上,撞出一声色情的闷响。
秦卿呜咽一声,心跳也乱了节拍,一下快过一下,与手心传来的动静相互交织。
那个羞耻的地方开始发烫发麻,他想锁紧腿,却被强硬地掰出接纳的空间。
季朗的下身就嵌在他双腿之间,一下又一下地,耸动着挑战他几欲崩溃的理智。
“卿卿,我想真正地成为你的男人。”
“让我进去吧,好不好?”
季朗想要他,这个认知足以让他兵荒马乱,丢盔弃甲。
于是理智节节败退,全军覆没,情欲星火燎原,势不可挡。
秦卿咬了咬牙,撤回了那只敷衍推拒的手。
“不脱裤子怎么进去?”
他凶声不耐道,忍着羞把自己交给了对方。
话音落下,季朗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欣喜若狂地除了身上衣物,像个急色的毛头小子。
但给秦卿脱衣服的时候,他却屏住了呼吸,一件件轻柔又缓慢地往下剥,像拆开一件期盼许久的,极为珍贵的礼物。
雪白漂亮的身体不着寸缕,纯洁犹如圣子,而今夜,他将在这张白纸上泼墨挥毫,用粗砺的唇舌,或者勃起的阴茎。
季朗直起身,拉开秦卿的小腿分立在自己腰侧。
无人造访的秘处微微翕张着,粉嫩得像亟待采撷的娇花。
季朗伸出一指,指尖探进穴眼里轻轻一旋,抽出来时只有指腹是湿润的。
他拉开茶几下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提前备好的润滑剂和避孕套。
“感觉不舒服要和我说。”
季朗往小穴里挤了小半管,再挤了一些用掌心搓热,几根手指也均匀地擦过一遍。
裸露的下身传来凉意,秦卿还没适应这种陌生的滋味,那口穴就被人打着圈地揉按起来。
“唔…”
蜜穴被油膏滋润得莹亮光泽,周围的褶皱也逐渐舒展开来。
秦卿嘤咛一声,一根手指慢慢顶进了甬道里,开始前前后后地抽送起来。
异物入侵的触感太过清晰,秦卿蹙起眉头,努力放松身体,偶尔泄出一声又轻又娇的喘息。
甬道里的润滑剂已经被体温融化大半,不一会就随着指节的摩擦抽动发出黏稠的响。
听觉在黑暗中变得格外灵敏,淫靡的声音回荡在沉默的两人之间,秦卿只觉得羞耻难堪,忍不住拿胳膊挡住了脸。
“唔!”
下一刻,另外两根手指也同时插了进去,秦卿浑身一颤,本能地夹紧了穴口,把并拢的三根手指卡在甬道入口,难以再进一步。
“卿卿,放松,不要抗拒我。”
季朗拉下他的胳膊,安抚地吻过额心鼻尖,最后覆上了两瓣香软的唇。
秦卿猛地睁大了眼睛,一不留神就被人撬开齿关,伸了舌头攻城略地。
这是他的初吻,也是季朗第一次吻他。
两张嘴同命相连,上头刚一沦陷,下头便接连失守。滑嫩的口腔被人舔得啧啧有声,三根手指蛮横地破开绞紧的肠肉,插得又快又狠,一次次隐没在粉红的穴口中,带出一大股湿热
的黏液,把干燥的股间淌得一塌糊涂。
秦卿首尾难顾,脑袋在漫长的湿吻中几乎缺氧,快感像飞蹿的电流,从那个泥泞狼藉的地方传向四肢百骸,身前粉嫩的性器也颤颤地翘上肚皮。
他只能圈住男人的脖子,夹紧男人精壮的腰,任凭屁股在手指抽出时不受控制地往那只大手上撞。
从未感受过的可怕快感袭卷全身,递进着要攀向顶峰。“啵”的一声,手指抽离了嫩穴,男人放开他的唇舌,秦卿瞬间从云端坠到了谷底。
季朗撸了两下充血肿胀的阴茎,紫黑色的柱身青筋盘虬,龟头黏着一层厚厚的浊液,蓄势待发。
他揉了一把饱满弹性的臀肉,再掰开臀缝,挺着这杆凶器来来回回地摩擦着,体验被臀肉夹击的美妙快感。
“季朗…难受…难受…”
秦卿夹紧了屁股蹭起沙发,抓心挠肺地想在穴眼塞个东西止痒。
“哪里难受?”
季朗拉过他的手,坏心地要让他指给自己看。
秦卿略一犹豫,反扣住他的手放到腿间,红着脸求道,
“你再像刚刚那样弄…我就不难受了。”
季朗了然一笑,将炽热的硬物下滑至滴水的穴眼,勾引似地轻轻一顶。
“这根东西插进去,可比手指快活多了。”
“你要不要?”
穴口轻吮着龟头,似乎能尝到甜头似地,愈发变得酥痒难耐,又吐出一大口温热黏稠的汁液。
“要。”
秦卿轻轻扭着腰,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季朗欲火中烧,口干舌燥得厉害。
“那你要这个吗?”他拿起避孕套在秦卿眼前晃了晃,如愿见到了那人强烈排斥的反应。
“我就要你,不要避孕套。”
“我,我是 beta,我不会怀孕的,你别对我用这个。”
秦卿红润的唇瓣颤抖着,泪水划过眼角晕在汗湿的鬓发中。
季朗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立马把一盒避孕套都丢到了地板上。
“不哭了,不哭了,怀了我也要。”
“我是怕你不愿意才准备的,怎么会嫌弃你。”
季朗一边温声安抚着,一边沉下腰,缓缓地把性器插了进去,彻底填满了这口饥渴空虚的处子穴。
仅是靠后面被插入,前端就控制不住地喷出精液,秦卿崩溃地尖叫一声,像尾搁浅的鱼一般,拼命往上弹动着纤细的腰肢。
季朗按住他的胯骨,忍耐着顶撞的冲动,让秦卿先享受高潮的快感。
射精进入尾声,性器可怜兮兮地耷拉着,秦卿失神地虚望着天花板,甬道的胀痛感也变得微乎其微了。
高潮中的肠肉痉挛蠕动,又热又紧地狠嘬着粗大的阳根,季朗忍得额头冒汗,差点就丢脸地交代了第一泡精。
“我开始动了。”
他小幅顶撞一下,按着九浅一深的节奏抽插起来。
视野随着男人的动作发生晃动,秦卿迟钝也眨了一下泪眼,飘散的神思才重新回到躯壳之中。
灼热的硬物凿进肠道深处,把层层叠叠的媚肉都熨得服服帖帖。
被打湿的阴毛贴着光滑白嫩的屁股,每次分开都扯出黏稠韧长的精液丝。季朗不疾不徐地操着穴,直到把紧致的粉嫩小口捅成殷红似血,撑到极致的销魂洞。
微微上翘的龟头忽然滑过某粒凸起,秦卿平复不久的呻吟又甜腻地溢出了喉头。
季朗顿了一下,将两条软面条似的细腿挎在自己臂弯里。
随即猛地加速向那处敏感点撞去,一下重过一下,阴茎“噗嗤噗嗤”地狠狠插入,硕大的精囊拍在汁水淋漓的穴眼上,撞出响亮又臊耳的声音。
秦卿蜷着脚趾,绵绵不绝地淫叫起来,浑身红得像被沸水烫熟的虾子。
他承受不住地扭动腰肢,前头的阴茎在强烈的刺激下再次立了起来。
“啊…慢…慢一点…”
身下的人眼神迷离,微启的唇瓣露出一点猩红的舌尖,被他顶撞得摇摇晃晃。
季朗爽得头皮发麻,摁着他的腰挺胯狠肏,恨不得把两个卵蛋都塞进那张贪吃的小嘴里。
在拔高一度的呻吟声中,秦卿哭叫着被生生插射了出来。
季朗借着软肉的蠕动挤压,又狠肏数十下,抵着骚浪的穴心射出一泡滚热的浓精。
强劲的热流浇在肠壁上,强行拉长了高潮后的不应期。
软下的性器也舍不得离开秦卿的屁股,季朗喘了两口气,压低身体肉贴肉地覆在秦卿身上,同他耳鬓厮磨起来。
“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他用指腹揩过绯红的眼尾,轻轻吻了吻,“是爽哭的,还是痛哭的?”
秦卿嗓子都叫哑了,这会像只考拉一样,抱着他的脖子,用沉默拒绝回答。
“你啊,幸好遇上的是我。”
季朗抚摸着他柔软的发梢,心里的满足感无可比拟。
“不然你这么傻,两三句话就被坏男人骗得破了身。”
“遇上你不也一样要被睡吗?”
秦卿冷哼一声,不轻不重地在季朗肩上咬了一口,猫儿挠似地,小小地报复一下。
他心想,如果今晚的人不是季朗,他才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哄得开了苞。
季朗无言片刻,绞尽脑汁地想出了反驳的话,“那怎么能一样!”
“你是我媳妇儿,我会对你负责的。”
“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都休想靠近你。”
季朗没有所谓的处子情结,但同秦卿结合的那一刻,他仍旧无比庆幸,自己能够从头至尾地,完完整整地拥有秦卿。
“你才是心怀不轨…”
秦卿磨着牙,冷飕飕地拆了他的台。
这人若不是心怀不轨,怎么会在茶几里藏润滑剂和避孕套!
明摆着是早就计划好了要睡他的!
“哦?”
季朗抱着他的腰,忽然调转了两个人的位置。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身体力行一下。”
话音未落,秦卿趴在季朗身上,惊恐地发现屁股里那根东西又硬了起来。
“它…它…怎么又硬了?!”
秦卿抬起屁股,企图吐出季朗的性器。
季朗没有阻止,只等穴口快吐出龟头的时候,一把扣住他的腰,用力地将他钉穿在那杆耀武扬威的凶器上。
“唔!”
秦卿一下被肏软了腰,眼角又噙着惹人怜爱的泪。
“没事,它还会硬第三次,第四次…习惯了就好。”
“夜还长着呢,卿卿。”
季朗的手指顺着他的脊骨,从后脖颈一路抚摸到尾椎,感受腰臀玲珑有致的曲线,最后探入黏腻不堪的腿根中间。
“再多流点水给我看,好不好?”
不等他回答,男人便掐住他的腰,自下而上地缓缓律动起来……。
天边露出鱼肚白时,秦卿才挺着一肚子精液,筋疲力尽地昏睡过去。
写了一下午的车,快委了…大家凑合看看,评论里点的梗都有在考虑。